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01
天空漸漸變得陰沉了下來，厚重的烏雲一層一層地壓下，空氣裏蔓延的氣息都帶著幾分沉重。
藍秋茗一個人呆呆地走在學校裏的小路上，幽黑的眸子完全沒有焦距，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
“你知道梓昕兩年前曾經私自開著家裏的車出去，還撞倒了一個人，事後還不顧那個人的生死，獨自離開的事情嗎？”
……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全都是事實，我和梓昕是一家人，怎麽可能會憑空捏造這件事情來騙你呢？”
……
“秋茗，你現在和梓昕在一起，你有權知道他的過往，不是嗎？而且我想，你如果真的喜歡梓昕，應該不會為了兩年前所發生的事情而放棄他吧？”
……
“秋茗，你相信我！我說的全部都是真的，我還知道那件事情是發生在哪一天！”
……
10
“四月十二日。”
……
四月十二日。
那是藍秋茗生命之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一天，藍秋茗被一輛飛馳而來的車撞倒，隨後，那輛車便飛快地開走了……
然後，她失明了……
楚夕維說，小西撞倒人的那一天，也是四月十二日……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呢？怎麽可能呢……難道那一天，撞倒她的人，是小西嗎？
如果不是，為什麽她出事的那天，和他撞倒人的那天都是四月十二日？
藍秋茗突然停下腳步，仰頭望向了陰沉的天空，一張小臉蒼白得就像白紙，眼睛裏沒有一絲的光采，怎麽樣也沒有辦法相信！
不能相信！
她怎麽會喜歡上一個害自己失明兩年，不負責任就離開的人呢？
是上天給她開的一個玩笑嗎？
那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吧？
藍秋茗輕輕地哼了起來，兩行清亮的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下，而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開始落下豆大的雨點，然後越來越大。
隻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藍秋茗全身都被雨水淋得濕透了，長長的頭發淩亂地貼在了她的臉頰上，而她的臉上，也已經分不清雨水和淚水了。
她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那冰涼的雨水仿佛滲進了骨子裏，她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快要被凍僵了。
心口壓抑得讓她都快不能呼吸了，她的身體突然一陣無力，整個人立刻向前傾倒下去。
驀地，一隻手臂穩穩地扶住了她，帶著難以控製的顫抖——“秋茗。”
聽到熟悉的聲音，藍秋茗抬頭望了過去。
葉梓昕緊緊地扶著她，他的全身也和她一樣被淋得濕透了：“秋茗，你怎麽在淋雨？怎麽都不躲起來？若是感冒了怎麽辦？”說完，他已經扶著她大步往教學樓裏走去。
可是，還沒有走兩步，藍秋茗就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身體也因不穩而向後連退了好幾步。
“秋茗。”葉梓昕大驚，連忙伸手去扶她，但還沒有碰到她的手就被她抬手用力地揮到了一旁，緊接著，他聽到了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的冰涼的聲音——
“葉梓昕，你別碰我。”
這一刻，葉梓昕很難相信這冷漠而充滿憤怒的聲音是從藍秋茗的嘴裏說出來的，而她也從未這樣叫過他。
藍秋茗的身體晃了晃，她看著葉梓昕，突然笑了起來。
“秋茗。”看著她的模樣，葉梓昕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住一般，他快步走到她的身邊，想要扶住她，卻在聽到她所說的話後，僵住了。
“葉梓昕，兩年前，你是不是開車撞到了一個女孩子，然後不負責任地駕車離開了？”藍秋茗的聲音很輕，卻絲毫沒有被下雨的聲音所淹沒。
葉梓昕卻聽得清清楚楚，他震驚地看著藍秋茗，琥珀色的眸子裏盡是難以置信，連說話的聲音也發起顫來：“秋茗……這是誰……告訴你的？”
“你別管是誰對我說的！”藍秋茗冷冷地說道，“葉梓昕，你隻要告訴我，你是不是那個不負責任的人！是不是！”
10
“我……”葉梓昕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眼神空洞，他應該怎樣來回答呢？她明明都已經知道了啊……
他現在說再多都沒有用了……
藍秋茗定定地看著他，那目光似乎要把他整個人看穿一般，她在等著他的回答，她等著他告訴她——不是他，他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
“葉梓昕……我在等你的回答……”藍秋茗冷得吸了一口氣。
葉梓昕抬頭望著藍秋茗，心口一陣劇痛：“秋茗……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兩年前，我做過這樣的事情……”
