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是想報複我，才接近她的
夜色漸濃。
一切景物的輪廓都變得模糊，好似融入了墨水中，隻暈出一片稀疏的影像。
領頭的男生罵罵咧咧地站起身，和幾個人一同將剛剛出現的人包圍住，斷去了他所有的退路。
尹恩繪察覺到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透過人群的縫隙，她看到了一個高大頎長的背影。
那個人背對著她，雙手插進褲兜，似乎對周圍虎視眈眈的人感到很不屑。
那個背影有些熟悉……
尹恩繪挪了挪腳步，想靠近一點兒看清楚。
嘩啦！淩厲的風聲響起，有人率先發起了攻擊，攥得咯吱作響的拳頭無情地朝那個身影砸去。
尹恩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隻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那個身影輕鬆地躲過了這一拳，但更多的拳頭又朝他揮去。
雙方隨即陷入了激烈的打鬥。
微微揚起的塵埃，鞋底與地麵摩擦的聲響，不時有人被打中發出的悶哼……現場一片混亂。
“咚！”
重重的一聲響起，孤軍奮戰的人被打得身形搖晃了一下。
尹恩繪的心跳靜止了半秒，她緊張地捂住了嘴巴。
這麽多人，他一個人怎麽能敵得過！
於是，她鼓起勇氣朝戰圈靠近。
搖晃的身影此時已經穩住，他甩了甩頭，擺脫那陣暈眩感，又伸手擦去嘴角的一絲殷紅，再抬頭，瞳孔一緊，狠狠一腳朝向自己襲來的人踹去。
被踢中的人顫巍巍地向後連退了幾步，後背撞上了尹恩繪，兩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摔向地麵。
腳踝處傳來一陣疼痛，尹恩繪咬了咬唇。
好疼！腳崴到了……
夜風寒涼。
操場邊，接連有人狼狽地倒在地上，虛弱地呼喊著叫疼。
終於，現場漸漸安靜了。
尹恩繪雙手撐地坐了起來。
手臂碰觸到硬實的地麵時有些疼痛，她抬起手看了看手肘，還好，沒有擦破皮……
就在此刻，一個人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輕柔又關切地問：“有沒有受傷？”
尹恩繪一頓，曲在半空的手垂放了下來，她抬起頭，柏羽崇俊逸帥氣的麵容落入了瞳孔中。
他的短發有些淩亂，望向她時，緊張和擔心溢於言表。
見她的麵色略顯蒼白，眼神有些呆滯，他擔憂地抓住她的肩膀：“恩繪，你怎麽了？是傷到哪裏了嗎？”
指尖上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遞到尹恩繪的肌膚上。
在他關切的呼喚聲中，她回過神來，驚喜地喚了他一聲：“羽崇，是你？”
見她終於開口回應自己，一臉緊張的柏羽崇這才放鬆了下來。
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這麽近的距離裏，彼此心情的轉變都一絲不漏地盡數納入對方眼中。
細小的歡喜與甜蜜從心底湧出，宛如一條散發著清淡香氣的小河在尹恩繪的心間靜靜流動。
她仰起了頭，對柏羽崇揚起了嘴角：“羽崇，謝謝你來救我。”
柏羽崇一怔，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但他並沒說什麽，隻是收回了扣住尹恩繪肩膀的雙手。見她正輕輕揉著右腳踝，他立刻關切地問：“你的腳受傷了？”
“嗯，好像崴到了。”尹恩繪低聲答道。
“我看看。”說完，他慢慢地、溫柔地將她右腳上的鞋襪脫掉，再托起它放到了自己懷中。
腳踝處的肌肉好像琴弦般緊緊繃住，稍微牽扯一下，尹恩繪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柏羽崇抬頭，看到她的鼻尖已經凝有小小的汗珠。
