未來日記

文/風魂

一、太耀眼了,這個少年

“如果你能跟未來的人對話,你會說什麽?”季晴問夏一鳴。

夏一鳴皺起眉:“怎麽突然問這個?跟未來對話?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是說如果啦,如果。”季晴打了個哈哈,卻沒有放棄,繼續問,“你會想跟未來的人說什麽?”

“呃,問問哪隻股票會漲,哪裏的房價升得最快。”夏一鳴一捶手心,“啊,還有,問他世界杯排名!”

季晴噗地笑出來。

果然男生們關注的問題跟女生就是不一樣呢。

“那,如果你能跟過去的人對話,又會說些什麽?”她繼續問。

她本以為夏一鳴會繼續教他們去買房炒股賭球,沒想到夏一鳴搔了搔頭,輕輕道:“大概,會提醒他們遠離一些危險吧。”

“那怎麽可能做到?就算是過去,你也不知道誰哪一天會發生什麽事吧?”

“也許不能具體到某個人哪一天,但大範圍的危險總是可以提醒的,比如2001年的世貿中心,2008年的汶川,2011年的福島……諸如此類。”

季晴靜了靜才道:“但是……如果這樣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反而帶來更嚴重的後果呢?又或者就像《死神來了》,在這裏避開了,還是會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方死掉,這種提醒又有什麽意義?”

她坐在那裏,半垂著眼,手指有意無意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長長的睫羽下麵,瞳仁隻露出淺淺一點,卻似乎透著無盡的陰暗深沉。

夏一鳴嚇了一跳。

雖然季晴這個學期才轉學過來,但是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漂亮溫和又落落大方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情。

夏一鳴不由得輕輕地試探著喚了一聲:“季晴?”

季晴眨了眨眼:“嗯?”

“你嚇到我了。”夏一鳴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這麽一本正經地說這種事……就好像是真的一樣。”

“沒有沒有……”季晴連忙揮揮手,“就是隨便說說。”

她這邊搪塞過去,夏一鳴又道:“不過,你這種想法也太消極了,就好像說吃下的飯反正要變成屎拉出來,索性別吃飯了。”

他說得粗俗誇張,季晴嫌惡地做著鬼臉,向旁邊閃了閃。

夏一鳴笑了笑:“我倒是覺得,如果我們今天努力一點,未來肯定會變得更好一點。所以,像那種大災難,如果能提前得到預警,說不定就會有很多人能夠活下來。如果真的有機會的話,為什麽不去提醒呢?”

他之前說季晴太正經嚇到他,但這個時候,他自己又何嚐不是一副認真的樣子。

雖然觀點有些簡單天真,但是他的眼神清澈真摯,笑容明快爽朗,就好像整個人都發著光。

季晴看著他,不自覺就稍稍眯起眼來。

太耀眼了,這個少年。

“怎麽?”夏一鳴問。

季晴用鼻子發了個音,同時搖搖頭,示意沒什麽。

但過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補充:“你真是個好人。”

夏一鳴愣愣地眨了眨眼,抬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他怎麽就被發張好人卡了?

二、我傷害了你,所以才會得到這樣的結局

季晴寫日記是她的心理醫生建議的。

她那個時候總做噩夢,整夜整夜睡不著,幾乎不敢出門。

“……寫日記也許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是有助於你梳理自己的心情,更快地讓情緒平靜下來。”黎醫生當時是這麽說的。

所以季晴買了個很厚的本子。

她以為自己可能會寫很多,但事實上並沒有。

有些事,哪怕隻是寫在日記裏,也好像又經曆一次噩夢。

加上轉學之後,她認識了夏一鳴。

那個高大帥氣的少年,就像他的姓一樣,活力四射,熱情又……溫暖。

是的,跟夏一鳴在一起之後,季晴覺得那些陰鬱的過去就好像被蒸發了一樣,感覺每一天都很溫暖。

所以,她寫日記,也就變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樣。

也正因為如此,發現那件怪事時,她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的日記本裏,出現了另一個人的日記,寫在日記的最後一頁,黑色的墨水,字跡方正剛健,她覺得應該是出自一個男人。

日期寫的是2026年10月17日。

那是—十年後。

直到今天,我才理解,為什麽有些事情,你會寧願寫在日記裏,而不是跟人傾訴。

今天病房的門沒有關緊,醫生和我媽在門外說話,我隱約聽到一句“目前我們隻能盡力而為”。我想,我大概好不起來了。

生病的人是我,但是我總覺得,父母、親人卻在受著更大的折磨與苦痛。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媽的白頭發一天比一天多,她在我麵前卻一點憂慮也不表現出來,總是安慰我,鼓勵我,說如今醫學昌明,肯定能夠治好,我肯定會好起來,她自己又經常小心翼翼地躲起來哭。

