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帝說，我要中場休息。
於是，冷麵王子也卸下了冰做的假麵具。
這下總可以微笑了吧？可是為什麽你即使微笑，也這麽可惡？
1
聖戰的第二戰就這麽不明不白地結束了。與上次的結果不同，全校的聲討對象從我換成了另一個人。
“沒想到左雅治這麽沒用啊？”
“沒錯，還以為他很厲害呢，可是竟然在這種大事情上接二連三地出錯！一個艾巧巧就夠我們受的了，沒想到他身為副會長也這麽沒用！”
“說不定他根本不適合當副會長。”
不知不覺中，我們周遭彌漫著這樣的聲音。
我似乎該慶幸才對，畢竟大家的憤怒轉移到了別人身上不是嗎？可是我一點也輕鬆不起來，整個人都悶悶的，好像吃壞了肚子一樣。
第二戰過去了兩天，米萊琪學院依然沉浸在失敗的不甘和躁動之中。一想到原本大家景仰的左雅治竟然被說成這樣，我就好想挽起袖子跟誰打一架。
“奇怪，我為什麽要替他擔心？他明明是敵人。”我不甘心地自言自語，走進社團辦公室拿運動鞋。
我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邊傳來團長和另外幾位學姐的聲音。
“團長，你說現在怎麽辦？聽說是左雅治和洛析之不和，所以才刻意讓我們米萊琪學院輸的。”
“怎麽可能，我喜歡的左雅治絕不是那樣的人！”團長平時充滿自信的聲音今天聽起來有點無力。
“但傳言說得頭頭是道啊！說左雅治架空洛析之。學生會是米萊琪學院最大的權力機構，會長才應該是權力最大的人，可是你看現在是誰坐鎮學生會？權力最大的根本不是洛析之，反倒是副會長左雅治！團長，你不要因為喜歡左雅治就偏心呀！”
“我才沒有，我是那種自私的人嗎？”團長很不爽，但聽上去有點動搖。
“我喜歡洛析之呢。要是傳言是真的，我就退團！我要反對左雅治，我要抵製他！”一個學姐帶著哭腔說。
“不要這樣呀，我們是啦啦隊的精英成員，不可以自己鬧內訌啊。”另一個學姐勸道。
“哼，洛析之也不是好人！聽說，他為了報複左雅治，故意把兩次失利的責任都推給左雅治呢！”突然，一個學姐的聲音冒出來。
“什麽？你敢亂說我的析之王子，你死定了！”喜歡洛析之的學姐頓時火冒三丈。
“我沒亂說，是洛析之把艾巧巧拉去參加首輪戰的不是嗎？誰逼他了？艾巧巧那麽笨，大家都說她使了手段才被洛析之看重。搞不好是洛析之本來就心裏有鬼，故意借艾巧巧這個笨蛋來打擊左雅治！”
啊，我躺著中槍了。
“不可能，你胡說！”
“你敢發誓自己完全不信嗎？拜托，他們是‘四方天子’，不明爭暗鬥才怪！”
不得不說，偷聽的感覺糟透了！可是再糟，也沒有這些話的內容那麽可惡！
我一咬牙，衝了出去：“不行不行不行，我聽不下去了！”
看到突然出現的我，團長和學姐們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團長，學姐，如果你們真的喜歡他們，就請你們繼續認真地默默喜歡！如果不喜歡了，請你們安靜地離開，不要這樣亂說亂吵，丟臉死了！”
洋娃娃般細柔的短發，隨著我激憤的動作而揚起；我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此刻射出了一道道火焰般的光芒。
學姐們從沒見過這樣的我，其實就連我自己也不曾知道，生氣到了極點的我，竟然會迸發出如此耀眼的光。
趁學姐們還沒回過神來，我果斷地說：“學姐們說的那些謠言，我艾巧巧一個字也不信！我會去證實的，我會去的！”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我要去找左雅治，我要去問個清楚！
我飛奔到學生會大樓下，那裏依舊是一副祥和美好的景象。美麗華貴的孔雀優雅地在花園中漫步，噴泉灑出的水霧映著燦爛的陽光，竟然有一道小小的彩虹橫跨在花園上空，美得驚心動魄。
這裏一點鉤心鬥角也沒有，一點喧囂謠言也沒有，是那麽純粹聖潔。
前麵是什麽？好耀眼，好絢麗！
