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真實實的難過
剛開學，唐宇就嚷嚷著要請客。
“不管怎麽樣都要讓我請一頓。”唐宇咧嘴笑得一臉得意，“小爺我也是脫離了班級倒數的人啦。”
“小爺你個頭！”安小曉十分不滿意地瞪著唐宇，“再胡說八道我就上殺招了。”她抄起了厚厚的英語字典，頗有一言不合就要拿它當板磚用的架勢。
唐宇不屑地瞥了安小曉一眼：“就你那點力氣別丟人了，說得好像能打過我一樣，要不我們來比畫比畫？”
安小曉放下字典，昂起頭說：“不跟你一般見識，我可是淑女。”
那話裏濃濃的虛張聲勢連我都聽得出來。
“懶得理你。我可是真誠地來感謝薑顏的。”唐宇笑容燦爛地望著我，“這可是我的最高排名了。為了感謝你在課間幫我補習，說什麽我也要請客。”
“不用了，我和安小曉都是……”
我想了個借口，還沒說完就被唐宇打斷。
“我知道從這學期開始你們都不帶飯了。”唐宇一臉認真地看著我，“不讓我請客是不是你還記著我當初欺負你那些事兒？”
因為媽媽看了養生節目，說隔夜菜對身體不好，所以從這學期開始我就不帶飯了，但這並不代表我就要接受唐宇請客。
“吃，幹嗎不吃，不吃白不吃。”
我還在想理由，安小曉已經霸氣地一揮手，直接做了決定。
“那放學我請你們吃烤串？”
“好……”我拽了拽安小曉，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
“不用了，正好是午飯時間了，你請我們在食堂吃就行了。”
“隻吃食堂？”唐宇咧開一口白牙，拍了拍胸口，“不用給我省錢。”
“食堂就行了。”我再次確認。
“行，那就食堂吧。也叫上池南。”唐宇左右張望，“池南人呢？”
“一下課就沒看見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否決了烤串的提議，安小曉看上去有些蔫蔫的。
確實，下課鈴一打，池南就走出了教室，大概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那不管他了，我們去吧。再不快點，炸雞腿就要賣完了。”唐宇說完，率先往外走去。
“早就聽說食堂的炸雞腿特別好吃，我要吃兩個！”可能是想到好吃的，安小曉恢複了一點精神，拽著我的胳膊向外走。
食堂的人比我想象的還要多一些。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四人座的空位，我看著座位，唐宇和安小曉去買飯。
等待的過程中，我無意間轉頭，看見池南和林素兒端著餐盤從隊伍裏走出來，走到左前方的桌前坐下。
朋友之間一起吃午飯，也很正常吧。
我移開了視線，突然覺得一點胃口都沒有。
很快，唐宇和安小曉端著餐盤回來了。
“咦？池南在那邊嘛！”安小曉也發現了池南。
唐宇扭頭看了一眼，賊兮兮地笑起來：“哈哈，這麽快就泡上A班的班花了，真不愧是池南啊。”
唐宇的聲音並不低，池南似乎也發現了我們。他朝我們揮了揮手，端起餐盤站起來。
“我肚子不舒服不吃了，你們吃吧。”我捂著肚子，逃一樣地跑出了食堂。
一直跑到了門外，初春有些寒冷的風撲麵而來，讓我稍微清醒了一點。胸口的悶痛提醒我一直忘了呼吸，我長舒一口氣，被冷風一嗆，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不想聽到唐宇當麵問池南他和林素兒的交往進展，更害怕從池南那裏聽到直接的答案。如果說林素兒像即將綻放的花朵，我隻是路邊平凡的野草。連劉子然那樣大大咧咧的男生都會意識到林素兒的美麗，我跟她就像灰姑娘和公主的差距。也許在男生心裏，我連她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
下午班級要調整座位，也是城南高中的慣例。老師們常常會把配合良好的搗亂小團體分開，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根據自願組合原則。
“還有誰想申請調換座位？”
班主任再一次這樣問的時候，我站了起來。
“老師，我想到換到前排，我有點看不清黑板。”
“那你坐到安小曉前麵吧。”
班主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不敢去看池南的臉。
“我也看不清黑板，老師，我要跟薑顏同桌。”唐宇立刻叫了起來。
“唐宇，你看不清黑板？”班主任懷疑地重複了一遍。
“我這不是想向薑顏同學學習，希望下次考試還能繼續進步嘛！”唐宇理直氣壯地叫道。
“好吧。你跟薑顏坐，好好跟人家學學。”
“老師，你就放心吧，保證好好學習，天天進步。”
我清楚地聽見了唐宇的笑聲，覺得頭都開始疼了。