這種心情比生病更讓人難受,卻又無從訴說。

當著父母,哪怕隻透露一個字,都是加重他們的負擔,但憋在心裏,卻又抓心撓肺,好像整個人都要炸了。

所以,我寫了下這些文字。

但是,隻怕我也寫不了多久……

我曾經以為我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內疚和懺悔,卻沒想到,這一輩子,竟然這麽短。

這篇日記並不長,季晴兩眼就掃完了。

她嚇壞了。

日記本買來的時候肯定是全新的,從裏到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字。

她不知道為什麽日記本最後會出現這麽一篇日記。

是誰故意的嗎?想做什麽?

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日記的第一句就嚇到她了。

那裏寫的“你”是誰?是她嗎?肯定是在說她吧?

這人都能在她的日記本上寫下這麽多字,肯定已經看了她的日記吧?

季晴瞬間就覺得日記本像是咬手的毒蛇,直接遠遠地扔了出去。

她則縮到了床角,抱著膝蓋,蜷成一團,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個瞬間。

季晴在那裏縮了一夜。

早上媽媽來敲門叫她起床,她才清醒過來。

季晴拍拍臉,揉出一個笑容來,清清脆脆地應了一聲。

不管怎麽樣,她也不想家人更擔心,就這一點來說……她和那個神秘人倒是一樣的。

季晴不由得掃了一眼被她扔到牆角的日記本。

什麽梳理心情!什麽平複情緒!見鬼咧!

她一會兒就去把這日記本燒個幹幹淨淨!

但就在季晴把日記本撿起來的時候,她發現那個男人字跡的日記又多出來一篇。

季晴再次直接把日記本給扔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一晚上沒睡,意識清清楚楚,根本就沒有別人進過她的房間,而那個日記本就那樣被扔在牆角,也根本沒有人動過,可就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來一篇日記。

季晴連做了三個深呼吸,才再次把日記撿了起來。

新出現的日記日期還是2026年,10月21日。

第一句是“我很害怕”。

季晴被嚇得差點沒第三次把日記本扔出去。

她才害怕好嗎?

可她還是把那篇日記看完了。

我很害怕。

我從小就膽大,真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怯懦的時候。

恐慌在我心裏不可抑製地蔓延,每一次檢查和診斷,對我來說都是一次折磨。空氣裏藥水的味道、儀器發出的聲音、注射的針頭……所有的一切,都會讓我感到緊張和不安。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真的很怕就這麽死掉,更害怕像鄰床的老人一樣,身上插滿各種管子,被護工當作物品一樣翻來翻去……毫無尊嚴。

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為什麽會是我?

我為什麽會遭受絕症的侵襲?

我覺得……這簡直就像是報應。

我傷害了你,所以才會得到這樣的結局。

季晴忍不住想,這個人到底是誰?他寫到的“你”又是誰?

猶豫再三,她到底還是沒有把日記本拿去燒掉,而是扔到了抽屜的最底下,鎖起來。

三、我越是佩服你,就越是內疚

過了兩天,果然又出現了第三篇十年後的日記。

2026年,10月26日,陰。

今天鄰床的老人去世了。

父母和醫生終於開誠布公地跟我討論了我的病情,說是有個實驗療法,但把握不大,最多隻有三成的機會治愈,但如果不試,我最多也就剩幾個月的時間了。所以父母跟我商量,聽我自己的決定。

我……其實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有時候我覺得,不論是要死要活,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然後我就想起你來了。

這些日子,我常常會想起你,真是無法想象,在被人那麽欺負之後,你是有多努力,才能保持那樣溫和明快的笑容。

我越是佩服你,就越是內疚。

當年的事……其實我的態度,才是更大的傷害吧?

如果我不是那麽冷漠無情,也許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那樣。

可惜這世上終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

季晴這一次很認真地看完了整篇日記。

她之前就依稀有一種這個人認識她的感覺,看完這篇,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雖然他有可能是因為看了她的日記知道她被欺負的事,但是如果不認識她本人的話,又怎麽可能知道她有溫和明快的笑容?

但……他的態度?他對她做過什麽?為什麽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季晴忍不住拿起筆來,直接在那篇日記的下麵寫道:“你是誰?”

季晴睜大了眼睛,一直盯著日記本。

但一直到她困倦得支持不住,日記本上也沒有出現新的內容。

季晴有點不甘心,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幾乎立刻就打開了日記本去看。

在她那個問題下麵,終於出現了一行新的字,字跡有點潦草,看起來就好像是寫字的時候手在抖。

季晴想,如果不是那個人的病情突然惡化了,就是他也被嚇到了,心情激動。

他寫:“季晴?真的是你?”

