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山少年的微笑
（一）
教室裏，老師在黑板上奮筆疾書，我努力專心致誌地聽講做筆記。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忘記做模特帶來的糾結感。
身邊的允熙用很奇怪的眼神盯著我，一直到下課鈴響。
“紗枝，你為什麽要放棄走秀？”她迅速靠近我，拽住我的袖子急切地問道。
“你先鬆開，我要去找老師討論一個題目。”我掙開手臂，起身想離開座位，不想允熙就像個強力黏黏膠，一把將我拉了回去。
“你少轉移話題了。梁熙幻都告訴我了，你不想繼續做模特了！可這是為什麽啊？我上次見你在T台上的氣質簡直無人能及，一時間都不相信T台上耀眼的女生竟然是我的好朋友。你為什麽不堅持下去啊？”她手舞足蹈地比畫著，越說越激動。
“梁熙幻？”我故意抓住她話裏的漏洞，眯起眼睛逼視著她，“說，前段時間都是路允寒親自來接我，你跟梁熙幻兩個人躲哪裏去了？”
允熙頓了一下，小臉迅速升起兩朵可疑的紅雲，她握著粉拳嗔怪地捶了我幾下：“紗枝，你怎麽能開我的玩笑，他跟你走秀根本是兩碼事。”
“我看未必吧，說不定你這個壞丫頭是想借我練習時，跑去偷看梁熙幻也說不定。”我戳戳她的腦門，看到她羞得滿臉通紅，忍不住替她開心起來。
允熙平時大大咧咧的，雖然天天嚷著追求帥哥，可現在這種臉紅心跳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看樣子，她是真的動心了。
“別老說我！”她強烈抗議著，大眼睛認真地盯著我，“你身材這麽好，要是不當模特真的太可惜了！我都替你著急！”
允熙為什麽一直跟我提模特這件事呢？我心頭強壓住的悲傷再次泛濫開來，有些別扭地轉身避開她的視線，賭氣地回了一句：“不是身材好就可以當模特的，按照你說的，滿大街身材好的都可以上T台了！”
允熙一雙亮閃閃的眸子頓時暗淡下來，她不再說話，坐直身子安靜地看書。
她隻有在心情難過的時候才會這樣安靜。
氣氛有些尷尬，我知道剛剛那句話傷著她的心了，心頭頓時泛起一陣悔意。允熙沒有心機，她一切都是為了我好，而我卻故意氣她。
“我放棄走秀是有原因的。”我幹脆合上課本，對著允熙語氣誠懇地解釋道，“我真的走得很不好，上次安娜跟我比試了一場，我完全一敗塗地。路允寒對我也特別失望，我覺得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好難受。而且模擬考就要開始了，我實在沒有精力兩頭兼顧，你知道我媽媽最看重的就是我的成績了。”
允熙凝神聽完我的話，忽然伸出手臂抱住了我，動情地在我耳邊悄聲說：“我剛剛忘記說了，T台上的你不僅身材好，氣質也特別迷人。我都懷疑，那是不是另一個我不認識的紗枝，她爆發出了無窮的活力，讓人跟著心潮澎湃。我作為觀眾，就是這種感覺。至於安娜，她與我無關。”
我的心被她這幾句貼心的話填滿了，變得熱乎乎的，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
“這裏是課堂，我們摟摟抱抱的多不好。”我推開她，看著她毫無城府的笑容，真心感激上天竟然賜給我這樣一位好友，在我難過的時候給我鼓勵和支持。
“大美女紗枝，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你最厲害了！”她的聲音極為花癡，與之相伴的是敲響的上課鈴聲。
接連幾天，我再也沒有去過“夢幻之夜”的工作室，生活回歸到了平靜，卻帶著揮之不去的遺憾。
中午，我和允熙在食堂吃便當，她看上了我碗裏的小雞腿，毫不客氣地伸筷子就搶。
“阿姨的廚藝真是不錯！”允熙塞了滿嘴的雞肉，口齒不清地讚歎道。
“你碗裏怎麽什麽都沒有？”我探頭看看她的飯盒，空空如也。
“減肥！現在人家隻吃雞爪和木瓜，其他的，我是碰都不碰的。”允熙把雞骨頭吐出來，用紙巾擦擦嘴說道。
還說不碰，那我的雞腿哪裏去了？
“光木瓜和雞爪吃得飽嗎？”我看著她略顯嬰兒肥的小臉，身材卻一點都不胖。
“不在於吃飽，而是……”她故作神秘地湊到我耳邊，眯眼笑道，“豐胸。”
我愣了一下，立刻坐直身體道：“就你懂得多。”
她聽了，又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夢幻之夜’組合親自來我們學校了！”食堂裏忽然炸開了鍋。
