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顆星星·我們

是夏季

風吹過山穀,雨打濕森林

你在不遠處佇立

然後,你告訴我,你曾聽過雨聲,看過雨落

也曾爬過高山,越過海洋

你在星辰裏,我在大海間

星空是否是人間最美的景色?十二歲的阮星空第一次被自己的名字驚豔到眸中全是光彩。

六歲那年晚上,對麵空了許久的房子終於要搬進新人了。阮星空踩在凳子上,透過貓眼往外麵偷看。

住在對麵的會是誰呢?會有一個跟她一樣大的孩子來陪她度過孤單的童年嗎?阮星空這樣期待著。

她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這片小區,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前幾天聽媽媽說對門會搬來一家人,所以她天天都躲在貓眼後麵往外麵張望。

傍晚時分,阮星空剛失望地從凳子上下去,便聽見了樓道外麵隱約傳來談話聲。她又趕緊爬上凳子,仔細地看著外麵的情況。

一對夫妻拖著行李,身後跟了個和阮星空差不多大的男孩。

阮星空心裏驚喜,連忙跳下凳子,抓著門把手就將門鎖擰開,將門拉了一條小縫。

聽見身後有聲響,男孩扭頭一看,阮星空粉嫩嫩的臉湊上來,笑嘻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男孩愣在原地,兩頰浮起一抹紅暈。

“新來的,你好,我叫阮星空,住你對麵。”阮星空對他自我介紹,然後關上門,撒開小腳丫跑回了自己的臥室。

男孩下意識地走到阮星空家的門前,伸出小手想開門,身後的媽媽叫了他一聲:“景溪,幹嗎呢?快進來,咱們去布置新家。”

那個叫景溪的男孩呆呆地看著阮星空的家,想要說什麽,卻又止住,轉身跟著媽媽進了新家。

不過,他記住了,記住那個衝他笑的女孩,睜著圓而有神的雙眼對他說:“你好,我叫阮星空。”

他總會在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想著下次再遇到阮星空會是什麽時候。

開學那天,喬景溪在媽媽的囑咐下出了門。

走出小區的時候,他一個人悶頭往前走,他剛來這座城市,對什麽都很陌生。

“啪!”後麵有隻小手拍了一下喬景溪的左肩,喬景溪扭頭看過去,卻沒見到人。隻聽“呼”的一聲,一個小人兒從他的右側冒出來,咯咯地笑著:“新來的!”

“啊!是你?”喬景溪吃驚地叫道。

是那天那個女孩——阮星空。

“新來的,你在哪個班?”阮星空和喬景溪並排而走,笑眯眯地看著他。

喬景溪撓了撓臉頰,顯得有些羞澀:“我……我在一年級三班。”

“哇,這麽巧!”阮星空蹦到喬景溪的麵前,激動得張牙舞爪,她抓著他的手,開心地蹦了起來,“我也是,我也是!咱倆是同學了,以後我們一起上學好不好?”

清晨,暖暖的陽光灑在阮星空的臉上,喬景溪望著她亮如星辰的眸子,說:“好。”

“嘻嘻,你叫什麽名字?”

“我啊?我叫喬景溪。”

太陽從屋頂慢悠悠地升起來,馬路上漸漸熱鬧起來。街頭一長一短的兩個影子彼此挨著,慢慢地融為一體。

如果要二十年後的喬景溪回憶童年最開心的事情,那就是碰見阮星空了。不過,這個認知在喬景溪還沒等到二十年後就已經表達出來了。

那是他們十二歲的一個仲夏之夜,喬景溪與阮星空將躺椅搬上樓頂天台,兩個人抱著鮮榨的西瓜汁躺在上麵,看著滿天星辰,暢聊未來人生。

“喬景溪,你以後想做什麽?”阮星空帶著半分倦意,插在西瓜汁裏的吸管被咬癟了。

“做一個能把世間所有美好事物都記錄下來的人。”喬景溪半眯著眼睛,夜幕中的星光在他的視線裏變得模糊起來,點點光亮像是數不盡的燈火。

阮星空側過頭看著喬景溪,十二歲的喬景溪個子比她高了,連仰望星空時的側臉都讓她不由得心生喜歡。可是那時她還不懂什麽叫喜歡,她隻是覺得隻要和喬景溪在一起,她就很開心。

