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顆星星·糾葛

那些可說的不可說的

最後都被裝進了啤酒罐裏

然後一並飲下,瀟灑地幹杯

我們以為我們都不會醉

可最後才知道

這些不能說的秘密

不僅醉了人

也醉了流年

那天聚會後,阮星空仍舊躲著喬景溪。她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事,更不想得知自己的脆弱已經被喬景溪看到了。

高考成績出來了,阮星空報考了C大,然後拿著高中攢下來的錢,一個人飛去了北京旅遊,報名那天才回來。

阮星空下了飛機後便直奔C大,到門口的時候,許梔已經等在了那裏。

許梔一見到她,便伸出手來掐了她一下,責備道:“阮星空,你還能玩得再瘋點兒嗎?這都開學了,你就不能提前一天回來啊。”

“你先鬆手,痛啊。”見許梔鬆了手,阮星空一邊揉著自己的胳膊一邊說道,“這哪能怪我啊,都怪北京人民太熱情了,硬要留著我不讓我走。”

“得了吧,就你這德行,首都的群眾不拿掃把把你趕出去就不錯了,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許梔衝她翻了個白眼,嘲笑道。

阮星空岔開這個話題,問許梔:“你前幾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不是說葉子期也報考了C大嗎?怎麽沒見到他啊?”

“對啊,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難怪我總覺得今天有哪裏不對勁。”許梔恍然大悟般回答道。

許梔的話剛說完,一輛越野車便停在了她們麵前,緊接著葉子期從駕駛座下來了。

許梔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行啊,你小子,一聲不吭竟開車來上學了。說,為什麽不去接我?”

許梔一伸手,便將葉子期的脖子勒住了。

對於她這樣的行為,葉子期早就見怪不怪了。他微微偏過頭,便躲開了她的掌控,笑著說道:“這可是新車,第一個載的人不能是你啊。”

“哼,我知道你的那點兒小心思。”許梔不屑地開口道,“不過,你不討好我的話,你的那點兒小心思估計得胎死腹中了。”

“別這樣啊,許梔,咱倆誰跟誰啊,你說是不是?”葉子期攬住許梔的肩,“你看這樣行不行,今晚我做東請客,就當給你賠個不是,順便替星空接風洗塵。”

“賠不是我看就免了吧,你這明擺著是要請星空,我就委屈自己當個電燈泡吧。”

許梔直白的話讓阮星空麵頰一燙。

在北京的這兩個月,許梔似乎跟葉子期走得越來越近了,好幾次都直截了當地在電話裏問她對葉子期有沒有什麽想法。

“你別問了行嗎?我看你跟葉子期關係那麽好,你們倆在一起算了。”阮星空每次都是這句話,堵得許梔說不出話來。

不過,許梔和葉子期報考了C大,阮星空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是,喬景溪居然也在C大。

阮星空以為他去了Q大,畢竟那是所有學生都夢寐以求的理想學府。

如今在C大的校道上相逢,兩個人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喬景溪才率先開口問道:“你回來了啊。”

“嗯。”阮星空點了點頭,終究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在這裏還能幹什麽啊,上學啊。”喬景溪笑了笑,似乎被她的這句話逗樂了。

見狀,阮星空也尷尬地笑了笑。

剛想著要用什麽樣的理由離開,阮星空又聽到喬景溪的聲音。他問:“我聽阿姨說你這兩個月都在北京,我給你發的消息你沒收到嗎?”

“呃……”沒想過他會問這個,阮星空愣了愣,隨即編了個謊言,說道,“我的手機卡去北京的時候就換掉了,所以沒太注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明明他發的是QQ消息!

