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吻得太逼真

(1)

幸福之所以叫幸福,是因為它並不是人人都能輕而易舉得到。盡管顧涼城還是會先掛我電話,又或是被打亂興致後,大發脾氣。但是隻要他一個電話,我總會出現在他的麵前。

比如現在。

“老公”兩個字在手機屏幕上一閃一閃的,心裏帶著幾分期望,我接起電話。

“顧涼城,你有空了?”

“我喝醉了,你來接我。”顧涼城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醉意。

我皺著眉頭,急忙問道:“你在哪兒?”

“‘醉生夢死’。”

顧涼城從來不會讓我去接他,甚至很少有喝醉的時候。我收起手機,急忙趕去“醉生夢死”接人。

來到酒吧門口的時候,顧涼城狼狽地蹲在大門口大吐特吐,還沒走近,便聞到衝天的酒氣。

我兩三步走過去,輕拍著他的背,皺著眉頭,問道:“你怎麽喝這麽多酒?”

想不到顧涼城盡管喝多了,但是腦子還是清醒的。他執著地回答了七個字:“請遵守遊戲規則。”

不問就不問。我撇撇嘴,繼續說道:“我送你回學校?”

“不行!”顧涼城一口反駁道,“要是你送我回去他們都會知道我和你的關係。”

“那怎麽辦?”總不可能把顧涼城放在大馬路上不聞不問吧。

顧涼城拉著我的手,看準了一個方向,然後跌跌撞撞地走去。

我跟在他身後,很想提醒眼前的人在眾人麵前拉手也是違反遊戲規則的。不過一想到違反遊戲規則就結束了,所以幹脆閉上嘴巴,任由眼前的人折騰。

想不到顧涼城帶著我竟然來到一個小賓館。那個前台的小妹似乎跟他挺熟的,笑眯眯地說道:“你又來了……”

我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那個小妹笑得更加開心。辦好手續後,她將一張房卡遞給顧涼城,還不忘擠眉弄眼的。

要不是考慮到顧涼城喝醉了站不穩,我早就跟他翻臉了。可一想到跟他翻臉後,受傷的隻會是我自己,我硬生生地逼回滿肚子的疑問,跟在他的身後。

來到房間,顧涼城打開了房門,自顧自地走了進去。我站在門口,盯著裏麵很久,心裏正在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進去。理智告訴我,應該回寢室,可是腳步仿佛不受控製一般,走了進去。

顧涼城直接在屋子裏脫了衣服就醉醺醺地去洗澡,壓根就沒注意我還在房間裏。不得不說,顧涼城的背影……

太迷人了……

我居然看到顧涼城的裸背。

我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地聽著浴室裏的水流聲,每個摩挲的聲音都讓人神經更加繃緊。

這樣子,似乎太曖昧……

不知道為什麽,喉頭很幹燥,到處找水喝,可是房間裏沒有水。越是想到要喝水,越是口渴,心中燥熱得慌。

浴室裏的聲音停止了,我隻覺得我的神經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顧涼城擦著頭發出來的時候,見著我就是一個半蹲的奇怪姿勢。

顧涼城上半身沒穿衣服,露出結實的八塊腹肌。

我咽咽口水,低著頭,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絕對是極致**。美男出浴圖,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幸好我心理素質過硬,要不然肯定流鼻血。

顧涼城洗過澡後,清醒了幾分。他看見我緊張,輕笑出聲。

我將眼光努力移向別處,道:“你笑什麽?”

顧涼城步步緊逼過來,我步步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我也不敢抬頭去看他,隻能死死低著頭,看著地板,緊張地問道:“顧涼城,你想做什麽?”