“那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是什麽?”阮星空好奇地問。對她來說,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可能就是能吃上好吃的、能睡上舒服的覺,以及……能見到喬景溪。

喬景溪聽到阮星空這樣問他,睜開雙眼望著夜空,嘴角掛著淺淺的笑。他說:“最美好的是……星空啊。”

阮星空隨著喬景溪的視線望去,滿天星辰,一望無際,確實很漂亮。

“星星是很漂亮。”她這樣說。

喬景溪搖了搖頭,微微偏過頭看著阮星空,說:“我不是指天上星,而是指你的名字。”

仿佛一支箭刺中阮星空的心,她呆呆地側躺在椅子上,似乎忘記了怎麽呼吸。

喬景溪的話和如火的目光讓阮星空第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她的眼中閃著如同浩瀚星辰般好看的光芒。

半晌,阮星空蜷縮在躺椅上,兩隻手抱在胸前,她的少女心在那一刻開始萌生新芽,她也是在那一刻暗暗對自己說,阮星空,要和喬景溪永遠在一起啊。

她以為她能和他在一起。

十二歲的時候、十六歲的時候,她都這樣認為。

他們走過了一段年華,她見過他最失敗的時候,他也見過她最醜的時候。他們以為未來歲月會善待他們,他們這樣憧憬並希望著。

十七歲末的夏季,陽光透過香樟樹灑在肩上,頭頂的太陽像火爐一樣不休止地照耀著。

阮星空等在小區樓下的樹蔭下,蟬鳴聲在這個昏昏欲睡的午後顯得格外響亮。

手機滑蓋滑下來,阮星空的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按了起來——喬景溪,你還有多久下來啊,我都快被太陽烤熟了。

選擇好聯係人,按下OK鍵發送。

手機屏幕漸漸地暗下去,樓道裏傳來些許聲音,緊接著,穿白色襯衣的少年推著自行車走了出來。一見他出來,阮星空馬上迎了上去,嬌嗔道:“喬景溪,你怎麽這麽久才來啊!”

“喏,還不是為了給你拿這個。”

喬景溪像是變魔術一樣變出一根冰棍,冰棍散發出來的寒氣將周圍的熱空氣都吹走了。阮星空一把拿過來,拆開包裝,黑色的巧克力一口咬下去,唇齒間都是涼氣。

“算你有點兒良心。”

聽著她含糊不清的聲音,喬景溪的唇邊勾起了一抹微笑。他拍了拍後座,說道:“好了,上來再吃吧,再不走,得遲到了。”

聽到他的話,阮星空立刻跳上了車後座,單手環在少年的腰間,心上卻像是有上千隻螞蟻在啃咬一樣。

唇齒間的涼爽,手上的觸感,以及耳邊的微風……阮星空希望時間就此停在這一瞬間,不再向前進了。

這是2007年的暑假,按照十二中的慣例,即將升入高三的學生要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補課。阮星空陪喬景溪鎖了車,上樓的途中碰巧遇到了正準備下樓的許梔。

“喲,阮星空,你可算來了啊。”

聽著她調侃的語氣,阮星空覺得有些好笑,她讓喬景溪先上樓,自己跟著許梔一起去了小賣部。原本熱鬧的校園也許是因為少了人,又或者是因為這炎熱的天氣,竟冷清了不少。

阮星空選完飲料後又替喬景溪拿了一瓶可樂,轉過頭就看見許梔不懷好意的眼神。

一出小賣部,許梔率先開口道:“阮星空,又和喬景溪一起來上課呀?哎呀,你們這兩個人真像連體嬰一樣,這麽多年了,你就不膩?”說著,許梔朝阮星空挑挑眉,壞壞地調侃。

這樣的調侃,從阮星空認識許梔之後,就幾乎天天聽到,所以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阮星空笑了笑,說道:“你就不要對我瞎操心了,還是操心一下你的成績吧,就你這個樣子,怎麽考上好的大學啊?”

