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北極星·成長

你看過淩晨三點的星光嗎

你的心裏曾經有過一個不能忘記的人嗎

我知道,每個人在最後都會一個人孤獨地往前走

即使你看不清前方的路

也沒關係

你仍舊願意披荊斬棘

阮星空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到家的,隻覺得身心疲憊。

躺在**,阮星空想起了剛才葉子期說的每句話。

忽然,就像記憶碎片全部湧上了腦海一樣,和葉子期在一起的每一個畫麵,從相識到分開,阮星空都想起來了。

她才知道,原來她的回憶裏不僅僅隻有喬景溪。

那個嗬護她猶如至寶的少年也存在於她的回憶裏。

嘩啦嘩啦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暴雨。沒過多久,門外也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阮星空的房門被推開了。

“你回來了啊,星空。”是阮媽媽的聲音。

阮星空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輕輕地應了聲。

不過,阮媽媽還是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阮媽媽走過來,擔心地問道:“星空,出什麽事情了嗎?怎麽不開燈?”

阮星空的嗚咽聲慢慢傳來,她看著黑暗中走近的身影,鼻頭一酸,立馬衝過去抱住了阮媽媽。

隨之而來的是她號啕大哭的聲音,她說:“媽,我跟葉子期分手了,我們分手了……一個我喜歡的人,一個喜歡我的人,他們現在都不在我的身邊了,媽……”

好久沒有這麽大聲哭過了。

這麽多年來的委屈,喬景溪的離開,爸爸的去世,和葉子期的分手,一件一件堆積在心裏,到這一刻終於崩潰了。

就像是小時候哄阮星空睡覺一樣,阮媽媽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都沒事了。”

“我以為我不會難過。”阮星空靠在阮媽媽的懷裏,哭道,“可是我心裏好難受,媽媽,我現在隻有你了,爸爸走了,喬景溪走了,葉子期走了……他們都走了,我怎麽辦?怎麽辦啊?我以為我可以很堅強,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地活著,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

阮媽媽心疼地拍著阮星空的後背,眼淚流了出來,她說:“星空乖,有媽媽在呢。你看,你這麽優秀,這麽能幹,又這麽漂亮,以後一定還會遇到更加優秀的人,對不對?別哭了,再哭媽媽會難過的。”

阮星空不住地抽泣,阮媽媽擁著她,在漆黑的房間裏有節奏地拍著她的肩膀。

不知道哭了多久,阮星空一直靠在阮媽媽的懷裏,阮媽媽已經把她帶到了沙發上坐著。

外麵的暴風雨小了些,阮星空的心情也平穩了些。

過了很久,她說:“媽媽,我們離開F城好不好?”

阮媽媽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發,說:“媽媽知道你想離開這裏,媽媽不阻攔。你這麽年輕,應該去更廣闊的天空飛翔,但是這裏有你爸爸的回憶,媽媽不會走的。”

阮星空吸了吸鼻子,抱得阮媽媽更緊了。

阮媽媽安慰著阮星空,說:“星空,你想去什麽地方,一定不要為了顧及我而不去。媽媽現在雖然年紀大了,可還沒老呢,媽媽不想變成你的負擔。你這麽年輕,要去闖自己的生活,媽媽一定會支持你的。”

“媽……”阮星空又想哭了。

“不許哭啊。”阮媽媽忙說,“你去哪裏媽媽不阻攔,但是一定要記得給媽媽打電話,免得讓媽媽擔心。”

阮星空在阮媽媽的懷裏點了點頭,說:“我給你打電話,每天給你打電話!”

阮媽媽欣慰地擁著女兒,心裏百感交集。

那天晚上,就像小時候一樣,阮星空依偎在阮媽媽的懷裏熟睡過去。

年後,她去了北京,誰也沒有告訴。

飛機飛行了兩個小時,阮星空在飛機上睡著了,再睜開眼時,飛機已經降落在了首都國際機場。回想起先前發生的一切,她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很遙遠的夢。

阮星空在來北京之前,就向心儀的公司投了簡曆。她先在酒店住下,分別去收到麵試邀請的公司麵試,衡量了一下,決定留在榮華集團。

她在北京一個人實習、一個人搬家、一個人擠地鐵,過著“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生活。