一個熾熱的吻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顧涼城用手抬起我的下巴,閉著眼睛吻過來。

我的手不知道往哪裏放,想要去抱抱他,卻發現他身上的溫度燙得嚇人,伸出的指尖觸碰到那樣的熾熱,嗖地縮回來。

顧涼城仿佛受到刺激一樣,將我的雙手拉過去環繞在他的腰上。他的唇在我耳畔流連往下,停留在鎖骨處反複輾轉纏綿。

我的思緒也跟著在燃燒,殘存的理智告訴我自己,應該馬上撤退,可是身體卻忍不住渴望更多。

顧涼城嘴角帶著笑,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十足的魅惑:“給我。”

聽到這兩個字,我瞬間清醒過來,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顧涼城,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慌亂逃竄。

我知道,隻要和顧涼城在一起,早晚會有那麽一天。可是,我還不想這麽早就給他。

在這種事情上,我還沒那麽開放,受著傳統思想的束縛。第一次,應該是結婚後給老公。

可是,在顧涼城身上行不通。

隻有等,等顧涼城真正愛上我,才會傾心交付所有。

(2)

這個世界之所以有愛情,是因為人不是完美的,所以要找到另一半的空缺。

在顧涼城身上,我看不到他的真心,也看不到他的疼惜,但是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追著他,妄圖感動他。也許,他終究會承認兩個人的關係。

顧涼城對我並非沒有感覺,不然為什麽三番五次地吻我。

今天是顧涼城登台唱歌的日子。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頭發染成黑色,看上去像個王子一般。

隻要他站在舞台上,仿佛聚集了所有的光,熠熠生輝。

由於路上堵車,來到“醉生夢死”的時候,顧涼城已經唱完最後一個音節,在做謝幕的動作。我一邊懊惱著,一邊奔向後台,去找顧涼城,還怕他傷了嗓子,給他帶了潤喉糖。

顧涼城在後台卸妝,和一個女的有說有笑。

這一幕太刺眼,但是我卻沒說什麽。

顧涼城卸完妝來到吧台,要了一杯酒。我跟著坐在他旁邊,把潤喉糖遞過去:“給你的。”

顧涼城抿了一口酒,眼睛半眯著成一條線,沒有接過去,而是說道:“我不需要這個。”

這個時候,旁邊有人突然拍了拍顧涼城的肩膀,朝著我擠眉弄眼地說道:“顧涼城,你又換女朋友了?”

顧涼城想也沒想地回答道:“不是,她隻是好友。”

好友?

我靜靜看著麵無表情的顧涼城,心裏很不舒服。他說,我隻是他好友。

試問,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三番五次地吻好友?

真是諷刺!

我一直自詡為好朋友的景瀾,卻在陽光下正大光明地告白。而我一直自詡為老公的顧涼城卻一再強調我僅僅是他的好友。

明明做著戀人的事情,卻不算戀人。每次約會都還要去尋安靜的地方,還不能送人回寢室。

越是想下去,我心裏就越發地不痛快,等到顧涼城的熟人走了以後,我才轉身問道:“如何才能讓你愛上我?”

顧涼城沒有看我,而是一口將酒灌進喉頭,沒心沒肺地說道:“你小心犯規。”

又是犯規!

我心裏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他總是強調遊戲規則,但是那些吻卻是悱惻纏綿。

我看了顧涼城半晌,然後跳下座位,兩三步衝向舞台上,奪過麥克風,大聲說道:“我跟顧涼城不是好朋友。我是顧涼城的女朋友。他一定會娶我,而我一定會嫁給他!”

顧涼城當即變了臉色。他沉著臉,大步衝上舞台,粗暴地奪過麥克風,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在酒吧裏回**著。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你胡說什麽!”

我捂著臉,也怒氣衝天地回過去一個巴掌,啪的一聲,顧涼城白皙的臉上多了五根紅紅的手指印。我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隻玩遊戲,不對外公布我們的關係是不是為了方便你泡更多的馬子!”

顧涼城低沉著聲音回答道:“隻有愛人才能做女朋友。你不是我的愛人,我也從不愛人,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嗎?”