季晴猛地跳了起來,找了筆,飛快地在下麵繼續寫:?“你到底是誰?為什麽你寫的東西會出現在我的日記本上?”

這一次,新的字跡很快就出現了,季晴甚至能看得到一筆一畫寫下的過程。

那人卻答非所問:“真沒想到……你還活著?”

這是什麽問題?

季晴心頭突然一跳,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對方那些日記的日期。

難不成……他那邊……真的是十年後?

而那個時候,她已經……死了?

她怎麽會死?

不,不,還是要先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季晴又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寫的日期是怎麽回事?你那邊真的是2026年嗎?”

“難道你那邊……”

對方好像也挺吃驚的,飛快地寫了半句,卻又停頓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寫:“原來如此。”

季晴就更莫名其妙了:“原來什麽啊?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你說清楚啊。”

“就當這是個奇跡吧。”對方寫,“也許是我的祈禱得到了回應。”

什麽奇跡?什麽祈禱?季晴根本不信,可是這個狀況,她又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那邊的人跟著又問:“你那邊是哪一年哪一天?”

“2016年10月27日。”季晴回複。

“啊,已經到那個時候了……但還算來得及。你聽我說,雖然現在這個情況看起來有點匪夷所思,我沒辦法解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中斷這種聯係,但你一定要相信我。離夏一鳴遠一點,千萬不要喜歡上他。”

季晴睜大了眼,怎麽還有夏一鳴的事?

不要喜歡他是什麽意思?

季晴漲紅了臉,她才沒有……等等,這個人到底想說什麽?

她連忙又問:“為什麽?你到底是誰?”

但對方就像斷線了一樣,並沒有新的回應。

果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中斷呢。

季晴想,或者……是她沒睡醒做了夢?

她揉了揉眼睛,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再去看日記本。

那個人的日記,他們剛剛的對話,都還在,並沒有消失。

隻是沒有新的字跡。

他怎麽了?

按他的日記裏所說,他是得了絕症,是不是真的隨時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季晴忍不住擔心起來。

四、我隻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季晴隻要有空,就把日記本翻到最後去看看。

除了那人的幾篇日記和那天早上幾句對話,日記本上幾乎全是她的字跡。

“為什麽?你是誰?”

“你怎麽了?為什麽不回話?”

“你的病情惡化了嗎?”

……

對方一直沒有回應,她甚至忍不住會寫一些自己的生活瑣事在上麵,包括有關夏一鳴的事。

那天之後,她也有仔細留意夏一鳴。

夏一鳴真的是個很好的男孩子,長得好,成績不錯,人又熱心,還很有責任感。

那人為什麽勸她不要喜歡夏一鳴?

所以她後來忍不住問了夏一鳴,如果能和未來的人說話之類的問題。

夏一鳴的答案讓她真心覺得他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那人為什麽要她離一個好人遠一點?

她想來想去,也隻想到一個理由。

—他擔心曆史會重現。

他在知道她現在的時間之後會說“已經”,肯定是因為他知道已經發生的事情。他又說“但還來得及”,估計是想阻止事情再次發生。

那種事情……如果在她身上發生兩次……

季晴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所以,在十年後的世界,她已經死了。

季晴又一次認真閱讀了那個人的日記。

她想通過那些文字來推斷那個人到底是誰。

當然直接問會更快,但那邊似乎一直都在斷網狀態,根本沒有回複。

那個人身體不好,但字寫得很好,內心挺細膩,可能還有點小高傲,他寫鄰床的老人時,用了“毫無尊嚴”這種詞。

然後……認識她,知道她被欺負,對她內疚,覺得她的遭遇也有自己一份責任……

季晴把這些一一列出來,隱隱就想起一個人來。

她試探性地在日記本上寫:“你是許陌嗎?”

出乎她意料,那邊的人竟然“上線”了。

一開始隻是出現了一個墨點,隨後墨漬越來越大,在紙上洇開一團,就好像對方把筆放在那裏,卻很長時間都沒有寫下去。

季晴喜出望外,連忙又寫:“你還好嗎?你沒事吧?你的病好一點了嗎?這麽多天沒見你回話,嚇我一大跳呢。”

對方這時才緩緩地寫:“你不需要管我是誰,我隻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季晴怔在那裏,突然間好像再多的話也問不出來。

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許陌呢?季晴忍不住琢磨。

如果是的話,那人為什麽不承認?

是因為他得了絕症嗎?反正要死了,不想再跟她有什麽瓜葛?又或者是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也不能挽回,即便承認了也不可能再怎麽樣?

如果不是的話……他又會是誰?