許梔得知阮星空去了北京卻沒告訴自己,一直大罵著她沒良心,隨後,她又送上祝福,希望她一切都好。

實習期很順利地過去,阮星空在公司附近租了個小公寓,閑暇時便出去買買菜種種花,一切都像是重新開始了一般。

剛到北京的那段時間,她很不習慣這裏的生活,每天都會和阮媽媽、許梔通很多電話,這是她在陌生的環境裏讓自己不那麽孤獨的唯一辦法。很多時候,她也會想起過往的種種,在午夜夢醒時,在工作閑暇之餘。

隻是,對於那些過去,她不再覺得可怕,甚至還抱著些許感恩。

至少在過去的那些日日夜夜裏,曾經有那麽多人對她那麽好。

每每回到公寓的時候,阮星空都會上網瀏覽新聞——所有發生在美國的新聞。她甚至每天都會看看美國洛杉磯的天氣預報,想從那裏得知喬景溪會不會好。

自從喬景溪回了美國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聯係過。

不過來了北京後,她也沒跟葉子期聯係過,她以為葉子期已經忘了她,直到在來到北京的第六個月,暴雨剛剛席卷了這個城市,阮星空在麥當勞的門前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

半年多沒聯係,葉子期的聲音竟比以前低沉了不少。

他寒暄道:“星空,好長時間沒跟你聯係了。”

阮星空淡然地應對,說:“是啊,很長時間沒聯係了。”

“我聽許梔說你現在在北京,是嗎?”

“嗯。”

“啊,都去了那麽久,也沒告訴我一聲,真不夠朋友。”葉子期故作介意道。

“是我的錯,你罰我吧。”阮星空無奈地笑了笑。

葉子期哈哈一笑,說:“我怎麽舍得罰你呢?對了,你在那邊過得怎麽樣?”

“托你的福,一切都還不錯。”阮星空推開麥當勞的門,在裏麵選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問道,“那麽你呢,過得怎麽樣?”

“哈……我呀。”葉子期輕笑著,“我過得可風流快活了,我老爸不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阮星空靠著座位,高跟鞋掛在腳背上一晃一晃的,她問:“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我什麽都沒有做,我可能……”葉子期頓了頓,接著開口道,“要去澳大利亞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似乎沒有想過葉子期會忽然說出這種話,阮星空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直到耳邊傳來了葉子期的喊聲,她才回過神,問道:“怎麽……突然會去澳大利亞?”

“突然嗎?”他依舊笑著,“原本我高三畢業那年就應該過去的,你也知道我爸媽早就離婚了,我媽在那邊一直希望我過去。這次決定去那邊,也算是滿足了她老人家的心願。”

“那麽你想去嗎?”阮星空問。

“也沒什麽想不想去的吧。”葉子期歎了口氣,說道,“現在在這邊我也沒什麽好留念的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

阮星空知道葉子期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個世界上如果注定隻能相信一個人的話,那麽阮星空最相信的一定就是葉子期了。

阮星空也不好挽留,便說:“你不用擔心我,我現在一切都好。你去了澳大利亞,記得跟我們多多聯係。”

“跟你多多聯係,那可求之不得。”葉子期輕笑道,“你呀,一個女孩子,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阮星空答道。

“那麽……那麽再見了,星空。”葉子期在電話那頭說。

阮星空微微頷首,說:“再見,葉子期。”

再見,過去的我們。

直到對方掛了電話,阮星空才慢慢放下手機。她一個人在麥當勞裏坐了很久,然後穿好鞋子,走了出去。

外麵剛剛下過雨,空氣特別清新。阮星空的高跟鞋踩著一個又一個的水窪,走向了地平線。

當青春到了盡頭的時候,青春裏的人也都各自分散了。

阮星空在北京待了兩年,這兩年來,阮星空已經從一個小職員升為了一個小主管,銀行卡裏也攢了一些存款。

前兩個月許梔給她發來消息,說是要結婚了,讓她務必回去參加婚禮。

因為正好是過年的時候,阮星空幹脆請了一個月的假。

回到F城的時候,阮星空一進家門,便看見了滿桌子豐盛的飯菜。

“媽,我回來了!”阮星空在門口邊換鞋邊喊道,玄關處的鞋架上還整整齊齊地放著阮星空幹淨的拖鞋,她看著看著,眼眶濕潤了。

阮媽媽聽到聲音,連忙從廚房跑出來,喊道:“星空,你回來了啊。”

阮星空的模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看起來成熟了很多,剪短的頭發也長得很長,原本可愛的劉海兒現在都梳成了中分。

阮星空看著阮媽媽,她鬢邊也多了幾根銀發。

“把東西放進房間裏就趕緊出來吃飯啊,馬上就好了。”阮媽媽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這麽多年沒見女兒,一時間竟然有些慌張。她匆匆說完這句話,又跑進了廚房。

