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顆星星·遠離

像是所有最開始的想念

一寸寸地蔓延生根

最後長成一棵茂密的大樹

我隻給你看繁茂的葉子

不敢看傷痕累累卻仍舊相纏的樹根

每次盼望美好的時候,厄運總會忽然降臨。

顧以芷對喬景溪依賴得深,她將自己的成長過程和家庭情況全部講給了喬景溪聽,甚至說了貼吧和公告欄的事情讓她受了多大的打擊。

喬景溪後來找人查了發帖的IP地址,發現是許梔發的。

見鐵證如山,喬景溪心裏說不清是憤怒還是難過,許梔可是阮星空最好的朋友。

學校的湖邊,許梔和阮星空正在聊天。

喬景溪走過去,冷冰冰地說道:“許梔,能借一步說話嗎?”

許梔看著喬景溪,心裏明白了什麽,支支吾吾道:“有……有什麽話在這裏說,我跟你又不熟。”

“你確定要在這裏說?”喬景溪反問道。

阮星空站起來,攔在喬景溪麵前,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你問問你的好朋友做了什麽。”喬景溪看著阮星空說道。

“喂,你什麽語氣啊,這事和阮星空沒有任何關係。”許梔站起來,別扭地承認道,“都是我做的。”

“你承認顧以芷的事情都是你傳出去的?”喬景溪的目光越過阮星空,落在許梔身上。

阮星空詫異地看向許梔。

許梔不由得後退一步,略帶不屑地嘀咕道:“是我說出去的又怎麽樣?她家的那點兒破事還不允許別人說了嗎?”

“許梔!”喬景溪心裏的怒火一瞬間被許梔的話點燃了,“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你,為什麽你還可以這麽理直氣壯?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對顧以芷的傷害有多大?你是一個成年人了,能不能用一個成年人的方式去做事?你戳別人的痛處,就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些都會報應在自己身上嗎?”

看到喬景溪這樣,許梔也火了,說:“你們倆什麽關係啊?她值得你這樣來教訓我嗎?而且你還當著阮星空的麵!”

“我當著她的麵,就是想讓她看看,她到底交了個什麽樣的朋友!”喬景溪怒道。

“夠了!”阮星空在中間大聲製止道,她氣得胸口一起一伏,轉而鐵青著臉問許梔,“真的是你做的?”

許梔有些慌張,說:“我隻是想教訓一下她,她太得意忘形了。我沒想過她那麽脆弱,這點兒……這點兒痛苦都承受不了。”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小了下去。

阮星空冷冷道:“我知道了。”然後,她又轉頭看向喬景溪,問,“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和顧以芷的關係已經好到了這個地步,你能為了照顧她一整晚留在她那裏,還帶她去看攝影展,我也不知道你會為了她當著我的麵跟我的朋友鬧翻。對不起,喬景溪,許梔做錯了事,我會教訓她,我也會讓她去給顧以芷道歉。現在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想問你好久了,喬景溪,你喜歡顧以芷,是嗎?”

是的,她想問好久了,她堵在心裏很難受。

喬景溪愣住了,許梔也愣住了。

“你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了。”阮星空眼裏噙著淚,卻不肯讓它掉下來。

喬景溪不知如何回答,阮星空問得太突然了。

是啊,他喜歡顧以芷嗎?為什麽要幫顧以芷呢?

他喜歡的不是阮星空嗎?可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阮星空的呢?很小很小的時候吧,但是為什麽兩個人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我就當你默認了。”

阮星空忽然一笑,兩行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不是那樣的,他沒有喜歡顧以芷!

阮星空吸了口氣,撞開喬景溪的肩膀就跑開了。

喬景溪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許梔擔憂地喊了一聲阮星空,怒瞪著喬景溪,說:“喬景溪,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做嗎?我就是為了阮星空!星空一直喜歡你,可是你和喜歡你的顧以芷走得那麽近。她從高三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你這個笨蛋!”

