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顆星星·別離

時光開了一道口子

你在此岸,燈火輝煌

我在彼岸,螢火無光

歲月埋下了繭子

你在心上,自縛無常

我在眉間,疼你淚眼

聖誕節一過,就是元旦。新的一年很快就來了,時光還在漫不經心地流逝,時光裏的人卻都走了。

放假後,每天阮星空都會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來。太陽會依著她,阮媽媽可不會依著她。

“阮星空,起床了!”

從門外傳來的敲門聲讓阮星空捂住耳朵,換了個姿勢。

沒有聽到阮星空的回應,外麵的敲門聲更大了:“這都快十一點了,你趕緊起床,洗漱一下準備吃飯!”

阮星空將被子從頭上往下一拉,不耐煩地對著門口喊道:“媽,我不餓,你們先吃吧,別管我了。”

昨天晚上她失眠到半夜才睡,覺還沒補完呢。

正當阮星空準備接著睡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阮媽媽的聲音。

她說:“你餓不餓,我才不關心,不過你喬阿姨一家待會兒要過來吃午飯,你還在房間裏睡覺,像什麽樣啊。我告訴你,你趕緊給我出來,不然就當我沒生過你這麽沒禮貌的女兒。”

一聽喬景溪一家人待會兒要過來,阮星空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利索地從**爬起來換衣服。

她要出門。

這是阮星空現在唯一的想法,她不想跟喬景溪見麵,更何況是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她怕她會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狠狠地對喬景溪踹幾腳。

從起床到洗漱完,阮星空隻花了十分鍾。

“我看也隻有景溪那孩子能治得了你這個懶惰的性子。”阮媽媽拿著鍋鏟,從廚房裏探出腦袋來。

“別胡說。”阮星空一邊換鞋一邊說道。

阮媽媽不解地問:“阮星空,你換鞋子幹什麽?”

阮星空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剛想起今天跟許梔約了一起吃飯,你就別管我了,好好地招待喬阿姨他們。”

說罷,阮星空站起身就準備開門走,卻被阮媽媽搶先一步攔在了門口。

“不許去,好不容易等到你和景溪都在家,這頓飯我和你喬阿姨可是盼了好長時間的。你要是不在,我怎麽說啊?你現在就給許梔打個電話,說家裏有事,以後我單獨請她來家裏吃一頓好的。”阮媽媽說道。

“那怎麽行啊,我都已經和許梔說好了,這樣放人鴿子,她以後會怎麽看我啊?”

阮星空毫不猶豫的拒絕讓阮媽媽忍不住多了幾分懷疑,就連看向她的眼神都帶著打量的意味。

阮星空被她看得心裏發毛,阮媽媽又說:“阮星空,你老實告訴我,你和景溪到底怎麽了。這些日子,你在家都沒提他,我就有點兒納悶了,你今天這麽抗拒見他,倒也證實了我的猜測。是他欺負你了,還是你把人家怎麽著了?你不告訴我,就別出去。”

“嗬嗬。”阮星空皮笑肉不笑地問,“老媽,你怎麽不去當偵探呢?白長了這個好腦子!”

“怎麽跟你媽說話呢!”阮媽媽拿著鍋鏟作勢要打阮星空的屁股。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阮媽媽瞪了阮星空一眼,讓她待會兒不要亂說話,然後打開了門。

喬家一家人站在門外,喬景溪站在最後麵。也許是感覺到了阮星空的視線,喬景溪也看了過來。

這下有十條腿也走不掉了。

阮媽媽熱情地將大家迎了進來,喬媽媽一看見阮星空,便牽起她的手,笑著說道:“星空這孩子怎麽這麽忙啊?好幾次我來約你媽媽出去逛街,她都說你不在家。你說說這都上大學了,怎麽感覺比高中的時候還要難碰見啊?你都不知道阿姨有多想你。”

聽她這麽一念叨,阮星空迅速回過神來,擺好自己的態度,附和著笑道:“這不是大學生活太豐富多彩了嗎,每天都有好多的事情要做,自然就忙了點兒。”