“很痛嗎？”他不忍看她咬緊牙關忍耐的模樣，手指輕輕放到有些紅腫的腳踝上，嘴裏輕輕嗬氣，想要減輕她的痛楚。
見到他的動作，尹恩繪鬆了鬆皺起來的眉頭，努力讓自己擠出一絲笑：“不是很痛。”
她忐忑地偷偷瞅著專注地為她查看腳傷的柏羽崇，紅暈悄悄地漫過雙頰，燙到了耳根。
在柏羽崇抬起頭時，她連忙移開自己的視線，假裝望著被他抱入懷中的右腳。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柏羽崇鬆了一口氣，將她的右腳小心地放回地麵。
“她沒事？”
淡淡的詢問穿過東倒西歪的人群，落到了兩人耳中。
尹恩繪抬頭遠望，便見另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人群中走來，停在距離兩人有七八步遠的地方。
是琳澤薰！
尹恩繪有些氣惱，指著在她把教室與操場都打掃完、被脅迫交友誼費，還受了傷之後才遲遲出現的人：“你居然丟下我一個人打掃衛生，太不負責了吧！”
昏暗中，她望不見琳澤薰的臉。
那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裏，不靠近也不後退，仿佛是個心腸冷硬的旁觀者湊巧路過了現場。
得不到對方的回應，尹恩繪氣鼓鼓地收回了手。
激烈的動作牽扯到腳踝的崴傷，讓她又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她不高興地將頭扭到一旁。
下一刻，一隻手伸到她眼前。
她轉頭望著柏羽崇露出笑意的臉。
“生氣會長皺紋呢……”他朝她眨眨眼，“來，我扶你起來。”
心又漏跳了半拍，她猶豫了一下，將手放到他的掌心中。
他的手如暖玉般溫熱。
她的指尖在風中帶著涼意。
然後，他握住她的手，扶著她站起身來。
腳掌放平，腳踝剛剛用力，一陣刺痛就讓尹恩繪的身體搖晃起來。
柏羽崇皺了皺眉，溫柔地說：“先別動。”轉過頭，他對站在不遠處的琳澤薰說，“薰，你收拾一下垃圾，我帶恩繪去醫務室。”
不等琳澤薰開口，他就放開了尹恩繪的手，下一秒，在她的驚呼聲中，柏羽崇右手摟住她的背，膝蓋曲了曲，左手垂下穿過她的腿，將她整個人橫抱了起來。
“痛得這麽厲害，隻能我抱你去醫務室了。”
他一句話讓尹恩繪的心跳又加快了，下一刻，她將頭埋得低低的。
柏羽崇快步走起來，灼熱的呼吸就噴在她的耳邊。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
怦！怦！
他抱著她，微微喘息著。
她靠在他懷裏，心跳的節奏羞澀又雀躍。
散發著淡淡酒精氣味的醫務室裏，燈光明亮。
女醫生將扁長的木片用酒精消毒，然後擦淨，再從瓷瓶裏挑出些紅褐色的藥膏塗抹在方形的藥棉上。
尹恩繪坐在床邊，右腳放在了支架上。
柏羽崇安靜地站在她身旁。
女醫生拿起藥棉走到支架旁，捏了捏尹恩繪的腳踝，將藥膏準確無誤地貼在了淤血聚集的地方。
絲絲清涼立刻將腳踝處包裹，疼痛奇異地消散了許多。
女醫生麻利地在藥棉包裹處纏上一圈又一圈紗布。
不再關注受傷的腳踝，尹恩繪斜揚起頭看向一旁。
明亮的燈光下，坐在她旁邊的柏羽崇沉默著，似乎正出神地想著什麽，眼睛一直定定地看著某處，嘴唇緊抿，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尹恩繪落在他身上專注的目光。
受傷的腳終於包紮好了，女醫生仔細檢查了一番後說：“接下來幾天注意少動右腳，讓它好好兒休息一下。”
尹恩繪連忙收回視線轉過頭，輕聲應道：“嗯。”
簡潔的對話過後，醫務室又恢複了安靜。
女醫生坐到桌旁記錄著什麽，而柏羽崇動了動眼珠，下巴揚了揚。尹恩繪以為他要對自己說些什麽，可他還是沉默著。
這樣的柏羽崇讓她很擔心，而短時間裏，她又不知道該怎樣挑起話題。