“真的好帥啊，看得人家都想流口水了。”
我聽到“夢幻之夜”幾個字，身上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耳朵也不自覺地捕捉關於他們的每一個字眼。
“是啊是啊，不知道是不是來挑選模特的，他們的服裝秀不是快要開始了嗎？”女生放下碗筷，激動地議論開來。
“對啊，據說模特一直沒有定下來。別吃飯了，去看看。”女生們說風就是雨，起身蜂擁奔出食堂。
“紗枝，還發什麽呆，我們也去！”允熙比我還要激動，一把拽起我的手，不由分說就往外衝。
“我都放棄了，現在還主動找上去，不好吧？”我一路磨蹭著。
“什麽放棄不放棄的，要是他們真的找新模特，那你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再說，我們學校有幾個能比得上你的！”允熙隻要有帥哥當動力，就變得特別力大無窮。
我被她幾句話說得心情極好，難得允熙這麽看得起我，好感動！
我們一路風風火火地跟著人群往學校的花園裏跑。遠遠地，我們看見眾多女生將身材高大的袁西歐和梁熙幻圍在中央，正聊得熱火朝天。梁熙幻帶著墨鏡，對著女生頻頻露出溫柔的笑容。
允熙見梁熙幻如此受歡迎，立刻紅著眼朝人群中擠去，一邊吼著：“讓開！”
女生們都使勁往中央擠，形成銅牆鐵壁，根本不讓我和允熙插進去。隻是一會兒，我就被擠得胸部發悶，衣服汗涔涔地貼在身上，在原地寸步難行。然而在允熙的努力下，我們距離梁熙幻他們更近了。
“梁熙幻，我崇拜你好久了。附近有一家餐廳特別不錯，晚上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好的，有機會一定去。”梁熙幻摘下墨鏡，一雙桃花眼眨巴著四處放電。
“梁熙幻殿下，我有兩張午夜場的電影票，不知可不可以邀請你一起去？”另一個女生嬌羞地說。
“嗯，如果熬夜不影響我嬌嫩的皮膚，我會考慮的。”梁熙幻立刻送去一個魅惑的笑容。
女生們一陣尖叫，個個頭頂上都飄著耀眼的桃心。
我佩服地看著梁熙幻在眾多女生中間暗送秋波，遊刃有餘，忽然感到一陣寒氣從我身邊散發出來，扭頭一看，隻見允熙的臉全黑了。她雙手握拳，肩膀繃緊，氣得渾身直顫。
“允熙，你沒事吧？”我頓時覺悟，梁熙幻可是允熙的暗戀對象，怎麽能看著他對別的女生展示好感呢？
“你們都給我讓開，梁熙幻是我的！”伴隨著一聲獅子吼，允熙終於爆發了。
我覺得頭皮發麻，頭發都快被震得豎起來了。
四周瞬間沉寂下來，女生們花癡的動作陡然停住，紛紛詫異地朝發怒的允熙看了過去。
就連站在人群中央享受萬人膜拜的梁熙幻也跟著驚了一下。
我也無比驚訝地盯著允熙，她怎麽敢如此大膽地表明心聲？
允熙像是打了雞血，昂首挺胸地大步朝壞笑的梁熙幻走了過去。
“你剛剛說了什麽？”梁熙幻盈滿笑意的眸子盯著勇士般的允熙，一臉邪笑地調侃道。
我頓時為允熙捏了一把汗，雖然不知道梁熙幻的真實意圖，但是隻要允熙保持這種英雄的氣勢，一切都不在話下。
果然，允熙猛地抬起頭，她與梁熙幻四目相對的刹那，我感到一股強烈的電光閃過。
“如果我剛剛的那句話冒犯了你，真的抱歉了，我收回。”允熙紅著臉，高昂的頭像是霜打的茄子，頓時蔫了下來。
我看著允熙沒出息的樣子，真想過去扇她兩巴掌。打鐵要趁熱，怎麽這麽快就退縮了，一點都不像她的作風！
“哼，喊什麽喊啊，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還想跟我們搶梁熙幻！”人群中不知哪個女生諷刺了一句。
“就是就是，還不快滾開！過來湊什麽熱鬧！”女生們跟著起哄。
“你們給我閉嘴！”我氣不過，對著那群女生罵了一句，允熙是她們可以隨便說閑話的嗎？
“你算哪根蔥，管什麽閑事。”女生們不服氣，抬腳往前一步，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對啊，剛剛瘋子般地推我們的人是你吧？想跟我們過不去嗎？”一個體格很胖的女生走到我麵前，威脅道。
我咬緊下唇，這才發現她們是我們學校抱成團的痞子女生，經常修理看不順眼的人，心裏不由得有些發怵，腳步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忽然，身體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肩膀，我驚了一下。