迷亂的紫藍色、孔雀藍在視野裏跳躍，每一塊色彩都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一隻健壯的雄孔雀正努力地展開自己華麗的尾羽，示威也好，討好也罷，對著一個屈膝坐在花壇邊的人賣力地抖動著它那絕美的羽毛。
是誰呀，難道是洛析之？我腦海裏跳出第一次見到他的畫麵。
“是誰在那裏？”那人竟然先發現了我，冰冷的聲音帶著我非常熟悉的語調。
“是你？”竟然是左雅治。
孔雀高傲地轉過身來，更加賣力地朝我抖著它的尾羽……呃，好吧，我看清楚了，您老人家是在鄙視我吧？看您那雙小眼睛裏滿滿的都是譏誚，就知道您是瞧不起我啦！
好吧，孔雀大人，您最美，您最豔，您是宇宙最美最豔的，夠了吧？您別再抖尾巴了，好耀眼啊，我的眼睛快被您晃花了！
“去那邊玩去。”左雅治手一抖，扔出一把飼料。那隻孔雀這才非常傲慢地抬起頭，搖擺著金光閃閃的尾羽走遠了。
不得不說，它還挺通靈性的呢。
見它走遠了，我這才有點惋惜。唉，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接觸開屏的孔雀呢，好想摸一摸它的羽毛呀。
“別想**。孔雀是猛禽，平時都吃毒蟲甚至是毒蛇。不熟悉的人接觸它，小心被啄傷。”好像會讀心術似的，左雅治淡淡地說。
“哦。”那好吧，吃毒蛇的孔雀，我可惹不起。
“來幹什麽，有事嗎？”左雅治站起身來，彩虹的光芒霧化了他的容顏，將他高大的身軀映襯得如同神祇一般。
他脫下了西裝外套掛在臂彎，襯衫也解開了兩顆扣子。若隱若現的胸膛硬朗有型，結實的腰身柔韌有力。但他看起來有點懶洋洋的，莫非是正在午休？
“我……”糟糕，我腦子一片空白，突然忘記自己來幹什麽了。
“正好，我有點時間，你跟我一起走。”
他嘴角輕輕翹了翹，仿佛笑了。緊接著，他信步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上，那麽輕快，那麽從容。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說地走出了學生會大樓的庭院。
2
“哇哇哇……這是哪兒？這是哪兒啊？”
誰來告訴我，為什麽我會被左雅治抓走？
誰來告訴我，為什麽我會被塞進直升機？
誰來告訴我，為什麽我會突然出現在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海灘上……
這是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艾巧巧，會釣魚嗎？”扔掉製服外套、脫下鞋襪、卷起褲腿，左雅治突然從西裝革履的嚴謹貴公子變身為海邊漁民，而且還是俊美的少年漁民。
我絕對是眼花了，絕對是！
“怎麽發呆？我真懷疑你是怎麽考進米萊琪學院的。”他撇撇嘴，從一個仆人模樣的人手中接過漁具，提著桶朝海邊的礁石走去。
“抱歉，我就是運氣好，天上掉餡餅……呃，不是啦！左雅治，怎麽光是你問我，現在輪到我問你！這是哪裏啊？”我使勁跺腳，沙子趁機跑進了我的鞋裏，好難受哦。
算了，我還是乖乖脫鞋吧。
“這是我的私人海灘。”他拴魚鉤的動作瀟灑從容，半點也看不到平日那種嚴肅得像機器人般的模樣了。
私人海灘？算了，別想了，平民百姓的女兒是想不通他們有錢人的世界的。隻是……為什麽左雅治會有那麽多麵？到底哪一麵才是真正的他？
“艾巧巧，會釣魚嗎？我教你怎麽樣？”他抬手，“唰”地把長長的魚線拋出去，魚鉤劃過一道無比優美的弧線遠遠地落到海水裏。
他高高地站在礁石上，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隻能仰視他修長的身影，他仿佛是頂天立地般佇立在天涯海角。
風吹起他的發絲，劉海兒輕輕揚著，他的側臉是那麽安靜，粉色的薄唇輕輕勾起，淡淡地微笑著。
“左雅治，你不生氣嗎？一點也不在意嗎？為什麽學院裏流言四起，你卻反而不在意？”我喃喃自語，心裏的疑問一個接一個。
沒有任何回答。
他是真的很開心，那種自由的樣子不是假裝的。可他越是這樣，我的疑惑就越深，我甚至感到害怕，難道真的是他和洛析之的互相爭鬥？
可現在的局麵對他完全不利呀！