“那你為什麽三番五次地吻我?”我繼續吼道,眼睛裏蓄滿了淚水,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堪,甚至看不清顧涼城究竟是什麽表情。

顧涼城冷靜下來,似乎是我碰到他的底線,他眼裏都是風雪冰霜。他嘴角帶著諷刺的笑意回答道:“生理需求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顧涼城,你渾蛋!”我尖叫著一把推開顧涼城,慌忙逃離酒吧,生怕他再說出什麽更無恥的話來,更怕他突然說遊戲結束。

我不願意就這樣結束。

跑出酒吧,我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遊**著,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堵著,讓人喘不過氣。

我滿腦子都是顧涼城。

越是接近顧涼城,我越發覺得玩不起這個遊戲。越是和他相處,就越是想得到更多。

我奢望著不僅是他的人,還有他的心也要歸我。

我不喜歡偷偷摸摸地戀愛,希望我的戀情可以在陽光下,可以得到祝福。

隻是因為對方是顧涼城,所以這些願望都會落空。

而那些所謂纏綿悱惻的吻不過隻是生理需求。

他的特別相待都是我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

一陣冷風吹過,我渾身發涼,不知道誰家的音響裏傳出歌聲,混沌的我還是聽出了歌詞。

拿什麽心腸麵對我的善良

能不能想一想你讓我多傷

你的愛就像完美毒藥

對手斷腸你依然漂亮

……

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

讓我把虛情假意當成最真心的親吻

怪我來不及區分

你對我是酷愛是敷衍

……

顧涼城,你是不是就是歌裏唱著的那個模樣?

(3)

在寢室渾渾噩噩過了許久,直到聽到走廊外麵有人大聲吼“周五是個美好的日子”,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一周又這麽過去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我才慢吞吞地從**爬起來,去找兩個好姐妹吃飯。

過了這麽多天,她們的氣應該消了才對。

三個人終於湊在一起。

林亦如的扮相依然很淑女,隻是臉色不怎麽好。

她們兩個都沒開口,我看著兩個人,低聲地說道:“對不起……”

林亦如歎了一口氣,擺擺手,說道:“我們也沒怪你。”

陷入愛情的人執念根深蒂固,無論怎樣,也動搖不了。

桉娜笑著遞過來一雙筷子,說道:“我和小如都是為你好。不過我們兩個人現在也想通了。這才是愛情的樣子。”

我抽抽鼻子,嬉皮笑臉地說道:“還是你們最好。”

林亦如認真地說道:“木子,盡管你情難自拔,但是還是希望你能夠保護你自己。如果有什麽需要,隨時來找我們。”

桉娜也拍拍胸口,補充道:“我們隨時候命。”

我看著兩個好姐妹如此維護我,眼睛裏帶著濕熱。我哽咽著說道:“我木染能遇見你們兩個人,已經是上天的厚待。”

林亦如和桉娜很有默契地眨眨眼睛,異口同聲地說道:“我也一樣。”

說完,三個人撲哧笑了出來。

這樣,真好。

友情也是溫暖的港灣,在愛情裏受到的傷害,友情也會將傷痕撫平。所以,這個世界上必須有堅不可摧的友情。

三個人嘻嘻哈哈吃著菜,打鬧著。桉娜忽然想到了什麽,然後說道:“那天我看到顧涼城和姚曉朵在一起。”

我心裏一驚,但臉上不敢表現出什麽特別的表情來。於是我強作鎮定地問道:“你確定嗎?”

桉娜點點頭,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我非常確定。顧涼城和姚曉朵本來就是紮眼的人,我肯定沒有看錯。”

“那當時他們在做什麽?”

桉娜想了想,才搖搖頭說道:“他們也沒有做什麽。兩個人站在一起似乎在談些什麽。隔得太遠,我也沒聽清楚。”

我皺著眉頭,戳著碗裏的飯菜,一言不發,腦海裏想象著顧涼城和姚曉朵談話的樣子。我越是想下去,心裏越是煩躁。

桉娜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安慰道:“木子,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說不定他們隻是湊巧認識罷了。”

我認同地點點頭,可是心裏卻藏著疙瘩。

“對了。”林亦如一拍腦袋瓜子,湊過來說道,“木子,告訴你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似乎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過什麽好消息。

林亦如笑著說道:“飛天唱片公司在舉辦一個唱歌選秀比賽。今天已經在學校裏宣傳,你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對於學校發生什麽事情從來不管不問。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他們這次是來學校招募參賽人員。而且……”林亦如故意賣個關子。