“她是我們‘夢幻之夜’的模特，識趣的閃開。”袁西歐站在我身後，肩膀頂住我的身體，語氣淩厲。
女生們氣憤地瞪了我一眼，幾個人迅速從人群中退去。
“謝謝你。”我得到庇護，心驟然一暖，“夢幻之夜”真的把我看做一家人了。
“她們那群人本來就討厭。”袁西歐不以為然，嫌惡地看了她們一眼。
梁熙幻臉上的笑容依舊，他盯著允熙的頭頂，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揉揉她的發心，語氣曖昧地說：“真不好意思，剛剛你說的話，我不小心記住了。”
“梁熙幻，你在搞什麽，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啊！”站在一旁的袁西歐看不下去了，皺眉嗔怪道。
允熙的臉更紅了，她倉促地看了一眼梁熙幻，傻乎乎地摸了摸被梁熙幻揉過的頭頂，嘴唇哆嗦著，扭頭就跑。
“允熙！”
我急切地喊她，正欲拔腿去追，沒想到她又瘋子似的跑過來攔住我，聲音發顫地說道：“紗枝，你別管我，讓我靜一靜，我……我太激動了！”話一說完，她完全不顧費解的我，拔腿就逃。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梁熙幻都沒給她明確的答複，她激動什麽呢？
眼角的餘光無意間瞥見梁熙幻的臉龐。隻見他滿臉意味深長的笑意，目光盯著允熙的身影，久久不曾離開。
難道說，梁熙幻對允熙真有意思？我的心跟著激動了！
“梁熙幻，周末去玩沙灘排球吧？我爸爸是排球俱樂部高級理事……”一位氣質很好的女生見允熙落荒而逃，趁機迎了上去。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梁熙幻就柔聲打斷了她的話：“對不起，剛被打上某人的標簽，現在的我，已經心有所屬了。”
女生的臉迅速羞紅，尷尬地退去。
那個某人，是允熙吧？她總算把王子梁熙幻的心虜獲了！我的心跟著狂跳起來，允熙，好樣的，你總算解決了一個少女禍害！
“嗚，好難過，梁熙幻有喜歡的人了，那袁西歐呢？”女生們哀怨地看著袁西歐。
“對不起，我沒空。”袁西歐很酷地閉目擺手。
我仿佛聽見芳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女生們漸漸散開了。
（二）
“你留下！”我正準備混入人群閃開，肩膀卻被袁西歐抓住了。
“怎麽？”我扭頭裝糊塗，盡管心裏很自戀地覺得他們是為了我來的。
“我和梁熙幻這次來是想勸服你回工作室。”袁西歐直奔主題，濃眉緊蹙。
看來我沒猜錯，可是路允寒為什麽不來？啊，我是白癡啊，幹嗎沒事想起那個討厭的“冰山男”？
我搖搖頭，想把那個人的名字甩出腦袋。
“對啊，你離開之後，我跟路允寒、袁西歐兩個大男人相處，產生了嚴重的審美疲勞，還是有美女作伴心情會比較好，回來吧。”梁熙幻伸伸懶腰，慢條斯理地說道，一貫的壞笑漾上眉梢。
“我走得並不好，而且還有模擬考的壓力。”我腦子裏再次浮現出那天路允寒失望的表情，喃喃道，“路允寒一定對我很失望吧。他一直用心教我，但我總是學不會。”
“果然有路允寒的原因。”袁西歐無奈地捏捏眉心，頓了一下才說道，“你知道外冷內熱這種人吧？路允寒就是個中典型！他嚴格要求你隻是想把事情做到最完美，並不是針對你。你別看他表麵上冷冰冰的，但是我們三個人中隻有他知道你的具體尺碼，了解你的具體情況。”
“什麽？”我有些吃驚，不過再想一想，這肯定是他們想要勸我回頭的借口。於是我不滿地搖搖頭，袁西歐所說的路允寒的好處，我一點沒感覺到。
“你跟安娜比賽後，他把安娜狠狠地罵了一頓，知道為什麽嗎？他說安娜使計絆你摔跤，並且警告她再敢這樣的話，就永遠不要進紫藤館的門，但是我和梁熙幻都沒注意到她絆倒你的細節。”袁西歐聲音懇切，語氣有些急躁。
我頓時驚住了，那天我走得太差，根本沒有意識到是安娜有意害我，路允寒竟然暗地裏替我打抱不平。忽然想起他前段時間每天都來接我，雖然冷冰冰的，可是他這樣不怕麻煩，說不定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了……
“你大概不知道路允寒為了這場服裝秀準備了多長時間，他是萬事都要求完美的人。這次你中途退出，確實給他不小的打擊。”梁熙幻臉上的笑意不見了，眼中帶著一絲同情，故意用嘲弄的語氣說道，“那個歇斯底裏的家夥，現在估計焦頭爛額了。”