“你別聽阮星空瞎說,她忙什麽啊,整天忙著跟她那些朋友鬼混。”阮媽媽說道。

還沒等阮星空回答,喬媽媽就搶先一步說道:“這年紀不就應該多跟朋友玩玩嘛,可千萬別學我們家喬景溪,天天在家裏悶著。”

“像景溪多好,她要是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我就燒香拜佛了!”阮媽媽說道。

“得了吧,到時候你還不得說‘阮星空,你怎麽天天都窩在家裏呀,要發黴啦’。”阮星空學媽媽的樣子學得有模有樣,逗得喬家父母哈哈大笑。

就連一直沒說話的喬景溪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大約過了幾分鍾,阮爸爸回來了,喬媽媽開始幫著阮媽媽端菜上桌。

餐桌上擺滿了菜肴,兩家人也落了座。

兩個家庭主婦從超市的打折商品聊到了喬景溪和阮星空的身上,阮星空聽見喬媽媽說:“我們家景溪長這麽大了,也就和你們家星空這一個女孩子走得近點兒。”

見他們將自己和喬景溪湊到了一起,阮星空握著筷子的手抖了抖。

阮媽媽似乎察覺到了她細微的動作,低下頭看了阮星空一眼,說:“這怎麽會啊,你們家景溪長得這麽俊,在學校裏指不定多少小姑娘喜歡著呢。”

“喜歡有什麽用啊,看到他這麽悶的性格,估計早就被嚇走了。”喬媽媽歎了口氣,看似不經意地說,“我覺得,這找親家就得是知根知底的。不僅將來雙方家長會滿意,兩個小孩也都是從小玩到大,有了感情基礎。”

她們這是在給喬景溪和阮星空聯姻嗎?他們現在的關係這麽尷尬,能做什麽?

“星空和景溪從小一起長大,那感情是好得不得了啊,而且咱們都喜歡這兩個孩子,要是以後倆孩子能走到一起,可算是了了我們幾個老人家的心事了。”喬媽媽笑看著喬景溪和阮星空,毫不避嫌地說道。

喬媽媽的話說得這麽明顯,幾個大人都附和起來,甚至還聊到了以後結婚生孩子的事。

喬景溪仍舊不動聲色地吃飯,阮星空卻如坐針氈。

好半天,阮星空突然插嘴道:“可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桌上的大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喬景溪的臉色也變了。

阮星空微笑地看著喬景溪,好像在說“你看,喬景溪,除了你,我還是有別人愛的,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一瞬間,桌上的氛圍變得尷尬起來。

阮媽媽最先反應過來,她盯著阮星空,問道:“阮星空,你剛才說什麽?你談戀愛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阮星空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喬景溪,她說:“是啊,我談戀愛了,我的男朋友你也見過,就是上次開車送我回來的那個男生。”

聽阮星空提起,阮媽媽有了印象:“那個小夥子啊……我記得,我記得。”

他們都沒有再動筷子,喬家父母的臉色很難看。

“那是我們家景溪沒這個福分了。”喬媽媽忽然歎了口氣。

“不不不,阿姨,景溪很有福分呢,他有一個女朋友,長得特別漂亮。對了,他跟他女朋友比我跟我男朋友還要早在一起呢。”阮星空像看好戲似的盯著喬景溪,喬景溪麵不改色。

“交女朋友了?”喬媽媽側頭問喬景溪。

“那個女生叫顧以芷,以前是我們學校的校花,跟景溪很般配的。”

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感覺讓阮星空很爽快,她就是想報複喬景溪。

“這……”喬媽媽不知道該說什麽,磕磕絆絆道,“原來兩個孩子都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啊,哈哈,你看,咱們……咱們幾個老人還在這裏亂點鴛鴦譜,哈哈!”

喬媽媽的尷尬大家都看在眼裏。

喬景溪吃完飯,抹了抹嘴,說:“叔叔阿姨,我跟星空有點兒事要談,失陪一下。”

說完,他站起來,當著大家的麵將阮星空拉到了她的臥室。

“你幹什麽?放手!”阮星空掙紮著甩開喬景溪的手,冷漠地看著他。

“你在外麵胡說什麽?”喬景溪質問道。

阮星空好笑地反問道:“我胡說了嗎?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我沒有跟顧以芷在一起。”喬景溪冷著臉看著阮星空。

阮星空一愣,心裏竟有些竊喜,可她馬上又說:“沒有在一起,那你跟他們說啊,跟我說算什麽?”