醫務室外的樹影映在窗戶上，給房間裏增添了幾許冷漠寂寥的色彩。
尹恩繪的耳畔又回**起一個聲音：“柏羽崇和藤香分手了……”
也許，他……是在難過？
雖然他救了她，對她露出了安慰的笑，還抱著她來醫務室，可是在他的心裏，還是有一個結沒有打開吧……
尹恩繪看著安靜的柏羽崇，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麽安慰他……
柏羽崇的一隻手被她抓住，少女掌心的溫度傳到他的手腕上。
他抬頭注視著她，她也正定定地注視著他，眼中溢滿關切的神色。
女醫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隻有兩人存在的醫務室裏，安靜得能夠清晰地聽見彼此的呼吸。
尹恩繪也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倉促和突兀，可是當“羽崇在痛苦”的念頭占滿了大腦時，她就想也沒想，慌張地伸出了手。
“怎麽了？”柏羽崇拍拍她的手背，看向她腳踝處已經被藥水染透的紗布，“還在疼嗎？”
尹恩繪搖搖頭。
她問得小心翼翼：“羽崇……你是不是還在難過？”她更緊地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盡力讓自己的笑容像怡人的春風般帶著暖意，“我知道失戀很痛苦，可是你要打起精神來啊！羽崇還是要開開心心的，看起來才更迷人呢……啊，我是說，才會讓關心你的人放心。”覺察到某個形容詞有點兒透露了自己的心思，她連忙換了另一種說法。
少女微笑的臉像一個純淨的花苞。
柏羽崇怔怔地望著那泉水般澄澈晶亮的眼眸。
周圍很靜，讓人似乎能聽見夜的脈搏。
尹恩繪的身體微微繃緊，唇抿住，目不轉睛地看著毫無反應的柏羽崇。
忽然……
“哈哈……哈哈哈……”
燦爛如朝陽的笑迅速在柏羽崇的臉上蔓延開，他張開性感誘人的唇，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
尹恩繪被這驚人的轉變震得不知所措。
怎麽……她的安慰這麽好笑嗎？
柏羽崇抹去眼角的濕潤，望著恩繪從驚愕再到苦著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連忙止住笑。
“謝謝。”他認真地對她說，目光中滿是深情和感激，溫柔的話語仿佛帶著絲絲蜜糖的甜味。
“嗯？”尹恩繪依然有些茫然。
“謝謝你，恩繪，我沒事了。”柏羽崇的眼神更加魅惑，聲音也更加溫柔。
尹恩繪眨眨眼，呼吸一頓。
周圍不再有剛剛那種沉默得有些寂寥的感覺，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柏羽崇的唇角上揚了一個淺淺的弧度，眼角也流出迷人的笑意，他好看得仿若剛剛從童話中走出來的優雅王子。
連燈光都變得浪漫夢幻了。
“那……那就好。”
她趕緊別過了頭，白皙的雙頰上有著因羞澀而暈出的淡淡胭脂紅。
門被推開了，剛才有事出去的女醫生回到了醫務室。
向女醫生道過謝，柏羽崇攙扶著尹恩繪走出醫務室。
稀疏的幾顆星在漆黑的夜幕中熠熠閃光。
尹恩繪抬頭望著前方，校門遙遠得如同在天邊。
像這樣一拐一瘸慢吞吞的速度，她究竟要何時才能回到家啊？
柏羽崇突然停下腳步，想了想，鬆開了攙扶的手，對她說：“恩繪，你別動，在這裏等我一下。”說完，他的身影輕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過了不一會兒，他推著一輛自行車回來了。
來到尹恩繪麵前，他拍拍有些冰涼的後座，向她伸出了一隻手：“恩繪，上車。”
“啊？你從哪裏弄來的？”尹恩繪很驚奇地望著那輛自行車。
柏羽崇笑了笑沒有回答，將她攙扶著坐上去，然後，他也不騎上車，隻是悠閑地推著自行車前進。