一聽這話,許梔就不樂意了,停下腳步嚴肅地看向她,說道:“這怎麽能算是瞎操心?阮星空,我可告訴你啊,要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懶得管你跟喬景溪的事情。我覺得喬景溪這麽優秀,你應該早早地把他握在手心。你說要是你們高考後馬上就能在一起,這該是一件多麽值得歌頌的事情啊!到時候我也好沾沾光,在大學裏迅速找到一個男朋友,想想都美呢,嘿嘿。”

“最重要的是你能找到。”阮星空看著許梔一副花癡的嘴臉,調侃道。

不過細細一想,許梔的話也不無道理。

阮星空跟喬景溪從小學一年級就是一個班,他從小到大都是抱著年級第一名過來的,就算放著成績不說,那也是長著一張演偶像劇的臉。雖說這張臉阮星空已經看了十幾年,但該心動的時候依舊還是如小鹿亂撞般。

就像是所有青春年少的第一次悸動,阮星空暗戀喬景溪,在已經記不清的某個日子裏。

也許是六歲那年初相見,也許是十二歲那年他對她說,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是星空,那個星空不是天上星,而是她的名字——阮星空。

亦或許是在小時候他們看過的一個攝影展上,他像個小大人一樣對她許下那個諾言。

她隻記得,那天他偷偷地帶著她跑到了一個展會上。

喬景溪指著布滿星辰的展畫,認真地對她說:“星空,我長大後要帶你去看這顆最亮的星星,因為它和你一樣好看。”

阮星空嘟著嘴,說:“我比它好看。”

喬景溪又指著另一幅綠色極光的攝影圖,說:“那我帶你去看北極光好不好?這種極光出現在費爾班克斯鎮,我們一起去看,就我們倆,誰也不帶。”

阮星空記得,那天喬景溪的眼眸和那極光一樣好看,小小的他說的那些話讓阮星空記了好久。

阮星空留戀那天的情景,也留戀夏天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檸檬皂香味,還有他朝著自己微笑的模樣。

一切都是那麽詩情畫意。

見阮星空不說話,許梔伸出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問道:“你想什麽呢?是不是又想喬景溪了?”

阮星空回過神來,掐了一下許梔的腰,說:“我在想你的男朋友啊!希望你一畢業就能把自己嫁出去!”說完,她還對許梔做了個鬼臉。

許梔一邊躲著阮星空的手一邊叫道:“啊,阮星空!你這個惡魔!要嫁也是先嫁你,哈哈!”

“先嫁你,先嫁你!”阮星空跟許梔打鬧著往教室趕去,空****的操場上,她們你追我趕的身影格外顯眼。

回到教室,裏麵的喧鬧聲打破了教室外的寧靜。

頭頂的老式風扇還在不知疲憊地“嗡嗡”轉動,有幾個同學見到阮星空,都笑著和她打招呼。

阮星空把書包放下,視線不由得落在了不遠處正低著頭看書的喬景溪身上,耳邊的喧囂似乎一點點地消失不見,隻剩下視線裏那個如清泉一般的少年。

“阮星空,你的飲料在滴水哦。”是同桌程美麗的聲音。

阮星空迅速回過神來,擺在桌子上的冰鎮可樂瓶上已經溢出了水珠。她笑著對程美麗說了聲“謝謝”,然後朝喬景溪走去。

一股冰涼的感覺猛地從手臂上傳來,喬景溪一驚,回過頭就看見了笑眯眯的阮星空。她將貼著喬景溪手臂的那瓶可樂遞了過去,說道:“喏,賞你的。”

見她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喬景溪微笑著接過可樂,回應道:“那小的謝過女王大人了。”

“哈哈,不客氣,不客氣。”阮星空大笑著擺了擺手,頓了頓,又開口問道,“今晚你還要去便利店幫忙嗎?”