季晴決定去見一見許陌。

五、連替她辯白……都不能開口

成章中學沒有人不知道許陌,成績全校第一,學生會幹部,身材修長,長相俊美,家境還挺不錯,簡直就像少女漫畫裏走出來的校園王子。

站到季晴麵前的許陌,跟她記憶裏的形象並沒有什麽不同。

季晴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事實上,之前她從沒有跟許陌說過話,也就是像其他女生一樣,偶爾用仰慕的目光,看著這位校園王子走過而已。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莽撞。

她這樣跑來,到底要怎麽開口?直接問許陌是不是十年後在她的日記本上留話的人?

這樣她會被當成瘋子吧?

季晴內心慌亂,就越發緊張起來,手心甚至微微沁了汗。

結果許陌先開了口。

“你還好嗎?”他問。

他的聲音清冷,細長的眉眼帶著點疏淡的矜貴。但毫無疑問的是,的確是他先開口說了話。

季晴嚇了一跳,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她怔怔地抬起頭來,還眨了眨眼:“啊?”

她的樣子可能有點傻,許陌嘴角微微一彎:“我聽說你轉學了。”

“哦,是的。”季晴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去了四中,還挺好的,離家也近,也交了新的朋友……”

她頓了頓,到底還是輕輕說:“所以,你不必在意啦,更不用內疚,本來也跟你沒有關係。”

這話說起來,就有點突兀。

正常來說,兩個之前根本連話都沒說過的人,她憑什麽說許陌會內疚?

她的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十年後的日記什麽的,又不能拿出來講。

所以季晴說完就開始後悔,連看也不敢再看許陌,匆匆一點頭,就轉身跑了。

但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許陌輕輕應了一聲:“嗯。”

啊?

季晴腳步一頓,這算是承認了?

他真的有在意?有內疚?

所以……十年後寫日記那個人……真的是許陌?

季晴緩緩回過頭。

許陌依然站在樹下。

秋日正午的陽光依然強烈,那些從葉間漏下的光斑亮得耀眼。

少年的皮膚在這樣的光線下,白皙得幾近透明。

寬大的校服襯衫下,腰肢纖瘦,似乎可能被風吹折一般。

季晴忍不住道:“你要注意身體啊,別隻顧著念書啦,也要加強鍛煉,別生病啊……”

比起上一句,這句話就更加沒頭沒尾了。

季晴話沒落音,自己就紅了臉,扭頭跑了,簡直是落荒而逃。

許陌似乎也沒想到她會說這些,過了好幾秒鍾之後,才再次揚起嘴角,輕輕應聲:“嗯。”

這時季晴已經跑遠了。

有個跟許陌關係不錯的男生走過來,看看跑遠的女生,又看看許陌,擠眉弄眼地摟住他的肩:“哎,不愧是許王子,又有女生跟你告白嗎?”

“不是那回事。”許陌說。

“不過,剛剛那個女生好像有點眼熟啊,可那校服……不是我們學校的吧?在哪裏見過呢?”男生摸摸下巴。

許陌皺起眉,正要打斷他,他卻已經想起來了。

“啊,是季晴啊!”他一拍手,“剪了短發,差點沒認出來,她竟然還敢來成章啊……”

許陌一把抓住他:“不要亂說。”

許陌很少跟人動手,男生嚇了一跳,半晌後才又挑挑眉:“你緊張什麽?難不成……你跟她真的有關係?”

“不是那回事。”許陌再次說,但這次要慢得多,清冷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無可奈何。

正因為什麽關係也沒有,所以他當時才什麽都不好做,連替她辯白……都不能開口。

六、未來總會更好的不是嗎

季晴剛跑出成章中學的大門,就被人拖住。

她轉過頭,卻發現是夏一鳴。

夏一鳴的臉色不太好看,陰沉沉的,伸手抓著季晴的手臂。

“夏一鳴?”季晴意外地眨了眨眼,“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又怎麽會在這裏?”夏一鳴反問。

“我之前是在成章上學啊,來看看同學。”季晴盡量輕描淡寫地說。

“男同學嗎?”

夏一鳴的聲音裏,有著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尖銳醋意,以至於話說出口,自己就跟著怔了一下,卻也並不想收回。他抿了一下唇,目光灼灼地盯著季晴,執意要得到她的回答。

季晴沉默了一下,緩緩皺起眉來:“你跟蹤我?”