“如果別人發現車子不見了，會不會不太好啊？”
聽著她吐露擔憂，柏羽崇側頭認真地說：“可是，現在送恩繪回家最重要啊。我明天會把車子還回去的。”
車輪滾動聲就像是伴奏在兩人身旁的樂曲。
尹恩繪禁不住輕笑了起來。
此刻的感覺，多麽像自己失明時，她靜靜地坐在花叢中包紮花束，“大叔”站在旁邊陪伴她啊……
這樣想著，她打開了話匣子：“‘大叔’果然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柏羽崇聽見這句感歎，表情一僵。
沒有覺察到他的異樣，尹恩繪還在開心地繼續說著：“最開始你來花店，一直不開口，但每次都會買一束百合花……有幾次我想和你說話，但又怕自己說錯了話……”講到這裏，想到那時有那麽一瞬間她還誤以為“大叔”是個啞巴，她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後來我開玩笑叫你‘大叔’，沒想到你一點兒都不生氣，照樣時常來看我。”她轉頭看著柏羽崇，“那段時光，是我失明的日子裏最快樂的回憶……”
“吱——”
自行車猛地停住。
“怎麽了？”
尹恩繪疑惑地望著停步的柏羽崇。
他轉過身，安靜地凝望著她。
此時他們已經出了校園，來到了街道上。
四周霓虹燈閃爍，明明滅滅的光影中，尹恩繪發現他的臉上有著自己讀不明白的某種情緒。
“恩繪……”
“嗯？”
“我們……不要提以前了好嗎？”
“不提以前？”尹恩繪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這樣說。
有一輛汽車朝這邊駛來，橘黃色的刺眼光芒照到少年的臉上。
“我們從現在開始好不好？”
他的聲音清亮，他的笑容迷人。
尹恩繪愣愣地望著他。
汽車遠離，被照亮的麵容又重新暗淡了下來。
尹恩繪終於點頭，應答的聲音輕得連她自己都聽不到。
而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著眼前的人，總覺得……“大叔”，不，羽崇……似乎哪裏有些不一樣了……
夜色更加深沉。
隻有一個人的客廳內，燈光將陷在沙發裏的人映得清冷而孤單。
“咦？怎麽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
柏羽崇將鑰匙串放在進門的矮櫃上，一進屋就看見琳澤薰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一副沉思的樣子。
聽到詢問，琳澤薰收回了思緒。
“你把她送回去了？”聲音淡淡的，但依然透著關心的意味。
柏羽崇點點頭，拿起杯子去倒水：“嗯，太晚了，她媽媽早就站在門口張望了。”
咕嚕咕嚕……
重新恢複靜默的客廳裏隻聽得見喝水的聲音。
“剛才……謝謝了。”琳澤薰又開口道。
“什麽？”柏羽崇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將紙杯放在茶幾上，在離琳澤薰不遠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幫你揍人嗎？小事一樁，不用說謝。”
“還有……送她回家。”琳澤薰淡淡地補充道。
伸手將擋住視線的劉海兒撥開，柏羽崇想起在醫務室裏一臉緊張地勸慰自己的少女，不由得露出了溫柔的表情：“薰，該是我向你說謝謝啊。”
琳澤薰不解，眉頭微蹙。
麵對他疑惑的目光，柏羽崇的眼裏有著下定決心的堅毅的光芒在閃爍著：“若不是你，我不會認識恩繪……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生。”
輕抖肩膀，宛如在虛無蒼茫的一片混沌中猛然抓住了宿命，柏羽崇的聲音深情又堅定：“以後，我就隻能喜歡她一個人了。”