“嗯,是啊。”

“好吧。”阮星空有些失望地說道,“那我和許梔一起坐公交車了,你晚上回家注意點兒啊。”

“嗯。”

自從初三畢業後,喬景溪每年暑假都會去便利店幫舅舅的忙,說要體驗一下人生百態。阮星空曾經也嚐鮮似的跑去一起幫忙,但隻做了一天便放棄了。

那裏又累又熱,還要每天頂著一張笑臉麵對客人,阮星空做不來。

在她看來,暑假就是空調、西瓜以及動漫。

隻是如今少了喬景溪跟她一起回家,難免有些失落。

“阮星空,你要不要吃西瓜?”

回到家的阮星空躺在**玩手機,外麵傳來阮媽媽的聲音。她趿著拖鞋,打開門便看見爸媽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麵前的茶幾上擺著已經切好的西瓜。

阮星空坐了下去,電視裏正在播放《快樂女聲》,前兩年的大熱到了今年似乎沒什麽關注度了,就連節目名都換了。

“今天上課感覺怎麽樣啊?”阮爸爸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問道。

阮星空咬了口西瓜,帶著涼意的甜沁入心脾。她懶懶地回答道:“還能怎麽樣啊,跟從前一樣唄。”

“阮星空,你看看你這是什麽態度?你怎麽跟你爸說話呢!”她的話音剛落,便聽見阮媽媽抱怨道,“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跟長輩說話要有禮貌,坐要有坐相。”

阮媽媽的話還沒說完,阮星空立馬把叉開的雙腿規規矩矩地並攏。

阮媽媽又說:“你看看隔壁家的喬景溪多有禮貌啊,多懂事啊。你要是有他一半懂事,我跟你爸估計做夢都會笑醒。”

“是啊,喬景溪什麽都是最好的。媽,你要是真喜歡他,要不趕明兒你問問人家喬阿姨願不願意將兒子分給你啊。”阮星空油腔滑調地說道。

從小到大這樣的對話阮星空已經聽了無數遍,在所有長輩的眼裏,喬景溪就是完美的乖小孩,成績好、懂禮貌,似乎所有的優點都匯聚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呢。”阮媽媽有些氣急地轉過頭,拍了一下阮爸爸的大腿,嬌嗔道,“阮路林,你看看你家女兒!”

“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個女兒什麽脾氣,你說又說不過她。”阮爸爸推了推眼鏡,說道。

見他這樣,阮媽媽哼了一聲,生起了悶氣。阮星空知道她又在鬧小情緒了,跟阮爸爸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她認命地抽了張紙巾把嘴擦幹淨,湊到阮媽媽的臉上“吧嗒”親了一口,說道:“好啦,媽,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對,生氣對皮膚不好,你就笑一個嘛。”

本來阮媽媽也不是真的生氣,她沒忍住,被阮星空的舉動逗笑,伸出食指朝阮星空的腦袋上戳了一下,無可奈何地開口道:“你這個樣子真不知道像誰。”

“我長得這麽漂亮,當然是像老媽了。”

阮星空將腦袋埋進阮媽媽的懷裏,一瞬間笑聲充斥著整個客廳。

和爸媽聊了一會兒,阮星空回到了臥室。

手機QQ提示收到了幾條新消息。這兩年,手機上開始自帶QQ軟件了,上個月阮星空見喬景溪換了部新手機,便也纏著自家老爸把自己的小翻蓋給換掉了。

點開QQ,喬景溪的QQ頭像在不停地閃著。

“我待會兒回去了,你要不要吃點兒什麽?”

“在忙?”