“是啊，紗枝，你要是不回去，‘夢幻之夜’的秀真的前功盡棄了。”袁西歐著急地勸說道。
我看著袁西歐焦急的表情，忽然意識到這場秀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夢想，任何付諸了努力的夢想都是該被尊重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應該讓他們的夢想破滅……
“好，我去。”我認真地點點頭，模擬考每個月都會有，可是這場秀對於他們來說，可能隻有一次。
“我沒聽錯吧？”袁西歐的臉立刻明朗起來，他一把抱住我，嚇唬道，“要是你再敢放我們鴿子，就等著我敲你的頭吧！”
“我會堅持到底的。”我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心裏的重石總算放了下去，一種莫名的輕鬆感浮上心頭。當模特這件事，不僅僅是他們的夢想，也是我的，就讓我任性一回吧！
等完成這次的秀，我一定回來當媽媽的乖女兒，一直以來的好學生……我在心裏默默地發誓。
“走吧，去找路允寒。”梁熙幻拍了一下袁西歐，開心地說道。
袁西歐這才鬆開我，我們一起趕去工作室。在快到達目的地時，我的心竟緊張得怦怦亂跳。
袁西歐和梁熙幻麵色如常，我跟著他們上了別墅的閣樓，第一眼便看見路允寒正拿著尺子給布料做記號。他聽見有動靜，抬頭一臉錯愕地看著我，略有些尷尬地說：“你來了。”
我機械地點點頭，幾天不見，路允寒的語氣變得有人情味多了，讓我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紗枝可是我們好不容易請回來的，你要是再把她氣走了，可要你親自去請。”梁熙幻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路允寒垂下眼簾，略思索了一番，抬腳朝我走了過來。
那一刻，我嚇得隻想往後退。梁熙幻，你不該威脅他的，他可不吃這一套。
“歡迎你回來。”路允寒停在我麵前，語氣謙和。
我看著他文質彬彬的姿態，隻感覺有無數星星在眼前亂閃。路允寒這個閃閃發光的生物就以如此嶄新的形象，突兀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那麽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吧？”我還沒反應過來，路允寒就迅速扭頭，長籲一口氣，問道。
“好。”我點頭答應，猛地發現隻要有路允寒在，我就立刻處於極其尷尬的被動地位。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好啦，這下總算圓滿了！”袁西歐在一旁沒命地鼓掌。
梁熙幻睜著那雙桃花眼，在一旁默默地打量我們，看得我渾身發毛。他們這都是在幹嗎，搞得我渾身不自在。
閣樓上的T台還在，路允寒讓我換了一條運動褲，方便他看清楚我腿部的動作。
“試試用胯部帶動腿部的動作。”路允寒再次恢複了他認真的表情，不一樣的是，沒有以前那麽著急和冷漠了。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重新回到T台上是用犧牲學習時間作為代價的，因此走得格外認真。
路允寒站在下麵沉默地注視著我，等我走了幾遍後，他忽然跳上T台，站在了我身後。
一雙溫熱的大手從後麵準確地扶住了我的胯部，路允寒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喊一二三，你跟著我的節奏走。”
耳邊的發絲被他的呼吸吹起，我騰地一下渾身發熱，呼吸亂了節奏。
“一，二，三……”路允寒在我身後輕聲念著，我感覺胯上多了兩道力，驅使我的雙腿朝它們指引的方向走。
心跳逐漸加快，我們的身體伴隨著移動的步子，不斷碰在一起。一股強烈的電流穿心而過，驚得我一陣戰栗。
“集中注意力！想象一下，站在T台上的你會多麽驕傲。鎂光燈下，你將成為眾人注視的焦點，是美麗、時尚的代表。”路允寒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努力保持著平穩的音調在我耳邊說道。
我緊張得口幹舌燥，閉上眼睛努力想象他所描繪的畫麵。隻有在夢裏，我才會如此閃光。