如果他們隻是在校門口碰上,也許還是巧合,但他既然知道她見的是什麽人,可見是一直跟著她的。

“我……”

夏一鳴隻說了一個字,就漲紅了臉。

“跟蹤”……這個詞真是太嚴重了,他下意識想要辯解,卻又無話可說。

他原本隻是憋著一口氣,一時衝動就跟了上來,這時被直接點破,就像是當頭被千鈞巨錘擊中,整個人都蒙了一下。

他不單是心虛,甚至有些害怕。

他……到底……在做什麽?他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放手。”季晴說,聲音很輕,語氣很平和。

夏一鳴卻覺得手裏像是抓著燒紅的烙鐵,不由自主就鬆開手,並退了一步。

季晴沒再說話,轉頭走了。

“季晴。”

夏一鳴叫了一聲,但季晴沒理他。

夏一鳴咬了咬牙,憤憤地一腳踢在路邊的花壇上,痛得自己一齜牙,然後一拐一拐地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公交車。

車上人多,很擁擠,季晴被人群推搡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抓穩一個吊環,卻隻能踮著腳側站著,極不舒服。

但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身後的壓力突然消失了。

夏一鳴不知什麽時候擠到了她身邊,伸手抓著扶杆,隱隱將她整個人攏在身前,高大的身軀將擁擠的人群完全隔開了。

季晴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

夏一鳴側頭看著車窗上季晴的影子。

兩人都沒說話。

“你說得沒錯,夏一鳴真不是個好東西。”

季晴氣呼呼地在日記上寫。

虧她之前還覺得他是個陽光燦爛的暖男,沒想到他竟然會偷偷摸摸跟蹤她,還陰陽怪氣地質問她。

這算什麽事嘛?!

沒過多久,她就看到日記本上緩緩出現了一個“嗯”。

季晴原本也就是把這當成一個樹洞抱怨一下,看到對方“在線”,反而覺得自己這麽背後說人不太好,轉而問:“你的病好點了嗎?我今天有提醒你注意身體,十年後……情況有好轉嗎?”

雖然那邊說不用管他是誰,但季晴覺得,他應該就是許陌。

那邊卻答非所問:“也許……未來真的是無法改變的……”

季晴抿了一下唇。

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提醒了她,但她還是死了?

她提醒了許陌,但他還是病了?

“不,不會的。”季晴有點不甘心,“未來的我們,是過去的我們的積累。如果我們現在更努力一點,未來總會更好的不是嗎?”

寫完她就愣了一下,這不正是之前夏一鳴跟她說過的話嗎?

季晴甩甩頭,繼續寫:“總之我肯定會努力好好活著,你也要加油啊。現在醫學已經很發達了,未來肯定會更好,千萬不要放棄啊。”

又過了很久,日記本上才有字跡顯現出來,隻有短短兩個字:“謝謝。”

“那告訴我哪隻股票會漲吧。”季晴說。

那邊又回了兩個字:“哈哈。”

季晴也不由得笑起來。

但她又忍不住想,這好像又是夏一鳴會說的話呢。

其實她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受了他很大的影響吧?

她正想著,手機響起來。

夏一鳴發了微信來道歉,沒說借口,也沒找理由,就是簡單直白的一句“對不起”。

季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回複過去,問:“你今天到底為什麽跟著我?”

“我想知道,你最近為什麽會疏遠我。”

季晴看著這行字。

未來的日記提醒她遠離夏一鳴,她雖然沒有立即這樣做,但肯定有生出幾分考量和猶豫來。

可是,她做得這麽明顯嗎?

還是說,她其實真的不夠了解夏一鳴,他遠比他看起來更為敏感?

夏一鳴又問:“你喜歡他嗎?”

季晴知道他說的是許陌。

成章中學的女生,誰不喜歡那樣的王子呢?要不然,她也不會……

季晴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解釋:“並不是那樣的關係……也並不是因為他才疏遠你。”

“那是為什麽?”夏一鳴追問,接著很快又發了一條,“我並不是想質問你,而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既然我們之間出現了問題,我總要知道是什麽問題,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想跟你在一起……

季晴的臉頰上唰地升起兩團紅雲。

他竟然……就這樣……直接說了這種話。

“啊,我……抱歉……我也不想隨便發條信息就……應該更正式一點才好……但……”

夏一鳴的下一條信息很快又發了過來,他用了很多省略號,季晴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他現在懊惱的表情。

夏一鳴發了一個無奈的表情過來:“我怕見了麵,你還是不肯理我。”

“是啊,我還沒消氣呢。”季晴哼了一聲。

“所以,你想我怎麽做?”

夏一鳴這麽問了,季晴一時卻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太無賴了,哪有這樣讓女孩子自己提要求的?