喬景溪好笑地聽著她滿是漏洞的謊言,倒也不拆穿。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他便決定趁著放假時間修複他和阮星空之間的關係,可誰知道第二天中午,他剛從駕校回來,就得知阮星空飛往了北京。他隻好一直等著她回來,卻沒想到竟等了這麽久。

“沒什麽事。”喬景溪看了眼手表,提議道,“你今天剛回來,晚上一起去吃個飯吧。我知道一家新開的餐廳,那裏有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做得很好吃。”

“之前葉子期已經約了我和許梔晚上一起聚聚,所以我可能沒辦法跟你一起去吃飯了。”阮星空略帶抱歉地說道。

“這樣啊。”喬景溪有些失落,好一會兒,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了句,“沒事。”

“那下次再聚吧。”看著喬景溪,阮星空心有不忍。

“那好吧,下次我提前約你。”喬景溪說道。

阮星空點點頭,說道:“好。”

兩人相對無言,隻好尷尬地找借口分開了。

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阮星空從許梔的口中得知了顧以芷也在C大。

阮星空有點兒苦惱,本以為畢業後就可以擺脫顧以芷了,沒想到她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

“擔心什麽?有哥哥在。”

葉子期看出了阮星空的顧慮,朝她眨了眨眼。

阮星空在桌子底下踩了葉子期一腳,葉子期痛得不敢叫出聲。

“活該!”

阮星空暗暗地罵了他一句。

不過,自從阮星空知道了顧以芷也在C大,便一直期盼著不要遇見顧以芷,C大這麽大,最好永遠不相見。

但是,事情並不那麽如意。

就像冤家路窄一樣,第二天,阮星空便在學校的走道上碰見了顧以芷。

一個假期不見,她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阮星空還沒來得及走開,便看見她直接走了過來,打著招呼:“阮星空,好久不見。”

“嗯。”阮星空不好回避。

“你在哪個係?”

阮星空乖乖地回答道:“市場管理。”

“挺不錯的啊,適合你。”顧以芷笑了笑,接著說道,“我在金融係,跟喬景溪一個班。”

這種明顯的炫耀讓阮星空的心情瞬間變得低落。

顧以芷喜歡喬景溪,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她拿阮星空當第一號情敵也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阮星空將偽裝收了起來,冷冰冰地開口道:“你要說什麽?”

見她的臉色冷下來,顧以芷倒也不是很在意,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微笑。

她說:“阮星空,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笨。”

撕開偽裝後,阮星空隻覺得眼前的顧以芷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怔怔地看著顧以芷,甚至忘記了反駁。

直到顧以芷如驕傲的孔雀般走了,阮星空還傻傻地站在原地。

這一幕被許梔看在眼裏。

她看不慣顧以芷很久了,顧以芷每次都會去招惹阮星空,既然阮星空不在意這些,許梔就會幫阮星空對付顧以芷。

兩周後,學校的貼吧上出現了一個帖子,裏麵記錄著顧以芷的家庭狀況和她的成長情況,揭開著她的偽裝。

不僅僅是貼吧,就連學校公告欄上也貼了。

阮星空被許梔推到公告欄邊,說:“去看好戲吧,阮星空。”

阮星空不太喜歡湊熱鬧。

“去吧!那邊有好戲看。”

許梔的聲音裏有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好不容易從人群裏擠了進去,阮星空卻被眼前的東西嚇到了。

就像是娛樂雜誌的報道一樣,那張公告裏寫滿了關於顧以芷的“前世今生”。

阮星空不知道這張公告上麵的可信度有多高,但光是那些爆料出的東西,就足夠毀了顧以芷。

她忽然想起畢業聚會上聽到的顧以芷的電話,連忙擋在公告欄前,對看熱鬧的同學吼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都給我回去!”

許梔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阮星空,你沒病吧?怎麽幫起顧以芷來了?”

“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嚴重性,都是大學生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阮星空衝許梔喊道,又像是在警告圍觀者。

可是,人群沒有要撤離的意思。

沒過一會兒,人群後麵傳來了一陣尖叫聲,圍觀的同學自覺地避開,隻見顧以芷怒目圓睜地衝了過來。

她的手上拿著一塊磚頭,用力地砸向了玻璃櫥窗,邊砸邊喊:“你們這樣捏造謠言有意思嗎?有意思嗎?”