路允寒的手如此有力，我被他牽引著，跟著他的節奏邁步再邁步。
步幅越來越大，胯部越抬越高，我感覺自己像是籠中困獸，瞬間被釋放出來，大膽自信地秀出不一樣的自己。
等我走到T台最前端，猛然發現，路允寒已經不再扶著我了。
他遠遠地站在我身後，雙眸微顫。
前一段時間他對我吼的場麵在我腦海中重現，我華麗地轉過身，收腹、提臀，按照他教我的擺胯節奏，高傲地麵向他走了過去。
在他麵前戛然而止，我注意到他眼中閃過的詫異神色，那一刻，我自豪得真想高喊出聲。
路允寒，盡管你這樣挑剔，但我也做到了。
他逼視我的雙眼，跟我對峙。我昂首挺胸，用眼神跟他較量。
你不服氣嗎？還要繼續囂張嗎？罵我嗎？
“你們要這麽大眼瞪小眼到什麽時候？”梁熙幻皺眉看著我們，奇怪地問道。
路允寒那雙眸子越來越深，凜冽的光芒越來越淡，我忽然覺得自己氣勢洶洶的眼神就要淪陷在他海洋般的目光中去了。
“不開心嗎？紗枝今天表現得特別棒，你該早點手把手教她的，她悟性特別高。”袁西歐也湊了過來，看著路允寒說道。
哈哈——
我的心裏一陣澎湃，袁西歐讚美我了！我進步了！看在他表揚我的分上，我姑且就不跟路允寒鬥眼神了，眼睛都瞪得有些疼了。
“她天賦雖高，悟性卻一般。”路允寒張口就否定我。
胡扯！我的悟性很高！
“莫非……”梁熙幻拉長腔調，眼神邪魅地看著路允寒，“你又想氣走她？”
“她對我們沒那麽重要吧？”路允寒一臉慍怒地盯著梁熙幻。
我強壓著心頭的怒火，路允寒講話真是不順耳。
“那，紗枝，我們走。”梁熙幻挑挑眉，滿不在乎地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迅速躥出擋在了我麵前。
路允寒皺眉看了我一眼，臉頰先浮起紅暈，倏地一下對我伸出右手，不情願地說道：“隻要勤加練習，你會成為世界頂級模特，因此希望你留下來。”
我被他別扭的模樣惹得怒氣全消，他明明想讓我留下來，卻還嘴硬。忽然發現，這樣的他還蠻可愛的！
我握住他的右手，大方地說道：“也希望你好好努力，成為頂級服裝設計師。”
他一開始有些蒙，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握緊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很細膩，我隻感覺心跳仿佛失去了頻率。
“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怎麽都話中有話？”袁西歐摸著頭，一臉費解。
“我可沒有。”我否認道，連忙抽出手，低下頭掩飾尷尬。
當我再次抬起頭時，無意間注意到路允寒，隻見他正深深地盯著我。被我撞見，又連忙躲開。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一震，突然有些難為情起來。
“這是今天修改好的設計圖，你看看。”梁熙幻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一改吊兒郎當，變得十分認真。
“胸口的荷葉邊再往下拉一些，要露出模特的鎖骨。”路允寒很敬業地勾勒著設計圖，建議道。
“好。我打算把蕾絲改用雙層設計，看似透明，穿在身上卻不會透。我認為會比較符合年輕女生的氣質。”梁熙幻點頭答應，表明意見。
“就這樣。”路允寒低頭略作思索，表示讚同。
“我來製作樣衣，時間快來不及了。”袁西歐接過設計圖，開始忙碌地挑選布料，丈量尺寸。
我看著他們配合默契的樣子，心裏感到格外充實，剛剛瘋狂的心跳也變得平穩起來。
“你來，我們繼續練習。”路允寒見我發愣，喚我跟他一起出去。
“你有這樣了不起的團隊，真讓人羨慕。”我忍不住讚道。
“除了你，要是你再走好點就更完美了。”他嘴一撇，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真是死性不改，我氣得狠狠瞪了他幾眼。
“不僅走路笨，嘴巴也笨，還嘴都不會。”他白了我一眼，目光竟然帶著一絲忍俊不禁。
我頓時愣住了，他剛剛的眼神，好像怪怪的。
“還不走嗎？”路允寒又恢複成了冰山臉，麵無表情地說道，“你發呆的樣子給人感覺智商很低。”
什麽？
我承認我嘴笨，被他諷刺竟然不知該如何回敬他，隻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再過幾個星期，紫藤館的首秀就要開始了。從設計到選料再到裁製，這些夢幻少年變得格外忙碌。