說罷,她急忙追上阮星空,沒有一絲猶豫地拿出手機給葉子期打了個電話。

喬景溪的神情有些恍惚,他轉過身看去,這偌大的世界,哪裏還有阮星空的影子。

阮星空真的像許梔說的那樣喜歡他嗎?

可是他們之間好像已經回不去了。

喬景溪坐到了湖邊的長椅上,抱著腦袋,咬著嘴唇哭了起來。

為什麽事情會越來越糟?到底怎麽了?

阮星空直接跑出了學校,她要去哪裏,她自己都不知道。

許梔找不到阮星空,心裏的愧疚一點點地在增加。

如果不是她,喬景溪和阮星空一定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葉子期趕過來,看到許梔哭成了一個淚人。

“別哭了,先找星空要緊,跟你沒關係。”

許梔哭道:“可是我找不到啊……她會不會做傻事啊?”

“不會。”葉子期一邊說,一邊鎮定地拿出手機給朋友們打電話,並把阮星空的照片發了過去。

後來,是葉子期的朋友提供了線索,他們才在酒吧找到了爛醉如泥的阮星空。

經過上次的事情,許梔不敢再把她送回家,隻好和葉子期一起到附近的酒店開了間房給她住。

到了酒店,阮星空來來回回吐了四五次,葉子期和許梔忙得不可開交。

她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午夜了。

她睜開眼睛,房間裏一片漆黑,有人壓著身邊的被子。

阮星空喉嚨幹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伸出手,在床邊摸著手機。

可是她剛動,旁邊的許梔便被驚醒了。隨著燈被打開,一瞬間光明驅走了黑暗。

見她醒來,許梔急忙問道:“怎麽了,星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她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嘶啞,“有沒有水?”

“水?”許梔恍然大悟,立刻站了起來,“有的有的,我這就去給你弄。”

整整一瓶礦泉水沒幾秒便下了肚,阮星空這才覺得自己的喉嚨舒服了不少。

她將空水瓶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看了一眼正盯著她的許梔,問:“怎麽了?知道錯了?”

她的語氣裏沒有絲毫怨恨,許梔知道阮星空沒有生她的氣,當下也放鬆了不少。

她認真地說道:“星空,這件事真的對不起。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張將自己聽到的那些事情傳出去,你和喬景溪也不會鬧成現在這樣。我知道你喜歡他,還在拖你的後腿,是我不對。”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阮星空閉上眼睛說道。

許梔撇了撇嘴,說:“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不會去針對顧以芷了,這件事是我對不起她。”

阮星空歎了口氣,知道許梔要麵子,便不再責怪她,岔開話題道:“水都喝光了,你還不去幫我拿一瓶?”

“是是是,女王大人,我馬上去!”許梔連忙起身,往不遠處的桌子走去。

剛走到桌前,她便聽見身後傳來了阮星空的聲音。

她說:“許梔,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葉子期帶著早餐去了酒店,到了酒店才知道阮星空她們在半夜就已經退房了。

葉子期給許梔打了個電話,一接通就劈頭蓋臉地問道:“喂,你跟星空幹什麽去了?我剛到酒店,前台說你們半夜三點就退了房。”

“你猜啊。”電話一頭傳來許梔笑嘻嘻的聲音,隱隱還帶著風聲。

“猜什麽猜!”葉子期沒好氣地說道,“快說你們在哪裏,我現在過去接你們。”

他的話剛問完,就聽見那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沒一會兒阮星空的聲音傳來,她說:“葉子期,我們現在在燕仙山的山頂上。”