一瞬間,玻璃碴四濺開來。

周遭的人都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往後退。顧以芷伸出手,將那些紙張撕下來。

阮星空看見她的手被破碎的玻璃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正溢了出來。

沉默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裏蔓延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反應過來,開口罵了顧以芷一句:“你神經病啊,要不是真的,你幹嗎砸公告欄?”

有人開了個頭,議論聲就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真沒想到她看上去文文靜靜的,竟然會做這種事情。”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畢竟有什麽樣的媽就有什麽樣的女兒。”

“真是可惜了長得這麽漂亮。”

這樣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顧以芷想要逃開,但腳像是在原地生了根一般。她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太陽底下,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對她指指點點。

阮星空看不過去,拉著顧以芷的手,說:“我帶你走吧。”

“你是在同情我嗎?”顧以芷好笑地看著阮星空,並不接受她的好意。

阮星空皺了皺眉頭,說:“我不是同情你,我隻是覺得他們這樣做不對。”

“行了,別假好心了,我把喬景溪從你身邊搶走,你恨我還來不及呢。想看笑話就直說,不用這麽假好心,真的。”顧以芷看著阮星空,眼裏滿是嘲諷。

“我沒有。”阮星空看著顧以芷的手,說,“隨便你怎麽想,但是現在你的手受傷了,最好還是去醫務室看看。”

聽到她的話,顧以芷低下頭看了眼手上的傷口,溢出來的鮮血滑過指尖,滴落在地上。

阮星空說道:“走吧。”

顧以芷並沒有領情,在她眼裏,阮星空的示好就是同情,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顧以芷甩開阮星空的手,說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旁邊的許梔看不下去,走過來說道:“顧以芷,是因為你心裏黑暗,所以你看到的所有人都是黑暗的。你以為你是誰?現在整個學校裏誰不知道你媽是個精神病人,還當了人家的小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該有病還不是有病?”

“許梔!”阮星空瞪了許梔一眼,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身邊的顧以芷朝許梔衝了過去。許梔閃躲不及,竟被她撲倒在地。

顧以芷像是發瘋了一般,一下下地捶打著許梔,哭喊道:“我是有病,我也有精神病!精神病人打人是不犯法的!”

“顧以芷,你瘋了!”許梔反應過來,一瞬間,兩個人扭打到了一起。

阮星空被嚇呆了,好一會兒才跑過去,想要將兩人分開。可還沒等她靠近,旁邊就有個人搶先一步從人群裏鑽進來,然後分開了她們。

是喬景溪。

喬景溪將顧以芷拉開,用雙臂圈著幾近發瘋的顧以芷。顧以芷情緒崩潰,躲在喬景溪的懷裏大哭起來。

“喬景溪,你還護著她!”頭發亂糟糟的許梔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顧以芷吼道。

“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嗎?或者對你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喬景溪冷漠地看著許梔。

許梔一時語塞,但怒氣仍舊沒有消。

“還有你們,真要逼得一個原本很正常的人情緒崩潰嗎?熱鬧有那麽好看嗎?”喬景溪將目光投向圍觀群眾,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震懾住了他們,人群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阮星空看見顧以芷在喬景溪的懷裏瑟瑟發抖,就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

“這裏怎麽這麽熱鬧?”葉子期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阮星空扭頭一看,隻見葉子期笑盈盈地走過來,胳膊自然地搭在阮星空的肩上,說:“哎呀,打架了?”說著,他扭頭看向臉頰受了傷的許梔,眨了眨眼睛,問道,“你這臉怎麽傷的?”