不行，我還是要問清楚！至少為了我們啦啦隊的內部安定，也要問明白。
“左雅治……”
“啪！”
“哇，這是什麽呀？”一個滑滑的、涼涼的東西突然甩到我的臉上。哎呀，惡心死了。
我嚇得飛快地後退，摔倒在一堆沙子上，裙子都翻起來了，露出裏麵白色花邊的短裙襯褲。
“啪啪啪……”一條滿是斑點的灰黑色大魚居然在沙灘上使勁地跳著，嘴裏還咬著魚鉤。
“哈哈哈……”左雅治不客氣的嘲笑聲瞬間讓我的臉發燙。
我慌張地把裙擺翻回去。氣死我啦！臭左雅治，你是故意把魚朝我臉上甩的吧？幸好我穿了襯褲。
總之，氣死我了！
不過這笑聲……
“左雅治，你竟然在笑？”
“來人，把這條石斑魚冰凍起來送到廚房去。”
“是，少爺。”仆人恭恭敬敬地把那條大魚拿走了。
奇怪，他們是從哪裏鑽出來的？
左雅治不示意，他們可以讓自己“隱身”；但是主人一呼喚，他們第一時間就出現了。
“艾巧巧。”
我一抬頭，卻見左雅治扔掉魚竿，縱身一跳，瀟灑地從礁石上躍下，手指隨意地捋了捋微亂的劉海兒。他慢慢地走來，深邃的眼眸裏仿佛點綴著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好美……天那麽藍，雲那麽白，海水那麽安靜，銀白的沙灘像彎彎的月牙……
這就好像是天神親手描繪的一幅畫，珍藏在神的珍寶館中，我是那個無意闖入的人，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屏息以待。
“你好像很擔心我。”這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他勾著嘴角，不笑的時候如同機器人一般冷酷，微微一笑卻是那麽邪魅，勾魂攝魄。
“我……”我很擔心他？好吧，我就是擔心他了，那又怎樣？
“我不是擔心你，而是擔心我自己的社團。還有，我喜歡我們學院，但是現在學院裏亂糟糟、人心惶惶的，很討厭……”
“噓。”指尖微微泛著涼意，淺蜜色的肌膚散發著柔和的光澤。一根食指抵在我的唇瓣上封堵了我的言語，我隻能睜大眼睛看著左雅治的臉越湊越近。
“每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都糟透了，不是受傷就是受氣，要麽就是自己把自己累得不得了，好像一隻輪子上的倉鼠，一直跑個不停，還一點用都沒有。”
“你……”
“你有那個閑心來擔心我嗎？”這次是疑問句。
可是這問題聽起來好刺耳。
“我沒有擔心你，左雅治！”我快氣瘋了。
“是嗎？我不信。”他的食指居然在我嘴唇上戳來戳去。
“啊！”我張大嘴巴，咬下去。
敢用手指戳我，就要有被咬一口的準備！
“你是狗啊？”他飛快地把手指縮回去，驚訝地看著我。
“哼，隨便你怎麽說！”我現在已經不怕他了。
“敢咬我，我釣的石斑魚沒你的份！”他轉身朝前走去。
“沒有就沒有，小氣鬼。”真是幼稚，原來左雅治的本性是幼稚鬼。
“是嗎？”他突然停下，轉身，眼睛裏閃爍著惡劣的光芒，好像在算計什麽。
“是呀！我真是白擔心了，我以為學院裏那麽多傳聞，你應該很生氣很受打擊才對，可是我錯了……”
是什麽東西貼了過來？軟軟的，像果凍布丁，像雞蛋羹，像世界上所有香香滑滑、酸酸甜甜的好吃的東西……我好想舔一口啊。
可是我還來不及張嘴，那種觸感就消失了……
“好吃嗎？”
左雅治突然退開，我唇邊那美味的“食物”竟然消失不見了。我這才明白剛才那是什麽，臉頓時發燙。
我我我……我竟然被吻了！
我的初吻！
我的初吻啊！
還敢問我好不好吃？呸呸呸！你征求過我的意見嗎？你得到了我的同意嗎？
左雅治，你居然吻了我……我的初吻、隻有一次的初吻……
“你給我滾！”淚水爭先恐後地湧出。
因為我眼前那個剛剛吻過我的人，掛著淡淡的、狡黠的笑，完全沒有初吻該有的隆重、真誠。
他在惡作劇！
左雅治竟然在惡作劇！
如果他的“改變”非要用在我身上，我寧願他一輩子都是那個刻板無情的“機器人”！有人情味的左雅治，我受不起！我討厭這樣！
我擦，我使勁擦！我要擦幹淨他的印記！