就算已經知道了是他，但聽到他親口告訴自己，藍秋茗的身體還是猛地僵了一下，全身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好像這個身體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更多的眼淚流了出來，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那酸漲的感覺讓藍秋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怎麽能這樣……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
“你難道不知道……被你撞到的那個女孩子……會疼，會喊救命嗎？”
藍秋茗泣不成聲，“你的心是鐵做的嗎？你沒有一點兒責任感嗎？”
她的一字一句話就像是釘子一般一顆一顆地釘在了他的身體裏，葉梓昕看著她，眼睛突然泛起一股酸澀感，下一秒鍾，溫熱的眼淚湧了出來。
葉梓昕緩緩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從來都不知道，被她這樣責問，心會這樣痛，都快要沒辦法呼吸了。
“秋茗，對不起……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藍秋茗打斷了，她低低地笑了幾聲，卻比哭還要難聽：“對，你就應該向我說對不起……”說完，她又搖了搖頭，冷聲道，“不……就算你跟我說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原諒你！”
“秋茗！”
“閉嘴，你沒資格叫我的名字！”藍秋茗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她緩緩地走向葉梓昕，一字一句地說道，“葉梓昕，你知不知道兩年前你撞到的那個女孩子是誰？”
“我……不知道，但我找過她，沒有找到……”
“是嗎？”藍秋茗冷笑一聲，“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呢？”
“她是誰？”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問道，葉梓昕的心裏突然沒來由地出現了一絲恐慌，“秋茗，那個女孩子……是誰？”
下一秒鍾，葉梓昕聽到了他這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答案——藍秋茗的聲音就像是從冰冷的雪山之中傳來，冷得徹骨：“那個女孩子……就是我。”
“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炸開了一般，一瞬間，葉梓昕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眼前也隻剩下藍秋茗冰冷的眼神。
那個女孩子……就是我……
就是我……
是我……
仿佛有回聲正一圈一圈地在耳旁回**，葉梓昕呆呆地看著藍秋茗，大腦一片空白。
怎麽……會是……她？
不！不可能！
“秋茗，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我撞倒的人怎麽可能就是你呢？我不相信……”葉梓昕不斷地搖著頭，怎麽樣也沒有辦法相信。
“四月十二日，你撞到人後逃逸的那天，是四月十二日對不對？那天也像今天一樣下著很大的雨，你還記得嗎？”藍秋茗冷聲逼問道。
其實，已經不需要任何的回答了，無論他回答什麽，事實就是事實，沒有辦法改變。
10
藍秋茗不再看他一眼，緩緩地轉身離開，身體一個踉蹌差一點兒摔倒，身後傳來的聲音是那般無力與蒼白——“秋茗，你聽我解釋……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藍秋茗閉上了眼睛，甚至用雙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要看見他，她不要聽到他的聲音，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也沒有辦法彌補那兩年裏麵的黑暗！
“秋茗，你不知道，那一天我是氣瘋了，所以才會不顧後果地駕車出去，我沒想到會撞到你，我那時太害怕，所以……”
“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藍秋茗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耳朵，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你現在說這些有用嗎？可以改變什麽？改變你的不責任？改變你的不顧後果？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秋茗……”葉梓昕看著她顫抖的身影，腳卻像千斤重一般，挪不動一步。
“你知道我有多恨那個撞了我，卻不知所蹤的人嗎？是他讓我失去光明，過了兩年黑暗的生活！”藍秋茗哭得撕心裂肺，“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說著，她搖了搖頭，“不，你不會明白的，你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明白。”