燕仙山位於F城的城郊,海拔不高,但風景好。

葉子期將車開過去的時候,阮星空和許梔還沒從山上下來。

他待在車內,外麵陽光明媚,眼前是蔥翠的樹林,偶爾有幾隻鳥從裏麵飛了出來。

他靠在駕駛座上,臉上是止不住的倦意。

昨天他送走阮星空和許梔後,回到家裏一夜未眠,眼睜睜地看著窗外天色變亮,之後便洗了把臉,出門買早餐送過去。

一晚上他都在不停地想著阮星空今早醒過來會是什麽樣的狀態,沉默抑或是痛苦?如今聽她的聲音,居然比以往還要活潑幾分。

是偽裝還是真的放下了呢?葉子期不得而知。

阮星空和許梔走在早晨七點的山道上,有早起鍛煉的老人陸陸續續地往上走。

來爬山不過是心血**之舉,受不了那樣的夜晚,於是找了點兒事情來發泄,消耗體力總好過耗費心力吧?至少還可以鍛煉身體。

多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就不至於留著空****的腦子想著喬景溪了。

她們倆下山後,遠遠地就看見了葉子期的車。

阮星空跑了過去,敲了敲車窗:“葉子期!”

駕駛座的那個男生好像已經睡著了。

許梔笑著撲上去用力地敲了幾下,葉子期迅速驚醒過來,轉過頭就看見了許梔和阮星空。

他打開車門走下去,有些尷尬地說:“等得太無聊,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許梔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該不會是一夜沒睡吧?”

葉子期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向阮星空,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阮星空明白他問的是什麽,笑了笑,表現出很精神的樣子說:“你覺得呢?”

沒有破綻的笑容讓葉子期懸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來,他說:“那就好,走吧,待會兒我先帶你們去吃早餐,然後再送你們回家休息。”

“嗯。”

他們去路邊攤吃了點兒東西,隨後,葉子期分別送許梔和阮星空回了家。

因為晚上沒有休息好,阮星空一回到家就躺在**呼呼大睡。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是她和喬景溪年少的時候。

那時,他們無憂無慮,你追我趕,一切都是美好的。

阮星空翻了個身,腦海裏仍舊回想著夢裏的畫麵。她喃喃道:“喬景溪,我忘不掉你啊。”

忘得掉的話,就不會夢見你了吧。

阮星空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麵對喬景溪,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尷尬到隻看一眼便會互相躲開的地步了。

回到學校後,阮星空鮮少碰見喬景溪,就算碰見了,兩個人也是簡簡單單打個招呼,然後各走各的。

葉子期知道阮星空一直避著喬景溪,便給她打電話,說:“過兩天周末,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A市?”

“去A市幹什麽?”阮星空有些不解。

“五月天在那邊開演唱會了。”葉子期一口氣說完,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剛好訂了兩張門票,一張我的,一張你的。”

“行吧,反正我也沒什麽事。”阮星空沒有拒絕。

“好,那就說定了。”葉子期笑道。

周末,葉子期開車帶著阮星空一起去了A市。

因為距離的關係,他們必須留宿一晚,第一次和一個男生在外麵住酒店,雖然是兩間房,但阮星空還是有點兒不自在。

前台姐姐的眼神分明就是“咦,又是一對來開房的年輕情侶”。

“演唱會明天下午六點開始,今天你好好休息一晚。”葉子期帶著阮星空往房間走去。

阮星空十分拘謹。

葉子期笑著問道:“這麽緊張,怕我吃了你啊。”

阮星空惱羞地拿著房卡開了房門,鑽進去扶著門,瞪著葉子期,說道:“沒什麽事就別來找我,我要睡了!”

“依你。”葉子期寵溺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轉身進了對麵的房間。

可是根本睡不著啊,在陌生的地方,看著陌生的房間。

阮星空躺在**,百無聊賴。

葉子期的QQ消息突然彈了出來:

“知道你還沒睡著,在幹嗎呢?”

阮星空回道:

“可能環境陌生吧,睡不著,房間也很大,不習慣。”

葉子期說:

“沒事兒,有我呢,我給你講故事吧。你想聽童話故事還是鬼故事……”

阮星空嘟著嘴,手指“啪啪啪”地敲在手機屏幕上:

“除了鬼故事,講什麽都可以。”

葉子期發了一個偷笑的表情,又說:

“好,我給你講童話故事。”