“薑顏。”
我聽見了池南低低的聲音，卻假裝沒聽見，收拾好東西走向新的座位。整個過程中我連側一下頭都不敢，生怕與池南對視。
與唐宇成為同桌，安小曉變成後座的日子是什麽樣的？基本與平靜生活絕緣，每天都雞飛狗跳，不，熱鬧非凡。
這種別有一番滋味的體驗，從當天下午就開始了。
“薑顏，你是近視了嗎？看不見黑板跟我說，我眼睛好得很……”唐宇一坐到我旁邊就開始說個沒完，突然他叫了起來，“安小曉，你戳我幹什麽？”
“難得你坐在我前麵，我不讓你體會一下當時薑顏的感受不是浪費了這個機會？”安小曉哼了一聲，“眼睛好算本事嗎？除了這個不算優點的優點，你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了。”
“總比你整天念叨著明星強！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有什麽好值得天天念叨的？”
偶像可是安小曉的雷區，隻要一碰到就能引發一連串的反應，我直接捂上了耳朵。果然安小曉直接衝到了唐宇麵前，用手指著他的臉吵嚷起來。
我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總覺得以後類似如此致使我歎氣的機會會很多。
除了上課，唐宇幾乎沒有消停的時候，不管我在幹什麽他都能找到話題。從早上進教室，他能一直說到放學。每當我鬱悶得無言以對的時候，他就開始笑個不停——我深深覺得他以此為樂，且樂此不疲。
“今天天氣很冷，薑顏，你說是吧？”
我剛坐好，唐宇就開始了新一天的言語轟炸。我隻能點點頭，昨天我還試圖跟他說一下天氣，結果他整整說了十五分鍾關於冬天保暖的重要性。
“早飯吃了嗎？天氣冷，要多吃早飯才能有抵抗力。”
我繼續點頭。
“昨天的數學題很難，我做到很晚，薑顏，你肯定很快就做好了吧？”
這個問題沒法點頭，我隻能開口回答：“我也做了很長時間。”
“數學老師真是太喪心病狂了，不是都說要素質教育嗎？布置一百道數學題太狠了。”
唐宇開始數落數學老師的十大罪狀，我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把將手中的課本丟到桌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唐宇：“閉嘴。”
唐宇笑了出來，很快捂著肚子趴在了桌上。聽著他的悶笑聲，我一陣無語。
“唐宇，你又抽什麽風！”安小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過頭，給了她一個無奈的表情。
不經意間，我和池南目光相接，他並沒有笑，臉上氤氳著我不願看到的複雜情緒。我飛快地移開視線，牽了牽嘴角，對著安小曉露出一個笑容。
“你管東管西還能管得了我笑啊？”唐宇扭過頭，朝著安小曉做了一個鬼臉。
“幼稚！”安小曉掃了唐宇一眼，用一種充滿不屑的聲音說道，“你好歹也是這麽大了，不要每天都像個小朋友好不好？薑顏被你弄得都沒法溫書了。”
“薑顏都沒說話要你跳出來！”唐宇伸手推開了安小曉的課本。
這可把安小曉惹火了，她猛地站了起來：“我可沒薑顏那麽好脾氣，你再這麽抽風就別想跟薑顏坐了！我要去告訴老師，把你換到最後一排。”
“就會打小報告，還有臉說我像小朋友？”唐宇也站了起來，毫不示弱地與安小曉對峙。
我歎了一口氣，站起來先把安小曉按回座位上，然後轉頭對著唐宇說：“早自習要開始了。”
兩人對哼一聲，分別坐好互不搭理——每當這兩個家夥針鋒相對地鬧起來，我都有種回到小學的感覺。
我下意識地又瞥向池南，他正好收回目光，拿出了課本。我心裏不受控製地顫了顫。換座位以後我還沒有和池南說過話。
我低下頭，轉過身坐好，心不在焉地翻開了課本開始預習。
課間，我幫語文課代表發作業本。走到池南身邊，我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將本子往桌上一丟，池南的新同桌王玲立刻發出驚呼。
“杯子翻了！”
我丟的作業本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全翻了出來，灑在池南的筆記本上。我連忙從書包裏掏出手帕擦拭。
“我也來幫忙。”安小曉掏出紙巾幫忙擦著桌子。
水倒是擦幹淨了，可是池南的筆記本卻濕了——這是剛剛英語課的筆記，老師強調了是下次測驗的重點。我一直知道池南寫得一手好字，他說他從小學習書法，所以習慣了用鋼筆，所有的作業和筆記都用鋼筆來寫。這也導致了遇上水之後，他的筆記花成了一片墨黑。經過擦拭之後，根本辨認不出原本的字跡。
“對不起。”我有些懊喪地道歉。
“沒什麽。”池南的語氣很平靜，他合上筆記本，將它丟進課桌裏。