“而且什麽?”一聽到唱歌選秀比賽,我心裏一陣熱血沸騰,急忙追問道。

“飛天唱片公司就是飛夢樂團所在的公司。前三名可以簽約這家唱片公司出唱片。木子,一旦進了這家公司,全世界都會知道你的名字。他們沒有捧不紅的人。”

條件很誘人,終於有機會可以離夢想更近一步。我捏緊了拳頭,信誓旦旦地說道:“我一定要去參加比賽。”

桉娜捂著嘴,笑道:“早就知道你會參加比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張A4紙遞過來,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已經幫你領了一張報名表。”

我拿過報名表,尖叫著撲向兩個人:“啊!我真是太愛你們兩個人了!”說完,還不忘在一人臉上吧唧一聲親上一口。

林亦如“嘖嘖”兩聲,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朝著桉娜說道:“你看,我沒猜錯吧。我就說木子準瘋!”

“小瘋子。”桉娜啐了一口,道,“弄得我滿臉口水。”

我撲過去,雙手在她臉上胡**搓,一邊搓一邊說道:“來來來,我來幫你抹勻。”

“哎呀,你別毀了我的妝。木子,你這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恩將仇報。”桉娜不斷往後退,三個人笑鬧成一團。

(4)

周五下午放學後,我沒有等景瀾,一個人急匆匆地回到家。

回到家以後,我迫不及待地蹲在已經破了的茶幾桌旁,開始認真研究起報名表。太入神,連爸爸什麽時候悄無聲息站在後麵我都不知道。

“你在做什麽?”

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心裏一驚,急忙將報名表攬進懷裏,假裝鎮定地回答道:“沒做什麽。”

“你藏了什麽?”

“沒什麽。”我麵無表情地往房間裏走,心裏懊惱著自己太大意。一想到要去報名,什麽事情都忘記了。

爸爸一直反對我唱歌,說唱歌是不務正業的事情。用他的話說就是:“電視上的小姑娘穿得那麽暴露,邊唱邊跳,跟小醜一樣,供人看,供人娛樂,怎麽這麽不要臉?”

我跟他解釋說:“那叫時尚,是美的展現。”

他瞪著眼睛,迂腐地說道:“那就是不要臉!跟你那個媽一樣不要臉!”

他文化低,罵人的詞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要不就是“賤人”,要不就是“不要臉”。

怎麽跟他解釋他也不聽,還揚言要是我跟著那些人學,就要打斷我的狗腿。

當時我心裏還冷冷地諷刺道:我是狗,那他是什麽。

所以,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要去參加選秀唱歌的事情,不然狗腿不保。

我怎麽也想不到,趁我愣神的時候,他將報名表搶了過去,掃完一眼內容,隨手抄了把掃帚朝我身上打來。

“讓你好好學習,你偏不聽!非要去弄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對不對得起老子在你身上花的錢!”

這一次我沒有躲,任由掃把打在我身上。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一定要去參加比賽!”

這麽明目張膽地頂撞他,他更加憤怒,手上也更用勁:“你還倔!今天老子非要打死你不可!”

我皺著眉頭,忍著疼,冷冷笑著說道:“你今天最好打死我。隻要我還剩下一口氣,我一定去報名!”

“那老子就撕了這張紙。”

見他要撕報名表,我急忙撲過去用力推了他一下,然後飛快地搶過報名表。

隻是我沒有想到,這一推,眼前的這人直直倒下去。這個場景如同電影裏的慢鏡頭一般,不斷重複播放著。

我驚恐地跪在他麵前,搖著他的雙肩,顫聲問道:“喂!你別裝啊!”可是眼前的人絲毫沒有反應,我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溫熱的呼吸。

我強迫我自己鎮定下來,但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抖得非常厲害。我哆哆嗦嗦掏出電話撥打120,手一直在抖,好幾次都輸錯了號碼。

在等救護車的時間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一邊探著他的鼻息,一邊焦急地等待,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停止呼吸,心裏的那種恐慌一陣比一陣強烈。