琳澤薰的目光瞬間一凜。
“以後，我就隻能喜歡她一個人了……”
這句話在空中震**，化成一把巨大的鐵錘，重重地落在了琳澤薰的心上，裂縫瞬間在他心髒上蔓延開來。
他的語氣轉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柏羽崇覺察到了他語氣中的不滿，卻毫不躲閃，更加鄭重地表明立場：“我以後，真的隻會喜歡恩繪一個人。”
“你這渾蛋！”
琳澤薰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把揪住柏羽崇的衣領。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目光變得深沉，有著寒冬般的冷冽：“你根本是故意的！”
意識到他話裏所指的是什麽，柏羽崇的氣息也轉冷，房間裏的氣氛徹底凝固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柏羽崇離開沙發，站起來冷冷地回答道。
砰！
琳澤薰的拳頭毫不留情麵。
柏羽崇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掀得一下子又跌回到沙發裏。
“你說謊！”琳澤薰靠近柏羽崇，拳頭再度握緊，“你是想報複我，才接近她的！我警告你，最好別這麽做！”
側過來的左臉頰上浮起了一塊紅腫，柏羽崇微閉著眼，眸中泛著犀利的冷光，直直射向憤怒中的琳澤薰：“我分得很清楚！恩繪不是瑛媛！”
四目再度相對，空中仿佛有火星四濺。
“分不清楚的人……是你自己吧！”目光灼灼，柏羽崇的淩厲氣勢漸漸壓過了琳澤薰蒸騰著的怒焰。
他將彼此的距離拉到最近，犀利的目光一直射入琳澤薰的內心深處：“你敢說自己從一開始就隻把她當成是萍水相逢的普通人嗎？”
琳澤薰眼底的怒焰晃**了一下。
柏羽崇看出了他心中的動搖，冷冷地反擊：“需要看清楚現實的人，從來都是你！”
冷冷地扔下這句話，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客廳裏恢複寂靜。
明晃晃的燈光刺痛了琳澤薰的眼睛。
他身體僵硬著，仿佛連呼吸都忘記了。
恩繪……不是瑛媛！
是啊，她們是完全不相同的兩人！
可是在剛才，為什麽，為什麽明明能夠證明自己分得清楚，話卻說不出口？它們死死地卡在那裏，如鯁在喉。
時間宛若定格在這一刻，他孤單的身影久久地映在客廳的牆壁上……
清晨，尹家的廚房裏。
天空的灰蒙冷暗似乎絲毫影響不了少女歡樂的情緒。
右腳踝上裹著被藥染黃的紗布，尹恩繪將身體的全部重量都放到了左腳上，她愉悅地哼著輕快的歌，手裏也不停地忙碌著。
案板上擺放著芥末、黃瓜、香菇、生魚片……
已經煮好的米飯正被靈巧的雙手捏成一個個長方形的飯團，整齊地放在盤子裏。
隨後，她將切好的魚片點上芥末，再把飯團扣上去。
她看著滿滿一盤子的勞動成果滿意地點點頭，再拿起一旁準備好的紫菜……
當！當！
鍾聲已經在催促她上學了。
走動的聲音在廚房外響起，尹母的聲音也同時傳進了廚房：“恩繪，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嗯，我知道了。”尹恩繪一邊對著外麵應答，一邊將做好的壽司整齊地放入分成幾個小格子的餐盒中。
蓋上蓋子用布細心包好餐盒，她這才緩緩走出廚房拿起媽媽遞過來的書包：“那我走了。”
“注意腳傷，路上小心。”
“知道了！”
公交車在站台前停留了一會兒又緩緩啟動。
對給自己讓座的白領道了一聲“謝謝”，尹恩繪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
她不時提起餐盒瞧一瞧，心情無比舒暢。
想到一會兒能將這份心意交到柏羽崇手中，喜悅不禁爬上她的眉梢。
十幾分鍾後，教室裏。
“早上好。”