阮星空將行李放進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出來,阮媽媽已經將飯菜全部端到了桌上。

已經忘記有多久沒吃過這麽熟悉的飯菜了,阮星空一坐下去,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阮媽媽看她這個樣子,幫她捋了捋頭發,忍不住說:“慢點兒吃,你看你還像個大姑娘嗎?這裏有很多啊。”

“我在北京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阮星空滿口的飯菜,含糊不清地說。

阮媽媽見此,心疼道:“就知道你在外麵吃得不好。唉,早知道當初就不答應你去北京了,那麽遠,又是一個女孩子,上班累了,回家肯定連飯都不想做。你要是在這裏,媽媽還能給你做飯。”

當媽的永遠都覺得自己的孩子在外麵吃不飽穿不暖。

阮星空覺得好笑,說:“就你瞎操心,我這不好好的嗎?”

“我的女兒我不操心給誰操心!”阮媽媽急眼道。

“好好好。”阮星空丟下筷子,伸過手去抱住阮媽媽,說:“給你操心給你操心,來,親一個。”

說著,她就在阮媽媽的臉上印了一個唇印。

阮媽媽推開她,有點害羞道:“沒大沒小的,嘴上全是油。”

“嘿嘿。”阮星空傻笑了兩聲,繼續吃飯。

吃完飯,阮媽媽去洗碗,阮星空在客廳裏溜達著。

一切都還是以前的樣子。

阮星空躺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這個家,仿佛並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有任何的改變。

阮媽媽切好了水果放在茶幾上,然後坐下,阮星空也趁勢躺在了她的大腿上,問道:“媽,你一個人習慣嗎?”

阮媽媽輕輕拍著阮星空的肩膀,說:“習慣倒是習慣,就是覺得孤單。幸好周末許梔會過來看看我,不然媽這個孤寡老人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無人問津啦。”

阮星空拉著阮媽媽的手,撥弄著她的手指。

阮媽媽歎氣道:“這幾年啊,真是越來越沒有過年的氣氛了,往年都是你喬阿姨一家跟我們一起過的。可自從景溪那孩子去了美國後,他們也都去了。”

喬景溪的名字就像是一把鑰匙,一瞬間便打開了關於記憶的匣子,緊接著,所有的往事像是潮水一般洶湧地朝著她撲了過來。

“媽,對不起,是女兒沒用。媽,要不你跟我去北京吧?”阮星空提議道。

“媽媽早就說過了,不去,這裏有你爸爸,你好好地工作,你能記得媽媽,我就心滿意足了。”阮媽媽安慰著阮星空,“還有幾天就是許梔那孩子的婚禮了,這孩子,去年相了個親,一下子便看上那個小夥子了。現在人家兩個感情可好了,你呀,你也趕快給我找個女婿,我還要等著抱孫子呢。”

阮星空噘嘴道:“媽,我才二十四歲,才不想那麽早結婚。我立過誓,不到二十八歲不結婚。”

“淨瞎說,男朋友都沒有一個,結什麽婚?”阮媽媽毫不客氣地拆台。

“哎呀,媽,你好討厭。”阮星空急忙往阮媽媽懷裏鑽去,兩個人溫存在小家庭裏,也有著說不盡的幸福。

過完年之後的第六天,阮星空去找了許梔。

那天晚上是婚禮的前一夜,許梔拉著阮星空重新走了一遍十二中和C大,從操場到教學樓、從食堂到圖書館,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從前的一幕幕都像電影一樣展現在眼前,阮星空看見了在學校裏無數個青春飛揚的日子。

她跟許梔坐在C大教學樓前的台階上,微風輕輕地吹過兩個人的臉頰。

許梔歎了口氣,忽然懷舊道:“也不知道葉子期這兩年在澳大利亞怎麽樣了,自從他離開後就好像徹底失去了聯係,電話打不通,QQ也不回。他聯係過你嗎?”她看向阮星空。

阮星空一愣,搖了搖頭,說:“沒有。”

“這些個男人,都這麽沒良心嗎?都要斷絕一切聯係啊!”許梔憤憤不平道。

阮星空笑了笑,並不在意,說:“讓他們去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許梔覺得煩惱,幹脆不想了。她又拍了拍阮星空的後背,問:“你知道顧以芷也去了美國嗎?”