她索性也不就管這個了,想了想,才說:?“……以前發生過一些事,我現在還不想翻出來說。如果你相信我的話,等我準備好了,我會告訴你的。”

夏一鳴這次的回複,看起來就堅定得多。

“好,我等你。”他說。

七、隻要這個人相信她,她就願意去試一試

11月19日。

季晴坐在桌前吃早餐,有點心不在焉,不時糾結地看一眼手機上的日期。

母親不讚同地咳嗽了一聲,敲了敲桌子:“吃飯的時候不要玩手機。”

“哦。”季晴乖乖應了聲,把手機拿開。

其實比起手機,她更想看的是日記本。

來自未來的最後一句話,是“2016年11月19日,別去上學,去了也別去體育館”。

字跡完全沒有之前工整勁秀,虛浮淩亂……甚至有點後繼無力,好像連筆都拿不穩的感覺。

季晴很擔心未來的許陌是不是出了事,又很在意11月19日到底是什麽日子。

但從這之後,不管她寫多少,那邊都沒有隻字片語了。

然後……就到了這一天。

到底會發生什麽?她是不是真的要請一天假?

她不去學校的話,是不是真的可以改變未來?

但……如果她真的不去,大概就永遠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了吧?

季晴心情忐忑,吃飯的動作也就磨蹭起來。

母親又敲了敲桌子:“要遲到了啊。”

季晴連忙又應了一聲,幾口把剩下的早飯吃完,抓起書包出了門。

學校裏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無非就是上課聽講,下課休息。

一直到午休之後,夏一鳴來問季晴:“下午我們籃球隊有比賽,你來不來看?”

“啊?”季晴一怔,“在體育館嗎?”

“對。”夏一鳴目光微微閃爍,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補充,“跟成章中學。”

他雖然說過會相信季晴並等著她,但到底還是不能完全不在意。

季晴卻絲毫沒有覺察到他的不自然,她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別去上學。

—去了也別去體育館。

原來如此。

“嗬嗬。”季晴輕笑了一聲,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瑟縮起來。

“季晴?”夏一鳴嚇了一跳,連忙叫了一聲,“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他握住了季晴的手,後麵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她的手那麽涼,蒼白而冰冷,抖得就像是在秋風中顫抖的蘭花,淒切而無助。

夏一鳴就像突然被什麽刺中了心髒,痛得莫可名狀。

他雙手合攏,把季晴的手捂在手心,聲音越發低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渾蛋。”

她明明說過還沒有準備好的,他為什麽非要在這個時候得到什麽證明,提什麽成章中學呢?他早應該明白的不是嗎?

如果待在那裏是什麽開心愉快的事情,她又怎麽會轉學?

他真是……太混賬了!

“對不起。”夏一鳴再次道歉,“別管什麽球賽、什麽成章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男生的手寬大溫暖,從彼此緊貼的肌膚傳過來的暖意讓季晴抬起眼。

她看著夏一鳴,深吸了一口氣,才道:“你能相信我嗎?不管別人說什麽,都相信我?”

夏一鳴點點頭?:“抱歉,我的確還不夠成熟,會衝動,也會嫉妒……但是……我真的喜歡你。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事,我認識的是現在的你,我喜歡的,也是現在的你。所以,是的,我相信我認識的這個你,不管別人說什麽。”

他握緊了季晴的手,聲音溫柔,眼神真摯。

季晴看了他很久,視線漸漸有點模糊。

她扭開頭,使勁眨著眼,把還沒有流下來的眼淚憋回去,然後笑了笑,道:“好,我去看你比賽。”

夏一鳴愣了愣。

她剛剛都怕—那種情緒,應該是害怕吧—成那樣了,竟然又答應去?

他連忙道:“你不用勉強的……我隻是……有點介意上次那小子。呃……算了,說了不提這些。”他揮揮手,“我還是送你回家吧?要不去醫務室休息一下?”

季晴搖搖頭,向他露了個笑容:“不,我去看你比賽,給你加油。”

未來的許陌為什麽要她別去體育館,她很清楚。

但是避得開這一次,避得開這一世嗎?

成章中學那麽多人,她難道永遠都要繞著他們走?

而且她繞著走,就真的能避開嗎?

她也知道麵對那件事有多難,但是,隻要有人相信她,隻要這個人相信她,她就願意去試一試。

八、那至少能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相信她的,那對她來說……意義重大

季晴到體育館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

聽到裏麵有人叫“成章!加油!”的時候,她的腳步到底還是有點踟躕起來。

她在門口停下來,閉上眼,深呼吸,給自己打氣:????季晴,你可以的!你很堅強,你能做到!

“Hi!”

有人在她身後打招呼。

季晴嚇了一跳,唰地轉過身。

後麵的人因此被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才輕輕道:“嚇著你了?”

季晴這才看清來人是許陌,不由睜大了眼:“啊?是你啊?你怎麽會在這裏?”