“這麽討厭嗎？”笑容不見了，人情味不見了，邪魅不見了，微笑也不見了。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垂著手，歪著頭凝視著我，仿佛在思索一個難題。
“當然了！”我的眼淚不斷流下，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的心跳劇烈得仿佛有一串鞭炮在炸響。
“我看不出你不喜歡。”
“才怪！我喜歡洛析之。你幹嗎這樣突然親過來？太過分了！我喜歡洛析之，你聽到沒有！你這個‘機器人’，你一輩子當‘機器人’好了！”
嘴唇被袖子擦腫了，我咬著幾乎擦破皮的嘴唇，顫抖著，不明白為何如此激動。
我大概還太小吧，原本的世界就是每天笑笑鬧鬧地度過，我還沒有仔細去考慮過什麽是喜歡，我還來不及思索什麽是愛，可是我的初吻就這樣被奪走了。誰來告訴我為什麽？
左雅治似乎愣了一下。
那雙深邃的眼眸，像點綴著夜空的星星一樣，似乎閃了閃；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好像為星星蓋上了被子。
“哦，是嗎？”他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我覺得他好像忽然失去了力氣。
他朝空中揮揮手，接著仆人出現在我的背後。
“回去了。”
接過仆人遞來的製服外套，他赤著腳朝停機坪走去。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沒有回頭，但我知道他是在對我說話。
我一步步跟著他，心弦繃得緊緊的。
“少爺……您釣的石斑魚……”
“沒興趣了，你們自己吃吧。”
左雅治率先坐進直升機。直到飛機滑翔在湛藍的天空中，他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我被玩弄了吧？
因為笨，因為蠢，就像成語故事裏那隻笨得一頭撞上樹樁的傻兔子……我其實是被他當作閑來無事的玩具耍弄了吧？
夜深了，我躺在**，默默地把這不甘的怨恨混著淚水帶進夢裏。
左雅治，我討厭你！
3
“什麽，接吻？”一個穿破雲霄的高分貝尖叫把周圍的一切包括我在內，都震出波浪線來了。
我飛快地一把捂住菲菲的嘴巴：“天啊，你給我小聲一點！不許到處說接吻的事。”
要是讓別人知道我竟然傻傻地被奪走初吻，還不被笑死嗎？
可是菲菲那聲怪叫已經讓上體育課的同學們產生了懷疑，大家都朝我們這邊看過來。
誰叫我們學院體育課是兩個班合上的呢？就算解散了操場上也到處都是人。唉，想找個地方說悄悄話都那麽困難。
“重要的不是接吻，而是親你的那個人，知道嗎？”菲菲給我一個栗暴，接著用無比憤怒的口氣說，“更重要的是我聽到你這個宇宙無敵驚人的消息後，嚇得我把雪糕都扔掉了！你看，快賠我！”
地上躺著從菲菲手裏掉落的半塊香草口味雪糕。哼，明明是雪糕化了，自己從小棍上掉下來的好不好！
“菲菲，你就是個吃貨，都不關心我！”我真是太苦命了，就這麽一個死黨，居然把雪糕看得比我更重要。
“那好吧，你想要我怎麽關心你？”菲菲眯著眼睛問，“我來問一個最經久不衰的傳統問題好了——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啊？”我詫異地抬起頭，菲菲為什麽這樣問？
“難道不是嗎？你被左……呃，這個名字說出來太危險了，我們用‘機器人’來代替。喏，你被‘機器人’吻了，但你覺得你喜歡的是洛……咦，這個名字好像也不能說，就用‘王子’代替好了。嗯，總結一下就是，你曾經向‘王子’告白，但是‘王子’沒有做出回應，現在你被討厭的‘機器人’吻了……我想問，感覺如何？”
“這都是些什麽啊，我被你搞糊塗了！”背靠著一株高大的梧桐樹，我悵然地歎著氣，小聲說，“別問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覺得我喜歡洛析之。
他英俊、溫柔、愛笑，對我無微不至，從不曾打擊我。我不該喜歡上他嗎？至今我依然覺得，那天脫口而出的告白不是假的，我是真的喜歡洛析之，喜歡他的一切。