梁熙幻負責外聯，他每天需要印製大量邀請函、活動卡，邀請一些頗有名氣的設計師和讚助商加盟，袁西歐則負責賽前時裝采購。我這才知道，我們這場20分鍾的走秀共有5位模特出場，除了我，另外4位是從專門的模特公司邀請來的。而我，當然是這場秀的主角。
“路允寒，好消息！華納服裝公司會派他們的設計總監過來。”梁熙幻奔波了幾日，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臉上是欣喜的笑容。
“辛苦了。”路允寒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竟然漾起一抹微笑，漆黑的眸子微顫，讚賞地看著梁熙幻。
華納服裝公司在服裝界很有威望，如果能邀請到他們，那麽一些小公司必然會聞風而至。到時候，路允寒他們設計的服裝會受到更多人的青睞，也會收到更多的服裝訂單。
“服裝展示的樣品也全部製作完畢，另外跟模特公司的接洽都已經就緒。”袁西歐抱著一堆衣服擠入工作室，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汁，邊喝邊問路允寒，“這次秀的主題定下來了嗎？”
路允寒把視線落在了我臉上，半晌，才語氣堅定地說道：“魅與靈。”
梁熙幻和袁西歐都驚了一下。
路允寒迅速從桌子上拿出一本設計冊，他翻開冊子，對袁西歐和梁熙幻解釋道：“你們看，薄紗與絲綢的巧妙結合，使每一件服裝都輕盈似仙，透著公主般的奢華與高貴，又洋溢著年輕女性的魅力和靈氣。這個主題不正好嗎？”路允寒一邊翻冊子，一邊亢奮地描述著，他炯炯的目光中閃著熱烈的光芒，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力量從他身上迸出。
“就用這個。”
“就用這個。”
幾乎是異口同聲，袁西歐和梁熙幻同時點頭。
“啪”的一聲，三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三對心有靈犀的目光彼此凝視著，寫滿了理解與激動。
“還有我呢！”我把手放在他們的手上，胸有成竹地說道。
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一股熱烈又牢固的感情從相握交疊的手中蔓延開來，也穿透我的心。
（三）
作為“魅與靈”的首席模特，我暗下決心好好練習不能給路允寒丟臉，更不能拖大家後腿。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關上燈，伸直身體靠牆站立半個小時，訓練身形。雖然枯燥，可我卻格外享受這個過程，每練習一次，都感覺自己離成功更近了一步。
剛開始靠牆練習，我的關節僵硬，連屈膝都不會，形若僵屍，練完撲在**倒頭就睡。時間流逝，我的進步亦是飛快。
隨著首秀即將到來，路允寒也越來越忙，他並不像以前那樣總對我評頭論足，隻是偶爾有空才來工作室外麵看看我。
好幾次不經意地，我都看見他靜靜地倚在閣樓門口，目光幽深地凝視我。
我繼續一個人在T台上練習，腦子裏不斷重現他倚門獨立的身姿。
等他回工作室後，袁西歐就會端著茉莉花茶來，並且讓我休息一下。
“累了吧？”袁西歐依舊貼心。
“還好。”我笑。目光四處逡巡，怎麽今天沒有烘烤的甜點了？
“那個……首秀就快開始了，為了保持身材，點心這種高卡路裏的東西還是不要吃了。”袁西歐知我心意，有些尷尬地笑道，又給我滿上一杯茶。
他是想說我看起來很胖嗎？幾條黑線從我的額頭冒了出來。他不知道，我在T台上來來回回地走，體力消耗太多，真的餓了。喝水隻會越來越餓。
我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再次登上T台，苦練起來。
他倒是不以為意，對我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跑進工作室繼續忙碌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已經黑透了。
我餓得肚子咕嚕嚕直叫，越練習就越煩躁。知道這樣練習不會有效果,便抱起書包，準備找一家店先飽餐一頓。