“早知道了。”阮星空沒有放在心上。

“你還這麽淡定啊?”許梔不解地問。

阮星空覺得好笑,這都多久的事情了,她搖了搖頭,說:“我早就知道她要去美國,我總不能攔著她吧?”

許梔湊近阮星空,問:“你不怕她搶了喬景溪嗎?”

“我跟喬景溪沒有什麽關係了。”阮星空低下頭說。

許梔撇撇嘴,她才不信。

現在的阮星空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兒,肯定有很多追求者。可是在北京都那麽久了,她還沒有交男朋友,這隻能證明她心裏還有喬景溪。

許梔也不打趣阮星空,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說:“走吧,今晚可是本姑娘最後一個單身夜,就到酒吧去喝個不醉不歸好了。阮星空,我可告訴你啊,你這一走兩年的,我可生你氣了,你今晚必須陪我喝到醉生夢死。”

“行,陪你喝。”阮星空應了聲,也站了起來。

什麽事都不過三杯酒下肚吧。

許梔去買了幾罐啤酒,兩個人坐在學校的跑道上,互相碰杯。

因為很久沒見,兩個人一不小心就喝高了。

酒過三巡,許梔拉著阮星空的手,開口道:“明天我的婚禮上,你要是看中了哪個就盡管挑走,姐姐給你包辦了。”

“得,你這不是強買強賣吧。”阮星空笑道。

“誰愛說說去唄。”許梔表示不屑。

其實,許梔猜阮星空還想著喬景溪,猜得分毫不差。

這兩年來,阮星空都沒有再找男朋友的意思,一個人的生活雖然偶爾會孤單泛濫,但她還是過得很安逸。

想喬景溪的時候,她就看看美國的新聞,或者翻到喬景溪的手機號碼看兩眼。

她從來沒想過打擾喬景溪的生活。

公司裏年長的同事都說要給她介紹對象,但都被阮星空拒絕了,心裏還住著一個人,就無法接受另一個人。

她寧願一個人這麽過下去,也不想要兩個人將就。

許梔的婚禮在第二天舉行,阮星空當了伴娘。

她看得見許梔臉上的幸福,心裏也為她高興。隻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幸福會在什麽時候到來。

參加完許梔的婚禮,阮星空就回到了北京,日子波瀾無驚,直到那一天看到電視上傳來的消息。

那天,阮星空剛剛去物業吵了一架,因為她家裏的電表有問題,用大功率電器的時候總是會跳閘。每次問物業,物業都把維修的時間往後推。

這裏的物業老是看不起租戶,阮星空想吵架好久了。

吵完架後,阮星空就跑到浴室裏去掏排水管,洗澡的時候會掉很多頭發,水把頭發衝到了排水管裏麵。

客廳的電視機還在播放著新聞,阮星空一隻耳朵聽一隻耳朵出,直到有一條新聞出現,她才像失神一樣從浴室跑了出來。

“據本台記者報道,著名的華裔攝影師錢國然先生於今天淩晨四點二十六分去世於他在美國洛杉磯的住宅裏,享年78歲。錢國然攝影師早年著名作品有《北極光》、《沙漠綠洲》、《貝加爾湖畔》等等,是我國偉大的攝影師之一……”

阮星空直奔電視機前,看見電視屏幕的左上角正放著她小時候看過的那一張照片。

是《北極光》!

是她和喬景溪小時候看過的那幅《北極光》!

記憶一下子席卷過來,阮星空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一年的自己和喬景溪。

喬景溪當時站在她麵前自豪地介紹錢國然,自豪地講述《北極光》,他所說的每句話阮星空都還記得。

她甚至還記得他說:“星空,我長大了,一定帶你去看北極光!”

可是現在,給予他們這個願望的人死了,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也已經畫上了一個句點?

不要,不要畫上句點!

“不要——”阮星空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哭了起來,“喬景溪,喬景溪!你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來找我?為什麽?”

原來有些事情你埋在心底不一定就會煙消雲散,直到這一刻,阮星空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麽想念著喬景溪。

從牙牙學語到年少時無疾而終的暗戀,原來他們竟然度過了這麽長的時光。

阮星空心裏酸澀不已,喬景溪還記得要帶她去看北極光嗎?

親愛的喬景溪,此時此刻你得知這個消息,會不會和我一樣難過?