過了兩分鍾,阮星空就收到了葉子期的一條語音消息。

阮星空聽著葉子期的聲音,心裏安穩了不少。

窗外星辰明滅,她昏昏欲睡。

第二天下午,他們早早地到了體育中心。

整條路都擠滿了人,那些沒買到票的歌迷自發地站在門外,舉著牌子大聲地喊著歌手的名字。

阮星空和葉子期檢完票進去,裏麵已經烏壓壓的坐滿了人。

她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和葉子期找到位子。

六點開場,現在還有半個小時。

阮星空看著周圍揮舞著熒光棒的歌迷,心裏有著滿滿的幸福。

每個人的青春裏或許都有這麽一個仰望著的存在,像五月天之於葉子期。

其實阮星空也聽過五月天的歌,但是從來沒有感受過現場。

不得不說,現場的聽覺效果比戴著耳機聽好多了,能感受到身邊粉絲的熱情,也能近距離接觸歌手。

就連身邊的葉子期也被熱潮帶動,跟著五月天唱起了《突然好想你》。

葉子期拉著阮星空的手,讓她一起揮舞起來,跟自己一起唱起來。

可是阮星空不敢唱這首歌,尤其是這麽多人的時候。

因為一唱起這首歌,她就會哭出來。

突然好想你,突然好想喬景溪。

演唱會晚上十點結束,結束的時候,主持人說可以去後台排隊購買歌手的簽名新專輯。

也許是粉絲們過於狂熱,阮星空還沒起身,身邊的粉絲就忙不迭地擠了過來。葉子期見狀,連忙將阮星空護在懷裏,喊道:“你們小心,這樣會發生事故的!”

可粉絲們並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都瘋狂地往外麵跑。

葉子期擋在阮星空前麵,手背被大家蹭出了血。

“葉子期,你不用保護我。”阮星空見狀,連忙站起來,可她還沒站穩,就被過道裏的粉絲擠倒,跌在了一邊。

葉子期慌張地叫著阮星空的名字,但兩個人被人流越擠越遠。

不止阮星空一個人,好多人都被擠得摔倒在了地上。直到人群裏傳來一陣尖叫聲:“啊——踩傷人了,別擠啦!”

葉子期聽到聲音,瘋也似的跑向了阮星空。

阮星空坐在地上,護著自己的腦袋。

葉子期跑過去將阮星空擁在懷裏,擔憂地說:“還好還好,還好不是你!”

“我們走吧……”阮星空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葉子期。

上次,就是高三那次,她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葉子期扶著阮星空,說:“好,我們走。”

葉子期將阮星空帶到了空曠的座位區,任由那些粉絲湧向後台。

阮星空坐在那裏,問:“葉子期,你不去買專輯要簽名嗎?”

“不要了,不簽了。”葉子期蹲在阮星空麵前,溫柔地說,“你總是這麽不小心,我怕你再遇到什麽危險。對了,剛才沒事吧?有沒有哪裏疼?”

阮星空動了動胳膊,葉子期眼疾手快地扶著她的胳膊一看,上麵有一塊青紫。

葉子期微微皺眉,俯身上前,對著她的胳膊輕輕地吹了吹,說:“不痛啊,等會兒他們都走了,我就帶你去擦點兒藥。”

阮星空忽然很想哭,她呆呆地看著葉子期,正好可以看到他濃密的頭發。

他很用心地撫摸著她的傷口,嘴上不停地自責:“每次帶你出來,都會讓你受傷。阮星空,對不起。”

“不怪你。”阮星空的眼淚落在手臂上,說,“其實我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陪著,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葉子期笑了笑,說:“那你以身相許吧。”

阮星空的眼裏冒著淚花,說道:“你好煩人!”

“我不煩別人,隻煩你啊。”葉子期笑眯眯地說。

阮星空的臉頰火熱火熱的,被葉子期調侃得不敢再說話。

“逗你呢。”葉子期笑著說道,扭頭看了一眼體育場,“我們走吧,人少了。”

“嗯。”阮星空乖乖地起身,往外麵走去。

A市的夜空很美,星辰璀璨。

葉子期帶阮星空去藥店給傷口擦了藥,然後送她回酒店休息。那天晚上,他像昨晚一樣給她講著故事,阮星空聽著葉子期的聲音安然入睡。

回到F城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葉子期和阮星空的事情。

當然,這些都是許梔那個大嘴巴傳出去的。

所有人都以為阮星空和葉子期在一起了,這些人裏麵也包括喬景溪。

喬景溪再遇見阮星空,是在小區的路上,他們一個出去,一個回來。

“回來了?”

