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喜歡與討厭的天平,該向哪一邊傾斜?

你與我的距離,是否越來越遠?

1

“還好嗎,你沒受傷吧?”如光般耀眼的少年問道。

雖然那些凶巴巴的女生已經跑遠了,可我的腦海裏還是一團糨糊,糊裏糊塗的,完全說不出話來。

“喂,你不會是忘記我了吧?”少年明明是二年級的學長,可是他長著一張漂亮的娃娃臉,一點也沒有前輩風範。

“我……”終於回過神來的我,額頭滑下一顆冷汗。其實我真的忘記他的名字了……他是誰呀?

“你真的很傻啊!像我這麽醒目耀眼、人中龍鳳的美少年,你居然敢忘記?”他擺出生氣的樣子,眼神卻笑眯眯的,看起來人很好,脾氣更好。

“不好意思……”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是誰說的“生活就是一攤狗血”?可現在的我覺得,不是一攤,而是一桶!而且是大大的一桶!害得我原本很清楚的腦袋瓜現在變得渾渾噩噩的,數不清的記憶充斥著腦海,我真的真的好累。

“我姓奧,奧星琉!”少年沒好氣地自我介紹道,眼神仿佛在說:你太不識相了!真的真的太不識相了!

“奧星琉?”我總算想起來了,他不就是上次棋賽上,我支援的那個棋手嗎?

“你是奧翔琉的弟弟!”

“我還以為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呢。”奧星琉輕笑道,“敢直呼我哥的名字,難怪你老是被那些女生圍起來欺負。你呀,還真是米萊琪學院的異類。”

“我怎麽是異類?”我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像隻生氣的小河豚。

“對‘四方天子’沒有敬畏感不是嗎?難道你不在乎米萊琪學院的傳統?”奧星琉像看到什麽珍禽異獸似的看著我。

“我才沒有不敬畏呢!我隻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小小的聲音在心底呐喊著,但我沒有說出來。我心裏自始至終都覺得,即使是“四方天子”,大家也是平等的。

“算啦,看你小臉都憋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這可不是我的目的。”奧星琉單手托著下巴,上下打量我,“老實說,我對你還蠻感興趣的,上次棋賽過後就一直想找你,隻是事情太多了才拖到現在,讓你久等了。”

“我才沒有等呢,你多慮啦。”我被他那自來熟的熱情逗得很想笑。

“哈哈,我們倆果然很合拍呢!”他朗聲大笑,直率得就像清泉般沁人心脾。

“我覺得你很有趣,我們交往好不好?”

他那雙大大的圓圓的眼睛裏閃爍著清澈、狡黠的光芒。他笑著告白,嘴角有點歪歪的,露出右邊的小虎牙,像是惡作劇般。

突如其來的告白,像是在陽春三月的慵懶天氣裏突然刮起一陣六級大風,瞬間讓溫度下降。

“啊?”我張著嘴巴,難以置信。

“我……”我的嗓子裏幹幹的,說不出話來。

“你有喜歡的人了,你想這樣說對不對?”他眨眨眼睛,笑意不減。

心髒好像瞬間被他的話擊中了似的,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呆呆地點頭:“嗯……我有喜歡的人了,對不起。”

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始終蒙著麵紗,在涼涼的夜露中靜靜佇立。

我想接近他,可他始終離我那麽遠。無論我身披荊棘,跋山涉水,如何努力地朝他前進,可他總在我靠近他的瞬間,再次拉遠距離。

“嗬嗬……”奧星琉笑了。

這一次,他的笑容仿佛失去了陽光的魔力,變得有些冷。

可是當我疑惑地想要再次看清時,發現他的笑容還是那麽燦爛。或許隻是太陽的反光讓我產生了錯覺吧。

“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可愛的學妹你,不然很多人都會被外表所蠱惑。例如左雅治,他看上去一本正經、循規蹈矩,可實際上他是個捉摸不透、喜怒無常的人。他看似最有原則,但其實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學妹,你的臉色好難看,不舒服嗎?”