“沒什麽。”許梔抹了抹臉,略帶諷刺地說道,“好好的一個上午,愣是被狗咬了。”

喬景溪的目光一直在許梔身上沒有移開過,他話裏有話,說:“我不知道這些事情到底是誰傳出來的,但是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有的人不要心裏有鬼才好。”

“你說什麽呢!”許梔反駁喬景溪道,“怎麽,顧以芷難過,你看不下去啊?嘖嘖,沒想到啊,喬景溪,才一年而已,你身邊的人就換成顧以芷了。”

許梔的話一出,阮星空和喬景溪的臉色都變了。

葉子期笑眯眯地摸著許梔的腦袋,衝喬景溪說道:“妹子不會說話,別往心裏去。”

喬景溪沒有應他,隻是低頭對懷裏的顧以芷說道:“走吧,我先帶你去看看傷口。”

說完,他就擁著顧以芷離開了。

他的背影在阮星空的心裏擰成了一個結。

葉子期拉了拉失神的阮星空,溫柔道:“等一下帶許梔去看看傷口,然後我們出去放鬆放鬆。”

“我也一起去!”許梔連忙道。

“少不了你。”葉子期笑道。

阮星空沒有說話,去醫務室的時候沒有說,被葉子期和許梔帶去酒吧的時候也沒有說。

酒吧的氣氛很熱鬧,葉子期要了個卡座,三個人點了一紮冰啤酒。阮星空叫來了服務員,問道:“有長島冰茶嗎?”

那是她聽過的一種酒的名字,那時候她還和喬景溪說這種酒的名字太美了,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去嚐一下。

隻是那時候她沒有想到,當她喝這種酒的時候,她和喬景溪之間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服務員送來長島冰茶,阮星空一口飲下,灼熱感瞬間在口腔內蔓延開來。沒過幾秒,阮星空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就連腦袋都變得暈乎乎的。

見狀,葉子期有些心疼地拿過她的酒杯,開口道:“長島冰茶又不是真的茶,你這麽喝,難受的肯定是你自己。”

阮星空無所謂地笑道:“醉著難受總比醒著難受好啊。”

“阮星空,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許梔喝了一口冰啤,說,“你現在這德行,我真恨不得給你兩巴掌,不就是一個喬景溪嗎?看把你給弄的。”

“什麽叫不就是一個喬景溪!”阮星空不滿地站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麽簡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還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懂什麽呀?你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嗎?”

阮星空說許梔不明白喬景溪對她的重要性,這怎麽可能?這麽多年以來,陪在她身邊的一直隻有許梔,阮星空有多喜歡喬景溪,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所以,她願意為阮星空做任何事情。在她眼裏,就是容不得半粒沙子,誰敢欺負她的好朋友,她就要反擊。

葉子期想拉回阮星空,阮星空卻甩開他的手,說:“不過你說的也對,不就是一個喬景溪嗎?我告訴你們,我從今天開始就要忘了他!什麽過去的美好回憶,通通都是假的,從明天開始,那個打不死的小霸王阮星空就要回來了,你們歡呼吧!”

她的笑容裏看不到一絲真誠,葉子期隻覺得格外虛偽,他不由得冷笑了一聲,自顧自地喝起了酒。

“怎麽,你不信啊?”

阮星空推了推葉子期的肩膀。

“我當然不信一個醉酒的女人說的胡話。”葉子期說。

阮星空急忙說道:“你要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

“你真的放得下他,那你能和我在一起嗎?”葉子期站起來麵對著阮星空。

阮星空一愣,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葉子期問道,“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接受另一個人。阮星空,你不覺得你這樣自欺欺人的行為很懦弱嗎?如果你能為了愛去追求喬景溪,我葉子期還敬你敢愛敢恨,但現在縮在角落裏,趁著喝醉說這些不著邊的話,你就是個縮頭烏龜,懂嗎?”