可是……左雅治呢？我覺得自己真的好討厭好討厭他呀！但是，聽到他的名字，總會不自覺地緊張；看到他的人，總會莫名地追逐他的身影……我病了，我肯定得了奇怪的病，所以才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更喜歡‘機器人’一些嗎？”菲菲的聲音響起。
“才沒有！”我的眼睛紅了。想起昨天在海邊的那個吻，唇角濡濕的觸感讓我渾身像被火燒了似的。
“菲菲，你不知道他有多奇怪。前一刻他可以對你溫柔地笑，包容地說話，下一秒突然就變了，變得像一個陌生人！我怎麽可能喜歡這種人呢？”
菲菲像聽到天方夜譚似的：“啊，怎麽可能呢？又不是有失憶症！”
是呀，又不是有失憶症！左雅治要是有那種病，怎麽可能躋身“四方天子”之列？怎麽可能有這樣優秀的表現？
所以，他是故意的！
他耍我，故意拿我尋開心！
就是這樣！
“巧巧，你難道沒發現，每當提到‘機器人’的時候，你的眼睛都在發光呢。”
我差點跳起來：“什麽發光嘛？那明明是在生氣。”
“可是我覺得你麵對‘機器人’的時候，比較有生氣，而且表現出的也是你最真實的一麵。而‘王子’嘛，雖然他是挺溫柔的，可你在他麵前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嗎？”菲菲步步緊逼，“而且你沒發現其實‘機器人’很關注你嗎？比如你那次和他在倉庫裏，他那麽冷漠的人竟然會安慰你；還有你比賽時摔傷了，他第一時間衝過去救你。”菲菲滔滔不絕地說完這麽長一段話後，得出的結論竟然是，“巧巧，說不定‘機器人’喜歡你哦。”
“別開玩笑了，這絕對不可能。”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這時，菲菲的手機鈴聲響了，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哀號道：“怎麽回事嘛，學姐們居然還那麽有幹勁！”
“怎麽了？”我連忙探頭去看短信。
“今天下午啦啦隊要訓練，學姐發短信通知我們參加社團訓練呢。天啊，好久沒練習，我把動作都忘光了。”
我重重地拍了她一下：“懶蟲，不許這麽說！要知道我們社團存活到現在可是有本小姐的功勞在裏麵，你要是敢偷懶……哼，看我不掐你……”說著，我伸手去掐菲菲腰上的肉。
“哈哈，好癢……”菲菲笑著躲開了。
我們追追打打，終於把剛才那鬱悶的話題拋到了腦後。
左雅治，討厭鬼，給我消失得遠遠的吧！
下午放學後，我們飛奔到社團，換好啦啦隊特訓服——運動短衫套安全褲，外罩超短百褶裙，到操場上集合。
“今天複習隊形的雁行式，還有從十字形到丁字形再向風箏形急速演變的步驟，大家拿出幹勁來！”團長穿著比我們更華麗的特訓服，站在前方訓話。長長的波浪卷發還是那麽美豔，鬢邊還別了一朵粉色的布藝山茶花發飾。
看著她花一般的嘴唇一張一合，我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團長不是喜歡左雅治嗎？
啊啊啊，我和左雅治……那樣了……團長知道了會不會生我的氣？
嗚嗚嗚，團長，我對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這樣。團長，你這麽美，這麽霸氣，你為什麽不告白……說不定左雅治也喜歡你……
當然，我的想法並沒有傳達給團長。
很快訓練就開始了。
“1、2、3、4…2、2、3、4……”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下意識地隨著隊伍，隨著強勁輕快的音樂節奏翩翩起舞了。啦啦舞動作並不是太複雜，但要求整齊劃一，力度和平衡都要好。
如果說風紀部執行委員會體現出的是軍隊般的威武霸氣，那美少女啦啦隊的魅力就是在於活力俏皮，可愛又有技巧。
“下一個動作，注意，集體高踢腿，保持勻速！不許偷懶，大家加油！”團長的口號聲伴隨著好聽的舞曲，穿插在我們的動作之間。
我茫然地跟隨著大家的動作舞動著。