之前袁西歐忙完手裏的工作，邀我一起吃飯，我想起今天他說得讓我少吃保持身材的話，用苦練模特步的借口果斷拒絕。他根本不知道我是那種狂吃不胖的體質，這樣餓著，才是煎熬呢。
後來梁熙幻和路允寒也離開了，兩人邊走邊嚴肅地討論著什麽，根本沒有理會我。
我就默默地獨自練習。
可現在，我真的餓壞了！
然而，當我路過閣樓的窗前，猛地發現，工作室還亮著燈。該不會那三個家夥拍拍屁股走人忘記關燈了吧？
等我走到閣樓門口，竟然發現工作室連門都沒有鎖。我越想越不對勁，抬腳準備走進去。
柔和的燈光下，路允寒漂亮的側臉赫然映入眼簾。
他端坐在書桌旁，白皙的皮膚被燈光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烏黑深邃的眼眸正聚精會神地盯著畫冊，高挺的鼻下，薄唇緊閉。握著鉛筆的手不停地勾勒著，沙沙作響。
原來，他還沒有走。
我扶著門框，探出半個腦袋靜靜地注視著他。細膩的皮膚，好看的嘴唇，絲綢般的頭發，還有他全神貫注的認真表情。真的好迷人。我的心如同小鹿亂撞，靠著門口舍不得走開。
路允寒絲毫沒有注意到我。
良久，他終於合上畫冊，伸手托住下巴，對著閣樓的窗子發起呆來。
我看著他長睫毛下漆黑又夢幻的眸子，心跟著顫了幾下。那雙眼睛仿佛穿透時空，看到了不可知的遠方。
他突然低下頭，搖頭歎息。
我嚇了一跳，怕他接著就要出門，那豈不是跟我撞了個正著。
可是我慌不擇路，腦袋不小心碰在了懸在半空中的綠蘿花盆上，發出一聲悶響。
痛——
我手忙腳亂地抱住搖搖欲墜的綠蘿，待它穩定下來，才抱著頭撒腿就跑。
“紗枝——”略帶著驚奇的聲音喊著我的名字。
我的心狂跳起來，我們合作了那麽久，這是第一次他直呼我的名字。聽著竟有幾分不真切。
好丟臉！我要跟路允寒承認我是個偷窺狂嗎？
“那個……剛剛我是想看看這盆綠蘿品相如何。”我伸手摸摸綠蘿的花盆，但願沒碰傷它老人家，大聲讚道，“品種果然好！”
路允寒順勢看過去，皺眉略微思索，銳利的眸子瞬間朝我看了過來：“這是千葉吊蘭。”
呃，吊蘭啊，怎麽長得跟綠蘿那麽像呢？路允寒你假裝糊塗，放過我不就好了，幹嗎要揭穿我？
“那個……嗬嗬……你還沒走啊？”我黑著臉，立刻縮回摸花盆的手，扯扯嘴角，幹笑著看著他。
“你不也沒走嗎？”他用“你明知故問”的眼神看著我，反問道。
“我正準備走了。”我吐吐舌頭，跟他講話為什麽會這麽緊張，機械地伸出手，擺了擺道，“那明天見。”
剛剛轉身，“咕嚕嚕”， 寂靜的夜裏，這聲音如打鼓般肆虐開來。
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都說能吃的人，肚子餓的時候聲音特別大。可是肚子也不該如此不爭氣地在路允寒麵前響啊！
“等一下，一起吧。”我正打算灰溜溜地逃走，路允寒叫住了我。
我腳步一滯，我剛剛沒聽錯吧，路允寒竟然要跟我一起走？
“我也餓了，一起去吃飯吧。”他迅速走到我身邊，一側頭，衝我微微一笑。
好溫柔的聲音！
可是……我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他，他是不是工作太累，腦子燒壞了，怎麽會對我露出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某人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走吧，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錯的店。”路允寒揚手擦擦自己的嘴角，嫌棄地看了我一眼，邁開長腿往樓下走。
口水？怎麽可能，我順手摸了摸嘴角，明明什麽都沒有！他竟然耍我！
一路上，我連頭都不曾抬起來過，隻聽著我們單調的腳步聲在人行道上不斷地響著。
路允寒絕對是個“冷場帝”，他從來不會顧及到女生的感受，主動找個話題聊聊。我們就這樣一直沉默著，來到了一家裝潢精致的西餐廳裏。
服務員一見他來，就熱烈地湊了過去，把菜單捧到他麵前。
“跟原來一樣。”路允寒沒看菜單，直接說道。
他問坐在對麵的我：“你要點什麽？”
我很少來西餐廳吃飯，他這麽一問，我還真不知道吃什麽，便對服務員道：“跟他的一樣就好。”
服務員走開後，我們又開始冷場。跟他在一起的感覺，真比模擬考還緊張。
一直等到熱騰騰的牛排被端上來，氣氛才稍微緩解。
我早就餓壞了，埋頭隻顧著吃，也沒工夫管聊天的事。
嘖嘖，這牛排味道真是不錯，再喝一口奶油蘑菇湯，真是一件美事。