“你這是在報複我吧。”喬景溪一語拆穿阮星空的用意。

“我哪敢報複你,我就是跟葉子期在一起了,你又不是沒見過。”阮星空別扭地說道。

喬景溪逼問道:“你是真的喜歡他嗎?”

阮星空扭著身子,避開喬景溪的目光,說:“關你什麽事?”

“你要是真的喜歡他,我就不管你的事。”喬景溪說道。

阮星空聽著,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他什麽時候管過她嗎?自從認識了顧以芷,他就再沒管過她了。

阮星空心一橫,衝著喬景溪說道:“對對對,我就是喜歡他,就是喜歡!怎麽樣,滿意了吧?”

喬景溪靜靜地看著阮星空,沒有說話。

他的眼睛猶如一潭死水,阮星空說完那句話後就後悔了,可是她的性子又不允許她反悔,為什麽喬景溪不說他不喜歡顧以芷呢?

她覺得一點兒也不公平。

“那祝你幸福。”喬景溪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低沉。

阮星空聽著,心一縮,不免疼痛起來。

門外,阮媽媽貼在門上聽著這一切,歎了口氣,回到了餐桌上。大人們都不知道怎麽去了解兩個孩子的感情。

或許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我們互祝幸福,就代表著以後形同陌路。

可形同陌路,我還念著相見如初。

阮星空最怕相見如初,所以她一直小心提防著和喬景溪的見麵,那麽巧,喬景溪也小心地提防著與她的見麵。兩個人在同一樓層,卻能做到不相往來,不知道是可憐還是可笑。

顧以芷也沒有來找過阮星空,喬家父母也很少和自家來往了,對於喬景溪的消息,阮星空無從得知。

再得知喬景溪的消息時,是在學校的公布欄裏。

他要出國了。

前幾天就聽學校有人說要跟美國那邊的學校交換留學生,阮星空對於這些事一向都不在意,所以沒放在心上。

但是她沒想到,這個名額會落在喬景溪的身上。

阮星空愣愣地站在公告欄前,看著喬景溪的名字和照片。

就像是打開了記憶的匣子一樣,一瞬間,所有關於過去的種種傾瀉而出。

“啊,要出國了呢。”葉子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阮星空回過神,問:“你怎麽來了?”

“看你在這裏站了很久,就過來看看,怎麽,舍不得嗎?”葉子期話裏有話。

阮星空笑了笑,說:“舍不得也要舍得啊。出國留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誰都沒有權利幹涉他吧?”

“你不難過?”葉子期的問題針針見血。

阮星空聽得出來,她吸了一口氣,問:“你是在懷疑你的女朋友心裏還念著別人了?”

“不,不是。”葉子期忙說。

可他心裏不是這樣想的。

他知道,阮星空心裏是念著喬景溪的,她想忘掉卻忘不掉。葉子期太苦惱了,他已經黔驢技窮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去上課吧。”阮星空沒有說多餘的話,拋下這麽一句,就往教室走去。

葉子期看著她的背影,心裏糾結萬分。

不僅是阮星空對於喬景溪的出國很意外,顧以芷也很意外。

顧以芷找到喬景溪的時候,他正坐在地上看書。

顧以芷一把將喬景溪拉起來,拽到圖書館外麵的草坪上,質問道:“喬景溪,公告欄上說你要去美國留學,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喬景溪微微抬頭,隻見顧以芷的眼裏盛滿了陽光。

“是啊。”喬景溪淡淡地說道。

顧以芷憤憤地問:“喬景溪,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我怎麽對你了?”喬景溪看著顧以芷。

“你丟下我一個人去美國啊!”顧以芷大聲說道,眼淚都流出來了。

要是喬景溪走了,她該怎麽辦?

她簡直無法想象!