“早啊。”
同學陸陸續續地到來，上課鈴響起前，同學們有的在做著課前預習，也有的三五人圍在一起展開小組討論。
尹恩繪從教室後門進去，正對上琉佳的笑臉。
“早啊，恩繪。咦……”琉佳發現她走路有些瘸，再順著校服裙將視線落到了她腳上，“你受傷了？”
尹恩繪走近，點頭衝她一笑。
琳澤薰已經坐在了座位上，聽見她們打招呼，隻是偏偏頭掃了一眼。
那是什麽眼神啊……
剛好和他的目光對上，尹恩繪撇撇嘴，將包好的餐盒與書包放到課桌上，準備將兩人課桌間的距離拉遠一點兒。
離遠點兒更好，省得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脾氣一上來，自己就得跟著倒黴！
這時，一隻修長的手臂伸過來，寬大的手掌按在她的桌麵上。
尹恩繪想再使勁，按在桌麵上的手卻死死地壓住課桌，阻止了她的行動。
“喂，琳澤薰，你到底想怎麽樣啊？”
因為對方是琳澤薰，一個孤僻又可怕的家夥，琉佳靜靜地在一邊觀察，不敢出聲。
雙方依舊僵持不下。
尹恩繪惱怒地看著琳澤薰。
她覺得手臂變得僵硬，單獨用力的左腿也漸漸疲累了。
最後，她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抓住桌子的雙手。
見她不再和他較勁，拉開椅子垂頭喪氣地坐下，琳澤薰沒有覺察到他一直緊抿的嘴角正悄悄綻放出一絲笑容。
尹恩繪將手放到布包上，斜睨了一眼那還按在自己課桌上的手，惱怒地對他說：“你還不放手？”
琳澤薰聽話地拿開手，但下一刻，尹恩繪的餐盒就被他拿了過去。
“這不是給你的，快還給我！”尹恩繪驚呼一聲，立刻伸手去搶。
“這是什麽？”生出了好奇心的琳澤薰，一邊躲著她揮舞的手臂，一邊麻利地解開了餐盒上麵的布巾。
就在他要打開盒蓋的那一刻，尹恩繪的手按在了盒蓋上，阻止了他的窺探。
“隨便搶人家的東西，你怎麽這麽粗魯！”
她的眼眶因為急切有些紅紅的，琳澤薰望著它的瞬間竟有些恍惚。
將餐盒一把搶回來，尹恩繪撅著嘴將餐盒重新包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丁零零——
今天的學校生活正式拉開了帷幕……
課間。
出去了一趟的尹恩繪在琉佳的攙扶下回到了教室。
一回到教室，她卻看到了最不願意見到的畫麵：餐盒的布巾被解開，盒蓋放到了一邊，而餐盒裏，已經有兩個小格子裏的壽司沒有了蹤影——當然，看到琳澤薰正津津有味地動著嘴巴的模樣後，就會立刻明白它們去了哪裏。
“琳澤薰！你……”
顧不上腳傷，尹恩繪飛快地衝到了他麵前。
無視她的驚呼與怒氣衝衝的表情，琳澤薰又從餐盒中拿起了一個壽司。
“你太可惡了！”尹恩繪氣得兩腮鼓鼓的，臉頰通紅。
他抬頭風輕雲淡地應答著她的驚呼：“昨天是我幫你收的垃圾，就當謝謝我啦！”
幫？說起來，好像她受了他天大的恩惠一般！明明該是兩個人共同完成的工作，憑什麽自己一個人做完之後，他僅僅是倒了一下垃圾，就偷吃壽司偷吃得這般理所當然！
他都不為自己的厚臉皮汗顏嗎？
琉佳在後麵扯扯她的衣角，小聲地提醒著她：“還是算了吧……”
怎麽能算了！
這可是她一大早起來，辛辛苦苦為羽崇準備的謝禮啊！
琳澤薰的手又向餐盒伸去。
下一秒，尹恩繪果斷地拍開了它。
“啪！”
聲音清脆而響亮。
琉佳的心一跳，生怕被打的家夥會立刻暴跳如雷。
而琳澤薰隻是收回了手背有些微紅的手，愣愣地看著尹恩繪寶貝地將餐盒收進了自己的懷中。
居然被這個家夥吃得隻剩下一半！
尹恩繪氣衝衝望著他。
陽光下，少年依舊毫無愧色地和她對視著，目光坦然，這令她更加生氣了。
“琳澤薰，以後我再和你說話，我就是頭豬！”
脆生生的話音落下，尹恩繪便真的再也不去答理琳澤薰，連眼角餘光也收回了。
她將他徹徹底底地隔絕在視線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