“算了,我看著給你買吧。”

一股甜蜜的情緒在心裏慢慢地發酵,阮星空翻開通訊錄,找到了喬景溪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幾聲忙音過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喬景溪的聲音。

“你回來了嗎?”阮星空問道。

“嗯,已經在小區門口了,你待會兒記得開門拿東西。”

喬景溪的聲音通過聽筒清晰地傳進了阮星空的耳朵裏,仿佛他就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耳朵蔓延至全身。

掛了電話後,阮星空捂著自己發熱的臉蛋,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直到外麵又傳來了阮媽媽喊她的聲音,阮星空才回過神來,迅速跑了出去,便看見了正等在門口的喬景溪。

“喏,滿記的生煎和赤豆元宵,你不是前幾天還在念叨嗎?”喬景溪說著,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看著印著店名的白色包裝袋,阮星空伸手接了過來,原先的活潑在這一刻忽然變成羞怯,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了句“謝謝”。

見她這樣,喬景溪“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他伸手揉了揉阮星空的頭發,有些好笑地問道:“你這是怎麽了?這麽客氣,可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混世小魔王啊。”

“誰是小魔王啦。”似乎是害怕自己的心事被看穿,阮星空急忙將他的手拍開,說道,“你快回家洗澡吧,都這麽晚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嗯,那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兒睡。”喬景溪笑了笑,轉過身拿出鑰匙,打開對麵的門,在準備關門的那一刻又探出頭來說道,“晚安,星空。”

等到對麵的門關上,阮星空才戀戀不舍地關了自己家的門。在經過客廳的時候,阮媽媽將視線從電視屏幕上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問道:“小喬呢?”

“回家了。”阮星空說著,唇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你這個孩子,小喬下了班還給你帶吃的,你就不知道喊人家進來吃塊西瓜喝口水啊。”

聽阮媽媽這麽說,阮星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媽,喬景溪家不就在我家對麵嗎,他家又不是沒水喝。”

“你……”

“好了,我回房了。”阮星空一下子便聞到了硝煙的味道,連忙打斷阮媽媽的話,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臥室。

外麵阮媽媽還在叫喊著:“阮星空,你別在**吃,床單要是髒了,你就自己洗吧!”

阮星空將包裝袋放到桌子上,坐了下來。

放滿各類參考書的桌上放著一個木質的相框,那是很小的時候阮星空和喬景溪的合照,背景是樓下的槐花樹,每年五月便會開出一簇簇花,好不漂亮。

那時候的阮星空還沒有這麽多的少女心事,隻當喬景溪是鄰居家的小孩,根本沒有想過會對他產生這樣的情愫。

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麽捉摸不透,她見過他小時候光著屁股到處跑的樣子,也聽過他換聲期時的公鴨嗓,見過他那麽多的成長,他卻還不知道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小秘密。

喬景溪,能遇見你,真高興。

翌日,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了客廳。

阮星空從臥室裏跑出來,衝著廚房的方向喊道:“媽,我去學校了。”

說完,她蹲下身開始穿鞋子。

阮媽媽從廚房裏走出來,說:“這麽早走幹什麽?早飯還沒吃呢。”

“不吃了,今早該我值日了。”

“那你等等,我去給你拿瓶牛奶。”阮媽媽轉身說道。

“媽,不用了。”

阮媽媽將兩瓶牛奶塞到了她的手上,說:“給人家小喬也拿一瓶,每天都麻煩人家載你上學,你怎麽好意思啊。要不今天你早點兒回來,我帶你去買輛自行車好了。”

“算了吧,太浪費錢了。”說完,阮星空“砰”地將門關上,阮媽媽的念叨聲被隔絕在了門後。

要換自行車,阮星空就沒有理由坐喬景溪的車了。

她才沒那麽傻呢。

阮星空下了樓,便看見喬景溪已經等在了那裏。

阮星空將手中的牛奶遞了過去,說道:“我媽讓我拿給你的,說是這幾天辛苦你載我了。”

喬景溪接過牛奶,笑了笑,說道:“阿姨也太客氣了。倒是你,這兩天腿還痛嗎?”

