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吻醒睡王子的條件
真相披著輕薄的假麵,時而透徹,時而深埋……我能揭開你的麵紗嗎?讓我看看你真實的麵容吧,不要怪我如此粗魯,我隻是害怕謊言……
1
午休結束了,我心情不錯地回到教學樓。離上課還有一會兒,我打開抽屜的鎖,這時注意到一抹深邃的目光正在看著我。
隻需要輕輕轉頭,就能看到福佳司支著額頭,靜靜地注視著我。
他不說話時,輪廓深邃的臉龐顯得很俊美。那是與“可愛”截然不同的形容,是一種帶點冷峻、帶點凜然的氣勢。
當他不笑時,他的目光很深很沉,溫和卻也堅硬,暗藏鋒芒。
我一直不相信他是那麽溫和無害的人,正是因為他偶爾會露出這樣鋒利的感覺吧?
我自嘲:幹嗎還糾結?現在我每天都在被惡整,還說不準敵人是誰呢!我在眾人麵前讓他沒麵子,要說敵人的話,他應該是頭號懷疑對象。
“可可,我有話……”就在這時,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我什麽都不想聽。”我踩著鈴聲猛地站起身來,跑出教室。
我衝進走廊末端的女生廁所,把自己關進隔間裏,靜靜地閉上眼,隔絕心中怦然跳躍的悸動。
“哢噠。”這時候,一個奇怪的聲音傳來,似遠似近。
“誰?”我下意識問了一聲。
這時候女廁所應該沒別人了才對。
“哢哢哢!”怪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了。
“有人在外麵嗎?”我突然慌了。
我緊張起來,打開插栓想推開門,卻在一瞬間心都涼了半截——
打不開!
是誰,把我關在了隔間裏?
剛剛那聲音,是在敲打什麽吧?
我身為道具師,應該立刻就反應過來是門栓之類的東西呀,可惡!
“你們是誰,快放我出去!”我想大聲叫嚷,可是剛剛喊了幾句,我就氣餒了。
在女廁所這麽可笑的地方大聲呼救?天啊,好丟臉好丟臉,我會被人笑得永遠抬不起頭的。
難道要靠自力更生?我仰望隔間頂上,即使我再身手敏捷,也跳不上去吧?難道要從下麵爬出去嗎?呃……地板髒髒的,門縫窄窄的,想飛出去,我要先去花果山上戶口變成孫悟空才行。
我灰心喪氣地坐在馬桶蓋上,心裏空****的。怎麽辦,如果我一直出不去,我的道具師夢想,也會破碎吧?
“嘟嘟嘟……”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再次響起來了。
我激動地看著屏幕,竟然是仲夏成的短信!
“可可,剛才我語氣太凶了我道歉……”
“仲夏成,你快來救我!”我簡直像看到救星似的,飛快地打短信。
可是剛剛拚寫了幾個字,我就呆住了——
叫他跑到女廁所來救我嗎?
嗬嗬,別開玩笑了,這是仲夏成啊!他那麽內向那麽害羞的人……
我的心,從剛剛雀躍的巔峰咻的一聲,又落回了萬丈深淵裏。看著他的號碼,最終還是默默刪了前麵的字,又回複了他的短信:“我知道,我不生你的氣,好了安心上課吧,我沒事。”然後,輕輕按下“發送”。
我沒事,我不會有事的。
我一直表現得比你強,所以你放心,我會一直這麽堅強的,我會當你的依靠。
滾熱的淚水,在我的眼眶裏凝聚。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想哭,可是我閉上眼睛,緊緊地把脆弱的淚鎖進了心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就好像一隻被世界遺忘的小蟲,自生自滅。
“咚咚!”
咦,好像有什麽聲音?
“裏麵有人嗎?”
一個我所熟悉的聲音好像從遠遠的地方傳來。
“裏麵是不是有人?”
是福佳司?
我激動地跳起來,可是又立即坐回去。
怎麽辦,我該大喊嗎?告訴他有人,告訴他我在這裏麵,告訴他快來救我?
“沒人的話我進來了!”
等一下,你是男生啊,什麽叫“沒人的話你進來了”,你看看清楚啊這是女生廁所!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口了,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慌亂如此激動。因為福佳司的不按常理出牌嗎?