“顧以芷,我對你已經夠好的了,你說阮星空和許梔傷害了你,我已經賠償你這麽久了。去美國留學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何來丟下你一說?”喬景溪麵無表情地說道。

這麽多年,他也很累了。

“不要,不要離開我。我回去找我爸爸,讓他也把我送到美國去,好嗎?”顧以芷慌張地抓著喬景溪的手臂,懇求道。

“對不起,顧以芷,我求求你放過我的人生好嗎?”喬景溪誠懇地對顧以芷說道。

放過他的人生?

他的意思是她拖累了他的人生!

“放開吧。”喬景溪推開她的手,轉身離開了。

顧以芷站在原地,扭過頭看著喬景溪遠去的背影。

她戰戰兢兢地活著,將喬景溪看得牢牢的,可是她還沒擁有過喬景溪,他就要走了。

原來是她拖累了他嗎?

如果不是她,喬景溪現在和阮星空還好好的吧。

顧以芷抽噎起來,頭頂上的那片陽光照得她好冷。

這麽多年來,顧以芷都已經忘記自己跟喬景溪有過多少單獨時光了。

在燈火輝煌的大街上。

在無人問津的土地上。

原來那些時光都是夢幻泡沫,全都不存在。

顧以芷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外麵的一切,在她眼裏突然變得異常陌生了。

發生過的、未發生過的,都很陌生。

對於顧以芷說的那番話,喬景溪想了很久。

他覺得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將顧以芷留在身邊,那樣對顧以芷不公平,對心裏一直喜歡著的阮星空也很不公平。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所有有她故事的地方,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喬景溪去找了阮星空,他等在教室外麵,看見她出來,迎上去說:“星空,我們談一談吧。”

阮星空手裏拿著課本,加重了力道。

“耽誤一會兒就好。”喬景溪沒有等她回答,轉身往外走去。

阮星空遲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喬景溪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等阮星空走過來,他扭頭喊道:“星空!”

喬景溪的眼睛仿佛一片深邃的海洋,阮星空覺得自己快要沉溺進去了。

她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問:“有事嗎?”

喬景溪沒有猶豫,說:“我準備去美國了。”

“我知道。”阮星空說道,而後又擠出一抹微笑,“恭喜你啊,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

“我不想要你的恭喜。”喬景溪注視著阮星空,說,“星空,我們認識這麽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我不想看到的。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無法扭轉,可我現在不想有什麽遺憾,星空,別人說的話都不管用,我隻聽你的,你願意讓我去美國嗎?一去就是四年,我們四年都不會再見麵。”

阮星空心裏有些苦澀,她在心裏呐喊著“不要走”,可她不能這麽做。

那很自私啊,有可能會毀了喬景溪的前途。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阮星空退了一步,垂下眼簾說。

“你知道的。”喬景溪不肯給她撒謊的機會。

阮星空搖頭道:“你別問我好嗎?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沒辦法插手。”

“可你也是我的人生……”喬景溪皺著眉頭,眼裏一片流光。

他那句話說得很溫柔,阮星空幾乎要淪陷了。

可是他為什麽不能早點兒說呢?在這個時候說,一切都晚了。

阮星空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說:“喬景溪,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你不應該找我商量。還有,我希望你認清楚一些事情,我們現在除了一起長大的關係,其他什麽關係也沒有,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阮星空是葉子期的女朋友,我希望你尊重她。”

喬景溪愣愣地看著阮星空,她目光堅定,臉上是不容置疑的神情。

“星空……”喬景溪癡癡地叫著她的名字。

“作為老朋友,我隻能祝福你。”阮星空沒理會喬景溪,淡淡地說完,扭頭就走。

喬景溪的心裏空落落的,像是被誰抽走了一塊。

阮星空在轉身的刹那,沒能忍住眼淚。

對不起,喬景溪,我不能辜負葉子期,更不能連累你。

你有你的大好河山,而我隻擁有守住自己這一小塊領土的能力。

未來,望你一切安好,喬景溪。

喬景溪走的那天,阮星空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整個家裏安靜得像是一座墳墓,寂寞一點一點地將她吞噬。

葉子期給她打來電話,想帶她出去散心,但是被她拒絕了。

阮星空躺在**,翻著一本書,書的扉頁上寫著喬景溪的名字。

她記得那是他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那天剛開學,拿到書以後,所有人都認真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阮星空看到自己的書後麵有褶皺,便把喬景溪的那本搶了過來。那時候喬景溪長得還沒阮星空高,被搶了也沒辦法還手,隻能委屈地看著她說:“星空,我的名字都寫上了啊。”