喬景溪看著阮星空,眼神有些渙散。

“嗯,你去看顧以芷嗎?”阮星空自然地問道。

喬景溪搖了搖頭,說:“沒有,買東西呢。”

“嗯。”阮星空回應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們的話題已經少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喬景溪還是沒有忍住,問:“你和葉子期……”

“我和葉子期很好,我也在考慮他的追求。”阮星空抬起頭看著喬景溪。

喬景溪一晃神,點頭道:“好,挺好的,他挺好的。”

“你在祝福我們嗎?”阮星空微笑地看著喬景溪,心卻像是在一層一層地剝落。

“你開心就好,我也挺想看到你開心的,葉子期確實不錯,至少……”

至少比我合適。

喬景溪咽下了最後一句話,又說:“回去吧,我先出去了。”

說完,他和阮星空擦肩而過,就像永別了一樣。

他們的人生也就此擦肩而過了嗎?

阮星空回頭看著喬景溪的背影,心裏有些苦澀。原來他們都還不夠勇敢,都無法說出那句“你別跟他在一起,我會不高興的”這種話。

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就像浩瀚的宇宙裏的星辰,整個夜空隻有流星最勇敢,它願意追求自己想要的,即使最後會跌落得粉身碎骨。

而不夠勇敢的人,就像布滿夜空的星辰,永遠堅守自己的位置,永遠也無法獲得幸福。

喬景溪和阮星空就是這樣的星辰。

他們該說再見了。

再見了,喬景溪。

再見了,我的北極光。

再見了,所有的年少輕狂。

從那以後,阮星空再見到喬景溪,都是他和顧以芷兩個人在一起,如膠似漆。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也經常在一起。

阮星空經常碰到他們,但她並沒有像以前一樣躲著。

顧以芷似乎已經忘了以前發生的事情,走過來自然地打招呼:“阮星空,聽說你跟葉子期在一起了啊。”

她的用意大家都知道,阮星空沒回答她,許梔搶先一步說道:“顧以芷,阮星空和葉子期的事情跟你好像沒什麽關係吧?”

“是沒什麽關係,不過同學一場,要是真在一起了,我自然是要送上祝福的。”

顧以芷勾了勾唇角,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許梔剛想教訓顧以芷,卻被阮星空一把拉住,阮星空說:“我還不知道顧大小姐這麽愛管閑事,知道我跟葉子期在一起了,心裏不爽,想把葉子期也搶走嗎?”

顧以芷臉色一黑,冷笑道:“那你要看好了。”

“我自己的人我看得好,不勞煩你費心。”阮星空站起來,說道,“你擋著我的路了,麻煩讓開一下好嗎?”

顧以芷高傲地移動一步,阮星空帶著許梔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一走出食堂,許梔就忍不住給了阮星空一個熊抱,說:“阮星空,剛剛那一瞬間你就是我的偶像!”

“別貧了,我要不站出來,你又得跟她掐起來了。”阮星空白了她一眼。

“是呢,我的偶像,我下次乖乖聽話。”許梔靠在阮星空的肩上撒著嬌。

她們的背影落在顧以芷的眼裏,她翻了個白眼,走到了喬景溪的麵前。

她看著盤子裏的食物,眼角的餘光裏是喬景溪沉默的樣子。

顧以芷猶豫了一下,將麵前的紅燒肉夾了一塊放到了他的碗裏,問:“景溪,怎麽不吃飯呢?”

喬景溪怔了一下,隨即低下頭一聲不吭地吃起飯來。

已經是十二月,初冬了,心也一樣的冷。

他們果然在一起了。

喬景溪吃完碗裏最後一口飯,抬起頭問道:“以芷,你是不是還在恨著許梔?”