池南站了起來，我才發現他又長高了，我已經比他矮了一個頭有餘。
“薑顏，你……”
“真的很對不起，我會重新抄給你的。”我直接打斷池南的話，將手中的作業本全部塞給安小曉，“幫我發一下。”說完，我跑出了教室。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我才拿著新買的筆記本重新回到教室。
這一節是數學課，可我根本沒有心情聽老師分析昨天的數學題。我將數學課本高高豎起，偷偷地抄著英文筆記。我還是第一次在上課的時候幹這種事情，而且我現在坐第二排，我緊張得都能聽見心跳的聲音，手抖得連字跡都有些歪曲。
我一邊抄著筆記，一邊祈禱老師千萬不要叫我回答問題。筆記已經抄到了最後一段，時間也臨近下課，我的心漸漸放鬆下來。
“薑顏，你來回答一下這道題的答案是多少。”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我的幸運值今天一定是負數。我連問題都沒聽到，根本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我茫然地站起來，下意識地望向黑板，可黑板上一片空白，今天講的是習題，老師根本沒寫板書。
我正不知所措，唐宇輕輕地的“喂”了一聲。低頭看去，一隻手伸了過來，手心上用圓珠筆寫著“32”。
我咽了咽口水，很是緊張地報出答案：“3，32。”
“坐下吧。”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數學老師就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上課要認真。”
老師一定是知道了……
我心神不寧地坐下，小聲地向唐宇道謝：“謝謝。”
還多虧了唐宇，要是回答不上來問題，數學老師肯定會讓我罰站的，這有多丟人！
唐宇朝我擠了擠眼睛，剛張了張嘴，就聽見數學老師點了他的名字。
“唐宇，這道題……”
下課鈴聲及時響了起來。
我基本可以肯定剛剛唐宇給我看答案的小動作被老師發現了，而且我還能保證唐宇剛剛沒有聽到題目。果然，唐宇立刻舉手叫道：“老師，下課了。我們下節課要小測驗呢！”
“下課。”數學老師語氣慍怒地宣布下課。
數學老師走出教室之後，唐宇笑得一臉燦爛：“哈哈，逃過一劫。”
“到底是唐宇啊，敢公然告訴老師下課了。”不知道安小曉是在誇唐宇還是在損他。
我鬆了一口氣，趕快將筆記的最後幾行補上。然後站起來，拿著本子走到池南麵前。
“很抱歉弄髒了你的筆記，我重新抄了一份給你。”
池南沒說話，他看了一眼筆記本，然後看著我，並沒有將我手上的筆記接過去。
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這個筆記本是新的。”說完，我把本子往他桌上一放，慌慌張張地回到了座位。
中午，我、唐宇和安小曉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飯，換座位以來，每天的午飯我們都是一起吃的。
回到教室，我不想看課本，就望著前方發呆。
“薑顏，我們班要跟A班籃球比賽了！”
唐宇興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隨便應了一聲。
“你怎麽一點都不興奮呢……”
唐宇還沒說完，安小曉走了過來，猛地一拍桌子。
“安小曉，你又發什麽瘋？”唐宇叫了起來，我開始覺得頭疼，站了起來。
安小曉一把拽住了我，對著唐宇朝門口扭扭頭：“我跟薑顏要聊天，你讓個地方。”
“憑什麽？”唐宇站了起來，不滿地瞪著安小曉。
“憑我能讓薑顏心情好。”安小曉朝我笑了笑，眨了眨眼。
“那就要把我趕走？這可是我的座位。”唐宇不甘心地抱怨，“你幹嗎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難道你還想聽女孩子間的悄悄話？”安小曉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唐宇，你居然還有這種愛好？”
“誰要聽！”唐宇臉都漲紅了，氣呼呼地走開了。
看著唐宇走出教室，安小曉拉著我坐下。
“怎麽神神秘秘的？”我一時間有些啼笑皆非，有什麽重大事件要談，還要一本正經地將唐宇趕跑了才能說？
安小曉沒有笑，她湊近我，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跟池南吵架了？”
我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安小曉會問我這個問題。
“說呀。”安小曉輕輕地推了我一把。