“秋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葉梓昕捂著胸口不斷地道歉著，可是聲音卻越來越小，越來越沙啞。
盡管他知道這個道歉說得太晚了，他也知道這個道歉沒有絲毫的用處，但他還是要向她道歉……
聽著他沙啞的聲音一點一點地淹沒在雨水之中，藍秋茗隻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就快要裂開了，漸漸地，她的意識變得模糊了，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秋茗！”
“秋茗！”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楚夕維扔掉了手中的雨傘，搶先將即將要倒在地上的藍秋茗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02
校醫務室。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白色病**，藍秋茗安靜地躺著打點滴，換了一身幹衣服的她看起來依然沒有什麽血色，但她的呼吸十分均勻。
楚夕維坐在病床邊，緩緩地抬手撫了撫她額角的發絲，胸口泛起一陣心疼，從來沒有想到知道了這件事情的藍秋茗會這樣脆弱，就像是一個玻璃製成的娃娃，輕輕一碰就會碎。
“秋茗……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是不是錯了？如果你不知道，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對不對？”可是，不讓你知道，我沒有半點的機會。
楚夕維輕歎了一口氣，正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秋茗。”
“梓昕，梓昕，你不要這樣。”
是葉梓昕和殷筱羽。
楚夕維溫柔地幫藍秋茗掖了掖被角，這才起身往醫務室的門口走去，輕輕地打開了門。
一瞬間，葉梓昕就衝了過來，失神般地叫道：“秋茗！楚夕維，你走開，我要進去看秋茗！”
“你覺得你現在還有這個資格嗎？”楚夕維擋在了他身前，毫不客氣地10
將他推了出去。
葉梓昕剛才淋了雨，整個人毫無力氣地向後倒去。
殷筱羽大驚，立刻衝過來扶住了他：“梓昕，梓昕，你有沒有怎麽樣？”說完，她又看向了楚夕維，請求道，“夕維哥哥，你不要這樣對待梓昕！”
楚夕維的眸子微微縮了縮，他一步一步地朝著葉梓昕走了過去，然後毫不猶豫地掄起拳頭朝著葉梓昕的左臉打了下去。
葉梓昕來不及閃躲，被他打了一個正著，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
“梓昕！”殷筱羽又是一聲尖叫，飛快地蹲下身去扶他，可是，葉梓昕卻用力地甩開了她的手，雙手支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毫不猶豫地，葉梓昕握緊拳頭朝著楚夕維的臉揮了過去，速度極快，楚夕維的臉也被他打中了，兩個人都後退了好幾步，冷冷地注視著對方。
“梓昕，你做了這樣的事情，秋茗她不會再想見你的。”
“這是我和秋茗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係。”葉梓昕冷聲喝道，臉上滿是寒意，大步朝著醫務室裏麵走去。
楚夕維又攔住了他，伸出手將他往外推：“梓昕，秋茗她現在還在昏迷中，你最好還是不要進去打擾她！”
“楚夕維，你沒資格跟我說這樣的話。”葉梓昕的手緊握成拳頭，一雙眸子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是，我是沒資格。”楚夕維的聲音裏隱隱透著一絲憤怒，“那你呢？
兩年前撞到了她，不負責任地逃開，難道這樣的你就有資格嗎？”
葉梓昕驀地睜大了眼睛，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對啊……
傷害了她，他還有什麽資格呢？
葉梓昕緩緩地垂下頭，緊握成拳頭的雙手無力地放開，他望向醫務室的門，心口猛地一陣抽痛，半晌，他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殷筱羽飛快地追著他離開。
“梓昕，你身上的衣服全是濕的，再這樣下去，你會感冒的。”
“梓昕，你等一等我呀！”
“梓昕……”
葉梓昕毫不理會後麵傳來的聲音，腳步越走越快，越來越急，最後，他停在了一棵樹下，掄起拳頭用力地揮了出去。
“咚”地一聲，樹仿佛晃了晃。
緊接著，又是“咚”的一聲，葉梓昕再次揮了一拳。
“梓昕！”看清了葉梓昕在做什麽時，殷筱羽嚇得臉色發白，飛快地跑到他的身邊，毫不猶豫地拉住他的手，“你在做什麽呀！”
葉梓昕不看她，用力地甩開了她，開始發瘋似的打著樹幹，眼睛深得就像黑暗的夜空一般，他一拳一拳地打著，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
手上傳來的疼痛怎麽樣也抵不過心裏的疼痛！
“梓昕，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殷筱羽發瘋似的拉住他的手，卻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甩開，她看著他失神的模樣，忍不住哭了起來。
