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怎麽可以讓我的心這樣痛苦,這樣難受

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裏默念了多少遍之後,翻湧的海麵上終於出現了一個濕淋淋的少年的身影,濺起一捧高高的水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晶瑩璀璨,他的手上抱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女,正是葉傾美。

葉傾城一顆緊緊揪住的心終於舒展開來,難掩激動地大聲喊道:“光翼,你們還好嗎?”

光翼橫抱著葉傾美,頗為艱難地走到岸邊,然後將昏迷的葉傾美放在沙灘上。

葉傾城立刻跑過去,蹲在他們身邊,心慌不已地問:“光翼,傾美怎麽樣?她沒事吧?”

光翼用略微顫抖的手在葉傾美的鼻端探了探氣息,凝重的神情總算鬆懈了幾分下來,他一邊準備急救措施一邊說:“呼吸正常,應該隻是暫時昏迷了,但還是得趕緊送到醫院才行。”

葉傾城也跟著暗暗鬆了口氣:“我剛剛打了電話,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光翼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開始一心一意地給葉傾美做人工呼吸。而葉傾城焦灼地蹲在一旁,過了片刻,她心裏突然一個激靈,立即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張望著前方浩瀚的大海,隻見浪潮前赴後繼地襲來,卻始終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從未有過的緊張和害怕如同海嘯一樣襲擊著她的心。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再次屏住呼吸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朝海水中走去。她眼睛裏有種近乎絕望的恐懼,表麵的平靜好像隻是用她生命中最後的一絲力氣維持的,而且隨時都有可能崩塌!

她張開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呢喃著:“櫻暮月,你在哪裏?你出來啊!不要跟我捉迷藏了,這個遊戲真的很幼稚好不好……”

胸口的酸澀和痛楚讓她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一般,淚水無聲地染濕了她的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爭先恐後地湧出,她哽咽著繼續茫然地自言自語:“櫻暮月,你出來啊!求求你快點出來好不好?以後我再也不騙你了,我一心一意對你,我心裏隻裝著你一個人,你快點出來啊!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的……你答應過的……”

說著說著,她終於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在極度的悲傷下,她放聲大哭,眼中的淚水與心底的痛楚簡直比她周圍的海水還要洶湧,以排山倒海之勢,將她徹底擊潰。

嘩——

海麵上再次綻開一朵大大的水花,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從海底猛地躍出,水花頓時濺了她一身。

葉傾城愣住,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櫻暮月抬起雙手將臉上的水珠隨意地抹了一把,當看見近在眼前的葉傾城時,他怔了一下,俊臉上閃過一絲意外的神色,似乎壓根沒有想到她會在這裏出現。

緊接著,他發現她的眼眶紅腫得厲害,又不禁疑惑起來,探身向前仔細打量著她臉上的淚水,不解地問:“不是讓你在岸上等我的嗎?你怎麽會在這裏?還哭了?”

葉傾城仍死死地盯著他,淚水在她的眼眶中無聲地打著轉,她的心情複雜得難以形容,她隻知道她的心跳得很厲害,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看著她滿臉淚痕的模樣,櫻暮月突然明白過來,他的心底隱隱湧上一抹難以言喻的欣喜,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會是以為我出事了吧?”

被揭穿心事的葉傾城一時間覺得無比窘迫,咬了咬唇,沙啞著聲音問:“你還好吧?”

見她默認了自己的猜測,櫻暮月心裏頃刻間湧起一陣狂喜,他按捺著心底激動的情緒,伸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故作一臉痛苦地說:“胸口好像有點疼,快要呼吸不了了!”

葉傾城心裏一驚,臉上頓時露出緊張的神情,屏著呼吸急忙道:“胸口很難受嗎?那該怎麽辦?怎麽辦……”

眼看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櫻暮月狡黠地勾了勾唇,突然伸出手臂將她一把摟到自己的胸前,邪魅地說了一句:“我知道怎麽辦。”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已經吻上了她的唇,熱烈的氣息頓時占據葉傾城所有的感官。

她的腦海空白了幾秒,明白過來自己又被他耍了!