我倒退一步,心髒幾乎從嘴裏蹦出來了。他為什麽突然這樣說?沒根沒據的,他怎麽突然提到左雅治?

“你幹嗎這樣說?我跟他又沒關係。你好奇怪啊!”我強辯道。

“是嗎?大概是剛才那些女生欺負你時說的話讓我產生了聯想。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以此拒絕我,所以我就稍微多說了幾句。”奧星琉笑眯眯地說。他始終沒有生氣的樣子,可是我突然覺得,他給人的感覺有點……可怕。

“沒事,我不在意,我先走了!”我胡亂地搖頭,想趕緊離開。

“學妹,記住我的話哦。”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心猛地一跳,我狼狽地喊道:“我都說了我不喜歡左雅治,我對那種人不感興趣!”

所以不要再說了好嗎?

可奧星琉隻是露出驚訝的表情:“我隻是想提醒你,不要相信人的外表嘛,學妹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嗚……好丟臉!

“對不起,謝謝!”我再也待不下去了,飛快地逃走,把奧星琉遠遠地拋在身後。

為什麽會被發現呢?

灌木叢像是鋒利的鋸子,撕扯著我的裙擺,把我的肌膚割得生疼。可是這疼痛敵不過奧星琉的話,他無心的話語像炮彈一樣打穿了我的防禦。

“左雅治,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你……”

我茫然地跑著,既不敢回教室,也不敢停下來。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在驅使我不停逃亡,我想要逃離有左雅治的世界。

恍惚間,我穿越了大半個校園,來到了學生會大樓的花園後麵。

比起前庭的宏大氣勢,後花園有著洛可可風格的漢白玉石拱門,小型的噴泉,紫羅蘭、鬱金香、玫瑰、金盞花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不規則的花圃,小巧奇趣,獨具匠心。

更可愛的是那翡翠色的葡萄架,雖然夏天早就過去了,但葡萄藤還保持著青翠的顏色,在一株老槐樹的掩映下,像位羞怯的清秀佳人。

正當我想要走過去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阻擋了我的腳步。

“治,你們學生會的福利就是好,幹脆我也加入學生會好了,這花園就歸我使用。”

清雅的聲音,帶著獨有的驕傲,卻不讓人厭惡。

“裴熙媛,你要是隻想著玩,就最好別提這個。”一個熟悉的聲音瞬間讓我定在了原地。

左雅治?

“小氣鬼!我可是你的未婚妻,你居然這麽冷漠。不會是誰惹到你了吧?”裴熙媛嬌憨地問。

“沒有。你不是說來喝茶嗎?那就別廢話。”

“哼哼……欲蓋彌彰!看你神不守舍的,最近經常坐著發呆,不會真的像傳言說的那樣吧?”裴熙媛笑著說。

“什麽傳言?”

“你自己去打聽,我才懶得說呢!不過看了上次的比賽,嘖嘖,我都開始可憐那個女生了,被對手欺負不說,還要被你那樣訓斥。這真不像你會做的事。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女生了?”

“轟!”

仿佛有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擊中了我,我被打得外焦裏嫩不說,還一步都逃不開。

空氣凝固了,這是屬於左雅治的寂靜時刻,就好像是他的領域一樣,無形的氣場霸道而凜冽。

仿佛過了一整年那麽久,左雅治的聲音終於傳來了——

“我不可能喜歡上她。”

那一刻,我覺得下雨了。

水滴落到我的鞋尖上,落到我麵前的土地上,留下印記。

我垂著頭,靜靜看著那印記,卻發現……原來,哭泣的不是天空,而是我自己。

2

那是一串屬於勝利者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悅耳。

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聲音的主人一定很美很美。而此時此刻,這個美麗的人正麵對著她那位高貴冷漠的未婚夫,用閑得無聊的口吻取笑另一個可笑的人。

而那個可笑的人……是我。

“你真的很冷血啊,你不喜歡她,為什麽要對她好?”