“那又怎麽樣?”阮星空看了眼扉頁上寫著的三個大字,霸道地說,“我就要你這本了。”

那時候阮星空是個小霸王,隻覺得自己能夠征用喬景溪的書是他莫大的榮幸。

現在再回過頭看這本書,上麵早就刻上了歲月的痕跡,他的名字卻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上。

今天,擁有這個名字的人就要走了。

阮星空不知道這輩子還會不會像愛他一樣愛上另一個人,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和喬景溪從今天開始就再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從F城到美國,十六個小時的時差,一萬多公裏的距離。

他們跨不過去的除了這座海岸,還有看不到的天空。

他們有可能再也無法見麵了。

想到這裏,阮星空的眼眶濕潤了,她像丟棄了一件心愛的玩具一樣,心裏開始湧現出巨大的不安和痛苦。

阮星空抱著自己,心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一樣,她沒能忍住哭了起來,嘴裏不停地喊著喬景溪的名字。

他要走了,他們再也沒辦法見麵了,不可以的!

阮星空忽然從**爬起來,穿著拖鞋就往外跑,對坐在沙發上的阮媽媽說道:“媽,喬景溪的飛機是幾點?”

阮媽媽看了看時鍾,說:“好像還有二十分鍾。”

阮星空聽了,急忙往樓下跑去。她匆匆地攔了輛出租車,她要去機場,想再見喬景溪一麵,然後讓他在美國好好地學習、好好地生活。

她無法說想念,但可以說祝福。

出租車開遠後,樓下車位上的越野車打開了窗戶,葉子期坐在車裏,神色嚴峻。

其實他一直都在這裏等著,他知道阮星空會舍不得喬景溪。

他可能努力一輩子也無法在阮星空心裏超越喬景溪的位置。

阮星空到達機場後,一路狂奔到候車室,她在候車室裏四處尋找,但是沒有找到喬景溪。

最後,她在檢票的地方看見了穿著深棕色短袖的喬景溪。

隻有他的背影,她也一眼就認出了他。

“喬……”阮星空剛想喊他,卻又馬上住了口。

叫住他,又能說什麽呢?

阮星空的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她在心裏念道:喬景溪啊,你要好好的。

她難過地垂下頭,心仿佛空了一塊。

檢完票的喬景溪聽見有人在叫他,他扭頭望去,卻被別人擋住了視線,沒有看到阮星空。

也許真的是錯覺吧。

喬景溪搖了搖頭,準備登機。

阮星空在機場站了很久才離開。

以後的日子沒有喬景溪了,她要慢慢習慣。

學校的生活還在繼續,一切看起來沒什麽變化,阮星空和葉子期、許梔相處得也很好,但是隻有阮星空自己知道,她仍舊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喬景溪。

想起那個她生命中的少年。

喬景溪走後的第一個大年三十,阮星空一個人坐在天台上看煙花。

整個城市的上空那麽絢爛,無數煙火騰空而起,在夜幕中炸開璀璨的光亮。

不知道為什麽,阮星空忽然覺得這場景像極了小時候喬景溪帶她去看的那場攝影展。

那樣的極光,也是這般旖旎美好。

眼前似乎還能看見那一年他們倆仰著頭看櫥窗裏照片的情景。

忽然,空中的一朵煙花像是一道極光從天邊迅速墜落,阮星空一愣,嘴裏喃喃道:“北極光?”