許陌嘴角微彎,指指身上的運動服。

“啊,你參加籃球隊了啊。”

“候補的候補的。”許陌帶了點自嘲,半開玩笑地說,“主要負責遞毛巾和發水。”

季晴噗地笑出聲:“啊,以前怎麽不知道,王子殿下竟然還會開玩笑啊?”

許陌也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道:“隻是覺得……適當運動一下也挺好的。”

季晴怔了一下。

她上次說的話,他聽進去了啊。

但……她想起日記本上最後那行歪歪扭扭的字……

未來……真的沒有辦法改變嗎?

中場休息的時候,夏一鳴掃視著場外圍觀的人群。

開場前,季晴沒有來。

他其實可以理解,畢竟她那麽怕。

但……天知道他聽到她答應來給他加油的時候有多高興。

既然答應過,既然說過要他相信她,她應該會來吧?

他這麽希望著,又有一些擔心,她是不是被什麽事耽誤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在門口跟許陌說話的季晴。

夏一鳴唰地站了起來,連搭在肩上的毛巾掉在地上都沒有發覺。

旁邊幾個成章的學生同樣注意到了那邊,就算到了別的學校,成章的王子一樣是引人矚目的發光體。

“許陌在跟誰說話呢?”

“看校服是四中的?”

“王子在四中有熟人嗎?”

“什麽啊,那不是季晴嗎?”

“啊?就是那個……原來來四中了?”

“哎喲,也真是夠不要臉的,轉了學還繼續勾引王子啊!”

夏一鳴機械地轉過頭:“你們在說什麽?”

“你們不知道吧?季晴在我們成章可是大名人呢。”

“可不止成章,當初那麽大的事,好多網站都有報道呢。”

他們這麽說著,隊友就神色複雜地給夏一鳴遞去一部手機。他顯然更早聽到這些人的議論,已經搜出報道來了。

五名高中女生把一名女同學堵在廁所裏毆打,用打火機燎燒頭發,撕衣服,拍祼照威脅……僅僅隻是因為她們不允許她喜歡同校的一名男生。

因為都是高中生,所以新聞裏的她們都用了化名,照片也打了馬賽克,但是隻要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那個被圍在中間、衣衫不整的女生就是季晴。

竟然是這樣!

怪不得她說需要時間準備,怪不得她一再要他相信她,怪不得她一聽到成章……就會怕成那樣……

夏一鳴愣在那裏,忍不住有點發抖,就好像連手機都拿不穩。

隊友連忙把手機接過去,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一鳴,你沒事吧?”

夏一鳴喜歡季晴這事,在朋友之間可不算什麽秘密。

那邊幾個成章的人還在擠眉弄眼—

“哎喲,我們的冰山王子笑了哎。”

“當初說他們那啥,難不成是真的?”

“不然怎麽是她被打,而不是別人呢?肯定是她當初得意忘形招人眼了唄。”

“說起來,那個時候的照片……你們看了沒?那校服整齊的時候,還真看不出來……”

眼見著他們越說越不像話了,夏一鳴抓起手邊的礦泉水瓶子就砸了過去,吼道:“夠了,都給我閉嘴!”

成章的幾個人被嚇了一跳,但也不甘示弱,當即就跳了起來。

“喂,你神經病啊?往哪兒砸呢?”

“關你什麽事啊,要你跳出來裝大頭蒜?”

又有人尖酸地笑了聲:“說不定還真有他事呢,誰知道季晴在四中有沒有勾搭上什麽人啊。”

“嘖,這頭上都綠油油了都不知道,還想替她出頭呢。”

他們鬧起來,體育館裏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季晴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一眼就看到跟成章眾人對峙的夏一鳴。

高大的少年咬著牙,握著拳,就像一頭隨時可能爆發的怒獅。

季晴連忙跑過去,正聽到夏一鳴道:“你們說的那還算是人話嗎?季晴也是你們的同學,自己的同學被人欺負了,你們不能保護她,不能安慰她,不能支持她,反而在這裏落井下石,說風涼話,算什麽同學?真讓人惡心!”

成章的學生裏,有人心虛地紅了臉,也有人不服氣地反駁:“又不是我們打的她,她自己做得出那種事,還怕別人說嗎?”

“就是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自己不檢點,怪得了別人嗎?”

季晴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再也邁不動一步,隻覺得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她遍體鱗傷,衣不蔽體,周圍好像有無數人,她卻一個也看不清,眼前全是晃來晃去、麵目模糊的黑影,隻有那鄙夷的目光和血紅的嘴清晰無比。

無數支離破碎卻又尖銳鋒利的言辭在她耳邊盤旋轟鳴。

季晴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眼看就要蹲下身去,但是有人拉住了她。

季晴抬起頭。

夏一鳴拉住了她的手,扶她站穩,並向她笑了笑。

季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夏一鳴緊緊握住她的手,又轉向成章的人,道:“你們腦殼裏都是屎嗎?是非黑白到底分不分得清楚?為什麽你們不去譴責那些欺負人的加害者,反而來為難受害者?真是一群隻敢揀軟杮子捏的懦夫!”