“我對她好?”

“哈哈,我覺得她在你麵前很有存在感呢。換成別的女生,你會理睬嗎?你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太小看本小姐靈通的耳目了吧。你照顧她不止一次兩次了。從她們那個可笑的啦啦隊開始,你不就一直和她牽扯不清嗎?”裴熙媛的聲音很動聽,聽在我的耳裏卻帶著一股無與倫比的優越感。

是呀,她什麽都好:父親有個私人大醫院,身為世家小姐,她長得比天仙還美,可以任意取笑這個世界上所有比不上她的女生。

“不是我要對她好……”

左雅治的聲音依然那麽冷,每個字每個音都好像刻板地照本宣科似的。可偏偏那清朗磁性的聲音總讓我豎起耳朵,哪怕此刻我已經被他們的對話摧殘得體無完膚。

“哦?快說快說,我好想知道你是怎麽看待她的!”

為了滿足大小姐的好奇心和八卦欲,冷漠的左雅治終於流露出“溫情”的一麵:“你說我對她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真的不記得自己幫過她什麽,我也不記得為什麽要和她……”

“喂!”裴熙媛打斷他,“你在對她沒印象的情況下,還一次次幫她?”

“我幫過她嗎?我對她好嗎?大概……隻是我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在受罪吧?好像她的表情總是那麽可憐巴巴的,像被雨淋濕了全身的流浪小狗一樣。眼睛濕漉漉的,可憐地看著我,我不是有意為之……”

“喂,請不要用這種惡心的表情說無情的話哦,太假了。”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卻像子彈一樣擊穿我的心房,“還可憐的小狗呢!別死鴨子嘴硬了,誰都不會隨隨便便親一隻流浪狗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左雅治的聲音好像有些慌亂。

“哈哈哈,你慌張了哦。別以為我看不穿你的偽裝。你也不想想,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她笑得極為歡快,“再說了,我可是你的未婚妻,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向我匯報的。聽說……”她把聲音拉得長長的,“某人在自己的私人海灘上親了某個女生哦。老實交代,其實你喜歡她吧?”

沒有回答。

左雅治的沉默,讓我的心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明明淚痕還殘留在臉頰上,明明前一刻我還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現在卻重新因為一種名為“期待”的情緒,心中生出了一隻躍躍欲試的小鳥。

左雅治,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呢?即使……隻有一點點。

“熙媛……”左雅治說話了。

我立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全神貫注地傾聽,不想疏忽哪怕一個字。

可是一秒鍾後,我隻希望自己從未經過這裏,更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我從不知道,原來有一天,會有這樣一個人,他什麽都不做,隻是淡淡的一句話,就可以將我重重地擊落到地獄。

“我完全不喜歡她,因為我連她長什麽樣子都記不起來。至於你說我親了她……如果我說,我就是一時錯覺,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一隻流浪狗呢?那不能算是吻吧?”

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呢?

大概是在左雅治表白了心跡之後吧?

我終於可以從單戀的迷霧裏走出來,雖然已經被傷得滿心滴血,但我總算可以走出來了。

左雅治,我總算可以對你說再見了。

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因為你竟然連我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

真是可笑啊!即使是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打過招呼後,也會留下一點模糊的印象吧?而你,竟然說——“我連她長什麽樣子都記不起來”!

很好,非常好!

我徹底明白了。

你,隻是把我當作小可憐而已。所以,當我這個小可憐有一天擋了你的路,為你製造了麻煩時,你終於按捺不住,當眾向我發泄你的怒火……我終於懂了。

作為一個沒有自知之明、上躥下跳的女生,我對你來說,其實是個相當可笑的笨蛋吧!