“沒，沒有。”我連忙搖頭否認。
“騙人。”安小曉懷疑地看著我，“你都結巴了。”
“真的沒有。”我堅決否認，事實上也確實沒有吵架，隻是我單方麵不敢跟池南說話。
“別騙人了。你要不是跟池南吵架，怎麽會換座位？”我剛想解釋，安小曉連珠炮似的說了下去，“你忘了上次檢查視力你就排在我前麵？我還記得你兩隻眼睛都是1.5呢，看不清黑板，少找借口了。”
我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都是A班的那個林素兒！”安小曉氣呼呼地說。
我連忙拽了拽她，低聲叮囑：“小聲點。”
“林素兒以前就是男生們的中心，肯定是她勾引的池南。”安小曉一臉肯定的看著我，“池南跑了，你吃醋了才會換座位。”
安小曉毫無根據的推測讓我哭笑不得，我連忙小聲解釋：“我沒吃醋……我，我就是想離黑板近一點。”
“誰信？你以為我是唐宇那個傻瓜嗎？”安小曉恨鐵不成鋼地給了我一個白眼，“你真沒用，直接就這麽投降了？更不應該的是還瞞著我，我現在聰明地猜出了真相你都不承認！”
這算什麽真相，我怎麽承認？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安小曉又義憤填膺起來：“都是林素兒的錯，我以後絕對不會給她好臉色的。還有你！以後看見她就繞路走，跟這種人客氣什麽？”
我跟林素兒幾乎就沒說過話好不好？
談什麽好臉色，我就沒敢正眼仔細看過她。
安小曉開始滔滔不絕地數落林素兒的“罪狀”，我突然瞥見了池南正朝這邊走來，連忙一把捂住安小曉的嘴。
池南從我們身旁走過，疑惑地看了我們一眼。
池南回到座位後，我才鬆開了手。安小曉立刻叫了起來：“你想謀殺我嗎？”
“對不起。”我連忙道歉，我也不知道剛才怎麽想的，我怕池南聽見安小曉的話，一時衝動就……
“原諒你了。”安小曉笑得賊兮兮的，湊到我耳邊輕聲說，“證據出現了哦。”
我隻能沉默地低下了頭。
下午的時候，學校裏組織了一場講座。我申請病假，沒有去聽，雖然我並沒有生病。
那是所有一年級的學生都要去聽的，我並不想碰見我暫時不願碰見的人。
我閑來無事，從辦公室老師那兒借來了花灑，給教學樓底下的花叢澆水。因為心情比較好的原因，我一邊澆花一邊哼起了歌。
教學樓一樓過道的窗戶忽然被打開，我聽到聲響，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池南一隻手撐在窗戶上，詫異地看著我。我的歌聲堵在喉嚨口，覺得丟死人了。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連忙收好花灑，轉身就想走。
身後的池南突然從窗戶裏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問：“薑顏，你在躲著我嗎？”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該來的還是來了，該問的還是問了，可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種問題啊，這事情原本就已經讓我很矛盾了。
我側過身子，低著頭，說：“沒有啊，你怎麽沒去聽講座？”
“因為你也沒有去。”池南脫口而出。
我心裏一怔，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因為我沒去，他也就不想去嗎？
池南繼續問：“薑顏，你是不喜歡跟我相處嗎？為什麽將座位換了，還見著我就跑？我最近變成大老虎了？”
“不是……”我解釋道，但又感覺不知從何說起。
難道要我坦白說你和林素兒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是很不爽嗎？
池南雙手撐在窗台上，語重心長地說：“薑顏，你這樣莫名其妙的，給我的生活和心情帶來很大的困擾，你得向我坦白。”
我偏過頭看著池南，他一臉嚴肅的模樣。
我搖搖頭，說：“你過得不是挺好的嗎？”
池南皺眉道：“才不好呢，你忽然走了。”他低下眉目，“突然間就像少了些什麽東西。”
我心裏的某根心弦忽然被撥動，這樣微妙的氛圍讓人有一點悸動，也有一點不知所措。
腳上突然感覺濕漉漉的，池南提醒我：“花灑斜了。”
我連忙提好花灑，匆匆忙忙地去擦鞋子上的水。
池南從窗戶裏麵翻了出來，接過了我手中的花灑，繼續我剛才未完成的工作。
我退到一邊，坐在旁邊看著池南澆花的背影。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等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你幹什麽？”池南回過頭，疑惑地看著我。