“呼——”一陣涼風吹來,阮星空似乎聽不見這個世界的喧囂了。她的思念驟然泛濫,冰涼的眼淚從她的臉頰滑過。

沒有喬景溪的日子,一點兒都不好。

過了年就是大三最後一學期,他們也會馬上實習。

阮星空在葉子期麵前小心翼翼,作為情侶,葉子期都不敢親一下她。

他們都很累,卻什麽都沒說。

不過,日子要是這樣平淡無奇也好,最怕在平淡無奇的日子裏,突然發生一件讓人承受不了的事情。

阮星空始終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她路過天橋時,給彈吉他唱民謠的歌手遞了五十塊錢。

她覺得,好人一定會有好報,她今天做了善事,未來別人也會為她做善事。

可就是那一天,老天偏無眼。

阮星空接到了阮媽媽的電話,電話那頭的阮媽媽哭得歇斯底裏。

阮星空一聽到她哭,立馬慌了起來,問:“媽,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阮媽媽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星空,你爸……你爸他又暈倒了,這次好像比以前都嚴重啊。”

阮星空心裏一怔,連忙要了地址,往醫院跑去。

阮星空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阮媽媽一看到阮星空,立刻撲上去,抱著她哭了起來。

阮星空忍著眼淚,不停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的,老爸一向福大命大,哪有那麽容易出事。”

她不能哭,要是媽媽看到她哭,肯定會更加慌張。

阮爸爸在阮星空念大二的時候身體就不好了,可是之前都是小問題,他也來醫院看過,可是這次怎麽就直接進手術室了呢?

阮星空將阮媽媽安撫好,兩個人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阮星空的心裏也在一分一秒地煎熬。

許梔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葉子期,葉子期和她一起趕了過來。

“星空。”葉子期跑過來,擔心地看著她。

阮星空瞪著許梔,說:“我都說了沒什麽了,你怎麽還告訴葉子期?”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許梔向前走了一步,坐到阮媽媽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安慰道,“阿姨,沒事的,叔叔人那麽好,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阮媽媽眼睛紅腫,一直盯著手術室,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阮星空鼻子一酸,沒能忍住眼淚。葉子期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抱在懷裏。

兩個小時過後,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從裏麵走出來,後麵是躺在病**的阮爸爸。阮爸爸的身上蒙著一塊白布,宣告著死亡。

阮媽媽看見這一幕,喊了一聲阮爸爸的名字,悲傷過度,暈厥過去。

“阿姨!”許梔連忙扶著阮媽媽,醫生和護士跑來幫忙。

主治醫生走過來,看著阮星空,問:“你是他女兒?”

阮星空雙眼無神,臉頰布滿了淚水,她說:“我是。”

“你過來。”主治醫生將阮星空帶到阮爸爸麵前,掀開白布說:“見他最後一麵吧。”

阮星空怔怔地看著臉色蒼白的父親,她緩緩伸出手,卻不敢觸摸他的臉。

“他還有封信給你,是他生前寫下的。”主治醫生將信從兜裏掏出來遞給了阮星空。

阮星空接過信,目光仍舊停留在阮爸爸的身上。

那封信確實是爸爸的筆跡,可看到第一行,阮星空就悲痛地捂著嘴抽泣起來。

星空,我的女兒:

請不要責怪任何人,是爸爸想要放棄手術的,因為爸爸不想讓你和你媽媽承擔如此昂貴的手術費。

星空,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已經走了。你不要哭,每個人都會有這麽一天,我不過是提前了而已。

星空,爸爸的病有一年多了,你媽媽咋咋呼呼,但是心裏特別脆弱,我不敢告訴她。你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我也不會告訴你,這些病痛讓爸爸一個人承擔吧。

這些事情你不要告訴媽媽,等她從我離世的悲痛裏走出去之後,你讓她重新再找個人吧。對了,星空,爸爸一直沒有找你好好談心,但是爸爸知道你為何難過、為何留戀。

爸爸知道,你心裏一直有一個放不下的人。

好孩子,你聽爸爸的話,有些事我們不能強求,有些事不能硬來,同樣,有些事情也不能將就和後悔。你在爸爸眼裏是最優秀的孩子,你一定會擁有完全屬於你、你也心甘情願接受的幸福。

順其自然,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如果你覺得此刻的放棄會讓你後悔,你可以義無反顧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哪怕最後被撞得頭破血流。

但是你要記住,隻要是你自己做的選擇,結果無論好壞,都要自己承擔。因為你現在長大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星空,爸爸會在天上保護你的,所以,你永遠都不要感到害怕。