親愛的喬景溪,你也會哭嗎?為了我們沒有完成的過去。

阮星空蹲在地上好久,然後關了電視,六神無主地進了臥室。

她靠在床頭,腦海裏像翻書一樣出現所有和喬景溪的過去。她手裏緊緊拽著手機,界麵上是喬景溪的電話號碼,那個號碼在她心裏已經生根發芽了,可是她從來沒有撥出過。

她現在好想聽聽喬景溪的聲音。

“喬景溪,你遠在美國,會像我想念你一樣想念我嗎?”阮星空呢喃道。

“我很想你。”阮星空握著手機,將額頭抵在手機屏幕上。

半晌,她睜開雙眼,手指在電話號碼上方滑動。阮星空咬著嘴唇,眉頭深鎖,遲疑許久後,她終於將手指按了下去。

她慌亂著、緊張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電話撥出十幾秒後,對方接通了。阮星空趕緊拿起手機,嘴唇微啟,卻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熟悉的女聲從聽筒裏傳了過來。

“喂,你好。”是顧以芷。

阮星空心裏一怔,磕磕絆絆道:“顧……顧以芷……”

“阮星空?”顧以芷一下就聽出了阮星空的聲音,問,“你找喬景溪啊?”

“嗯……他在嗎?”就算過了這麽多年,阮星空聽到顧以芷的聲音,仍舊不知所措。

顧以芷說:“他睡著了,昨天晚上加班到今天中午才回來,剛躺下呢,你有什麽事嗎?我幫你轉達。”

“我……”

他們在一起?為什麽每次她要找喬景溪的時候,顧以芷總會出現,為什麽?

阮星空握緊了拳頭,良久才緩緩鬆開,平靜地說:“錢國然先生去世了,他是喬景溪最喜歡的攝影師,我就是問問,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這樣啊,那等他醒了,我告訴他吧,好嗎?”顧以芷說。

“嗯,麻煩了。”阮星空客氣道。

“不客氣。”顧以芷笑著說,“還有什麽事需要我轉達嗎?”

“沒了,拜拜。”阮星空說完,按下了掛斷鍵。

她在空空的臥室裏發了好久呆,然後整個人縮進了被子裏,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半分鍾後,悶悶的哭聲從被子裏傳了出來。

美國,洛杉磯。

顧以芷看著電話掛上,方才還微笑的臉龐瞬間冷了下來。

她翻出通話記錄,把剛才那通電話的記錄刪除,然後將手機重新放回了喬景溪的外套口袋裏。

兩分鍾後,喬景溪從錢國然先生的葬禮上出來,顧以芷將外套遞給他,安慰道:“景溪,別太難過了,人總有生老病死。”

喬景溪把外套穿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看,說:“我沒有難過,隻是遺憾。遺憾不能看到錢老先生更多優秀的作品,也遺憾那幅絕世的《北極光》從此再也不會出現了。”

“不會出現才是獨一無二的呀。”顧以芷說。

喬景溪搖了搖頭,說:“你不懂。你先回去吧,我想去一趟錢老先生的展館。”

“我陪你一起去吧。”顧以芷提議道。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去。”喬景溪說完就去開車,上了車之後,他又對顧以芷說,“你以後不用經常過來找我,過段時間我也會很忙,沒時間陪你。你都來美國這麽久了,工作還是這個樣子,你還是對自己上點兒心吧。”說完,他驅車離開。

顧以芷看著喬景溪的車子走遠,恨恨地跺了跺腳。

他又在暗示自己不要去找他,難道到了現在他還在介意當初她破壞了他和阮星空的關係嗎?

顧以芷特別倔強,她怕這樣的倔強耗光了之後,她就什麽都沒有了。

來了美國這麽久,喬景溪還是不肯讓自己靠近。

而阮星空,因為顧以芷的一番話,放棄了聯係喬景溪。

雖然她還會想念他。

這種想念,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泯滅。

在北京的第四年,二十六歲的阮星空成為了公司最年輕的部門經理。

她叫了午餐外賣給自己部門的員工吃,就當是慶祝。

用午餐的時候,總經理親自給阮星空送來了一份合同,是要出國去談的。

阮星空翻開合同,不經意間一瞥,竟然看到了喬景溪的名字,她的合作對象竟然是喬景溪!

總經理看著她說:“這個喬景溪是ME證券公司的總經理,聽說是和你一個學校畢業的。”

阮星空回過神來,拿著合同的手有點兒顫抖,問:“經理,能不能不派我去?”