桂花樹和玫瑰枝擦著我的裙擺,發出沙沙的聲響,我茫然前行著,仿佛沒有終點。

兩天後,第四戰的腳步匆匆來臨。

這一次的抽簽經過會公開,也就是說大家可以通過直播看到三所學院抽簽決定比賽內容和安排組員的經過。

沒有任何意外地,我又被指名了。

作為“黑色小醜”,我顯然在本賽季備受關注。當夜櫻和楓嵐學院的代表同時點到我的名字時,米萊琪學院代表以及觀戰的普通學生都發出了失望的歎息聲。

“難道我們今年要輸在艾巧巧手上嗎?”我們班的同學看著投影時,有人這樣大聲喊道。

我坐在座位上,早就呈現出一種石化狀態。

還能怎樣呢?難道我能跳到抽簽會場上去抗議:“米萊琪學院還有比我更弱的人,真的!你們找那個人去吧,別來找我!”

嗬嗬,我能這樣說嗎?

接著宣布自定隊員。但在此之前,首先要明確出戰的帶隊“天子”。

沒有任何異議地,我們這邊站出來的人是左雅治。

“就知道是你!治,你們上次用小鬼牌贏了第三戰,但是我們楓嵐學院不服氣。因為你出手,我們學院的晏辰逸差點受傷!”楓嵐學院的代表湛策非常不滿。

“澈,你就不要廢話了。”夜櫻學院的代表柏元海說,“我們夜櫻學院不像你們楓嵐學院那麽軟弱,我們會在第四戰徹底擊潰米萊琪學院!”

居然開始打嘴仗了。原來在抽簽會上,三大學院的代表會先唇槍舌劍一番,讓圍觀群眾先過把癮。

如果不是要進行電腦抽簽,估計這些精英還會繼續吵嘴吵到天荒地老吧?可是沒過一會兒,當左雅治、湛策、柏元海三人同時按下同一個按鈕時,飛速滾動著的字幕穩穩地停在了一個詞組上。

“嘀!”機器發出明確的警示音,眾人的視線頓時集中在那幾個字上麵。

“什麽?真倒黴!”

“嗬嗬,好機會!”

不同的人,不同的見解,但在大家不一樣的驚歎聲中,卻是同樣的凝重與緊張。

“是海島求生啊。”

“是最難的呢。”

我們這些圍觀的學生還不太明白這是什麽“課題”。

但是抽簽流程一刻不停地繼續下去了。當左雅治看到比賽內容後,擰緊的眉頭微微舒展,隨即第一個說出了自定隊員的名字:“我選定米萊琪學院二年級五班的奧星琉。”

奧星琉?我清楚地聽到了這三個字,可是我的魂魄依然沒有歸位。

“抽簽選出的風紀部執行委員會隊員是誰?”

“是這個人。”君泰和遞上名單,他的表情也很凝重。

“二年級一班的裴浩平,是嗎?”司儀再次確認道。

“是的,確認。”

“啊?”正憋著氣看直播的我,終於忍不住驚呼。

裴浩平……

就是我認識的那個裴浩平嗎?

就在除了我以外,我們班的人都“淡定”地觀看直播的時候,教室門被猛地踢開,有人無比強悍地闖了進來——

“巧巧!”是菲菲。她滿臉驚慌的表情,跟她一往無前踢門的氣勢真是不相配。

“菲菲,你幹嗎?”

“巧巧,你看到直播了嗎?”菲菲抓緊我。

“看到了呀。”

“裴浩平!是裴浩平啊!”菲菲一臉的沉痛。

“是啊。”

“是什麽是?我都要替你哭出來了。你是已經對未來的校園生活絕望了才這麽淡定嗎?”菲菲抓著頭發狂叫,“左雅治抽的什麽破簽啊?這次可以預見一定會輸啊,輸定了啊!”

“華菲菲,你這叫自亂陣腳哦。”

“你真的不在意嗎?”菲菲眯起眼睛,“左雅治就算再強,他帶領的可是裴浩平!是拖後腿第一名!”

“那也不一定會輸嘛。”我覺得菲菲專門跑來強調這個很無聊。

“顯然,你忘記了另一個成員是你自己!拖後腿部隊裏,還有一個雷打不動的你呀!”