都是已經很熟練的動作，隻是好一陣沒練了，身體有些僵硬。我有點吃力地踢著腿，卻還是在想著團長、左雅治、吻……各種飛來飛去的念頭毫無頭緒地充斥著我的腦海。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疼痛突然傳來，我發出一聲哀號後倒在地上。
“巧巧，你怎麽了？”菲菲趕緊奔向我。
我的大腿像是被巨人用手撕扯過似的，一抽一抽地痛。
“別亂動，你扭傷了！”團長的聲音傳來。
“巧巧，我送你去醫務室吧。”菲菲滿臉焦急地說。
我想堅持訓練，可是痛得沒法說話，隻能乖乖點頭。
“怎麽又是艾巧巧，為什麽出問題的總是她？”有個女生不滿地說。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尖酸地說我，頓時抬頭無語地看著對方。
“算啦，她訓練一直心不在焉。哼，肯定又在胡思亂想吧。”
這次我沒話說，我的確是開小差了，可是你們說話的口氣好過分。
“團長，艾巧巧她根本跟不上我們。我之前就反對她加入。我們啦啦隊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當初我們組團時，不是說要品學兼優，要是米萊琪學院最出色的女生才能加入嗎？可是為什麽這學期把艾巧巧這種老鼠屎都招進來了？”有個學姐不客氣地說。
“學姐，你不要亂說好不好？”菲菲頓時怒了。
團長也揮揮手說：“艾巧巧很有幹勁，這就是最大的優點。我們啦啦隊要團結，否則學生會會更瞧不起我們的。”
菲菲氣呼呼地扶著我朝醫務室走去，背後依然是她們爭吵不休的聲音。
“我覺得啦啦隊越來越沒意思了，還以為加入啦啦隊可以近距離接觸‘天子’呢，可‘天子’們根本就不搭理我們！”
“是呀，連我都沒幹勁了……”
我心裏很不好受。
說好的開心快樂呢？說好的夢幻校園生活呢？說好的七彩社團時光呢？一切都不見了。
“菲菲，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討人厭啊？”我忍不住問。
“就算你討厭，也有比你更討厭的！”
這就是菲菲獨特的安慰方式，她的奇怪思維跟大家都不一樣。可是，我很喜歡這樣的菲菲。
“菲菲，我最喜歡你了……”我把頭靠在菲菲肩上，讓她扶著我走。
幸好醫務室並不遠，不然我肯定會倒在半路上。菲菲咬著牙鼓著勁把我扶到醫務室。我已經沒力氣走到裏麵的床位旁，便直接在醫生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喘氣。
可是醫務室裏沒有醫生，菲菲轉頭出去找。
我安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因為腿又疼又酸，我幹脆把球鞋脫下來，隻穿著棉襪踩在地板上，涼涼的，好舒服。
“哢噠。”突然，一個聲音從裏麵的休息室傳來。
是誰？
4
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著我一定要去看看。
即使大腿很疼，但我還是咬牙扶著辦公桌沿慢慢地走向休息室門邊。而脫了鞋的我，走路輕盈得像小貓一樣。
無聲無息地，我靠近了門邊。
高挑的身影半側著，一半迎著窗外的霞光，一半掩在陰影裏。他高高地仰著脖子，眉頭皺得緊緊的，仿佛有深埋的痛苦一直在糾纏著他、折磨著他。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朝嘴裏倒了一堆藥丸，又飛快地喝下一杯水。隆起的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滑動著，似乎吃藥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他不舒服？還是生病了？受傷了？為什麽他看上去那麽難過？
他這樣痛苦的神情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卻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裏了。