葉子期的話讓許梔拿著冰啤的手抖了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葉子期,你……”

阮星空聽到葉子期的話,臉頰更燙了。

葉子期拎過來兩瓶啤酒,說:“現在是讓你放鬆的,把自己灌醉,就不會亂想了。”然後,他又溫柔地補充了一句,“別怕,我會陪著你的。”

阮星空打開啤酒,一口喝了下來。

許梔看著他們兩個人,頻頻歎氣。

那天晚上,他們倆都喝了很多酒。許梔一直不敢喝醉,她要是也喝醉了,他們三個就得在酒吧過夜了。

阮星空醉得不省人事,怎麽回去的都不記得了。

再醒過來時是在自己家的**,喉嚨像是被燒幹了一樣。

阮星空覺得腦袋有點兒疼,她無力地下了床,想倒點兒水喝。

原本阮媽媽正在客廳收拾著東西,一見到她出來,立馬開啟了話癆模式。

“我說阮星空,你這膽子可肥了不少啊,一進大學翅膀就長硬了是不是?都學著去酒吧了,還喝得那麽醉。要不是昨晚許梔送你回來,我看你今天估計要橫屍街頭了。”

“哪有那麽誇張。”阮星空跑到洗手間往臉上潑了些水,然後衝著客廳裏的阮媽媽說,“媽,給我倒點兒水。”

“瞎胡鬧。”阮媽媽責備著阮星空,然後走過去給她倒了杯水。

阮星空看著鏡子裏頭發亂糟糟的自己,眼神也是渙散無神。

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地看過自己了,明明才十九歲,怎麽看上去像個遲暮之人呢?

阮星空苦笑了一下,外麵傳來阮媽媽的聲音:“阮星空,你的手機響了。”

阮星空匆匆忙忙地擦了擦臉,就往房間裏跑去。

是許梔的電話,剛接起,就聽見她調侃的聲音:“怎麽著啊,阮星空,酒醒了嗎?”

“你說呢?”阮星空沒好氣地開口道,“我說你也真是的,昨晚直接把我帶回你家不就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媽從我醒來一直念到現在,簡直比魔音穿耳還要恐怖。”

“我倒是想帶你回家啊,不過不巧的是,最近我媽老家的親戚來了,一家三口都在我家待著呢,我要是帶你回去,也隻能把你放在地上了。開始我是想著要不直接讓你跟葉子期回家好了,畢竟他家比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家要大得多。可我還是有點兒良心的,這孤男寡女的,傳出去總歸還是不好。”

“誰信你那些鬼話啊。”阮星空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問道,“你這一大早打電話來,不會隻是問我醒了沒吧?”

“要不怎麽說你是我許梔最好的朋友呢。反正今天沒課,待會兒一起出門做個頭發吧。你看你還頂著高中時候的學生頭,大學生活這麽美好,你不趁機倒騰倒騰自己,怎麽好去迎接自己的春天呢?”

“說吧,你到底有什麽企圖?”以許梔的性子,阮星空不相信她會想起來折騰自己。

聽到她這麽問,許梔打死都不承認,一個勁地說:“我能有什麽企圖啊,像我這麽單純的人,一點兒企圖都沒有。”

“得了吧。”阮星空懶得跟她糾纏,問,“待會兒在哪裏碰麵?”

“九八街區,那裏有家做頭發的店挺不錯的,我媽和幾個阿姨都挺喜歡去的。”

“你媽?”阮星空說道,“你確定我們這種青春美少女跟你媽的審美觀是一樣的?”

“這都不是重點。”許梔岔開這個話題,道,“你快點兒出門,我現在準備走了。我到的時候你還沒來,有你好看的。”

阮星空掛了電話,趁阮媽媽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

發廊裏,阮星空看著頭發斷斷續續地落到地上,心裏有些遺憾。

許梔從外麵拎了兩杯飲料走進來,貧嘴道:“師傅手藝還不錯嘛,沒想到我家妹妹倒騰倒騰也還是能見人的。”

剪頭發的師傅聽她這麽一說,樂了起來,說:“這個小姑娘本來就長得好看,看你們應該剛上大學吧,頭發一看就是被高中三年摧殘了,都沒怎麽護理。”

“師傅,你說得對極了。”許梔相見恨晚地看著他,嘮嗑道,“我跟您說啊,這高中三年可真不是人過的,每天起早貪黑比狗都累。還好這黑暗總會過去的,這不現在又迎來了一個嶄新的明天嗎?”