阮星空搖了搖頭,說:“這都過了大半個月,早就好了。”

前些時間她騎車出去,卻不想出了一場小車禍,自行車報廢也就算了,就連她的腿都打了一個多星期的石膏。拆了石膏後,阮星空的腳依舊還在康複階段,所以不管去哪裏,都是喬景溪接送。這樣的待遇讓阮星空十分滿足。

聽她這麽說,喬景溪頓時放心了不少:“那就好。”

那不好,阮星空在心裏暗暗道。

腳好了,老媽就會履行她的“諾言”,給自己換輛自行車。要是真換了,自己一個人騎著自行車,沒有喬景溪在前麵遮風擋雨,多沒意思啊。

不過,美好的時光總會在刹那間流逝,阮星空還是在這個暑假的最後一場大雨裏迎來了她粉紅色的自行車,以及學姐學長們口中如地獄般的高三。

開學的那天,班上就炸開了鍋,聽說有大美女會轉來班上。

“阮星空,我聽說我們班會轉來一個新生。”

阮星空剛走進教室,書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許梔便迎了過來,對她說道:“聽說長得很漂亮,班裏的那群男生都快激動瘋了。”

“已經聽說了,不過,高三居然還能有新生轉來?”阮星空不在乎美女,隻在乎帥哥。

“誰知道啊,之前林玲去辦公室送東西的時候正好看見我們班主任在跟那個女孩說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看清楚了,剛才一回來就說得神乎其神的,班上不少男生都好奇地去一探究竟了。”

阮星空將書包放下來,笑道:“待會兒上課不就知道了嗎,想這麽多做什麽?再說了,有沒有美女轉進來和我們沒有多大的關係,隻有一年的時間了,天天看美女,不參加高考了呀!”

“你說的倒也不錯。”許梔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阮星空拿出第一節課要用的課本,剛翻開,便看見程美麗從外麵小跑了進來,身後跟著不少男生。

見阮星空來了,她立馬衝了過來,急急地說道:“阮星空,我們班來了個大美女。你都不知道,剛才我跟他們一起去看,班裏那些男生的眼睛都看直了。”

“你先喘口氣再慢慢說。”阮星空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擰開水杯的蓋子,將水遞給她,“先喝口水。”

程美麗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說:“你要是早點兒來,我們就可以一起去看了,聽說現在整個年級都知道我們班轉來了一個美女。”

“有這麽誇張嗎?”

“當然了。”程美麗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從高一開始,大家就說我們班沒美女,整整兩年,我們班男生都對著我們女生冷嘲熱諷的,這要是轉來個美女,咱們女生也能出口惡氣嘛。”

這樣的理由讓阮星空有些哭笑不得,雖說他們班沒有能稱為女神的女生,但是至少也沒有很醜吧。再說了,她還真沒看出來班裏的男生有多冷嘲熱諷,這個程美麗,就愛小題大做。

“噠噠噠”的腳步聲從教室外傳來,一瞬間整個教室的人都噤聲了。不出兩秒,班主任的身影就出現在教室門口。

班主任名叫姚雪,年紀倒也不大,據說有個未婚夫在美國,表麵上看起來冷冰冰的不好相處,但是內心很柔軟。

“大家好,相信在之前補課的時候大家就已經了解到了我們這一年的學習任務有多麽重了。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隻希望大家好好奮鬥,一年之後都能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姚雪用教棍拍了拍桌子,接著說道,“另外,這學期我們班也轉來了一位新同學,下麵就讓她來跟大家做個自我介紹。”

話音剛落,同學們就交頭接耳起來。緊接著,一個穿著白裙的女生從門外走進來,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宛若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大家好,我叫顧以芷,B城人,接下來的一年會在這裏度過,希望和大家相處愉快。”顧以芷的聲音也很甜美,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月牙兒一樣好看。

阮星空咬著筆杆,心裏默默地鄙視著班上的男生。

真是庸俗!

她才不在意這些男生怎麽看呢,隻要喬景溪不以為然就可以了。想到這裏,阮星空的眼神暗了下去,那麽多男生都喜歡顧以芷這樣美好的女生,喬景溪會不會也無法避免呢?

放學後,阮星空和喬景溪一起騎車回家。

十二中門口依舊是人潮洶湧,有不少高一新生在看到喬景溪時都微微側目,趁機多看幾眼。一直都是這樣,隻要是喬景溪出現的地方,周圍仿佛都染上了星光。而阮星空呢,空有一個璀璨如星空的名字,其實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想到這裏,阮星空的心情變得很低落。

“星空,小心!”