房間裏很安靜,聽得到牆上的時鍾秒表嘀嘀嗒嗒地走著,那種嘀嗒聲在腦海裏不斷擴大,久久折磨著我。甚至還能聽到廚房滴水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宣告著時間的流逝。

太安靜,會被逼瘋。我不得已打了景瀾的電話。

“染染,你終於肯打電話給我了……”

“景瀾,你快來,我爸爸出事情了……”

“好,我馬上來。”

沒過一會兒,景瀾急匆匆地跑過來。我抬著頭,仿佛找到救星一般。“景瀾,我該怎麽辦?”聲音裏帶著些許哭腔。

景瀾安慰著說道:“你別急,叫救護車了嗎?”

“我打了電話。”

“估計他們也快來了,你不要慌。”

看著眼前的人在我身邊,我慌亂的心頓時靜下來了許多,腦子裏也不再胡思亂想。

救護車趕來,在景瀾的幫忙下,終於將爸爸抬上救護車。

我坐在救護車上,看著那個呼吸微弱的人。他臉色蒼白,看上去很不好。我忍不住去抓著他的手,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得到些安穩。

“爸……”剛喊出那個人的一瞬間,我的眼淚蜂擁而出,好像許久許久都沒這樣叫過眼前這個人。我看著他蒼白的麵孔,哽咽道,“你醒來好不好?千萬不要有事。如果你能醒來,比賽我也不去報名了,夢想什麽的我都會舍棄。爸爸,你醒來好不好……”

我第一次發現,我原來這麽愛這個男人。

不管他怎麽打我怎麽罵我,從來都沒有說不要我。

盡管我恨著他,可是我更愛著他。因為太愛,又恨著自己沒辦法變成他心目中的模樣。

如果他醒來,我寧願自己變成他心目中的樣子,哪怕再不情願。

我不能失去他。如果連他也要離我而去,我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了意義。

眼前這個人,才是我唯一的依靠。

眼淚掉下來,如數掉在他的手上。

或許是他聽到了我的禱告,手微微有些顫抖,意識恢複了許多,幽幽轉醒。

我驚喜地看著他睜開了眼睛,哭得更凶:“爸,你終於醒了……”

他掙紮著起身,皺著眉頭道:“老子還沒死呢,你哭什麽喪?我在哪裏?”

“你暈倒了,我叫來救護車,送你去醫院。”

他立即變了臉色,急忙從**跳了起來:“老子不要去醫院,讓老子下車!”

“爸,我們去醫院檢查檢查吧。”

“老子說了,不要去醫院!給我停車!不然老子跳車了!”他作勢要去翻窗子,被景瀾攔了下來。

旁邊的醫生麵麵相覷,不得不停下車。

他一邊跳下車一邊罵罵咧咧地說道:“老子命硬著呢!醫院想坑老子的錢,沒門!”

我和景瀾默默地跟在後麵。

走在前麵的人罵著罵著忽然轉過身來,繼續罵道:“你走那麽磨蹭幹嗎?快點走啊!成天到晚淨給老子添亂!”

我手裏一直捏著那張報名表,幾步跨到他的麵前,道:“既然你遵守承諾醒過來,那我也不會反悔。”說話間,我紅著眼睛,將那張滿載著夢想的報名表撕個粉碎。

他什麽也沒有說,麵無表情地轉身走回家,背影孤單而蒼老。他走得極其緩慢,胸往裏收,背微微有些駝,走路的時候還有些跛。路燈下,他的白頭發十分刺眼。

記憶中那個年輕的中年人怎麽會變得如此蒼老呢?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再度掉下來。

夜晚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天上皎皎白月,讓人有些移不開眼睛。夜晚的天空呈現深藍色的水亮,幾顆星星在天邊無規則地散落。

“染染,快回去吧。外麵冷。”景瀾走過來,將他的外套脫下來,蓋在我的肩頭,一陣暖意傳來。

回過頭,便看見他溫柔的目光:“景瀾,謝謝你。”謝謝你守我這麽多年。

“不用。”

“對不起……”

對不起,再一次利用你的愛意,還這麽肆無忌憚地傷害你。

景瀾低著下巴,喃喃地說道:“十幾年,聽到最多的就是謝謝和對不起。染染,你讓我拿你怎麽辦?”