終於，葉梓昕停了下來，手臂無力地垂下，那張英氣俊美的臉再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殷筱羽停止哭泣，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鮮紅的血液正緩緩地湧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梓昕……”她聲音顫抖地叫著他，“你的手疼不疼，我帶你去醫務室裏包紮？”
醫務室？
一聽到這三個字，葉梓昕再次甩開了殷筱羽的手，身體也因為不穩而踉10
蹌地後退了好幾步，他望著滿臉淚痕的殷筱羽，冷聲道：“走開！”
“梓昕！”殷筱羽向他走了幾步。
“走開，我不想看到你。”聲音比剛才還要冷了。
殷筱羽被他的眼神嚇住，再也不敢說一句話，也不敢走上前一步了，她顫顫地看了一眼他正在流血的手，心疼得就像被一隻手用力地揪住了一般。
“滾！”葉梓昕突然一聲怒吼，轉身又是一拳擊打在了樹幹上。
“好，我走，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殷筱羽緩緩地後退，收回自己的目光，咬了咬嘴唇，飛快地轉身離開。
葉梓昕無力地倚靠在了樹幹上，身體開始慢慢地滑落，最後整個人縮成了一團，他用手抱住自己的頭，有滾燙的淚水從眼眶裏湧了出來：“秋茗……”
03
安靜的醫務室裏。
藍秋茗緊閉著眼睛，麵無血色，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熱得就像在被火燒一般，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突然，她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飛快地朝著自己駛了過來，然後，自己就被撞倒了，畫麵頓時一轉，她又看到了失去光明的自己坐在病**絕望地大哭……
“不要……不要……”藍秋茗呢喃著，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兩隻手開始胡亂地揮舞了起來。
一直守在床邊的楚夕維頓時驚住，他立刻用力地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又怕自己力氣太大會弄疼她，他開始輕柔地叫著她的名字：“秋茗，秋茗……”
是誰在叫她？
是誰？
……
“秋茗，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我撞到的人怎麽可能就是你呢？我不相信……”
……
“秋茗，你聽我解釋……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
“秋茗，你不知道，那一天我是氣瘋了，所以才會不顧後果的地駕車出去，我沒想到會撞到你，我那時太害怕，所以……”
……
“秋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在對她說對不起的人是誰？
劇烈的疼痛一波一波地湧來，藍秋茗猛地睜開了眼睛，一滴眼淚就流了出來，但很快，有一隻溫熱的手在幫她輕輕地擦拭著。
眼前開始慢慢地恢複了清晰，藍秋茗看著幫自己擦眼淚的楚夕維，聲音沙啞地叫道：“楚夕維……”
楚夕維微微一笑，又幫她蓋好被子，這才坐在病床邊，答道：“你醒了，有沒有覺得怎麽樣？頭疼嗎？想要吃什麽東西嗎？”
藍秋茗沒有回答，而是睜大了眼睛看著四周，忍不住問道：“這是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學校的醫務室，你淋了雨發燒了，是我送你來這裏的。”楚夕10
維的聲音很溫和，俊朗的臉龐上掛著淺淺的笑意。
“是嗎？”藍秋茗低低地反問道，思維也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她看著楚夕維，突然麵色一沉，冷聲道，“我不想看到你。”
“什麽？”楚夕維驚住。
“我不想看到你，楚夕維。”藍秋茗重複道，一字一句都帶著冷意。
“秋茗，我……”楚夕維有些慌亂了起來。
藍秋茗閉上了眼睛，低低地對他說道：“謝謝你送我來這裏，但是，我不想看到你。”隻要看到他，她就會想到他對她所說的話，想到兩年前發生的一切。
真的是……太痛苦了！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種藥，吃了之後就會忘記所有不開心的事情？
藍秋茗的心裏一片苦澀，身體的不適讓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驀地，她輕咳了幾聲，臉頰緋紅。
“秋茗，你怎麽樣？”楚夕維急得臉色蒼白。
藍秋茗看著楚夕維，不顧自己正在咳嗽，再次說道：“楚夕維……咳咳……請你……咳咳……離開……咳咳咳咳……”
楚夕維被她嚇得六神無主，隻好往外麵走去：“好，我出去，我離開，秋茗，你好好休息，好嗎？”
藍秋茗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一眼，卻依然還是在咳嗽，溫熱的眼淚又從眼睛裏流了出來，將床單都浸濕了。