星空,你和媽媽要快樂。

愛你的爸爸,阮路林

“他躺在手術台那裏,就那樣等待死亡。”主治醫生歎了口氣。

阮星空疊好信,俯下身去,抱住了身體漸漸變涼的父親。

她一直沒有鬆手,也一直沒有說話,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去打擾她。

阮星空記得,從她懂事以來,就再也沒有這樣抱過爸爸了,沒想到再次擁抱他的時候,卻是他死亡的時候。

時光真是不饒人,最不饒的偏偏還是身邊的人。

阮爸爸被推到了太平間,要等待火化了。

阮媽媽昏迷不醒地躺在醫院,許梔在陪著她。

葉子期陪著阮星空坐在醫院外麵的石階上,兩個人緘默無言。

“星空,你什麽都不要管,接下來的事情有我呢。”葉子期想安慰阮星空,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阮星空沒有任何表情,說:“我自己的父親,我自己來。”

“星空……”看著阮星空不哭也不鬧的樣子,葉子期格外擔心,“你要是難過就哭一會兒吧,我有肩膀、有懷抱,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阮星空微微皺眉,抱著自己的膝蓋,說:“你給我一個空間吧,安靜的空間。”

葉子期心裏隱隱作痛,但還是妥協了,他說:“好。”

然後,他站起來走到別處,遠遠地注視著阮星空。

阮星空像是一隻孤獨無助的野獸,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胳膊。葉子期擔心地看著她,她不肯掉淚,明明心裏有那麽深切的悲傷,她為什麽不肯發泄出來呢?

葉子期默不作聲地陪著她,阮星空一個人待了一會兒,就回醫院看媽媽了。

葉子期將許梔叫出去,讓許梔好好照顧阮星空和阮媽媽,他回去找人安排一下阮父葬禮的事情。

阮星空守在阮媽媽的床邊,玻璃窗外照進來一縷縷昏黃的光,帶著讓人絕望的氣息。

阮媽媽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她看著阮星空,微微張嘴,喉嚨幹澀到說不出一句話來。

阮星空連忙跑到一邊倒水,但是因為失神,開水從壺嘴裏倒出來,不小心燙傷了手臂,水壺和瓷杯一下子跌在地上,碎了開來,開水也隨之濺了出來,濺在她的腳背上。

聽到聲音,阮媽媽嚇得坐了起來。剛回來的許梔見到這一幕,連忙叫來護士,護士將沒有任何反應的阮星空帶了出去。

許梔重新倒了杯水給阮媽媽,安慰她說:“阿姨,不要擔心,我去看看星空,不會有事的。”

“許梔……”阮媽媽拉著許梔的手,懇求道,“幫我安慰安慰星空,她跟她爸爸感情好,她爸爸走了,她一定很難過。”

“阿姨。”許梔喉頭一噎,說,“我會的!我會安慰她的,阿姨,你也是,千萬不要太過傷心,要是你們倆都垮了,叔叔九泉之下也不會安息的。”

阮媽媽點了點頭,眼淚滑過臉龐,停在嘴角。

許梔去看阮星空,護士正在給阮星空上藥。

瓷杯的碎片紮到她的腳背,再加上濺了開水,護士給阮星空的腳和被燙傷的手纏了厚厚的紗布,說:“短時間內先不要穿鞋子,會影響傷口,等你腳上的燙傷褪去了紅色之後,你再出院吧。”

“需要多久啊?”阮星空呆呆地問。

“幾天的時間吧,不要碰生水,不然好得慢。”護士說道。

“嗯。”阮星空點點頭。

許梔走到阮星空麵前,擔憂地拉著她的手,說:“星空,你別這個樣子好不好?我們都很擔心你,阮阿姨也很擔心你,要是你不振作起來,阮阿姨該怎麽辦啊?”

“我沒事,許梔。”

阮星空看著窗外,兩眼空洞無神。

“你這個樣子,我怎麽相信啊!”許梔急道,“星空,你不能這樣,葉子期已經回去安排叔叔的葬禮了,我們好好地送叔叔一程,好嗎?”

阮星空沒有答話,眼睛紅紅的。

許梔心疼地將她抱在懷裏,不停地安慰。

阮星空的手裏還緊緊地捏著爸爸寫的信,上麵的內容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好想時光能回到小時候,那裏有爸爸,還有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喬景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