“那不行。”總經理拒絕道,“你傻呀,這是你升職後的第一份合同,要是能簽上,那可是有很大的獎勵的,過年發年終獎,你都能在北京二環買一個客廳了。”

“可是我……”阮星空心裏很為難,因為她不知道怎麽麵對喬景溪。

“就這樣好了,我讓小郭陪你去。”總經理沒有看出阮星空的為難,他隻知道阮星空和喬景溪是校友,讓阮星空去談,勝算會多一點兒。

總經理轉身離開,說:“加油啊,小阮,我特意批準你半個月的時間,你要是能一天簽了合同,剩下的日子就給你自由,你在美國隨便玩,費用咱們報銷。”

自由?

她此刻不需要自由。

部門沒有人看出阮星空的顧慮,但是郭鯨看出來了,郭鯨就是小郭,是去年來公司的,一直都是阮星空在帶他。

下班後,郭鯨一直跟著阮星空,問:“阮姐,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呀?需要我什麽時候訂票呢?”

“再想想吧。”阮星空腦子有點兒亂。

郭鯨跟著阮星空的步子,問:“阮姐,你是不是有什麽不能說的事情啊?不然你怎麽會不接這個合同呢?”

“你別問了。”阮星空站住,頭疼地扶額。

郭鯨趕緊捂著嘴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阮姐,你還是去吧,有我陪著你呢。你想想啊,咱們部門可有二十多個人,這二十多個人都等著這個項目談成好發獎金呢!”

“就你知道。”阮星空教訓了一下郭鯨,說,“是你自己想去美國玩吧?”

郭鯨的用意被拆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說:“嘿嘿,我沒出過國,好奇嘛。不過阮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保護你放在第一位。”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阮星空歎了口氣,說:“去訂機票吧,盡早走。”

“好啊!”郭鯨歡呼起來,說,“我這就回去訂機票。”說完,他立刻跑去搭公交車。

阮星空無奈地搖了搖頭。

算了吧,既然要麵對,那就勇敢地去麵對,用自己最好的姿態去麵對。

機票是第二天早上的,這天晴空萬裏。

阮星空看著窗外一萬米的高空,想到很快就要跟喬景溪見麵了。

他們已經四年沒有見過麵了,不知道喬景溪是瘦了還是胖了。坐在機艙裏,阮星空忽然有點兒期待和喬景溪的見麵了。

她一直都很想見他,但是沒有任何機會,這次是上天給了她一個機會。

可是想到顧以芷也在喬景溪身邊,阮星空的期待又變成了糾結。

“阮姐,你不要皺著眉頭。”郭鯨側過身來,伸出手指撫了撫阮星空的眉心。阮星空回過神來,微微躲了躲,尷尬地笑了笑。

乘務員走了過來,微笑著對阮星空問道:“小姐,請問需不需要飲料或者餐點?”

“謝謝,不需要。”阮星空回以微笑。

“等等,等等!”旁邊的郭鯨立馬探出腦袋,笑著說,“美女,我要一罐可樂,謝謝啊。”

“好的,先生。”乘務員拿了一罐可樂遞給郭鯨,“您的可樂。”

“謝謝!”郭鯨興奮地接過可樂。

“不用客氣。”乘務員禮貌地回應,然後繼續詢問下一位乘客。

“你能不能別像個小孩子一樣這麽興奮?”阮星空好笑地看著郭鯨,說,“拿罐可樂就要跳起來了。”

郭鯨講著自己的理論,說:“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快樂!有微笑就有快樂,才會興奮。阮姐,你別苦著臉了,醜死了,你本來很漂亮的。”

真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兒!阮星空暗暗腹誹。

她將放在額頭上的眼罩拉了下來,說:“自己玩去吧!”

一瞬間,黑暗吞噬了整個視線。旁邊的郭鯨還在嘀咕著什麽,可阮星空聽不進去了,她想好好睡上一覺,醒來後好去見喬景溪。

再醒過來已經是黃昏了,舷窗外的雲層被夕陽染得通紅,郭鯨靠在座位上已經睡著了。阮星空抬手看了眼手表,晚上六點整,距離飛機降落在洛杉磯國際機場還有五個小時。

隻要五個小時,她便能夠跟喬景溪呼吸到同樣的空氣,站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晚上十點多的洛杉磯,夜空布滿了璀璨的星辰。阮星空走出機場深吸了一口氣,等著載客的出租車司機衝她打著招呼問她需不需要車,郭鯨搶先一步幫阮星空把行李搬上了出租車。

一路上窗外飛馳而過的全是陌生的燈火,阮星空以為自己到了這片土地一定會緊張,但是相反,她現在格外平靜。

那麽多的事情都經曆過了,還在乎這麽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