站在醫務室的門外，楚夕維聽著從裏麵傳出的咳嗽聲，心緊緊地揪在一起，想要進去看她，卻又想到她不想見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遠遠地，怡紫瑜就看到了站在醫務室門外來回走著的楚夕維，心裏驀地升起一股不安，立刻小跑了過去。
“夕維，到底出了什麽事情？筱羽她跟我說得不清不楚的，我不太明白。”怡紫瑜緊張地問道。
楚夕維看到怡紫瑜的出現，眼睛頓時就亮了，走過去抓著她的肩膀道：“紫瑜，你來得正好，快去照顧秋茗吧……”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怡紫瑜再次問道，“梓昕兩年前開車撞過秋茗嗎？真的嗎？”
“嗯。”楚夕維鄭重地點了點頭，“紫瑜，這件事情一時間我說不清楚，你先去照顧秋茗好嗎？我怕她心理上承受不了……”
“好吧。”怡紫瑜看了他一眼，立刻走進了醫務室。
藍秋茗以為楚夕維又走了進來，看也不看地就冷聲喝道：“楚夕維，我不想看到你。”
“是我，秋茗。”怡紫瑜看著臉色蒼白的藍秋茗，臉色不自覺地變了。
“紫瑜……”藍秋茗立刻回過頭來，在看到怡紫瑜的瞬間，眼淚就像是決了堤的河水般湧了出來，她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怡紫瑜立刻抱住了她，心疼地撫著她的背，柔聲問道：“秋茗，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紫瑜，紫瑜……你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小西他怎麽就是撞到我後，不負責任逃開的人呢？”藍秋茗語無倫次地說著，“這是不是一個夢啊……”
……
“我多麽希望這隻是一個夢呀，夢醒來後，我還是我，小西還是小西，沒有兩年前的車禍，沒有兩年的黑暗，什麽都沒有發生……”
……
“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呢？為什麽，為什麽……”藍秋茗閉上了眼睛，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著，她緊緊地抱著怡紫瑜，仿佛這是她在黑暗之中唯一的10
浮木了。
“我沒有辦法原諒小西，是他撞了我，是他讓我過了兩年沒有光明的生活……你知道嗎？紫瑜，當我在醫院裏醒來，知道自己的眼睛看不見時，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
怡紫瑜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就好像自己的天空塌下來了一樣，我當時就崩潰了，我沒有辦法相信一場車禍讓我失去了視力，讓我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藍秋茗泣不成聲。
聽著她悲傷的聲音，怡紫瑜的眼淚也緩緩地落了下來，她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也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藍秋茗和葉梓昕之間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這是不是上天特意的安排呢？
是不是給他們兩個的考驗？
怡紫瑜閉上了眼睛，逼退了淚意，她輕輕地放開藍秋茗，柔聲道：“秋茗，不要再想這件事情了，好嗎？都過去了……”
藍秋茗無聲地搖頭。
“事情一切都會變好的，知道嗎？我明白你的感覺，我都明白……”怡紫瑜低聲安慰著她，“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但是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就要勇敢地去堅強麵對。”
……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地休息，什麽都不要去想，好嗎？”
怡紫瑜說著，輕輕地扶著藍秋茗的肩膀讓她躺了下來，又細心地幫她蓋好被子。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藍秋茗又累得沉沉睡去了。
怡紫瑜看著滿臉淚痕的藍秋茗，心裏很不是滋味，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她無意識地望向了窗外，在看到一個英氣的身影時，微微怔了怔。
04
楚夕維已經離開了，葉梓昕倚靠在醫務室的牆壁上，剛才，他清楚地聽到了藍秋茗的哭聲，聽到了她斷斷續續說出來的話，心痛得沒辦法再去思考些什麽。
她在裏麵流淚，他就陪著她在外麵流淚，一張英氣的臉已經沒有半點的血色，竟比藍秋茗看起來還要蒼白。
怡紫瑜看著葉梓昕疲憊的模樣，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出聲叫住了他：“梓昕。”
葉梓昕側過頭，見是怡紫瑜，眼眸突然之間閃了閃，立刻問道：“秋茗她怎麽樣了？睡著了嗎？”
“嗯。”怡紫瑜點頭，一眼就看到了他受傷的手背，驚道，“梓昕，你的手怎麽受傷了？”
“我沒事。”葉梓昕飛快地將手背到了身後，“紫瑜，秋茗她是不是很傷心？我剛才……聽到她在哭……一直哭……我的心好疼……”