阮星空聽她說話覺得好笑,忍不住說:“許梔,你別貧了,喊我出來弄頭發,你自己卻一直坐在那邊吃東西,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意思啊。”許梔無辜地看了她一眼,“我本來就是喊你做頭發的,可沒說我自己也做啊。再說了,我這麽夠意思偷了我媽的會員卡,還不是為了你。你就少念叨那麽一會兒,乖乖地變美不好嗎?”

“行行行,我閉嘴還不行嗎?你許大小姐話都說到這分上了,我再說,不就是不識抬舉了嗎?”

“這才像話嘛。”許梔將手裏的金橘檸檬茶遞了過去,說道,“喝點兒這個,我剛問了飲料店的老板,說這個能醒酒。”

“好的,小的先謝過許小姐了。”阮星空打趣道。

剪完頭發後,阮星空又燙了一下,做了個護理。等到阮星空覺得自己屁股都快要坐爛了的時候,理發師才大手一揮,拿下了圍布,說道:“好了,你看看。”

阮星空如蒙大赦般迅速站了起來,望向鏡子裏的那個人,一頭俏皮清爽的短發讓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原本還在沙發上坐著的許梔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忍不住嘖嘖稱讚:“行啊,阮星空,我今天可算是沒白帶你來啊,瞧瞧這水靈的模樣。”

阮星空沒有回答,視線仍舊停留在鏡子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笑了笑,說道:“走吧,我今天心情好,請你吃飯。”

已經快下午三點了,早就饑腸轆轆的兩個人隨意找了家餐廳便走了進去。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在店裏,配合著一首舒緩的鋼琴曲。許梔吃完麵前的那份意大利麵後,忽然開口問道:“說真的,你覺得葉子期這個人怎麽樣?”

“很好啊。”阮星空看向她,說道,“我知道你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不過你死心吧,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我很多遍,我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

“何必把話說得這麽絕?”許梔皺了皺眉頭。

“不是我把話說得太絕,我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罷了。”阮星空笑了笑,“葉子期不適合我,我知道他對我很好,但不適合就是不適合。你也知道我喜歡喬景溪喜歡了這麽多年,他早就融入了我的骨血裏。之前我一直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我能夠忘了他,可是昨天葉子期的那一番話倒是提醒了我,何必勉強自己去忘記呢?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就像是小溪會流進大海,總有一天傷口也會結痂。

忘不掉就不忘,放不下就不放。

許梔看了眼阮星空,忽然笑了起來:“行,這畢竟是你的事。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讓我來做,你負責開心就好了。”

“謝謝。”

阮星空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對許梔的感謝。

“謝什麽,哦,對了,你的確要說謝謝的,不過該感謝的人是葉子期。”許梔說道,“其實今天約你出來也是他的主意,他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放鬆自己。說句心裏話,葉子期對你的好我是看在眼裏的,作為你的好朋友,我更希望你選擇一個愛你的人而不是你愛的人。”

“我都懂。”阮星空看向她,說道,“我自己也都明白,可我不想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有些事情,時間會讓它水到渠成的。至於喬景溪那邊,我想以後不管怎樣,還是先去找他把誤會解釋清楚吧。”

“行吧,我看好你。”

許梔見阮星空態度堅決,也不好說什麽。

“那就謝謝許大小姐的支持了。”

“不用謝,埋單就好。”許梔揚揚手說。

阮星空笑著搖了搖頭,說:“買買買!”

今天心情那麽好,陽光那麽好,未來也一定會很好吧。

可是同一片天空,有人歡喜有人憂。

夜晚,屋外是一片漆黑,屋內也是一片漆黑。

顧以芷靠在沙發上,門口處傳來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喬景溪打開燈,問:“怎麽不開燈?”