“我進來了。”在一陣奇怪的響動之後,我終於聽到門開了的聲音。
是女生廁所的大門。
緊接著才是刻意放得很重的腳步聲。
我明白了,就連外麵的大門也被關起來了。所以即使我從隔間逃出來,大概也出不去吧?
而福佳司從外部大概更容易進來,但是——他是男生啊!
我下意識把自己的嘴捂住了,一絲絲呼吸都不想泄露出來。開什麽玩笑,我現在這麽丟臉的樣子,絕對不能被他看到。
“範可可!”
他突然喊出我的名字,讓這個窒息的空間仿佛都震顫了一下,我感到自己的心跳聲快響徹雲霄了。
我咬緊牙關,絕對不能讓他發現我。
“可可,你是不是在裏麵?”
範可可,你不要答應,你要有誌氣,這麽丟臉的事不可以乞求他。
福佳司似乎歎了一口氣。
“可可,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你不該拿自己來賭氣。門從外麵鎖起來了,掛上了正在打掃的牌子。你被人整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呀,我原本懷疑是你幹的。
“我喜歡你,難道是那麽十惡不赦的罪嗎?就算你再怎麽討厭我,也不許這樣放棄自己的夢想。你難道想被關上一整天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眼眶好熱。
如果接到仲夏成的短信時,我的淚是委屈的淚水,那麽現在,奔流而下的淚是因為什麽呢?
是感動嗎?
我才不要被他感動……
“小傻瓜,還要逞強到什麽時候?真的不出來的話,我就大聲喊人來了哦。”
隔著迷蒙的水霧,我無辜地仰起頭,福佳司俊美的臉龐出現在隔間頂上。
他趴在隔板上緣,低頭看著我,細碎的劉海像剪影一樣遮住了他的眼,卻無法擋住他的笑。
不是嘲弄、不是輕蔑,而是帶點憐愛、帶點寵溺的苦笑。
我張著嘴巴,已經無法說出話來。
隔間門板在劇烈晃動和破碎聲響之後,終於被打開了。
高挑俊美的男孩,用他那玩世不恭的微笑,映照著我的不安與惶恐。
“真的那麽不想出來嗎?還是你喜歡坐在這裏麵?”
終於在他101次戲弄的話語之後,我呼嘯著衝出來,一頭紮進他的懷裏,用力捶打他的胸口!
“笨蛋笨蛋笨蛋……是我不想出來嗎?明明是我出不來啊!嗚嗚……”
我不想承認我嚇壞了。
其實從被關進隔間的一刹那開始,我就一直在害怕著。
我拒絕了向仲夏成求救,我也同樣拒絕了向福佳司求助。可是,為什麽他還是要這麽固執地救我呢?我不要欠他的情,我不想感激他的!
“嗚嗚嗚……”可是眼淚不聽話,我就像是要把心底的委屈都倒出來似的,不停地哭泣著。
我伏在他的懷裏,淚水打濕了我的臉,也澆滅了我心裏最後一絲惱恨的火苗。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乖啊,我們要先離開這個地方,不然被人看見我在這裏就糗大了……”耳畔傳來的,還是他那輕飄飄的聲音,像泉水一樣清澈。
我卻在這時清醒過來了。
天啊,我在幹什麽?我竟然這麽沒用地趴在福佳司懷裏哭?範可可,你這個大傻瓜!
下意識地,我雙手一推,用力把懷抱著我的人推開去。
福佳司被我推開,後腰撞到洗手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我飛快地埋下頭,很沒用地逃走了。
又一次,他又一次救了我。
我感覺到自己心髒的位置,熱乎乎的,好像堅硬的蛋殼裂開了一絲縫隙,釋放出了內裏最柔軟的部分。
我咬著唇衝回教室,在老師問責的眼神中,撒了個小謊才回到座位上。當福佳司回來的時候,我完全不敢抬頭。
整個下午,我都不敢去看,那徘徊在我身邊的目光。
2
但無論我怎麽逃避,還是要和他同路——誰叫我們都在劇團打工。
“不許跟著我啦,離我遠一點。”在劇團門口,我板著臉對福佳司凶巴巴地做了個鬼臉。
“你就一點也不好奇我是怎麽救你的嗎?”福佳司背著刺蝟背包,雙手插在褲兜裏,帥氣地聳著肩。
“不想!”