但她的心裏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欣慰,很輕鬆,那顆煩亂的心,仿佛在他的親吻中,漸漸得到了安撫與充實……

此刻,對於她來說,他呼吸的熱度,心髒的跳動,比一切都重要。

這個吻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鍾,葉傾城從最開始的茫然無措,到後麵的意亂情迷,再到最後漸漸恢複理智時,她才終於想起用雙手去推開他。

被推開後的櫻暮月顯然有些不滿,但葉傾城已然顧不了這麽多了,紅著臉略帶幾分羞澀地說道:“傾美還在昏迷著,我們先過去看看她吧。”

櫻暮月朝海灘那邊望了一眼,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了,點點頭拉著她的手說:“那我們先回岸上吧。”

待他拉著葉傾城回到沙灘邊上的時候,救護車剛好趕到,眾人合力將昏迷的葉傾美抬上了救護車。

在救護車上,葉傾美經過醫生們的搶救,慢慢轉醒,並吐出了一些水,但眾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又再次昏迷了過去。

還好醫生安慰大家說,她隻是暫時昏迷而已,等回到醫院做一番相應的處理,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問題。

一個小時後。

葉傾城與光翼兩人焦急地站在急診室門外等著,櫻暮月則主動提出去幫忙辦理住院手續。

走廊上格外安靜,氛圍卻凝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身上仍然濕淋淋的光翼靠著牆壁慢慢地蹲下去,然後用雙手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葉傾城心疼地看著他,緩步走到他的麵前,然後也緩緩蹲下身,猶豫了一會兒後伸出手去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光翼抬頭看了她一眼,聲音沙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昨天晚上,她說她不喜歡我,她喜歡的是那個人。她說如果她得不到他,她寧願去死……我以為她隻是任性地耍耍脾氣而已,我完全沒有想到她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說到後麵,他激動得一時說不下去了。

看到他這個樣子,葉傾城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連忙安慰他說:“不是的,光翼,傾美並不是故意要那麽做的,我親眼看到她去海裏撿鞋子,才被海浪卷進水裏的。她並不是……”

然後她的話還沒說完,光翼就打斷了她,自顧自失神地說下去:“我跟傾美真的再也不可能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要拋棄我,還可以為了那個人連命都不要……”

努力將視線聚焦之後,他憂傷而無望地看著葉傾城,顫抖著雙唇說:“我該怎麽辦?我怎麽會變得這麽糟糕?我真是太沒用了,居然讓傾美那麽絕望……”

葉傾城不由得擰緊了眉頭,整顆心都溢滿了心疼和不舍!

她伸出雙臂,想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將他抱緊,想用自己的懷抱給予他溫暖,心痛至極的她又忍不住有些生氣地說道:“光翼,你這個笨蛋,你怎麽會這麽想?你才不是最沒用的人,從小到大,你給了我那麽多的關懷與照顧,因為你我才覺得生活充滿陽光。我曾經還把你當成這輩子最美好的憧憬,你怎麽可以說你沒用……”

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後,她自己也有些意外地愣住了。

聽完她的話,光翼沒有說話,隻是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抽泣出聲,葉傾城沒有推開他,隻是默默地挺直脊背讓他依靠著。

她知道,此刻眼淚對於他來說,或許就是最好的發泄。

但她完全沒有發現,一位身材修長的少年此刻就站在走廊的盡頭看著他們,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也很落寞。

櫻暮月手裏攥著醫院的相關繳費單據,怔怔地看著前方那擁抱在一起的兩個身影,那一幕是那麽和諧,卻把他的眼睛生生地刺痛了。

緊接著,他的心像是被一根沾了毒的針狠狠地紮了一下,毒液瞬間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葉傾城,你怎麽可以在我的麵前這樣親密地擁抱著另一個男生?你怎麽可以讓我的心這樣痛苦,這樣難受……

葉傾美從急診室裏被推出來的時候,仍然處於昏迷狀態,護士們將她推到病房裏後,給她掛上點滴,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在病房裏休息,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她。

所以葉傾城與光翼隻好在病房外麵坐著。

十幾分鍾後,葉家父母匆匆趕來,氣勢洶洶的葉母一上來就狠狠地甩了葉傾城一個耳光!

眾人都吃驚地愣住了。

葉傾城捂著火辣辣的臉頰,茫然地看著繼母。

一旁的葉爸爸一心掛念著小女兒的病情,完全沒有料到妻子一來就甩了大女兒一巴掌,有些不悅地拉住妻子的手臂說:“你這是做什麽?”