喬景溪的驚呼聲在耳邊響起,緊接著,一雙有力的手緊緊地拉住了她。再回過神,兩輛自行車已經交錯著倒在了地上,而阮星空被從車上跳下來的喬景溪一把摟進懷裏,才不至於跟著自行車摔倒。

“在想什麽呢?差點兒就和別人撞上了,你知不知道?”喬景溪抓著阮星空的肩膀責備道。

阮星空心虛地低下頭。見她不說話,喬景溪歎息道:“算了,還好沒出什麽事情。”

語畢,他蹲下身將阮星空的自行車扶了起來,說道:“今天就不騎回去了,我跟你一塊兒慢慢走回去吧。”

阮星空點點頭,接過自行車,跟著喬景溪的步子慢慢往前走。

傍晚六點,夕陽還未沉下去,空氣依舊是夏季特有的悶熱。阮星空轉過頭看了喬景溪一眼,他正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喬景溪轉過頭來,下意識地騰出一隻手揉著她的頭發,溫柔道:“別看我了,好好看路。”

他的話一下子讓阮星空的臉頰燒得通紅,她迅速將臉轉回去,加快腳步推著車往前走。可還沒到下一個路口,阮星空又忍不住扭頭偷偷看了他一眼。

她已經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少年已經長成了如今這般挺拔的模樣。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眼裏,他的眼睛就像是裝進了一整片星海。

這樣的喬景溪很難讓人不喜歡吧。

對於未來的猜測又一次浮現在了腦海裏,阮星空猶豫了一下,開口喊道:“喬景溪!”

阮星空憋紅著臉盯著喬景溪,喬景溪不知道她要說什麽,便回應了她一個溫柔的微笑。

阮星空連忙轉過頭去,將心事堵在胸口,大聲埋怨道:“快點兒,別落在後麵。”

“是是是。”喬景溪寵溺地回答,慢慢地跟了上去。

旁邊爬滿爬山虎的牆壁上映著他們兩個漸漸重疊的影子。

因為有你,歲月靜好。

生活和之前一樣,至少阮星空和喬景溪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像班上其他人一樣發生變化。

他們有他們的熱鬧,阮星空有自己的訴求。

因為顧以芷的出現,班上絕大部分男生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

每到下課的時候,顧以芷的座位就被圍得水泄不通。有人搶著幫她值日、拿書包,她就像個公主一樣被這幫男生捧在手心。

本來還指望著顧以芷的到來會給班上的女生長長臉,這下可好,恩寵全被她一個人搶了。

程美麗撇了撇嘴,充滿酸味地說道:“就是長得好看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阮星空笑了笑,沒有回話。她扭頭看向喬景溪所在的方向,隻見他背靠著後麵的課桌,手裏捧著一本漫畫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隻要喬景溪的目光沒有在顧以芷身上,就算天塌下來了,阮星空也不在意。

可上天就是喜歡跟阮星空開玩笑,她剛這樣想,顧以芷就和周邊的男生道歉,然後起身往喬景溪那邊去了。

阮星空連忙舉起書,擋著自己的臉,然後偷偷地往喬景溪的方向望去。

顧以芷走到喬景溪麵前,跟喬景溪打著招呼。阮星空屏住呼吸,將臉藏進課本,偷偷地注視著他們。

隻見她微微欠身,溫柔道:“喬景溪,聽說全班隻有你一個人在用鋼筆寫作業,我想借用一下你的墨水。啊!你也喜歡看《老夫子》啊,可惜我從第五十二冊開始就沒買到了,跑了好多家書店呢,你這是在哪裏買的呀?”

看她,語言組織得多好,驚訝的語氣表現得多好!

阮星空隔著幾個座位的距離瞪著喬景溪,心裏在抓狂:不許搭理她!不許搭理她!