“你剛一離開座位,班上的一些女孩子就跟著你出去了。”福佳司卻依然我行我素地說著,“沒過一會兒她們回來了,但一節課都快過去了,你也沒回來,我就猜到大概你出事了。”他的聲音很平和,好像就是在說普通平常的小事。
我背脊冷冷的,聽到他的話,讓我的心有些發寒——大家就這麽恨我嗎?
“是誰?那些女生是哪些人?”我下意識追問。
可是好半晌過去了,跟在我身後的福佳司卻無聲無息。
我回過頭,使勁看著他。他的表情很鎮靜,平淡如水的眼波微微垂斂著。
“你為什麽這樣淡定,我問你是誰在整我?你不願意說嗎?你明明看見了是哪些人!”我簡直搞不懂福佳司這個人,我快瘋掉了。
“告訴你,你好去報仇是嗎?我會保護你的,但我不會讓你也去做同樣可惡的事。”福佳司一本正經地說。
我氣得渾身發抖:“那你幹脆什麽也不要說好了!你以為全世界就你一個人最有道理嗎?還有,我才不稀罕你保護我,我不需要!”
我快氣得噴出火來了!瞪著一雙大眼睛,我幻想自己變身《貓和老鼠》裏那頭凶惡的大狗,恨不得見人就咬啊。
“咦,可可來啦。快快快,這個書架和背景板正缺人手呢,你來看看怎麽回事?背景板立不起來,角度也不對。”就在這時候迎麵走來舞台總監,直接把我拖進了劇場。
好吧,我滿腔的怒火,似乎也隻能靠自己澆澆水、撒撒土,先滅了再說。
一轉身投入喜歡的工作裏,讓我很快就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靠著各種工具,讓重要的道具在我手中變成舞台上活靈活現的必需品,演員們用它們表現出精湛的演技,我心裏就好開心,好快樂。
很快,在我的“帶領”下,道具組把所有的工作都解決了,帶妝彩排也順利開始了。
當照明關閉,舞台燈光慢慢亮起,女主角穿著華美的歐洲宮廷服飾,輕盈地旋轉著華爾茲曼妙舞步出現時,我的心就像被香濃的牛奶滋潤著,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好美……原來陳姐姐的舞台造型這樣美麗,比電視上時美一萬倍。”我下意識地捧起雙手,星星眼地看著正在對台詞的女一號陳姐。
她本來就是電視女星,經常出現在熒幕上以溫柔清淡的形象示人,但今天的造型卻讓我大開眼界。我沒想到五官較為平淡的陳姐,居然能飾演豔冠群芳的角色,而且是這樣驚世駭俗的美豔。
“是佳司的化妝術厲害啊。”宋姐低柔的聲音在我身後傳來。
不過,她可是在誇那家夥呢,我暗自嘟著嘴,不想回應。
可是不管再怎麽別扭,我還是下意識地在觀眾席上零星四散的工作人員中搜尋著。
演員組和導演組都集中在觀眾席前排,其他工作人員則自由地或站或坐,散落在劇場角落裏。沒一會兒,我的眼角餘光就掃到了那個高挑的身影。
我悄悄按住胸口,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如此激烈。
他抄著手,正對著舞台上光華璀璨的人們,淡然地注視著一切。
我從沒有在這樣的角度觀察過福佳司。
也許是所有的光亮都交給了台上那個世界吧,晦暗與深沉的色彩渲染著整個觀眾席,讓我們像一個個淡薄的影子隱藏在華麗的假麵背後。
黑色的高領羊毛衣,黑色的直筒褲,一根白色的細皮帶橫在腰間,簡約中透出一絲清爽。他就像一株遺世獨立的墨蘭,暗色調的光影仿佛將他白皙的影像剪切成一段段綺麗的碎影。
正當我心裏不知不覺地想到“好美”的詞兒時,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朝我這邊看過來——
一抹淡淡的笑,卻比舞台上的燈光更加耀眼!仿佛太陽光都要輸給他唇畔的淺笑,剛才的沉靜神秘一掃而空。
我狼狽地撇過臉去,這時候,聽到團長兼導演的莫騎兵在大喊:“卡、卡!”