顧以芷用手遮了遮眼睛,適應著突然出現的強光,沒有回答喬景溪的話。

喬景溪將裝著食物的包裝袋放到了她麵前的茶幾上,說:“我給你帶了西芹百合和排骨湯,是你一直說好吃的那家。”

顧以芷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喬景溪看她這樣,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從那天喬景溪帶她回來後,她就一直沒有合過眼,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麽。他試過和她說話,可是沒有得到回應。

這樣的顧以芷就像是一個被掏空了靈魂的木偶。

喬景溪將包裝袋拆開,把裏麵的食物拿出來,他夾了一塊排骨遞到顧以芷的麵前,說:“吃一點兒吧,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沉默依舊肆意地蔓延著,喬景溪直勾勾地看著顧以芷,她的雙眼空洞無神,仿佛這個世界的任何事物都與她無關。

喬景溪沒有別的辦法,他站起身來,說:“我明天再來看你吧。”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忽然,顧以芷拉住喬景溪的衣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她說:“不要走。”

同一時間,阮星空站在喬景溪家的門前,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喬媽媽,一見阮星空,喬媽媽就熱情地說道:“星空,你站在外麵幹什麽?快,快進來。”

“不用了,喬阿姨,我是來找喬景溪的。”阮星空連忙擺手。

喬媽媽說:“找阿喬啊,阿喬不在,聽說有個同學生病了,而且是一個人住,他去照顧那個同學了,今天晚上不會回來呢。”

“這樣啊……”

阮星空有些失望。

“星空,有什麽重要的事嗎?阿姨打電話讓阿喬回來。”

“不用了,不用了!”阮星空連忙說,“我明天再找他吧。阿姨,我先回去了,再見。”

她失落地轉過身,回了自己的家。

去同學家照顧同學了,難道是顧以芷嗎?

隻有顧以芷在F城是一個人住的,為了照顧她,他一夜都不會回來。

阮星空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自我催眠道:“阮星空,別胡思亂想,明天去找喬景溪問一下吧。”

對,先睡個好覺,然後去問清楚。

可是阮星空覺得每件事情都在跟她作對,她決定去找喬景溪時,卻得知他並沒有去上課。

阮星空走到校門口,忽然停下腳步。

喬景溪和顧以芷到底在做什麽?真惱人!

阮星空拍了拍腦袋,拿出手機想給喬景溪打電話,可是又怕會破壞了他們的好事。

葉子期的車忽然停在了阮星空的身側,輪胎和地麵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阮星空如夢初醒。

車窗搖了下來,葉子期探出腦袋朝阮星空喊道:“阮星空,你想什麽呢?我在你後麵按了多少聲喇叭,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失聰了。”

葉子期略帶玩笑的話沒能讓阮星空的心情發生任何改變。

她直直地站在那裏,耷拉著肩膀,像是脫水的大白菜。

見狀,葉子期打開車門下了車,走到她的麵前,擔心地問道:“出了什麽事嗎?”

“沒有。”阮星空不想讓葉子期知道這些事情。

“那你下午有課嗎?”葉子期問。

“沒有。”阮星空不解地看著他。

葉子期笑著說:“那就上車吧,我聽說今天會展中心有個攝影展,主題跟你的名字很貼切。開始就想著要帶你一起去看看的,誰知道現在就碰上了。”

“什麽攝影展?”一聽是攝影展,阮星空立刻來了興趣。

“名叫‘星空’。”葉子期笑了笑,調侃道,“你爸媽真會取名字啊。”

“我去。”阮星空抿著嘴唇,期待地說道。

葉子期打開車門,讓阮星空坐了進去。

她可是隔了好久都沒有看過攝影展了。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展會上。

展會館裏陳列著許多名家攝影師拍攝的星空圖片,每一張都很美,讓阮星空忍不住駐足。

如果在這場展會上沒有遇見其他人,阮星空會認為她那天是很幸運的。

不遠處,顧以芷的視線鎖定在一幅照片上。

那是一片漆黑的天空,上麵布滿了點點繁星。

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微笑著對她說道:“這幅照片是在納米布沙漠拍下來的。納米布擁有全世界最黑暗的天空,因為那裏的人口密度低,也沒什麽人去遊覽,隻有少數幾種品種稀有、耐炎熱幹旱的植物生存,所以納米比亞又被稱作國際黑暗天空保護區。”

“最黑暗的天空嗎?”顧以芷依舊盯著那幅照片。

“是的,小姐,納米布是古老而且神秘的沙漠,這幅照片的攝影師花了很長時間才捕捉到的。”

“這幅照片確實很美。”站在一旁的喬景溪忽然開口說道。

“嗯。”顧以芷點了點頭,沒有看他。

為了調整她的心情,喬景溪問道:“你知道‘星空’這個詞語的引證在哪裏嗎?”