葉母睜著一雙化著精致眼妝的眼睛瞪著葉傾城,氣呼呼地怒道:“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害死我女兒的!”

葉傾城微微擰起秀眉,神情疑惑而複雜地看著繼母,心裏又亂又痛。

葉爸爸臉上的不悅神色更重了,沉著臉道:“雲子儀,你怎麽說話的!傾城什麽時候要害傾美了!”

“老葉!”雲子儀理直氣壯地看著丈夫說,“傾美都跟我說了,傾城這死丫頭跟她搶她喜歡的人!這死丫頭不想讓傾美得到幸福啊!”

葉傾城難以置信地看著繼母,想要辯解,卻又發現自己一時間委屈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葉爸爸聽妻子一口一個“死丫頭”地稱呼大女兒,極為不滿地皺緊了眉頭,卻不禁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葉傾城與光翼,下意識地問:“你們兩個?光翼,你現在跟傾城是怎麽回事?”

葉爸爸完全不知道櫻暮月的存在,他一直以為傾美喜歡的人是光翼,於是他也就順其自然地問了一句,但光翼與葉傾城兩人都被問得麵露尷尬之色,光翼趕緊解釋道:“沒有,沒有。我跟傾城隻是好朋友,不過傾美她……”

說到這裏,光翼的聲音再次哽住,他難過地低下頭去,再也說不下去了。

葉爸爸恍然大悟,不可思議地問:“難道是傾美喜歡上了別人?”

葉傾城與光翼低頭不語,無疑都是一副默認的姿態。

葉爸爸心底頓時升起一股怒火,他沉著臉,憤然地說道:“傾美這丫頭不像話!真是太不像話了!”

雲子儀聞聲立刻為女兒澄清:“感情本來就是難以說清的事情,傾美可以喜歡光翼,自然也可以喜歡上別的更優秀的男孩。可是,傾城這死丫頭不想讓傾美如願,非要橫刀奪愛,老葉啊,你不知道昨晚傾美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哭得多傷心!要不然今天也不會出這樣的事……都是因為傾城這個死丫頭!”

葉傾城垂著頭,暗中握緊自己的手指,努力將心底強烈的委屈與痛苦強壓了下去,身體卻還是抑製不住地顫抖著。

葉爸爸心底的怒氣越發難以遏製,臉色也變得鐵青起來,他狠狠地瞪著雲子儀怒道:“夠了!不要一口一個‘死丫頭’行不行!傾城也是我的女兒!而且,傾美這樣喜新厭舊本來就是她自己有錯在先,你憑什麽這樣理直氣壯?還嫌丟的臉不夠嗎?”

他的怒吼聲把雲子儀給鎮住了,她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心虛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氛圍陷入極度緊張中時,葉傾美的病房門被人打開了,一位護士從裏麵走出來對眾人說道:“病人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她了,不過葉傾城與光翼,你們兩個別進去,這是病人特意囑咐過的。”

雲子儀聞聲立刻慌慌張張地往病房裏跑去,還沒進病房,就扯著嗓門誇張地嚷嚷起來:“傾美,我可憐的女兒啊……”

葉傾城與光翼尷尬地站在原地相對望了望。

葉爸爸濃黑的眉毛再次皺緊,他看了看他們兩人,歎了一口氣說:“要不你們就先回去吧,傾美有我跟她媽媽照看著,沒事的。”

既然葉傾美主動提出不想見他們,葉傾城與光翼自然不好再逗留,於是兩人跟葉爸爸道別完後,就轉身準備離開。

葉爸爸目光複雜地看著大女兒的背影,終於還是忍不住喊了她一聲:“傾城啊……”

葉傾城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他。

“傾城,你媽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葉爸爸走到女兒麵前,麵容沉重地伸出手來拍拍她的肩膀,歎息了一聲並愧疚地說,“都是爸爸對不住你……”

“爸,你千萬別這麽說。”葉傾城努力揚起笑容,看著他用最誠懇的語氣說,“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爸爸。”

繼母不待見她是另一回事,但這不能動搖爸爸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看著眼前這個懂事的大女兒,葉爸爸那一顆沉重的心終於輕鬆了幾分,略顯蒼老的臉上也隱隱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

櫻暮月的電話一直打不通,葉傾城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今天他在醫院裏辦完住院手續後就不見人影了,他的不告而別讓她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怎麽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候突然走了呢,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是什麽事情嚴重到都不能跟她打一聲招呼就走了?