穿破雲霄的高音終於把我混沌的思維震醒了。

還真是……一針見血呀!不過,菲菲,我就不感謝你的“好心提醒”了,哼!

看到全班同學那橫眉冷對的樣子,我鬱悶不已。

3

“目的地——風神島,現在出發!”

三輛白色的遊艇像雪白的大魚,劃破水麵衝向遠方,後麵穩穩跟隨的司令塔旗艦船則像海中霸王藍鯨。

在沒有任何同學圍觀送行的情況下,我們米萊琪學院小分隊踏上了“海島求生”的征程。

海風吹得強勁,幾乎能把站在船頭的我吹走。即使穿著最高級的專業救生衣,我也覺得很不安全,手緊緊抓著金屬欄杆。這時耳邊傳來“咯咯”的聲響,原來是縮在角落裏的裴浩平的牙齒發出的顫抖聲。

“學長,你這樣顯得很沒用呢。”我沒好氣地小聲說。

難怪出發前,君泰和說我們就算輸了,他也懶得責怪我們。

因為……我們這一隊實在是太弱了!

“我能不害怕嗎?海島求生是曆年來評選出的最難的鬼門關,你懂不懂?三個學院的組員,要在一座特定的島嶼上度過一個星期,但是資源有限,互相要競爭……別的就不說了,我一想到風神島上或許會有什麽怪獸之類的,就害怕得睡不著覺啊!”裴浩平已經把枯草般的長發剪成短短的刺蝟頭,露出還蠻清秀的臉來。可那副厚厚的眼鏡實在是大煞風景。

“學長,我現在最好奇的是,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抽簽隊員裏?那不是風紀部執行委員會成員的‘專利’嗎?”哼,不要告訴我,是他突然之間霸氣全開,打倒了君泰和那家夥,才能參與抽簽的。

裴浩平用委屈的口吻說:“還不都是你?因為你的鼓勵,我好不容易才加入了風紀部執行委員會,想鍛煉一下自己的男子氣概……嗚嗚嗚,沒想到竟然抽到這樣的簽!”

不是吧?他說得我也想哭了,這是什麽樣的黴運在搗亂啊?

“別聊了,準備登陸!”低沉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交談,我轉頭就看到了左雅治。

他穿著卡其色迷彩叢林服,腳踏厚底高筒軍靴,瘦削的臉龐上架著一副酷酷的軍用墨鏡,被海風吹亂的發絲狂野地舞動著……換了一身衣服,他的帥氣值好像又飛躍了一個等級。

怎麽辦啊?我在心裏哀號著,暗戀的對象等級太高,是我的錯!這樣叫人看得見碰不著,很難受啊!

“楓嵐、夜櫻學院的人呢?”裴浩平左右環顧,問道。

現在海麵上隻有我們這艘船,無論是對手的船,還是司令塔旗艦船都看不見了。

“他們會從另外的方向登島。一旦到了風神島,比賽就開始了,我們首先要搶灘登陸。風神島是學院聯盟的一個大股東的私人島嶼,這裏有生存的必要物資,但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搜索,搶占資源是第一要務!”奧星琉穿著與左雅治近乎一樣的裝備,墨鏡遮麵的造型讓他少了點陽光天真,多了些成熟穩重。

“這麽說,他們會和我們爭奪物資嗎?”裴浩平不愧是全校第一的“秀才”,立刻就明白了。

“沒錯,現在我們第一要務是,搶占水源!”左雅治的話音剛落,遊艇已經穩穩地停靠在了淺灘上。沒有任何廢話,他和奧星琉拎起背包就跳下了船,毫不在意地踩在鹹澀的海水中。

“學長,我們也趕快下去吧。”被他們倆那種軍人般的氣勢震撼,我戰戰兢兢地想帥氣地跳下船去。

“小心!”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兩隻戴著手套的大手也同時朝我伸來。我像小壁虎一樣掛在船舷上,呆呆地看著左雅治和奧星琉——他們是要幫我下船嗎?