喬景溪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微笑。阮星空懊惱地趴在桌上,兩隻腳在桌下狠狠地踹著空氣。

喬景溪說:“是我朋友在網上幫我訂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讓他多訂一份。哦,對了,你要的墨水。”說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碳素墨水遞給了顧以芷。

顧以芷接過去,禮貌道:“那就謝謝了,墨水一會兒還給你,你朋友那邊也幫我說說。”

“沒問題。”喬景溪回以微笑。

阮星空撇著嘴學著喬景溪說話的樣子,心裏十分不舒服。

程美麗酸溜溜地盯著阮星空,說:“哎呀,這下連喬景溪都拜倒在顧以芷的石榴裙下了,真是可惜啊。”

“胡說八道什麽呢?隻是借個東西而已,把你的心思放在讀書上吧!”阮星空瞪了程美麗一眼,讓她閉嘴。

程美麗識趣地伸出手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然後乖乖地閉上嘴巴。

在阮星空的心裏,喬景溪和她是青梅竹馬,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所以,她相信顧以芷這樣的女生一定吸引不了喬景溪。

可是她不知道,顧以芷吸引不了喬景溪,喬景溪卻吸引住了顧以芷。

阮星空和程美麗的鬥嘴被顧以芷看在眼裏,她回頭望了喬景溪一眼,然後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上了大大的“喬景溪”三個字。

中午,阮星空跟著許梔去了食堂,順便要了一份套餐打包起來帶給喬景溪。喬景溪中午喜歡待在書法社,好多次都忘了吃午飯。

阮星空輕車熟路地來到書法社,裏麵的社員對她的到來都習以為常,偶爾還開口調笑一句:“哎呀,社長夫人又來給社長大人送午飯!”

“別亂講。”雖然嘴上排斥著,阮星空的心裏卻很享受這樣的“調笑”,她問,“喬景溪呢?不在嗎?”

社員互相對視一眼,默契地指著旁邊的一扇門。

阮星空不明就裏地走過去,輕輕地將門推開。可是,她剛推開一條縫,就聽見了裏麵傳來的聲音。

透過縫隙,阮星空看見一個高一的小女生正紅著臉,揪著衣角站在喬景溪麵前。喬景溪手裏捏著一個信封,麵色尷尬。

“對不起,學長,唐突了。”女生不停地鞠躬道歉,以為自己莽撞的行為讓喬景溪難以接受。

“沒有。”喬景溪連忙擺手,將信封放在身後的桌上,笑道,“謝謝你。”

女生大概沒明白是什麽意思,抬起頭迷茫地看著喬景溪。喬景溪說:“但是抱歉,你的心意我領了,我心裏藏著一個人,現在也不想談戀愛。謝謝你的勇敢,這封信我會看的。”

喬景溪很會說話,這樣一來,他不僅拒絕了女生的告白,也保護了她小小的尊嚴。

女生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說道:“沒關係,謝謝學長。那麽,祝願學長高考順利。”

“好。”喬景溪微微歪頭,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女生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路過阮星空的身邊時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喬景溪也發現了站在門口的阮星空,慢慢地走過來,問:“星空,你怎麽來了?”

“打擾到你了。”阮星空的臉上掛著笑容,語氣卻醋意十足。

喬景溪笑著接過她手裏的飯盒,說:“別鬧了,你自己吃了嗎?”

“吃了啊。”阮星空走到桌邊,將那封情書拆開看了看,然後故意咳嗽幾聲,大聲念了出來,“喬學長,你好,很抱歉以這種方式向你表達我的心意……”

“別念了。”喬景溪打開飯盒,坐在一邊吃著飯,出言阻止著阮星空。

阮星空將信塞進信封,賭氣似的扔到喬景溪的麵前,問:“你不看看嗎?”

“不看。”喬景溪頭也不抬地說。

阮星空也不說話,她坐在桌上,視線一直在那個粉紅色的信封上徘徊。看吧,喬景溪一直以來都是這麽受歡迎,上了高三後不知道收到過多少情書了,可她阮星空居然一封都沒有收到過。

人比人真的會氣死人的。她阮星空平白無故多了這麽多對手,喬景溪卻沒有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