她怎麽想都想不通,獨自站在大廳的窗口旁看著外麵逐漸陰沉下來的天空,心情也跟著變得壓抑了起來。

因為爸爸跟繼母都留在了醫院裏照看傾美,家裏就剩下她一人,反正閑著也沒事,她便去買了些菜,準備做些飯菜給醫院裏的家人送過去。然而才開始準備,屋外麵就下起了滂沱大雨,很快天色就暗得跟黑夜無異。

她慌忙加快速度將菜炒好,然後將它們一起裝入便當盒中,提著三份便當準備出門的時候,大門被人推開了,繼母雲子儀慌忙走了進來,然後一邊收傘一邊用力甩掉身上沾著的雨水。

葉傾城看著突然進門的繼母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連忙小心翼翼地打著招呼道:“媽,你回來啦,我正準備給你們送飯……”

雲子儀看了她一眼,眼裏閃過一抹鄙夷與不屑,但隨即臉上又堆滿了虛假的笑容說:“傾城啊,媽媽知道你是個乖孩子,向來就非常懂事,知道孝敬爸媽,可憐傾美這孩子生來身子就不好,還好有你這麽一個疼她愛她的姐姐……”

她這一番奉承討好的話還未說完,葉傾城便忍不住出聲打斷她道:“媽,您有什麽話就跟我直說吧。”

以這樣的態度跟她說話的繼母,她還真是有些無法適應。

雲子儀化著精致濃妝的臉上露出一抹尷尬的神色,轉而又麵帶笑容地繼續說道:“傾城啊,你也知道,你妹妹的身體一直不好,而且你就這麽一個妹妹,你也不忍心看她再出事對不對?”

如果說先前葉傾城隻是隱約有些懷疑,那現在她可以充分確認,繼母要跟她說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她暗暗攥緊手中裝著便當的袋子,努力保持平靜的表情,不說話也不表態,心裏的情緒卻悄然變得複雜起來。

雲子儀兀自說道:“這次你就讓讓你妹妹行不行?你妹妹是真的喜歡那個人,沒有他她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傾城,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妹妹去死?”

葉傾城吸了一口冷氣,繼母的這番話無疑是將責任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果她答應,這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她不答應,那妹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得由她來承擔後果嗎?

她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揪住了一般,難受得快要窒息了,四肢好像也完全使不上力,她努力遏製著內心的情緒,臉上也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來,看著雲子儀搖了搖頭,聲音輕柔地說:“媽,不是這樣的。”

雲子儀微微擰了一下眉,看著她沒有說話,臉色卻漸漸變了。

葉傾城盡量讓自己保持最平靜的語氣說:“不是我讓不讓的問題,而是我讓了,暮月也不會喜歡傾美的,他隻是把傾美當成妹妹而已。”

雲子儀努力維持和藹的表情立即僵硬了起來,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葉傾城卻接著又說道:“而且,暮月是一個人,不是一件物品,所以並不存在讓不讓的問題。”

雲子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目光裏終於也漸漸湧上了怨毒憤恨之色,她狠狠地瞪著葉傾城怒道:“你這個臭丫頭,現在翅膀硬了是吧?我說的話你不聽了,你妹妹的死活你也不管了是吧?”

葉傾城十分為難地說:“媽,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這個意思?”雲子儀冷哼了一聲,一臉鄙夷與厭惡地圍著她轉了一圈,狠狠地說道,“你從小就是我看著長大的,有幾斤幾兩我會不知道?你別的本事沒有,就愛裝!裝得很孝順,很疼愛你的妹妹,可是結果呢?現在卻眼睜睜地看著你妹妹去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媽,我怎麽可能看著妹妹去死!傾美她當時是去水裏撿鞋子,不小心被海浪卷走了……”葉傾城皺著眉頭想要跟繼母講道理,然而雲子儀根本就聽不下去,怒吼著打斷了她的聲音:“那你是非要看著你妹妹死掉了你才甘心嗎?你這個惡毒的死丫頭!”