顧以芷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說道:“怎麽會恨她呢?許梔人不錯,隻是對我有些誤會罷了。”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喬景溪也信了。

喬景溪又說:“那以後就別去摻和星空她們的事了,你就做好你自己吧。”

“我怎麽會是摻和呢,我是關心啊。”顧以芷臉上的笑容太過虛偽,以至於遮擋不住心裏的嫉妒。

她不恨許梔,那也不過是場麵話而已,她不僅恨許梔,也恨著阮星空,更是恨到了現在,因為喬景溪心裏還在幫著阮星空。

顧以芷沒有揭穿喬景溪,她在喬景溪麵前如履薄冰,一旦偽裝得不好,就會導致喬景溪走遠。

可是這樣偽裝著真的好累。

時光匆匆,很快就到了平安夜。

這天,F城的大街小巷充斥著熱鬧的氣氛。阮星空走在淮海路上,身邊的許梔不停地抱怨著她和葉子期約會為什麽要拉上自己做伴。

阮星空笑而不答,往約定的地點走去。

這段時間以來,她和葉子期的關係被默認,可是每次葉子期以男友身份邀請阮星空的時候,阮星空都會把許梔帶上。

阮星空明白自己是不知道怎樣跟葉子期單獨相處,以前他們倆是朋友,但現在的關係很微妙。

葉子期猜到阮星空的心思,所以每次約會也自然地帶上了許梔。

到了約定的餐廳時,葉子期已經等在那裏了,跟服務員招呼了一聲便開始布菜。

不得不承認葉子期是個合格的男朋友,阮星空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阮星空在想,現在這樣會不會對葉子期不公平。

“在想什麽呢?”葉子期將剔好的魚肉放進了她的碗裏,隨口問道。

阮星空回過頭來,說:“沒什麽。”

“對了,聽說香水街有很多關於聖誕節的活動,待會兒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許梔啃著一塊排骨,提議道。

阮星空點了點頭,說:“嗯。”

香水街是F城的酒吧一條街,因為裏麵常年有著濃烈的香水味,所以又被稱為香水街。

以前總是聽大人們說去酒吧的不是好孩子,其實酒吧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麽不堪。有人選擇打球,有人選擇看電視劇,也有人選擇泡酒吧,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沒必要抬高了某一種抑或是貶低了另一種。

來到香水街,已經是八點半了。

許梔拉著阮星空進了一家叫“光”的酒吧,從裏麵的風格以及現場的氣氛來看,是家適合放鬆的清吧。進去的時候,台上的駐唱歌手正在唱著曹方的《比天空還遠》。

“路途比天空還遙遠,一個人會不會寂寞,忐忑的心一直遼闊,就算世界隻留給我一天,也會這樣選擇生活……”

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倒是和曹方有些相似。

阮星空細細地咀嚼著歌詞,歌裏所說的寂寞,她能耐得住嗎?

昏暗的燈光下,她看向了坐在身側的葉子期。光打在他的臉上,溫柔極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葉子期忽然側過頭來,在接觸到她的眼神後衝她笑了笑,賤兮兮地問:“怎麽了,是不是覺得我越看越帥了?”

好像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麽自戀的葉子期了,阮星空笑著,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旁邊點完單的許梔湊過來,翻了個白眼,說道:“你能不能要點兒臉啊?”

“你說誰不要臉了?”葉子期裝腔作勢地瞪了她一眼,“你說你連一點兒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估計也隻有眼瞎的人才能看上你了。”

“眼瞎又怎麽樣,也總比你好啊。”

許梔也不服氣,見兩個人又要杠上了,阮星空無奈地回過頭,接著聽歌。

原先唱歌的那個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去了,換上了一個胖胖的光頭男人。

“各位先生女士,平安夜好,今天也是我們‘光’酒吧的周年慶,為此今天到場的每一位客戶,我們都將送上一個代表著平安的蘋果,希望來年大家平平安安。”光頭男笑著說道,“在今晚的現場,我們也為大家準備了很多節目,希望大家能夠愉快地度過這個平安夜。”

說罷,光頭男走了下去,現場的曲調變得歡快起來。

酒吧門口,忽然走進來兩個人。

是顧以芷和喬景溪。

顧以芷看了看眼前這個充滿**的世界,轉過頭看向喬景溪,不解地問道:“怎麽忽然想起來這種地方了?”