“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生。”

景瀾搖搖頭,說道:“染染,在我眼中,隻有你才是最好的。”

我張張唇,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索性什麽也不說了。

我自己都勸不了自己放棄顧涼城,又有什麽資格去勸景瀾放棄我。

景瀾很突兀地說道:“染染,你還記不記得我十六歲的生日?”

我點點頭。

景瀾的生日在盛夏,那個梔子花開得如火如荼的季節。那一年,仿佛梔子花的花期很長,以至於每每想到那個夏天,回憶裏總是充滿了梔子花的芬芳。

放學後,我和景瀾一起回家。他突然說道:“染染,過幾天我就十六歲了。”

十六歲,正是叛逆的青春期,可是景瀾依舊乖乖的,沒有任何叛逆的地方。

我抬著頭,嬉笑著問著:“你想要什麽禮物,太貴了我可拿不出來。”

景瀾的回答非常奇怪,他說他想試試煙的味道。

所以,他過生日的時候,我送了他一包煙。

在那個年紀,抽煙的學生大都是不良少年,所以連帶抽煙也被帶上不良的色彩。學校的老師抓抽煙的人也抓得特別緊。

景瀾明明知道,被發現了會有什麽後果,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點燃了一根煙。

在學校破舊的花台背後,他被嗆得眼淚漣漣。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對我說道:“染染,我是不是當不了壞學生?”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問道:“你為什麽要當個壞學生?”我羨慕景瀾的乖巧,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也都願意跟他玩。

而景瀾,骨子裏卻想做個壞學生。

他說:“我覺得你一個人當壞學生太孤單了……”

這句話至今我記憶尤為深刻。原本以為隻是戲言,卻透露了他真實的心,隻是我沒有察覺而已。

聽他說了這句話,我笑著捏著他的臉說道:“我喜歡你當乖寶寶學生,不喜歡你變壞。”

或許就是因為這麽一句話,他乖了這麽多年。唯一忤逆他父母的事情,就是高考之後選學校。

作為鄰居的我,第一次聽到景瀾家裏有摔盤子的聲音。

我偷偷跑到他們家外麵,透過半掩的窗戶,看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景瀾跪在地上,盤子都碎了一地。景瀾的爸爸拿著藤條往景瀾身上抽,景瀾的媽媽在旁邊不停地勸景瀾,說:“你向你爸爸低頭好不好?你去讀C大好不好?C大是重本裏的重本,你肯定會很有前途。”

景瀾執著地說道:“讀什麽大學必須聽我的,我不會去C大的。”

景瀾的爸爸把藤條都打斷了,可是景瀾還是沒有屈服。

最終,景瀾如願以償。他說,為了離太陽近一點。

如果我沒猜錯,我就是他口中的太陽。

我何德何能。

景瀾比我先回到家。他進屋子的時候,他媽媽絮絮叨叨的關心傳了出來:“你怎麽半夜跑出去,現在才回來?外麵那麽不安全,以後不要深更半夜出去了。你出去的時候怎麽沒有多穿點?要是你感冒了怎麽辦……”

聽著那些嘮叨,我歎口氣,回到我的家。

爸爸沒有喝酒,而是坐在沙發上發愣,不知道想些什麽。聽到我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瞪著眼睛,大聲吼道:“你怎麽還不滾去睡覺?”

按照以前,我肯定會大聲吼回去,隻是今天不一樣。我隻小聲說了一句“那你也早點睡”便回了房屋。

關門前,我聽到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那低沉的歎氣聲讓人的心顫顫的。

晚飯的時候我翻來覆去地做一個夢。

在夢裏麵,爸爸抓著我的手,反反複複喊著疼,夢裏麵的他臉色蒼白,跪在地上,起不來。

我問他哪兒痛,他卻不說話。越是不回答我越是著急,然後就醒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後來我才知道,那隻是一種預兆。

如果,我能早早地預見,或許我會一直乖乖的,成為爸爸心目中的乖女兒,一切按照他的要求去走人生路。

可是,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