彩排出問題了,大家頓時圍了上去。
團長不愧是號稱“魔騎兵”呀,發起火來超級凶,一會兒指責演員的神態僵硬,一會兒又嫌棄演員走位不對,就連女一號陳姐也被罵得好慘。
“可是沒辦法嘛,這個布景板搖晃得太厲害了。我的劍鞘每次都會撞到板上,就像隨時會塌下來。”男二號被罵得最凶,所以就把問題丟給了道具組。
“道具師還愣著做什麽?還不過來看看?”一談工作團長就是魔王附體,我立刻被宋姐一推——
“還不快過去,他罵他的,你隻管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宋姐鼓勵我。
“哦。”我這才信心滿滿地跑到台上去。
原來,經過一段時間背景板又開始鬆動了,所以才會產生問題。
正當我專心致誌地修理道具時,突然聽到一聲大吼:
“小心!”
我下意識順著那聲音抬起頭來,眼前卻是一片白茫茫的熾烈光線。好像有一個大太陽瞬間把我吞噬了似的,我幾乎感覺到那火燙的溫度從天而降——
“哐當!”
轟然一聲巨響,天崩地裂般的搖晃,我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判斷,暈頭轉向地被按進一個狹小的空間裏,身體被緊緊勒住,快失去空氣……
“怎麽回事?”
“快,大家快幫忙!”
“水銀燈怎麽會……”
大家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在那片白茫茫的光線刺激下,仿佛失明了似的什麽也看不見,隻剩下聽覺的世界,卻隻能聽到一片嘈雜。
大家好像都很慌亂,悲慘淒厲的喊叫聲不斷傳來。可是我明明沒有受傷,我覺得不痛呀?
“佳司!佳司!”
“別嚇我們,佳司快醒醒!”
……
咦,佳司?
色彩回來了,線條回來了,輪廓回來了,光影回來了……我的視覺伴隨著酸疼的淚水,慢慢恢複了。我的眼前,卻橫亙著一片斷垣殘痕。
崩塌的水銀燈架把舞台割裂成破碎的積木,我被包裹在一個懷抱中,毫發無損。
是誰的懷抱?
這一身黑衣,熟悉的肩膀輪廓,熟悉的勁瘦腰線,熟悉的懷抱……
“福佳司,是你嗎?”我看著橫在自己腰間的雙手,鎖得很緊很緊,好像害怕鬆開似的。
“是你嗎,回答我啊?”
我想搖晃他,可是一個嚴厲的聲音嗬斥我:“不要動他,危險!”
是團長。
“你們要去哪兒……”我張開雙手,卻摸不到他。
他被大家帶得遠遠的,我看不到他了。
“他們要去醫院,你也去。”在一片兵荒馬亂中,我糊裏糊塗地坐上了去醫院的車。
3
“沒想到是舞台燈老化,差點釀成大禍……好了可可,你既然沒事了就先回家吧。”宋姐這樣對我說。
“宋姐,我想去看看他……”我剛剛才檢查完,卻並不想回去,咬著唇,我忐忑不安地小聲說。
“也對,是他救了你。”宋姐歎口氣,“沒想到佳司會為你做到這份上,可可,你要珍惜這段感情哦。”宋姐溫柔堅定的視線給了我很多力量,可是她誤會了呀。
我跟福佳司,才不是那樣的關係。
照著宋姐的指點,我找到了福佳司的病房。
我推開門,果然看到他躺在白色的被單裏,額頭上一圈繃帶,眼角有些細碎傷痕,我的心頓時揪緊了。
團員們都回家了,現在病房裏隻有我,我終於可以說出積壓在心底的話:
“為什麽,你要救我?”我走過去,輕輕摸了摸他的被角。
現在的他好像一個脆弱的瓷娃娃,我害怕自己稍微一用力,他就會碎掉。
他沉沉地睡著,聽說是因為縫針時用了麻藥的關係。
童話裏的睡公主,被王子親吻過後就能解開咒語。如果他是睡王子,我卻要去哪裏找來解開咒語的公主?