“呃……”他額角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修長的手指用力地按壓著太陽穴，非常難受地走向旁邊的病床，連鞋都沒脫就直接栽倒在**，就像一個沒上發條的機器娃娃。
一會兒後，平穩的呼吸聲傳來。
我睜大眼睛：他睡著了？就這樣睡著了？
我大著膽子推門走進去，**的人卻完全沒有驚醒。
“左雅治……你怎麽了？”來到床邊，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即使吃過藥後迅速睡去，他的眉頭也未曾鬆開。緊緊鎖住的，是他的眉，還是他的心？
我像是著了魔，下意識地伸出手指，顫抖地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緊緊抿著的薄唇微微泛白，顯現出比平日更脆弱的顏色。我的指尖來不及感受到那唇瓣的觸感，就忙不迭地縮了回來。
心跳突然變得好激烈。
我怎麽了，幹嗎對這個人這麽在意啊？
可是，仿佛有個聲音在說，你不在意嗎？你真的不在意嗎？
“我隻是……擔心而已，我是個好心人嘛……”當我再次說服自己，把手指輕緩地探向左雅治的唇瓣時，他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仿佛有一道來自神殿的光筆直地穿透了厚厚的烏雲，照亮了黑暗的大地，帶來了神的福音。這一瞬間，我仿佛看到曇花在夜色裏盛開，點綴在他俊美的容顏旁，靜謐無聲。
“又是你？”他眉頭輕輕一皺，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好像很困惑似的看著我，深邃的眼眸裏充滿了疑問。
臉就好像被火燒似的，我狼狽地轉過頭，咬著唇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可是，更讓我驚訝的是左雅治接下來的反應——
他愕然地愣了一會兒，仿佛是對自己剛才一睜眼說出的那句話表示懷疑似的，充滿疑惑地盯著我。
我不得不仰視他，因為他已經猛地站起身來。
“你怎麽了？”我問。
他的表情太不對勁了，好像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
“怎麽可能？我為什麽要這樣問……”他扭過頭，自言自語地問，再轉頭狠狠地看著我，目光幾乎要在我的臉上盯出個洞似的。
“左雅治？”
“啪！”
他突然揮手拍開我的手，用幾乎算得上狼狽的姿勢飛快地衝到休息室門前，猛地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口站著目瞪口呆的菲菲。
“菲菲？”我這才跛著腳一蹦一蹦地坐到另一張病**。
“巧巧，剛剛那個人是左雅治吧？”菲菲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醫生，就自己回來了。
“嗯。”我點點頭，心裏還想著剛才左雅治怪異的表現。
“菲菲，你說……一個人真的會這樣喜怒無常嗎？”我下意識地問。
菲菲看著我，輕輕地走過來拍著我的頭：“已經有答案了哦，巧巧。”
“什麽答案啊？”菲菲幹嗎打啞謎。
“你沒發現嗎？你很在意左雅治的想法和態度。原來你喜歡上的人，不是洛析之，而是左雅治。”
我喜歡的人……是左雅治？
我呆呆地抬起頭，看著菲菲。
她看著我，用力地點點頭：“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了，你都沒有發現，一直看著左雅治。傻瓜，你早已喜歡上他了，卻還沒有發覺。”
什麽？我喜歡左雅治？
這句話，就好像煙花的引線，被菲菲點燃了，瞬間點亮了我迷茫的星空。
我捂著胸口，那裏滿是被這句話引發的激動情緒，好像一股被壓抑很久的泉水拚命地向外湧著，那高高濺起的水花，每一朵都在歡唱著：“我喜歡左雅治！我喜歡左雅治！”
原來是這樣嗎？
“你別騙我，菲菲！”