他不等對方反駁,又道:“你們說她不要臉,說她勾引男生,有證據嗎?她傷害了別人嗎?男主角就在這裏吧?她有嗎?”

夏一鳴說到最後,便轉過頭去,逼視著跟著走過來的許陌。

許陌也看著他,良久之後,才深吸了一口氣,道:“並沒有,在那之前,季晴跟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所以啊,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夏一鳴咬著牙,目光在成章眾人—包括許陌在內—身上掃過,“毫無依據,信口開河,隨意傷害一個已經受欺負和傷害的女孩子。你們知不知道這些言論對女孩子來說有多嚴重,有多可怕?它們很可能會毀掉她的整個人生!她根本就沒有錯,卻要承受這樣的侮辱和折磨!你們簡直比最初的加害者更可恥!”

“一鳴……”季晴顫抖著叫了他的名字,聲音已開始哽咽。

多少個日夜,她蜷曲著身體縮在牆角,隻是想不通,為什麽被欺負的是她,可是最終被社會輿論苛責的,依然是她。

沒有人聽她解釋,沒有人替她辯白,就連最疼愛她的母親,也隻是抱緊她,和她一起哭泣而已。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終於,有一個人,當著所有人大聲地說,她根本就沒有錯!

不是她的錯!

夏一鳴緊盯著許陌,又道:“你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錯,為什麽不替她解釋?為什麽不說出來?為什麽眼睜睜看著她被別人冤枉?”

許陌垂下眼,聲音苦澀:“我能怎麽說呢?以我的立場,不管我說什麽,別人都不會信,反而會讓謠言傳得更厲害吧?那對她又有什麽幫助?”

“不,是有的。”夏一鳴低頭看一眼季晴,想著她再三說起“相信我”,聲音就忍不住柔和下來,“那至少能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相信她的,那對她來說……意義重大!”

季晴再也忍不住,她抓緊了夏一鳴的胳膊,事發之後,第一次在別人麵前放聲大哭起來。

九、總之,你還活著就什麽都好

2026年11月19日,晴。

我記憶中的過去已經改變了。

你真厲害,你真的做到了,你改變了未來!太好了!

其實……我也不是有意想要隱瞞,而是……實在沒有臉對你說。

我不是許陌,我是夏一鳴。

十年前的今天……我們已經開始交往了,我是說,在沒有被改變的那個……大概可以算是前世吧。

你來看我比賽,對手是成章。許陌也在場,所以你在成章的事情被翻出來了。

你拉著我,求我相信你,說你並不是那樣的。

但是……我那個時候真蠢啊,年少幼稚,衝動易怒,被嫉妒蒙蔽了雙眼,又覺得當著成章的人下不了台……

你那樣求我了,我卻……一直沒有說話。

我眼睜睜看著你的眼神,從希望祈求,變成了絕望空洞。

我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可是……到你離開,我卻依然沒有追上去……

早先的謠言很快就傳遍了全校,之後你再也沒去過學校。

過了幾天之後,我忍不住去找你,才知道……你已經……自殺了……

叔叔阿姨沒讓我進靈堂,但是給了我這本日記。

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混賬!

你在日記裏說,是我一點一點把你牽到了陽光下。

可是……我……也正是我……一手將你推進了更加黑暗絕望的深淵。

但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成了我心底永遠無法抹去的痛。

直到……這個日記本的奇跡發生。

我想起來之前有一次,你問我如果能跟未來或者過去的人說話的事……原來根腳在這裏。

我想,如果能夠阻止欺淩事件的發生,那就最好不過,但時間上已經來不及,那就隻能阻止你被我再次傷害了,所以我才讓你離我遠一點。

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們沒有在一起,你就不會那麽在意我的想法,我就不能傷害到你,也許悲劇就不會再發生了。

但我真沒想到,結果竟然會變成這樣。

……也好。

總之,你還活著就什麽都好!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用這個日記本了。

我已經做了決定,明天,我就會去做那個手術。

如果失敗,自然不必再說。

如果成功了,我就去找你。

原來如此。

季晴抿了抿唇,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雖然他說是最後一次用這個日記本,但她還是提筆在後麵寫下:“不,你錯了,不是我厲害,不是我一個人做到的,是我們!我們改變了未來!”

她放下筆之後,手機剛好響起來。

夏一鳴發了信息來:“明天一起去看電影嗎?”

季晴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來,回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