“你好狡猾……”我靠著他的病床坐下,輕輕俯下身,在他的床邊托著腮凝視這張睡顏。
靜靜的瓷娃娃,帶著傷痕也那麽美。
他閉著眼,睫毛投下淺淡的陰影,沒有了笑容點綴,他的容顏竟然帶著些許哀傷。
我突然就明白了那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含義——如果讓他失去笑容,是多麽大的罪孽啊。
“你明明在舞台下,那麽遠的地方你為什麽要跑上來受罪啊?我不要你救我……為什麽你要幫我……”你一次又一次,不求回報地幫我。
你到底想要什麽?
如果他真的因此受了不可挽回的傷,我該怎麽辦?他要叫我怎麽辦?
我的心好彷徨,一個聲音清晰地叫嚷著:別管他了,是他自願的,他沒資格拿恩情來要挾你!
另一個聲音卻很冷靜地在說:還要嘴硬嗎?你還能去哪裏找到這樣的人呢?若這樣的人你都不能信任,你還剩下什麽?
我被這兩個聲音左左右右地支配著,手指下意識撫上他的被單。隔著薄薄的棉布,我感覺到他的手靜靜地放在下麵。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福佳司……”我閉上眼簾,放任自己的心馳騁。
“可以,我會證明……一切。”
什麽?
我慌張地睜開眼,驚訝地看著躺在**的人——
“福佳司,你竟然醒著!”天呀,丟臉死了,我到底說了什麽啊?
仿佛隔著一層籠煙的輕紗,福佳司淡色的眼瞳像水琉璃一般清透。他看著我,靜靜地注視著,一字一頓地說:“我一直是清醒的。”
那就是說我像個傻瓜一樣自作多情了很久嗎?我瞬間憋氣。
“別賭氣了,你都把自己憋成紫茄子了。”
“還說?你幹嗎裝睡?”欺騙我的感情。
“沒有裝啊,打了麻藥自然會想閉眼嘛。”
“那你幹脆睡死過去不是更好?”可惡啊。
“抱歉啊,某人的真心話我的的確確是一字不漏地收到了。”他居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笑得像隻偷到雞的小狐狸。
“忘掉,我命令你給我全部忘掉!”我抓狂了。
“那不行,我記憶力超好的。”
“必須忘掉!”我揮舞著手。
沒想到他藏在被單下的手閃電般地握住了我的手,像是握住了珍寶一般用力緊緊地包裹著:“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對你的心意,不是說說而已。”
為什麽要這樣說,他太過分了。
“我、我沒那麽好……”我真的真的害怕了,心中堅硬的城牆好像在慢慢崩塌。
“我不管。”
“我很自私、很自我、很蠻橫、很不講理,我還很不好看……”我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是他抓得好緊,我好像被他的手溫燙傷了。
“你很怕孤獨、你很怕受傷、你很愛逞強,還有……不許你說自己不好看。”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天宮的琉璃盞,絢麗的目光將我籠罩著,我覺得自己快暈倒了。
我一咬牙,終於使出蠻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害怕了,真的。
我覺得我的意誌會在下一秒崩潰掉,因為他的眼睛,因為他的手溫,因為……那個一直在幫著我的人,是他。
我逃掉了,從病房裏跑走。
可我剛剛跑出醫院門口,迎麵就撞到一堵牆上。
“哇啊,是誰把牆壁修在大門口!”我捂著額頭,痛得快抽筋了——因為正好撞到之前擦傷的地方,我可不要真的進醫院呀。
“本少爺沒追究你就不錯了,你居然還反咬一口?”一個有點囂張的聲音傳來,我抬起頭,隻見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男生正捂著胸口揉著,一臉的嫌棄。
我眨眨眼睛,心想這家夥好帥,長得好像《城市獵人》的男主角啊。
修身的黑西裝,裏麵搭配的白色毛衣也異常有型,米白色的皮帶點綴著黑色直筒褲,耳朵上綴著一粒鑽石耳釘,顯得既高貴又放肆不羈。
不過,再帥再有型也不能掩飾他是個“爛人”的事實!
“你凶什麽凶?這麽大個子走路不知道看路嗎?還有啊,這裏是醫院,是公共場所,你是趕去投胎嗎,跑那麽快做什麽?”我牙尖嘴利地還擊他。
“臭丫頭,明明是你自己在跑居然敢……”不知道是不是帥哥都會口拙的關係?他好像完全被我氣傻了,狼狽不堪地揮舞著爪子。
“本姑娘才不跟你囉唆!”哼,惹不起我總躲得起。
做了個鬼臉,我作勢轉身要跑。
“你這家夥……”大帥哥作勢要追,我飛快地一腳踩上他雪亮的短靴。
“啊!”