“沒什麽,就是來散散心。”喬景溪衝她笑了笑,說道。

顧以芷沒有再說話。

昏暗的燈光下依稀可見舞池中相擁的男女。

一直以來,喬景溪在她的心裏都是這浮華世間的一股清泉,卻不承想他也會染盡煙火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顧以芷知道他的心事是關於阮星空的。

這段時間以來,關於葉子期和阮星空的事情早已傳得全校皆知了。

畢竟前者是C大的風雲人物,家中更是F城的名門望族,一點點小事都能夠讓人八卦很久。

顧以芷始終記得那天在食堂碰到阮星空的時候,她故意挑釁,在喬景溪的麵前說起了阮星空和葉子期的關係。

雖然當時喬景溪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反應,可是在那之後的日子裏,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是心不在焉的。

顧以芷知道阮星空是喬景溪心裏的結,可喬景溪也是她的結。她想將喬景溪牢牢地綁在自己的身邊,絕不讓給任何人。

服務員從隔壁的桌子前走了過來,將酒水單擺在了他們麵前,問道:“先生,小姐,要喝點兒什麽嗎?今天平安夜,我們現場還會有很多活動哦。”

顧以芷看著麵前的酒水單不說話,喬景溪接過來看了看,笑著回答道:“長島冰茶吧,至於這位小姐,你就上一杯清淡一點兒的雞尾酒吧。”

“好的,先生。”

服務員離開後,喬景溪看著舞池裏的人,眼睛閃閃發亮。顧以芷看著喬景溪,眼睛也閃閃發亮。

另外一邊,許梔強拉著阮星空去跳舞:“星空,去跳舞,去跳舞!”

實在沒辦法,阮星空不情願地應道:“好吧。”

許梔拉著她的手,兩個人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地跳著。

阮星空正玩得開心,不經意間一瞥,像是看見了喬景溪和顧以芷的身影。

她一瞬間停了下來,想要看得清楚點兒,視線卻被無數個人影遮擋住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隻覺得胸口悶悶的,難受得緊。

見她停下了,許梔不解地湊了過來,在她的耳邊大聲地問道:“阮星空,你怎麽了?”

是啊,阮星空,你怎麽了?

她同時也在心裏不停地問著自己,不是說好了要跟喬景溪說再見的嗎?可是為什麽僅僅看到一個像他的身影,都會變得心神不寧?

阮星空搖了搖頭,說:“我去趟洗手間。”

她小跑進洗手間,將冷冰冰的水往自己的臉上潑。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清醒一下就好了。

阮星空吐了口氣,打起精神,重新走了出去。

阮星空出去的時候,外麵的音樂已經換成了舒緩的純音樂,許梔跑過來拉著阮星空,說:“星空,去跟葉子期跳舞吧!跳得好的情侶可以免單哦!”

阮星空還沒反應過來,一邊的葉子期就順勢站了起來,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說道:“阮星空小姐,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邀請你跳一支舞?”

她被這瞬間發生的事情弄得有點兒蒙,還沒來得及反應,手就被葉子期牽住,緊接著兩個人緩緩地步入了舞池。

葉子期將手放在了她的腰間,阮星空覺得那裏像是有螞蟻爬過一樣,酥酥麻麻的感覺傳遍了全身。

周遭很安靜,都是情侶或是夫妻。阮星空陷入這種“甜蜜舞會”裏,臉上有點兒澀意。但是葉子期格外珍惜這樣的機會,仿佛隻有這樣,他才有機會跟阮星空單獨相處。

葉子期一直深情地注視著阮星空,可阮星空害羞,目光一直落在葉子期的肩頭,這樣的時光對她來說太漫長了。

音樂停止,舞會結束。

胖胖的光頭男又走上舞台,舉著話筒說:“剛才的那支華爾茲讓我看到了各位的優雅,現在我就要在剛才跳舞的人中間選出一對,免了他們那桌的單。畢竟平安夜嘛,有愛情的最好,沒愛情的,鄙人也會盡量給大家創造愛情。好,現在就來宣布最幸運的情侶!”