葉傾城怔住了,臉色逐漸蒼白,心髒一下一下地抽痛著。

雖然是繼母,但是自從她有記憶起,繼母就是她的媽媽,她一直打心底裏把繼母當親生母親一樣敬愛,可是為什麽在繼母的眼裏,她永遠都是錯的呢?

她心裏真的很難過,難過得都有些絕望了。

見她不再開口說話,雲子儀想起還在醫院裏躺著的女兒,越看她越覺得煩,衝動地指著大門口的方向說:“馬上給我滾出這個家!我不想看到你,傾美更不想看到你!”

葉傾城的臉色霎時蒼白如紙,她暗暗咬著唇,努力抑製住心底的酸楚,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拚命保持鎮定,將手中拿著的便當放到一旁的鞋櫃上,低低地說了聲:“這是給你們準備的晚餐。”話音一落,她就低著頭從雲子儀身邊繞過,從門口跑了出去。

可是,因為出門太急,她竟然忘記帶傘了,身上很快就被大雨澆得濕透了,也讓她整個人覺得涼透了。寒氣從肌膚的表層滲入她的血液裏,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冷得直哆嗦。

從家裏出來後,葉傾城茫然地走在大雨中,雨水沿著她蒼白的肌膚無聲地滑落,她的整顆心髒都死死地揪在了一起。

她怎麽想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親生的跟非親生的區別就那麽大呢?為什麽從小到大一切都以傾美為重,而她渺小得連一粒塵埃都不如呢?

從小到大,無論傾美想要什麽,她都必須讓給她,現在甚至連喜歡的人也要讓。他們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如果她失去了心中所愛,難道就不會生不如死嗎?

她頓住腳步站在原地,仰著頭望著黑漆漆的夜空,任由雨水無情地打在她的臉上,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這時,隔壁光家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光翼出現在門口,他撐開手中的黑傘毫不猶豫地衝了過來,站在葉傾城的身邊,為她撐著傘,一臉心疼擔憂地看著她問道:“傾城,你怎麽站在這裏淋雨呢?發生什麽事情了?”

葉傾城怔怔地還未回答,光翼頓了一下就突然明白過來了,試探著問:“是不是跟阿姨吵架了?”

一臉蒼白的葉傾城衝他露出一抹淒涼的微笑,凝滿水珠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恍惚地看著他說:“光翼,還是你最了解我啊,嗬嗬……”

看著她失魂落魄卻又強顏歡笑的模樣,光翼心疼到了極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水珠,聲音溫柔地哄著她說:“好了,傾城,我們先進屋好不好?外麵的雨那麽大,淋太久會感冒的。”

他握住她的手,試圖將她拉進屋去。

葉傾城恍惚地搖著頭,下意識地掙脫開他的手,呢喃著:“我連家都沒有了,我還能去哪裏?”

“傾城!你怎麽可能會沒有家呢?”光翼想跟她講道理安慰她,可是看她一臉落魄無助的樣子,心裏突然酸澀得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手臂,將全身濕透發冷的她擁入了自己懷中。

他摟緊她,在她的耳邊低聲哽咽著說:“傾城,我似乎做錯了一件事情,一件對你和對我都錯了的事……”

最初的時候,他最想保護疼愛的其實是懷裏的這個女孩,可是,為什麽結果會是另一番模樣呢?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是他不該在傾美哮喘發作時精心嗬護她?是他不該在傾美伸出雙手擁抱住他時沒有將她推開?還是……

哪一步走錯了呢?最重要的是,如今還回得了頭嗎?

葉傾城任由他摟著,訥訥地說:“不,我們都錯了,都錯了……”

光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漆黑的睫毛好像也在微微顫抖著:“傾城,跟我回家,不要在這裏淋雨了,進屋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新的開始?