“有蚊子。”我窘迫地偏過頭去。
池南走過來，說：“都澆好了，要不要一起把花灑還回去？”
我抬頭，池南腰上垂下來的一個吊墜吸引到了我，我不解地問：“你幹嗎用女孩子的東西？”
池南低頭一看，說：“這個啊，是林素兒送給我的，說保平安。”
他解釋得很雲淡風輕，我聽著心裏翻騰。
“你跟林素兒認識多久了？你覺得她怎麽樣啊？”我一皺眉，幹脆豁了出去。
池南似乎沒看出端倪，說：“初中三年同學，小時候也偶爾見過麵，她很好啊，很多女孩子羨慕的對象，很多男孩子會喜歡上的那種人。”
“你也會嗎？”我問。
池南愣了一下，老老實實回答：“應該會吧。”
“哦。”我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接過池南手上的花灑：“謝謝，我自己還回去吧。”
“喂，薑顏。”池南在身後叫我。
我哪裏肯理他，臉紅得不得了，我剛才腦袋一定是壞了才會去問那些話，問出來隻會將自己推到更尷尬的境地。
薑顏，你就是個沒腦子的人！
但是，所謂躲鬼偏會遇上鬼，說的大概就是我。
平日裏就算是在隔壁班也很難碰見林素兒，這會兒剛跟池南分開立馬就能遇見她。這是上天蒙住了雙眼要我這隻醜小鴨卑微地在白天鵝身邊覓食嗎？
“這麽巧？”林素兒看著我手上還回去的花灑，有些意外。
我尷尬地笑了笑。
是挺巧的，居然都沒有去聽講座。
“薑顏，你怎麽跑那麽快？”池南提著我遺忘的水桶，出現在門口，“啊，素兒，你也在？”
“嗯。”林素兒點了點頭，“我看見薑顏也正好澆花回來，就打了個招呼，怎麽了？你們剛才在一起嗎？”
池南走了過來，放下水桶，直接無視我，回答林素兒：“嗯，無意碰見的，隻是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怎麽了，一直刻意躲著我。”
當我不存在嗎？
我放下花灑，揉了揉手臂，準備轉身離開。
“薑顏。”林素兒叫住我。
我偏頭過去，她笑盈盈地走了過來：“快要放學了，他們的講座也快完了。咱們三個正好沒事，不如一起回家吧？”
“是啊。”池南也笑道，“我們也好久沒一起回去過了。”
“不要。”我輕聲拒絕。
池南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林素兒也似乎覺得有些尷尬，遺憾地看了一眼池南，說：“薑顏想要等她的朋友呢，看來隻有我們倆一起回去了。”
我站在原地默不作聲，連抬頭看他們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池南和林素兒從我身邊走過去，突然，池南停下腳步，問我：“我們都不算朋友嗎？”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我怕再固執地口是心非，池南一定會失望透頂。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我沒用到明明自己一直很介意他們的關係到頭來我還要可憐地去顧及池南的心情。
踟躕半天，我才說：“劉子然跟我住一起，會更方便。”
池南還不走，知道林素兒拉著他，勸道：“好啦，我們班的大班長劉子然可是個很值得信賴的人，我們走吧。”
隨後，腳步聲在我身後逐漸消失。
我的頭一沉，連忙伸手扶住牆。
天知道我當時是有多強顏歡笑、哭笑不得。
我在一陣獨自困擾的心慌意亂中熬到了放學。放學後，我剛走到操場，就聽見了熟悉的招呼聲。
“小青梅，等你好久了，怎麽慢吞吞的？”
我抬起頭，劉子然正極沒形象地站在樹旁，一隻腳踩著樹壇，一隻腳踩地，朝我揮手。
“不要用奇怪的稱呼叫我。”我拿起書包朝劉子然打過去，他輕輕鬆鬆就閃過了。
“就你這個負五渣的戰鬥力，就別拿出來丟人了。”劉子然笑彎了腰，我簡直想把書包砸他腦袋上。
“笑笑笑，你慢慢笑吧。”我懶得理劉子然，轉身就走。
“我今天為了護送你回家都沒有去打球呢！”劉子然快步趕了上來，一臉“快點謝恩”的表情。
“哦，謝謝。”我沒好氣地嗆聲，“另外你再一臉傻相我可不保證不用書包砸你。”
“薑小顏，你這種凶巴巴的本性不改的話，這輩子都找不到男朋友的。”劉子然露出一口白牙，笑著退開半步，“別看我，我可不會接收你的。”
“滾。”我最後還是沒忍住，對他吼了一聲。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劉子然再次開口，這一次的聲音正常多了。
“心情好點了？”
“本來就沒有心情不好，不過還是謝謝了。要是你下次能不用這麽討人嫌的方法就更好了。”我給了劉子然一個白眼。
“這幾天你看上去都蔫了，如果這樣都不能讓你心情變好，我就準備放大招了。”劉子然一臉壞笑地說。