顧以芷眼睛一亮,轉過頭問道:“在哪裏?”

“在沙汀的《困獸記》裏曾寫道,‘仿佛他們的心思全被燦爛的星空吸引住了’。楊朔的《潼關之夜》裏也做出了相應的描寫,‘潼關的城牆和城樓襯映在星空之下,畫出深黑色輪廓’。對了,還有冰心的《走進人民大會堂》裏也說了,‘走進萬人大禮堂,好像凝立在夏夜的星空之下’。”

對於星空的這些語句,喬景溪在小的時候就已經熟讀銘記,那時候他的生活裏滿滿的都是星空。

有它,也有她。

但是顧以芷聽喬景溪說完,並沒有那麽高興。

因為這個人記得的一切都是和“星空”有關的,比如那個叫阮星空的女孩。

“喬景溪。”

阮星空看了他們好久,最終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喬景溪扭頭看過去,見阮星空和葉子期在一起,尷尬地問:“你也來了啊。”

“嗯。”阮星空點了點頭,說道,“我昨晚去你家找你了,阿姨說你一夜都留在同學家裏。今天上午我也去找過你了,你不在,原來在陪顧以芷看攝影展啊。”

她的話讓喬景溪一瞬間失去了語言能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道:“你去找我了?”

“對,不過也沒什麽事。”阮星空微笑著看了顧以芷一眼。

喬景溪剛想解釋什麽,身邊的顧以芷忽然發出了一聲悶哼,她伸出手抓住了喬景溪的手臂,皺眉道:“景溪,我疼。”

喬景溪緊張地扶著她的肩膀,問道:“哪裏疼?傷口還是別的地方?”

“我不知道是哪裏。”

顧以芷緊咬著下嘴唇,眼裏閃著水光。

她說:“景溪,我們回家吧。”

阮星空微笑地看著顧以芷演完這場戲,卻不拆穿。

她平時覺得喬景溪很聰明,可她現在覺得喬景溪很蠢,連這點兒伎倆都看不出來。

喬景溪抱歉地對阮星空說:“星空,對不起,我先送顧以芷回家,然後電話聯係你。”

“沒關係,去吧。”阮星空麵不改色道。

喬景溪扶著顧以芷,看了阮星空一眼,然後往會館外麵走去。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阮星空覺得自己的世界闃然無聲。

你看,極光遠走,黎明不會再到來了。

曾經屬於她的那片星空,也映在了別人的夜幕之上。

阮星空忽然想起了他們小時候的那場攝影展,隻可惜物是人非。

葉子期的手揣在兜裏,一直遠遠地看著阮星空。

終於,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說:“要不我們走吧。”

“為什麽要走?”阮星空回過頭看向他,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們剛來,什麽都沒有看就離開,也太虧了吧?”

葉子期吐了口氣,依著她,說:“好,那我陪你。”

隻要她願意,他什麽都可以陪她。

阮星空是在下午五點和葉子期告別的,然後回了家。

喬景溪是踩著星光回去的,他在阮星空家的門前站了一會兒,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阮媽媽。

“星空睡了。”阮媽媽小聲地說道。

喬景溪問:“她沒事吧?心情怎麽樣?”

阮媽媽意味深長地看著喬景溪,說:“沒事,就是在外麵玩累了,一回來就睡了。”

喬景溪低下頭,說:“那……那我就不打擾了,阿姨再見。”

說完,他失神地回了自己家。

他們之間糾纏的線團越來越大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理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