光頭男的話音一落,頭頂上的那束光開始在全場轉來轉去,十秒過後,在阮星空和葉子期的身上停下。

一瞬間,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台上的光頭男走了下來,“哇哦”了一聲,說道:“還是一對帥哥靚女啊。”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場內一瞬間笑聲四起。

“不知道這位帥哥跟你身旁的美女是什麽關係呢?”光頭男問完,將話筒遞到了葉子期的麵前。

葉子期大大方方地接過話筒,一隻手摟住阮星空的肩膀,說:“她是我女朋友!”

阮星空憋紅著臉,朝許梔看過去。許梔沒理她,她現在再出來,就真的是一個特大號的電燈泡了。

“女朋友啊,接吻啊!”場內有人起哄,其他人也跟著嚷嚷起來。

葉子期笑看著阮星空,問:“怎麽辦?大家都這麽要求,那麽我就勉為其難了。”

“不要!”阮星空捂著臉,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們以為阮星空是在害羞,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不願意。

那是她的初吻,不想這樣給葉子期。

眾人還在起哄,葉子期笑著拿開阮星空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沒關係,我會用手指擋住你的嘴唇,不會真的親下去,你放心吧。”

阮星空一愣,他竟然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葉子期捧著阮星空的臉,緩緩將嘴唇貼了上去。

就在要親上的一刻,安靜的酒吧裏忽然響起了清脆的酒杯落地聲。

顧以芷詫異地看著喬景溪,不明白他為什麽故意將酒杯摔在地上。眾人看了過來,包括阮星空和葉子期。

阮星空的瞳孔陡然放大,喬景溪真的在這裏,真的是他!

喬景溪不動聲色地說:“不好意思,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打擾到你們的興致了。”

“啊,沒關係,‘碎碎’平安嘛,反正今晚是平安夜。”光頭男沒有介意這個小小的“失誤”。

喬景溪笑而不語,徑直走到舞池中央,看著阮星空,嘴角有著微微的弧度。

阮星空有些不知所措,慌亂地低下了頭。葉子期抱著阮星空的手加重了力度,像看一個對手一樣盯著喬景溪。

喬景溪對阮星空說:“你爸媽剛才給我打電話,讓我找到你一起回去吃飯,大家都在等著,活動結束了就早點兒回去吧。”

想了那麽久,還是編了個這麽幼稚的謊言。

說完,喬景溪離開了酒吧。

顧以芷追了出去,十二月的風有些凜冽,她追上去一把拉住喬景溪的手臂,質問道:“喬景溪,你剛剛是什麽意思?”

他什麽意思?他不想看到別的男人親阮星空,就是這個意思!

見喬景溪沉默,顧以芷氣憤地說:“喬景溪,你這樣到底是什麽意思?你今天說清楚,我是你什麽人,阮星空是你什麽人!你說啊!”

那種近似忍無可忍的語氣像是一把利劍戳中了顧以芷,喬景溪雙手揣在兜裏,沒有理會她,徑自離開了。

顧以芷緊緊抿著嘴唇,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她狠狠地用袖子將臉上的淚水抹幹,跟了上去。

他們走後,酒吧的遊戲還在繼續。

葉子期用手指擋住了阮星空的嘴唇,他親吻在自己的手指上,守住了她的堡壘。

他們的酒都免單了,離開酒吧後,許梔興高采烈地表達著今天的心情,阮星空微笑著配合。一切看起來沒有什麽變化,但隻有阮星空自己知道,當喬景溪出來阻止的時候,她心裏有多麽開心。

還有,一直注視著阮星空的葉子期也知道她內心的變化,隻是他什麽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