“又是熊、兔子和大便的冷笑話？”
“當然不是了！”劉子然毫不猶豫地否定了我的話，證明不靠譜的竹馬也是會進化的，這個念頭剛從我腦中閃過，就聽見他笑嘻嘻地說，“那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是企鵝和北極熊係列了。”
我怎麽會幻想這家夥能進化？他可是隻要抱著籃球和冷笑話就能一直自娛自樂下去的人。不過我的心情確實好多了，這就是有個孽緣的青梅竹馬的福利吧。
走到半路，劉子然看見前麵公園護欄邊站著一個高挑的女生。他立刻激動了起來，就像看見花朵的蜜蜂，連忙迎了上去。
“張靜學姐，你好。”
張靜冷冷地瞥了一眼劉子然，沒有說話。
“張靜學姐，這是薑顏，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劉子然拉著我熱情地湊了上去。
“學姐你好。”我向張靜問好，她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薑顏，這是張靜，比我們大一屆，她可是我的女神。對了，她是你們班池南的姐姐。”
劉子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張靜哼了一聲。
“誰是他姐姐？”張靜冷冰冰地說，“我可不承認。”
“對不起，學姐，我不該亂說話。”劉子然慌慌張張地道歉。
“算了。我們家的事情比較複雜。你以後別亂說就行了。”
我突然想起了元旦晚會那天，池南臉上的傷口。他那時平靜又有些麻木的表情浮現在我麵前，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頭腦一熱，向前走了兩步，站到了張靜麵前。
“學……學姐，你和池南明明是姐弟，你怎麽能不承認呢？”
張靜一臉莫名地看著我，然後笑了起來。她越笑越響，笑得前俯後仰。
“學姐，我說了什麽可笑的話？”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張靜突然停了下來，冷哼了一聲，鄙夷地看著我：“現在的低年級同學真沒教養，難道不管別人家的閑事就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我知道你是池南的姐姐！”我叫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保證自己正視著她。這才鼓足勇氣，清了清喉嚨，繼續說了下去，“學姐，我聽池南說起過你，但好像……你們之間關係不是很好，可我想說，既然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新的家庭，那麽姐姐是有義務保護弟弟的，對於學姐常常欺負池南讓池南難堪的這種事情，我……我覺得不太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把這段話說出去的，聲音愈來愈小，我的頭也越來越低。
“哦？”回應我的是一聲不屑地冷哼。“你知道什麽，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說話？”
“我……”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才能說清楚。
“你和他什麽關係？”張靜用一種蔑視的眼神打量著我，然後露出了一個充滿諷刺的笑容，“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池南的小女朋友？不然幹嗎這麽關心那個沒用的家夥……”
“小女朋友”……“沒用的家夥”……
池南怎麽會是沒用的人？
心中又惱又羞，我幾乎脫口大吼道：“池南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算個什麽東西！”張靜嗤笑出聲，“你以為自己是誰，還想管我們家的事情？告訴你，就算你真的是池南的小女朋友也沒用。我怎麽教訓他是我事情。”
“你不講道理！”我臉憋得通紅。
“少說廢話。”張靜不耐煩地將書包往肩頭一甩，推開我：“走開。”
我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掌心陡然傳來一陣刺痛，我抬起手，發現手心被小石子劃出了一道口子，有著絲絲血跡。
“薑顏！”劉子然跑過來扶著我。
“講道理？你沒這個資格。”張靜冷笑著從我旁邊走過。
我忍著疼痛，站起來衝到她麵前攔住她。