“騙你是小狗。你看著洛析之的眼神，根本不一樣，那隻是崇拜而已。但是你看著左雅治時，眼睛裏居然有滿滿的哀傷。小傻瓜，那是因為你喜歡他，他卻不知道呀。”
“他不知道？”一股勇氣瞬間從身體裏鑽出來，我用力站起身，“那我就要告訴他，讓他知道！哎喲，好痛……”
我竟然忘記腿受傷了。
“艾巧巧，你給我安分一點！”菲菲氣急地拉住我。
唉，好不容易弄清自己的心意，結果還要再按捺著，真是急死人了！
還好我隻是拉到筋，並不是真的受傷。但是當我等到校醫回來給我噴了藥，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我隻能乖乖回家，默默地熬過一夜。
明天，明天我要去見左雅治！
我是要去跟他告白嗎？
我不知道！
夢裏的我，一個勁地拉著左雅治，卻隻是眼巴巴地望著他，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該怎麽告白，我也不知道對左雅治說什麽好，但是我知道，我要見左雅治！我要見他！
明天，隻要明天到了，就好啦！
可是，當真正的明天來臨時，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麽痛恨“明天”，那麽痛恨這個充滿希望的日子，活生生地把一切變成絕望的地獄。
把自行車放到車棚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衝向了學生會大樓。我完全忘記了左雅治也許並不在學生會辦公室，我隻是想馬上見到他。
“左雅治，左雅治，左雅治……”這個名字好像早已在我的心裏生根發芽了。
可是，當我穿過那片火紅的鳳凰木林時，前方兩個身影卻狠狠地刺痛了我。
“治，你等等！”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絲幹練明快，女孩有著高挑的身材，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她的頭發不長不短，劉海兒用水晶蝴蝶發卡別住；修長的細眉帶著淺棕色，黑白分明的杏眼炯炯有神；鼻梁高高的，挺翹的鼻尖顯得很俏皮；薄薄的櫻唇棱角分明，有著屬於她的剛強自信……
好一個氣場十足的女生，她就像畫卷裏走出來的公主，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美，而是像聖女貞德一樣帶著倔強氣勢的大美人。
沒有女生願意和她比較，因為跟她比，自己一定會輸！
而我隻有158厘米的個子，平平淡淡的身段，既不凹凸有致，也沒有長手長腿；短短的頭發打著自然卷兒，黃黃的，不黑也不長，因為頭發太細，一留長發就容易開叉；圓圓的包子臉沒有線條美，眼睛除了大就是圓，眼神毫無氣勢；鼻梁矮矮的，鼻尖翹翹的，像是洋娃娃的鼻子安到臉上；嘴巴也老是噘得高高的，沒有半點氣質……
天啊，不能比，不能比！跟這種比模特還有氣質的女生比，我是在跟自己過不去嗎？
可是，她和左雅治在一起的畫麵，已經讓我無法不去計較了。
“什麽？”已經轉過身的左雅治聞言停下了，轉過頭來。
“現在沒什麽了吧？要是……一定要告訴我哦，說定了。”陌生的女孩微笑著，櫻唇邊綻放出從容的笑。
她伸手撫向左雅治的脖頸，手指突然襲擊對方的耳垂，擰著那肉嘟嘟的耳垂搖了搖，嗬嗬笑了，聲音像銀鈴般清脆。
她竟然擰左雅治的耳朵？
左雅治你不嗬斥她嗎？
“那就拜托你了。”薄唇邊輕輕漾出一抹淡笑，左雅治仿佛很習慣了似的，輕輕拂開女孩的手，眼神卻帶著淡淡的寵溺。
他們沒有看到我。
突然間，我好慶幸，可是又好難過。
我是第一次這樣慶幸左雅治對我的無視，可我也是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吃醋的滋味，如此難受！
出師未捷身先死……
我艾巧巧還沒告白呢，就已經失戀了。
就是這一天，學院裏突然旋風般刮起了一個傳言：左雅治早就訂婚了，他的未婚妻就是三年級的級花——裴熙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