“你怎麽不吃？”我見對麵的路允寒完全未動刀叉，隻是盯著我，感覺很奇怪。
“你沒忘記很快就要開始走秀了吧？”他身體往前傾，小聲提醒我道。
“沒忘記啊。”我更加費解了，他問我這個做什麽。
“那你……”他指指我盤子裏被吃掉了一半的牛排，欲言又止。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今天餓壞了，吃再多也不會長胖的。而且我一直都吃這麽多的。”我笑著解釋，路允寒多慮了。
他顯然吃了一驚，不再追問，拿起刀叉吃起牛排來。
他坐得很端正，舉叉送牛排入口的動作十分優雅，細嚼慢咽的動作給人感覺教養很好。
我看著被自己大快朵頤的牛排，頓時羞愧起來。也學他把牛肉切成小塊小塊的，滿餐廳都可以聽到“咯吱咯吱”刀子與盤子劇烈摩擦的聲音。
西餐廳怎麽不把刀子磨得鋒利點，這牛肉真難切！
“要不要我幫你？”路允寒看不下去了，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來。”我拒絕他的好意，繼續用力切牛排。
“噌”的一聲，手裏的刀子被路允寒一把奪去了。
我剛想發火，抬頭一看，隻見餐廳裏的人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盯著我。直到路允寒奪去了刀子，才收回了視線。
“既然是要去英國留學的人，怎麽可以這麽不顧吃相，不怕給中國人丟臉嗎？”路允寒瞪了我一眼，將我麵前的盤子拉過去，幾下將我的牛排切成了小塊，又給我送了回來，冷聲道，“吃吧。”
我心裏百味雜陳，早聽說切牛排不要發出聲音，我怎麽就這麽沒記性呢。
“見你有空就看去英國留學方麵的書，猜的。”他的回答幹脆利落。
我練習的時候很少翻課本的，就算偶爾看幾眼，時間也很短，怎麽就被他抓住小辮子了呢。
我不再答話，默默地用叉子叉起牛肉往嘴裏送。
西餐廳裏別的桌旁的男女，不僅有燭光相伴，桌子中央還擺著紅玫瑰，他們時而湊在一起講悄悄話，時而舉杯慶賀。偏偏我們這一桌，死氣沉沉，趣味全無。
“對了，你們家挺漂亮的。又可以當工作室，又可以休息，真是理想的住所。”我想了半天，總算用這句話打破了沉寂。
路允寒的身子陡然一顫。他放下酒杯，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去過我家？”
我沒想到區區一句話竟然讓他如此吃驚，連忙解釋道：“上次聽梁熙幻說，工作室所在的那幢小樓是你家的。”
他愣了一下，聲音很低：“我不在那兒住。”
“那你住哪兒？跟你父母住嗎？我就說嘛，如果那是你家的話，怎麽每次去都不見你爸爸媽媽，一樓和二樓還都空著。”我順勢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我一個人住。”路允寒的聲音突然降至冰點，微微帶著一股怒氣。
我感覺氣氛怪怪的，他好像特別討厭別人提及他的私事，便不再問。
“我送你回去吧。”他站起身，說道。
然而，他麵前的牛排基本上沒怎麽動，剛剛不是說很餓嗎？可是看他很堅持的樣子，我也不便多說。
我跟著他一直走到餐廳門口，心裏憋了一個很揪心的疑問，再也走不動了。
他感覺到異樣，扭頭狐疑地看著我。
“我們好像沒埋單吧？”我委婉地說道，有點不好意思。
剛剛瞟了一眼價目表，隨便一份牛排都是三位數，我身上真沒帶夠錢，可是也不能忍受路允寒不付錢就走人，吃霸王餐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
“是VIP金卡。”他十分無語地白了我一眼，那表情分明在責怪 “你操心倒是不少”。
VIP金卡！聽著很不錯的樣子。
“那你的卡號是多少？”我湊過去，厚臉皮地問道。
“嗯？”
“是不是報上卡號就可以免費來吃呢？”我興趣更加濃厚了。
他頓了一下，隨即語氣冰冷地說道：“000123。”
“卡號？”
“嗯。來吃的話直接報卡號和我的名字就行了。”
我心裏早已樂開花了。路允寒怎麽這麽好忽悠呢，讓他說卡號他就說卡號，那銀行卡號和密碼能給我嗎？
“你怎麽對外人這麽沒防備心，真是好騙啊。”我樂嗬嗬地打趣道。
他扭頭認真地看了我一眼，皺眉道：“你又不算外人，頂多一個吃貨。”
我就被他這句話折磨得遊離在感動與生氣的邊緣，一句話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