好慘的叫聲,嗬嗬。
我捂著嘴,像滑溜溜的魚兒似的飛快地從醫院大門口溜走。正巧醫院站台的公車到站,我順著擁擠的人流就逃上車去,透過窗戶看著那家夥像頭暴躁的霸王龍一樣在醫院門口轉來轉去。
哈哈,太好笑了。
把快樂建築在帥哥的“痛苦”之上,果然其樂無窮啊。我掩著嘴偷笑著,雖然腦海裏還是會掠過福佳司蒼白憔悴的麵龐,鬱悶的感覺卻一點點地消失了。
我想起他那雙眼睛,堅定而從容的目光仿佛依然包圍在我周圍。我的心變得很靜很安寧,隨著公車悠閑緩慢的步伐,搖搖晃晃地開啟了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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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裏,沒有他坐在我身旁;劇團裏,沒有他默默佇立一邊……我本該覺得很自在才對,可現在,我明明白白地覺察到好像缺少了無比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那是因為沒有他存在。
“唉……”蹲在劇團後門外的小院空地上,我放下小型焊槍,摘下麵罩露出布滿細密汗珠的臉龐。
“今天第102次歎氣了哦,可可。”宋姐正巧過來詢問大道具的進度,看到我焊完道具後在發呆,就順口打趣。
我師傅,劇團的道具總監大叔哈哈大笑三聲,接口說:“這算什麽,如果是這幾天的總計數的話,剛才是她第1314次歎氣哦,哈哈。”
他們好像在笑話我?我仰著頭,無辜地看著這兩個大人,眼神在問:你們在說什麽啊?
“可可,是想佳司了是吧?”宋姐心情不錯,居然笑著調侃。
她的話瞬間讓我跳了起來:“什麽?我才沒有呢,我怎麽可能……”
“不好意思嗎,不用害羞啦。”師傅笑得賊兮兮的,“那小子身體很好的,沒事啦。我看他是借口休養趁機偷懶哦,宋姐記得扣他工資。”
“放心吧,他很快就會回來了。”宋姐含蓄地笑了笑,隨後便走了。
等一下宋姐,你們真的真的,誤會我很深……我含淚目送她端莊的背影,可惜隻有一片樹葉舞著秋風,在我麵前滴溜溜打轉。
我正悲傷著被人誤解的窘境,突然聽到團長的聲音傳來,他喊了我師傅的名字:“老崔,你昨天答應給我帶來的好酒呢?到底拿來沒有,不許說你忘記了。”
師傅扯著嗓子回了句:“當然沒忘,就放在冰箱呢。”
“行,我待會兒去拿。”
團長是北方人,喜歡酒,他問完就轉頭回去幹活了。
我焊了半天道具,被高溫蒸出一身汗,師傅說:“可可你的焊工很不錯嘛。看你一頭汗,去休息休息,喝口水吧。”
得到師傅的誇獎,我心裏甜絲絲的,對他敬了個俏皮的軍禮,便跑到休息間去喝水去了。休息間有冰箱,宋姐經常會放些飲料供大家喝,貼心又溫暖。
休息間沒人,我打開冰箱:“怎麽都是啤酒?”看著滿滿一冰箱的啤酒,我無語了。
正巧,冰箱上麵放著一白玻璃瓶果汁!
“嗬嗬,是誰打開蓋了又沒喝啊?”我也沒多想,立刻打開灌了一大口。
一股散發著奇妙滋味的**滾入我的喉嚨,我趕緊放下瓶子:“天啊,這是什麽,難道是酒嗎?”奇怪,我從來沒有喝過酒,原來酒會……這麽好喝?
有點辣辣的刺激,但是清清甜甜的,根本就不難喝嘛,反而比飲料還好喝。哈哈,再喝一口。
我大膽地又灌了一口,哇啊,真是太舒爽了,我怎麽有種孫悟空偷吃蟠桃的興奮感?嘻嘻,難道我是孫猴子嗎?呀哈哈,看我大鬧天宮!呃……我好像怪怪的,思維像坐著雲霄飛車一樣在五彩的雲霞中飛馳,好有趣哦。
再喝一口吧,嗬嗬,甜甜的……我全身暖洋洋的,有種軟綿綿輕飄飄的舒服感覺,好像踩在雲上,太舒服了。
咦,我看到什麽了?福佳司!