左雅治的眉頭微微一皺:“下來,快跟上!”

我被他橫抱著,像騰雲駕霧一樣,快步涉水登陸!

天啊……這是什麽?這是公主抱!左雅治,你知不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麽?

就在我腦海一片空白之際,身後傳來裴浩平可憐的喊聲:“喂,你們有沒有人性啊,還有我呢,幫幫我呀!”

這喊聲太淒慘了,所以當我還迷迷糊糊沉醉在公主抱的奇妙感覺中時,屁股突如其來的劇痛喚醒了我——

“哎喲!”揉著屁股,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扔到了沙灘上。

罪魁禍首已經無情地轉身“救”下不了船的裴浩平去了。

“左雅治,你這個渾蛋!”氣死我啦,為什麽扔掉我啊?你不懂貴重物品要輕拿輕放嗎?臭“機器人”!

好不容易,我們這戰鬥力異常不平均的小分隊終於登陸完畢,衝上了鬱鬱蒼蒼的熱帶島嶼。

“嚓!嚓!”走在最前方開路的奧星琉手裏拿著一尺多長的叢林刀清理著灌木叢,一邊走一邊說,“放心吧,風神島並不算真正的蠻荒島,並沒有怪獸,最多就是有……吼吼!”

突然,他轉過來,用非常可怕的鬼臉麵對裴浩平。

“啊!”裴浩平嚇得大叫著往後退,把我也撞翻了。

就在我的臉蛋快要撞到巨大的滿是青苔的樹幹上時,一隻大手伸過來,穩穩地扶住了我。

“別鬧了,這裏並不是完全沒有危險的。”左雅治一手扶住了我,可是我已經看到了樹幹上密密麻麻的紅螞蟻。好惡心哦。

我尖叫著下意識地撲向左雅治。

他手忙腳亂地攬住我,不得不低喝一聲:“有我在!有我在還不行嗎?別叫!”

他戴著手套的大手用力捂著我的嘴巴,明明嘴唇被擦得很痛,可是我的心莫名地安定下來。

我平複著心跳,呆呆地仰視著他,好希望能透過反光的軍用墨鏡看到他的眼睛。

被我盯了很久,終於,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他用手指輕輕刮刮我的鼻尖,說了句:“小狗。”

那種無奈的語氣,仿佛一個主人正一籌莫展地抱著自己淘氣的小寵物。

我狼狽極了,臉蛋仿佛快燒起來了,掙紮著想站直。

“快放開我!”

“放開可以,但是不許再哭,也不許亂叫,懂嗎?”他的手鬆開了,伴隨他那低沉的、緩慢的、帶著訓誡氣息的語調,他總算還給了我一個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間。

不然,在他氣息的包圍下喘息,我會混亂的。

“我才不會哭呢。”我轉身朝前走,下意識地抬起手。

“不許用手擦臉,也不要揉眼睛。”他在背後突然喊出一句,緊接著說,“你和裴浩平為什麽隻穿迷彩服?給你們的裝備裏還有那麽多東西為什麽不用?這是叢林求生,你們真以為是夏令營嗎?”

“夠啦!為什麽你隻會訓斥我?你是老師嗎?從上岸起就不停地說這不可以那不可以,你好煩!”心裏升起一股不平的火氣,我有點生氣地跺腳。

左雅治抿著嘴,不說話了。

但是氣氛一點都不好,嚴肅得讓我幾乎窒息。

“哈哈哈,別嚇他們了,這充其量就是有點對抗意味的夏令營不是嗎?阿治,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在前方開路的奧星琉笑著說。

“那就好那就好……”裴浩平聽了,放心地附和道。

就在氣氛剛剛輕鬆了一點的時候,左雅治和奧星琉突然停了下來,同時警示地低吼:“不好,快點跟上!”