葉傾城愣了一下,然後迷迷糊糊地搖了搖頭,語氣卻格外清醒和冷靜:“不,光翼,我不能去你家。那裏不屬於我,那是屬於傾美的。而且明天不是一個新的開始,隻是新的一天,因為所有的事情都不會變。”

“傾城……”光翼顫抖地喊了她一聲,盡管他想極力摟緊她,卻發現似乎不管他怎麽用力,他都已經擁不住她了,因為,他已不具備那種資格了。

葉傾城不再留戀他懷抱中的那絲溫暖,伸出雙手輕輕推開他,然後抬著頭鎮定地看著他說:“光翼,謝謝你,雖然我們是很好的好朋友,但我也有我自己的世界。”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留下失神的光翼撐著傘站在原地,毅然走出他的傘下,大步邁入瘋狂的暴雨中,似乎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就要回頭,於是她隻能加快腳步往前飛快地奔跑起來,纖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不知道在大雨中漫無目的地跑了多久,當站在白霧茫茫的街道上停下腳步來的時候,她才忍不住嘲弄地勾了勾唇,雨水從她長長的睫毛上滴落,瞬間染濕了她的眼眶。

她要到哪裏才能尋到可以容納她的世界呢?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內心的悲愴簡直比周圍的雨水還要洶湧。

她在原地滯留了一會兒,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要走,她要趕走內心的恐慌與無助,她要找一個可以幫她驅走寒冷的地方。

她機械地往前走,哪怕雙腿累到發軟,哪怕身體在大雨的襲擊下直打哆嗦,哪怕內心的恐慌無限蔓延,她還是不停地往前走著……

至於是怎麽走到櫻家的別墅前麵來的,她完全沒有了印象,好像走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又好像隻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她看著眼前這棟如同城堡般的別墅,心裏的情緒變得越發錯綜複雜起來。

她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

那是因為櫻暮月已經在她的生命裏有了一個超乎她想象的重要位置嗎?

可是,這裏真的能給她溫暖嗎?她記得上次來這裏時,進去還真是費了好一番工夫,這一次,她還有那種毅力嗎?

雖然來到了櫻家大門前,可是此刻她的心又無比怯弱起來,她不敢喊人,隻是怔怔地站在那裏,像一個失去了魂魄的木偶般。

“喂,你是誰啊?站在這裏做什麽?”門衛從錄像裏發現了她後,急忙撐著傘打著手電筒跑出來,衝她喊道。

葉傾城似乎沒聽到他的聲音,依然呆呆地站在那裏。

門衛打著手電筒在她的身上照了照,起初覺得眼熟,又看了兩眼後,終於想起來了,她就是前些天來過的那個女孩子。

心知這個女孩對於少爺來說是非常特別的,他不敢多耽擱,立刻回到傳達室裏通知了櫻暮月。

幾分鍾後。

櫻暮月冒著大雨跑了出來,他看了看渾身濕透了的葉傾城,內心頓時翻湧出一陣強烈的心疼與憐惜。

他皺著眉頭看著她,忍不住衝她大聲吼道:“喂,葉傾城,你瘋了?幹嗎站在這裏淋雨?”

原本像是靈魂出竅了般的葉傾城在聽到他的聲音時,漆黑的睫毛無意識地顫了顫,然後她緩緩抬起蒼白的臉,一雙眼睛失神而無助地盯著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櫻暮月此刻的心情也是百般複雜,看著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還有整個人虛弱得像是紙人似的樣子,他的心發了瘋似的陣陣抽痛起來。

那一刻,他恨不得用生命裏最美好的東西來溫暖和解救她,又恨不得狠狠地罰她,為什麽她要將自己弄得這樣狼狽可憐,惹得他感覺比死了還要難受。

他壓抑著心底強烈的情緒,擰著眉頭,硬邦邦的聲音裏卻難掩心疼:“還愣著做什麽,快點跟我進去,你要是感冒發燒了,我絕不饒……”

“你”字還未說出口,葉傾城嬌小虛弱的身體便軟軟地撲倒在了他的懷裏,他的身體頓時一僵,一時不知如何反應,隻聽她聲音低弱地說:“我好累好累……”

輕飄飄的幾個字,卻比任何利器還要厲害,瞬間就讓他的心軟到極致,也疼到極點。

“既然知道累,你還……”

他一邊說一邊低下頭去看她,見她已然閉上雙眼失去知覺時,他心裏一慌,立刻將她打橫抱起,往別墅內狂奔而去。

他邊跑邊衝她低喊:“葉傾城,你給我醒醒!如果你敢有個三長兩短,我就……”

他的心情是那樣的激動,卻怎麽也對她撂不下狠話,最後他隻是無比糾結而又無奈地低語了一句:“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