福佳司穿著一身白色夾克,黑色的牛仔褲清爽簡潔,腳下一雙漂亮的高筒馬丁靴,手上拎著一個皮質的單肩包,鉚釘和流蘇的裝飾點綴出瀟灑狂野的整體風格。再看他的額角上還貼著一塊創可貼,居然讓我感覺到了一絲絲不羈的率性。
我一定是生病了,才會覺得他整個人都成了發光體。
“你笑什麽?”福佳司一進休息室就皺起好看的眉頭,對著我問。
“我沒有笑啊,我幹嗎對你笑啊,哈哈。”我覺得他好奇怪哦,我明明在苦惱好不好。
“你瞳孔擴大了……”他皺著眉,像是看到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我腦筋轉得好慢,當發現他突然靠過來時,我想後退的動作卻很不幸地左腳絆右腳:“啊?”
怎麽回事,我的世界在傾斜?
“小心!”大手牢牢地托住我的後腰,可我軟塌塌的脖子卻完全使不上力氣,轉來轉去的天花板好像快摔到我鼻子上麵了。
我打了個激靈,拚命睜大眼睛,卻看到福佳司放大的俊臉出現在我的眼前。
“星星睡在水裏,嗬嗬。”我拿手指在那張臉上戳來戳去,好想摸摸那兩泓清水裏的星星啊。
他眨了眨眼,於是星星也在那水裏“眨了眨眼睛”,我覺得好有趣哦。這時鬧哄哄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來:
“好喜歡你哦,怎麽辦?你好好看。”
星星不說話,隻有一雙大手溫暖地抱住我。我軟軟地賴在一個暖烘烘的“窩”裏,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小雛鳥一樣安全。
於是曾經擠壓在腦海裏的秘密,讓我安心地說給了“星星”聽。
“我跟你說哦,我才不是那種冷漠無情又古怪的人呢,可是大家都這麽說我,那我就幹脆滿足他們啦!反正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星星眨著眼,似乎歎了口氣。
我轉悠悠的天際裏,似乎徜徉著一縷溫暖的呼吸,混合著我有點熟悉的淡淡香味,我莫名地感覺好安心,安心得叫我幾乎落淚。
“我以為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可是……夏成出現了……他對我好,我就隻好對他也好一點……我想我如果要在這個世界上喜歡一個人,那一定是夏成……”
星星眨著眼,沉默而淡定。
我伸出手指,輕輕地想去撫摸,想掬起那水中的星星。可是當我的手指快要摸到它時,星星閉上了眼,我的手指最終隻是輕輕碰到了一簇軟軟的翹翹的睫毛。
那像羽毛尖兒一樣軟軟的碰觸,輕輕滑過我的指間,酥癢感一直傳達到我的心底。
“可是為什麽他要出現呢?為什麽?我都說討厭他了,他卻非要喜歡我……我哪裏好?我明明對他一點也不好!我不要喜歡他……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好可怕。星星……你為什麽不說話?”
星星歎著氣,看著我手中那已經見底了的玻璃瓶,抽出來聞了聞,最後輕輕地告訴我:“因為你喝醉了,傻孩子。”
傻孩子……
我依稀記得,離開家之前,很多人都愛這麽稱呼我。他們都是口口聲聲說為我好,愛我,可是我卻在他們眼中,成了一個“傻孩子”。
那時候,我是很生氣,很憤怒的。
可現在,這一聲“傻孩子”,卻讓我覺得好溫暖。
我恍惚地看著星星,眼皮突然變得沉重。眩暈仿佛從頭頂傳達到腳底,再從腳底蔓延到頭頂,我軟軟地賴著,再也不願醒來。
好好睡吧。
於是當我的世界被睡意籠罩之前,我隻來得及迷糊地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柔聲說:“怎麽會有把酒當水喝的傻瓜啊?”
嗯,在說我嗎?
……
當我醒來的時候,陌生的天花板仿佛是一張訕笑的臉。
黃昏染上窗台,夕陽的水彩潑墨一般傾瀉在乳白的紗窗簾上,薄紗的簾子在半開的窗戶間輕而緩慢地飛舞。那種任憑時間靜靜流淌的美,突然讓我覺得心碎。
“你醒了?”