“張靜，你沒權利這麽對待池南！”我再也顧不得禮貌，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沒權利攔著我！”張靜冷笑著看著我，“雖然池南不怎麽樣，但是你更不像樣。仔細看看你自己，想當池南的小女朋友你還不夠格。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這和我跟池南的關係沒任何關係，是你的態度有問題，你這樣隻會讓家庭不和！”
“胡說什麽！那是池南不好！”張靜生氣地推了我一把，我再一次被推倒在地，手磕在了石頭上，血從手臂上流了下來。
“薑顏！”劉子然擔心的聲音傳來。
“少管閑事。管閑事隻能讓自己白受罪。”張靜冷冰冰地說，“有空管好你自己吧，看看你穿得像什麽樣？現在不流行鄉土風了，你這樣哪裏還像個女孩子？永遠也找不到男朋友的。隻要池南眼睛沒瞎，就不會看上你。”
“張靜學姐！”劉子然衝到了我麵前，請求地看著張靜，“學姐，別再說了。”
“我隻是在教小妹妹看清現實。”張靜發出一聲嗤笑，看向劉子然，“看在你的麵子上算了。讓我這個小學妹以後少沒事找事。”
我似乎弄巧成拙了？
手心傳來的疼痛讓我禁不起自責委屈起來，眼前一霧，已經看不清劉子然的臉了。
“薑顏，你這麽衝動幹嗎？”劉子然將我扶起來，低聲叮囑，“我去跟張靜說說，免得回去後他們家裏又是一團亂，你趕緊回家吧，小心點。”
說完，他快步追上了張靜。
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我默默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就變成了跑，悶頭向前跑。
不記得誰跟我說過，把淚水轉化為汗水，一切就都好了。
因為運動而稍稍覺得呼吸困難，但這有效緩解了我雜亂的思緒。我一直跑到了岔路口，就是我家和池南家的岔路口。
我停了下來，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池南蹲在地上給林素兒係鞋帶。
池南對每個女孩子都這麽溫柔嗎？
林素兒一身白裙素淨又優雅。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樣子，米色的外套已經沾上了泥土，袖子的地方因為剛才摔倒撐了地現在一團黑灰，褲子上也弄得黑乎乎的。
我跟她的差距果然是巨大的。
停下來的時候，手心的疼痛再一次傳來，我忍不住握著手心，疼得“嘶——”了一聲。池南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回過頭看向了我這邊。
他睜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我，腳步一挪，似乎是要過來。
“池南，可以了，我們走吧。”林素兒低頭看著他。
我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麵無表情，邁開腳步，目不斜視地從池南和林素兒麵前走過去。
林素兒的眼神隨著池南落在了我的身上。
有什麽好看的？
我這麽狼狽的樣子，難道還值得紀念嗎？
我打算就這麽走過去，林素兒卻攔住我，遞給我一塊手帕。
“薑顏，你摔倒了嗎？快擦擦。”
她溫柔的話就像一根針紮進了我的心。
“你也不小心點。”池南的聲音傳過來，我轉過頭望著他，他正皺著眉看著我。
他也覺得我現在的樣子狼狽得不堪入目嗎？隻要這樣想一想，我心裏有一種急速下沉的感覺，湧出的哀傷那麽濃烈，我已經無法控製表情和言語。
“跟你又有什麽關係？”我望著池南，冷聲說，“打擾你們了，不好意思。”
池南震驚地看著我，我的心裏空****的。
我無視了林素兒的手帕，徑直走了過去。
莫名的委屈湧上了心頭，我伸出受傷了的左手，輕輕地抹了抹眼睛。不能哭，沒什麽好哭的。
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加快腳步向前走，直到走過轉角。
我回過頭，從這個角度並不能看見池南和林素兒，當然他們也終於看不見我。我瞬間好像失去了所有偽裝出來的力氣與堅強，慢慢蹲了下來，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我不知道剛才為什麽要和張靜起衝突，這完全不像是我的性格。我也不明白為什麽看到林素兒站在池南旁邊，我會這麽難過。即使弄不明白，可心底的難過，卻是真實存在的。
這一個傍晚，在冬日的街頭，路兩旁是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樹，我蹲在牆角，抱著膝蓋，無聲地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