話音未落,兩人竟然像叢林中的獵豹一樣,飛奔而去。

4

紛繁雜遝的腳步聲響起,高大矯健的身影穿梭在密林之中。循著水源的氣息,左雅治和奧星琉竟然背著大量的物資飛快地朝某個方向衝去。而我和裴浩平,隻能呆呆地跟上去。

“還……還沒到嗎?”

就在我跑得雙腿不聽使喚了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雜亂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陣亂哄哄的響聲。

“別過去了!”裴浩平一把拉住我,眼鏡片後麵射出兩道銳利的目光。

“為什麽?”我急得大叫,左雅治他們跑得不見蹤影,前麵傳來那麽大的聲音,肯定有情況呀。

“他們遇敵了,肯定是我們的目的地已經被楓嵐或是夜櫻學院搶占了。”裴浩平篤定地說。

“啊?”真的是這樣嗎?

“絕對沒錯。大家都有島嶼地形圖,水源地標明得很清楚。說白了,誰先搶到水源誰就有堅持一星期的籌碼。”裴浩平阻止我繼續前進。

“可是……”可是我擔心呀,左雅治他……

“在這裏等吧,他們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裴浩平雖然體育很弱,但頭腦是全校第一。他沉穩地發表的意見,讓我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

果然,那些嘈雜的聲音消失了一會兒後,左雅治和奧星琉沉默地出現在我們麵前,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走吧,我們不能留在這裏。”左雅治漠然地背好背包,接過了奧星琉的叢林刀。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奧星琉不滿地說,“如果登陸後我們可以快一點,現在就不會這樣了。”

他這麽一說,我心裏湧起不安:這是不是在嫌棄我速度太慢?

“你有空說廢話嗎?”左雅治頭也不回,把叢林刀舞得呼呼直響。數不清的灌木被他清理幹淨,我們在他那按捺的怒氣之下隻能選擇沉默跟隨。

“現在我們去哪裏?”過了一會兒,奧星琉又問。

“找水。”

左雅治的回答加重了低落的氣氛。

“哼,要不是剛才某人在那裏調笑,我們也不會落到現在還在找水的地步。”奧星琉輕聲笑了,可是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麽一絲絲……惡意。

好像誰被諷刺了……是我嗎?說左雅治剛才在調笑?難道……對象是我?

我不得不為自己這樣的自作多情而臉紅。

“我覺得這樣也好。根據地圖,那個水源雖然是第一選擇,但顯然也是風神島上所有生物的第一選擇。”裴浩平適時地說道。

我眨眨眼睛:“學長,你的意思是說風神島上還有動物?”

“沒錯,這個島雖然比較安全,但應該還是有一定數量的動物的,所以那兒並不是汲水紮營的最好選擇。因為很多野獸,尤其是猛獸是夜行性的,到了夜晚會到水邊喝水……”

就在這時,前方開路的左雅治突然站住了,低沉的聲音打斷了裴浩平的發言:“找到了!”

這是一個天然的紮營地。

周圍是參天大樹,並沒有任何可以隱藏的地方。雜亂的灌木叢遮擋住了一個洞穴,足足有兩米高的洞穴並不深,似乎是連野獸也不願棲息的地方。

“可是水呢?”我並不太懂野營的規則,但我知道沒有水的話,我們挨不過一個星期的。

“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這裏吧?”裴浩平四處看了看,終於走向離洞穴不遠處的小山坳。那裏是一大蓬雜亂叢生的菖蒲,卻並沒有溪流。

“別擔心,菖蒲肯定是喜歡水的植物,你看。”裴浩平撥開那些菖蒲。

一個金紅黑相間的詭異圖形突然映入眼簾,我下意識地“啊”地尖叫出聲。

“小心!”

叢林刀飛掠過去時,裴浩平還處於茫然當中,那金紅色的動物已經在叢林刀下停止了掙紮。

“蛇……”裴浩平這才顫抖著後退。

終於,在我們登島兩小時三十五分鍾後,我們米萊琪學院小分隊遇到了第一個風神島“原住民”——有劇毒的蛇!