磁性的聲音是我所熟悉的清朗,我看到那個高挑的人走進我傾斜的視野裏時,腦袋裏隻是一片空白。
“還記得怎麽回事嗎?”福佳司穿著淺灰色的家居風格的棉衫,柔和自然,反襯著他藍寶石般璀璨華麗的外形。
“我……”一開口,嘶啞的嗓音就嚇壞了我,我的喉嚨好痛。
他朝我走來,順手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水擰開。我以為他是好心要給我喝的,可是一抬頭就看他揚起脖子,咕嘟咕嘟地自己灌了起來。
深V領凸顯了他漂亮的鎖骨以及精悍的胸廓形狀。水流滑過他喉嚨時,喉結一上一下的滑動讓我深刻地領悟到——他是一個男孩子,我們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至少,他的存在感,就比仲夏成要強烈得多。我可以在仲夏成身邊安然度過每一天,卻無法鎮定地在福佳司麵前呼吸哪怕一秒鍾。
“你昨天喝醉了。”他放下水瓶,“要喝水嗎?”
這時才想起我嗎?我有點生氣,忽略了他的話。
我的眼睛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他轉身從另一個房間裏端出一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我才明白他的意思。
“來,我自製的解酒湯,喝下去。”他單膝跪在床沿,一手把我攙扶起來。
當冒著怪味的**湊到嘴邊了,我才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什麽,我喝醉了?”
“你不會要告訴我你失憶了吧。”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過來。
“不可能呀,我從不喝酒。”
“你把你師傅帶給莫團長的水果酒給喝掉了。那是你師傅去年到山區裏旅遊時在當地老鄉家弄到的猴子釀,味道跟果汁差不多,但是度數嘛……”
這種帶點調侃的口吻,難道是在笑話我?
我使勁推開他,戒備地說:“不可能的,你騙我!”
險些被我推倒的福佳司靈巧地站起身來,躲開了被醒酒湯潑一身的窘境。他淡淡地看著我:“那你怎麽解釋現在的情況?你沒發現這是我家嗎?”
什麽?
這才終於意識到事情大條的我,頓時一頭黑線冒出來。難道,我真的喝醉了?那不是很糗嗎?世界上最糗的莫過於醉鬼了!
“我我我……我不相信!我我我我要回去了!”
我趕緊跳下床來,貼著牆根想溜。
“喂,先把這個喝了再走。”他的嘴角漫出一絲笑意,淡淡的、柔柔的那種。
仿佛帶點縱容,又有些溫柔,但到最後他的笑容裏卻多了絲冷清,少了絲真心。
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他的笑容變了?
我的心,莫名地揪痛了一下。
茫然接過馬克杯,我隻能捏著鼻子把它喝掉,這畢竟是福佳司的一番好意不是嗎?
“對,喝下去明早起來才不會頭疼。其實你醉了的樣子還蠻乖順的,比平時要可愛多了。”
我聽著他的話,那種仿佛在自言自語但其實根本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口氣——實在太討厭了!
可是我的臉不爭氣地紅了,誰叫他說我“可愛”的?
“為什麽隻有在喝醉了以後才會說真心話呢?你幹脆直接告訴仲夏成,你喜歡他不就好了嗎?”
我瞪大眼睛,馬克杯落到厚厚的茶幾毯上都不自知。
俊秀的眉目,帥氣的風格,高挑的身形,不羈的氣質……這一切組合而成的福佳司,在昨天之前都還信誓旦旦說喜歡我。可為什麽現在卻在說,叫我去跟夏成告白?
他說的夏成,是我認識的仲夏成嗎?
福佳司修長的食指輕輕點了點唇,他微笑著在自己嘴唇上做了個手勢後說:“你自己親口說出來的,在喝了酒之後。”
轟!
如何形容我此時此刻的心情呢?大概就是彗星撞地球、火山大爆發的那種劇烈轟鳴吧?
一股強烈的恥辱的氣場,瞬間把我淹沒了。我轉身飛奔出這個陌生的房子,把身後那個帶著一絲悵然的人,拋在了身後。
再一次,我膽小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