“無論是誰遇見這樣的事情，都是會很傷心很傷心的，如果是我，現在恐怕已經崩潰了。”怡紫瑜望著葉梓昕毫無神采的眼睛，低低地說著。
葉梓昕突然仰頭望向了陰沉的天空： “ 全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那個時候，我為什麽要不管她呢？我為什麽要不負責任地離開呢……”說著，他猛地一拳砸向了牆壁。
“梓昕。”怡紫瑜大驚失色，“你不要這樣，你的手受了傷。”
葉梓昕無聲地搖了搖頭，繼續說著：“如果……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離開，我若是帶著她去了醫院，說不定……說不定秋茗她就不會失明了……也10
就不會過那兩年黑暗的日子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兩年前的藍秋茗在得知自己失明時，一定比現在還要傷心十倍、百倍吧？
他好恨！
他真的好恨自己！
如果還能回到當初，他一定不會扔下她，一定會負起自己應該負的責任……
隻是現在，他想的這些，都已經太晚了吧…………
“葉梓昕，兩年前，你是不是開車撞到了一個女孩子，然後不負責任地駕車離開了？”
……
“你難道不知道……被你撞到的那個女孩子……會疼，會喊救命嗎？你的心是鐵做的嗎？你沒有一點兒責任感嗎？”
……
“不……就算你跟我說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原諒你！”
……
“閉嘴，你沒資格叫我的名字！葉梓昕，你知不知道兩年前你撞到的那個女孩子是誰？”
……
“那個女孩子……就是我。”
……
“你現在說這些有用嗎？可以改變什麽？改變你的不負責任？改變你的不顧後果？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
“你知道我有多恨那個撞了我，卻不知所蹤的人嗎？是他讓我失去光明，過了兩年黑暗的生活！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
……
“不，你不會明白的，你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明白。”
……
“梓昕……”怡紫瑜也抬頭望向了天空，“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你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在這裏責怪自己，也不是在這裏折磨自己……”
葉梓昕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你最應該做的事情，是等。”
“等？”
“對，等。”怡紫瑜頓了頓，繼續說道，“等秋茗醒過來，等她接受這個事實，等她想明白，等她願意見你……”
“會嗎？她會嗎？”葉梓昕低聲問道。
“會的。”怡紫瑜柔聲說道，“梓昕，你有沒有想過，這其實是上天刻意的安排？”
葉梓昕一怔，側過頭望向了她。
“兩年前，上天安排你撞到了秋茗，害她失去光明。兩年後，在她要恢複視力的時候，上天又安排你遇見了她……”
葉梓昕的身體顫了顫，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希望一般，聲音顫抖著說道：“是嗎？”
怡紫瑜點了點頭：“梓昕，你會再遇見她，喜歡上她，都是因為上天在重新給了你機會，讓你去彌補自己對秋茗造成的傷害，所以，你不應該折磨自己，而是應該好好想想，要怎樣去讓她原諒你，讓她重新接受你……這10
是上天給你和秋茗的考驗，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考驗……
如果這真的是上天給的考驗……
“我知道了。”葉梓昕低低地說道，“謝謝你，紫瑜。”
“不用跟我說謝謝，我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秋茗。”
“那……我能不能進去看看她？”葉梓昕請求道，“我隻有看到她沒事，我才放心……”
怡紫瑜微微一笑：“你的手也應該包紮一下了。”
醫務室裏很安靜，靜得幾乎能夠聽到藍秋茗輕緩的呼吸聲。
葉梓昕坐在床邊凝視著她蒼白的臉，被白紗布包紮著的手放在她的發上輕輕地撫摸著，生怕自己會不一小心吵醒她，每一個動作都格外小心翼翼：“如果這真的是上天的安排，那麽，我的感謝將多過一切……”
……
“我感謝它讓我遇見了你，感謝它給了一個可以讓我彌補的機會，我也感謝它，安排了我和你相愛……”葉梓昕的聲音異常低柔，而他的眼角也溢出了一滴淚。
……
“那麽，我會珍惜這一切，不會讓你後悔……”說著，葉梓昕緩緩地站了起來，俯下身湊近她，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溫柔無比的親吻，“我愛你，藍秋茗，你要快一點兒好起來。”
驀地，藍秋茗的睫毛顫了顫。
葉梓昕頓時一驚，不安地看了她一眼，立刻轉身飛快地離去。
就在葉梓昕的身影消失在醫務室裏的那一刻，一行冰冷的眼淚從藍秋茗的眼角流了出來。
下一刻，她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說出了兩個字：“小西……”
不停息的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