但是,古人不是說過嗎,否極泰來——在我們與“原住民”巧遇之後,我們馬上就看到了珍貴的水源。

菖蒲下麵是一個隱蔽的小泉眼,裏麵沁出來的是清澈的珍貴淡水,而且水質好得不得了。

但是當左雅治裝了一壺水要我喝一口的時候,我很嚴重地懷疑他是不是要整我。

“喂,那是蛇爬過的水,你居然讓我喝?”

左雅治白了我一眼,無語地一口喝下大半瓶水,然後吩咐:“就在這裏紮營。山洞就是我們的基地,水源平時掩藏起來。”說完,他彎腰打開背包,取出一隻行軍鍋。

“去,接一鍋水然後燒開。”

我被吩咐了!我被命令了!我被使喚了!

你是大王嗎?居然把我當女奴使喚?

可是無論心裏怎麽罵,我還是乖乖地接過那隻鍋,很苦命地去接水。

一靠近水源,我就想起那條可怕的蛇。呃,雖然它已經被埋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但是,我還是害怕呀。

“喂,今天就這樣嗎?”安置好營地,奧星琉坐下來問。

“不知道。按慣例,會在一個不確定的時間裏收到寫著任務內容的信。目前的任務,應該就是盡快適應這種原始人的生活吧?”沒想到一向沉穩的左雅治也會露出不確定的表情來。

摘下墨鏡後,他的臉頰上有淡淡的日曬過的痕跡。淺淺的疲憊與深深的困惑,被壓抑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裏。

我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製住自己的不安,對我們擺出一副“沒關係”的淡定姿態。

這就是左雅治的真麵目嗎?米萊琪學院“四方天子”之一的左雅治,總是做著最多工作的副會長的真麵目就是這樣的嗎?

咦,我怎麽又在擔心他?啊,傻巧巧,你還在妄想什麽?打住打住,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左雅治怎樣都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因為人家未婚妻不在身邊就想東想西。

“呼……”用手狠狠敲打額頭後,我總算冷靜下來了,吃力地端著一鍋水走到洞口,小心地把裝滿水的鍋架到壘好的灶上。

“喂,你在幹什麽?”

就在我圍著這鍋水轉了第一百零一圈後,坐在一邊的左雅治終於伸了伸長腿,腳尖在我的小腿上輕輕碰了碰。

“我在找放柴的地方啊。”我回避著他的目光,故作鎮定地說。

“撲哧!”

就在這時,奧星琉的笑聲一下子打破了我的淡定。

左雅治的臉上露出一種名為“苦惱”,實為“無力”的糾結表情。他轉頭在背包裏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個東西,酷酷地遞給我:“還是使用文明的利器吧!”

“這是什麽啊?”我從沒見過這種圓圓的奇怪物品。

“那是無煙爐,野外專用。”奧星琉說道,無論怎樣聽,那語氣都像是在笑話我。

哼,無煙爐很了不起嗎?會野營的人很牛嗎?哼,我就是以為野營的灶要燒柴,怎樣?

我惡狠狠地把無煙爐塞到灶下,聽到左雅治用極其細小的聲音在嘀咕:“小狗炸毛。”

“你說誰是小狗?”

我怒了!我真的怒了!

我“呼”地一下站起身,叉著腰凶神惡煞地瞪著左雅治。他居然若無其事地望著旁邊,根本不看我。真是氣死我啦!

“好啦好啦,我們快燒水吧,我渴了。”裴浩平好心地拉著我,低頭研究無煙爐這個對我們倆來說都很新奇的東西。

倒是左雅治,斜著眼,慵懶地伸直長腿,半靠著洞壁,一聲不吭。

無形的氣勢四處蔓延,我始終覺得好像有一頭叢林猛獸正匍匐在自己身邊休憩著。我的目光總是不聽話地飄向他的方向,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忽略他。

一道明晃晃的光柱透過蒼茫的叢林,照射到我們營地上。在這看似平靜的氛圍裏,我們的風神島大戰,就這麽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