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消失

那天回去以後,奈夏就再也沒有主動聯係暮涼了。她下定決心如果事情還是這樣繼續下去的話,就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遺忘掉。

不管是陰謀也好,還是真的也好,全部忘光,就不會有這麽多煩惱。

可是,當她好不容易擺正了自己心態,能夠不再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上麵,可以好好上課學習的時候,暮涼卻又開始每天給自己發短信了。一天收到好幾條短信,她都隻是看了看,又刪掉,完全沒有回複的意思。暮涼卻還不死心,每天依舊發短信過來噓寒問暖,就好像知道了她的計劃一樣。

奈夏覺得自己這麽多年是白活了,從來沒有遇到什麽事情像現在這樣讓她完全沒有頭緒。天天給她發短信像撓癢癢一樣讓她根本靜不下來,卻又死活不肯出來見自己。

暮涼難道就不會胡思亂想一下,萬一自己是因為出什麽事情了,所以才不回他的短信。

一連幾天她上課都上得有些神情恍惚,說是不想,其實還是時時刻刻都在掛念著這件事情,明明很認真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去聽老師講課了,腦子裏卻總是蹦出暮涼的聲音。

真是陰魂不散。

好幾次奈夏都要發瘋了,卻又在要發瘋的瞬間冷靜了下來,像一隻聳著耳朵的被人拋棄的流浪狗一樣,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

周五最後一節課下課,奈夏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離開教室,剛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就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擋住她的人正是偵探社的社長葉織繪。她的臉色很難看,眉頭緊緊皺起,整張臉上烏雲密布,就連那雙眼睛都充滿了陰霾。她死死地凝視著奈夏,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奈夏看了看周圍。自己提前收拾了東西,所以走得比較早,教室裏麵全是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同學,在這裏談事情畢竟不太方便,她便拉著葉織繪往外走:“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

走出了教學樓呼吸了新鮮空氣,壓抑的氣氛才稍微緩和一些。葉織繪卻還是有些躊躇,和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果斷幹練的形象完全相反。

看到她的神情,奈夏的心裏也漸漸生出了一絲不安來:“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麽,全部告訴我也沒關係,我承受得了。”

“沒……沒什麽。”她垂下目光望向地麵,“這幾天我都在忙這件事情。這個人很古怪,所有的資料都隱藏得很好,基本上找不到任何的東西。而且成天待在家裏,也不出門,想跟蹤也沒辦法跟蹤。”

“是這樣。”奈夏頷首,“我已經用過很多辦法了,可是他說什麽都不願意出來見我,現在我也黔驢技窮。”

“總之這件事情就全部交給我吧,你現在擔心什麽也沒有用,倒不如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放鬆一下心情。”

奈夏再次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將她的話太放在心裏去。葉織繪在匆匆交代完這些以後,正好走到校門口,又告別奈夏轉身回到學校裏麵去處理別的事情了。

放學時間的校門口永遠都是那麽擁擠,背著書包的人三兩成群地往外走,壓抑了一天的氣氛在此刻全部都得到了釋放。那種喧囂吵鬧中雜糅的喜悅,卻怎樣也無法將奈夏感染。她就這樣獨自一個人默默地駐足在一旁的角落裏麵,注視著麵前的人潮,目光有些失神。

到底是什麽時候,這種熱鬧已經不屬於她了。

她伸手扶住了額頭,深深歎了一口氣,才偷偷混進人群繼續往校門口走去。

盡管格格不入,但是又不能不繼續,不是嗎?

當奈夏走到了暮涼住的小區裏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本來是準備坐公交回家的,誰知道坐了幾站以後就鬼使神差地下了車,等車子已經走得連影子都不見了,她才發現自己下錯了站。

所以此刻,夜色茫茫之時,她隻能默默地在暮涼的樓下徘徊。

和前幾日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小區裏麵一片熱鬧,都是傍晚吃過飯以後出來遛狗散步鍛煉的老人。甚至還有幾個麵孔她已經些許有些印象。

她不敢直直地站在公寓下麵,怕被小區管理發現異常趕走,隻能在草地裏一棵枝葉茂盛的樹下麵停了下來。這是一棵起碼有上百年的老樹,樹根交錯著,深深地紮進了地裏。樹下麵的另一側還有一個涼亭,亭子裏麵坐著休閑乘涼的老人。她將身體的整個重量全部靠在了樹上,掏出手機給暮涼發短信。

“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看到短信成功發送以後,才抬起頭望著麵前的公寓,他住的那間屋子裏亮著燈,和往常一樣。就在他的短信回過來以後,她看見屋子的窗戶被人從裏麵推開了。大概是角度的問題,從她站的地方,看不見窗戶邊上的人,隻能隱約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

他在看自己吧。

也不知道她站的這個位置會不會太偏僻了,他能不能看到她。應該看不到吧,畢竟天氣也微微有些暗了下來。

她忽然有些緊張了起來,連忙直起身想要走到一個視線開闊的地方去,拿在手裏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她低頭打開短信,發現他沒留任何情麵地拒絕了自己,心頓時如同墜入冰窖一般寒冷,就連拿著手機的手也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停頓了許久,她才深吸一口氣,在回複欄裏麵輸入:不管你因為什麽理由拒絕下來,但是現在我以你女朋友的名義做最後一次請求。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你了,你不願意向我解釋我可以不要解釋,但是今天如果你還是不見我的話,我們就分手吧。

輸入完以後,她的手挪到了旁邊的發送鍵,一狠心按了下去。

10秒以後,她發現樓上的窗戶關上了,站在窗邊的人影似乎已經離開。緊接著,那間屋子裏的燈驟然關閉,她已經暗淡的目光又死灰複燃了起來。

她充滿希冀地將目光鎖在了公寓的樓梯間。一直沒有人走過,聲控燈也沒有亮,樓梯間一片黑暗,隻能看見最下麵的幾個階梯。很快,一個人影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裏,走得十分焦急。等身影完全出來的時候,她才清晰看見月光下他的臉龐。

他整個人很精神,一點兒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隻是因為走得太急臉頰微微有些紅潤。他一眼就看見躲在樹下麵的她,目光中多了一絲無奈,朝著她走了過來。

本來準備了很多話,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全部消失殆盡。奈夏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在他靠近自己伸手想要摟住自己的時候,卻一把將他推開了,眼裏冒著怒火:“暮涼,你到底什麽意思?生病什麽的根本是個借口吧,你要是真的不想見我你直接告訴我就行了,難道我是那種死纏爛打不識趣的人嗎?”

根本不等他回答,又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愛胡思亂想,看不到你的時候總是擔心你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我一直告訴自己,你有難言之隱,我要體諒你,可是有些時候我又覺得我就像一個小醜,你和洛辰景根本就是聯合起來在玩弄我。我腦子裏麵什麽事情都裝不下了,想來想去全是你的影子,怎麽都趕不走。”

“對不起。”暮涼的眼裏生出了濃濃的歉意,輕輕抿了抿唇,卻隻說出了最沒用的三個字。

“對不起這種沒用的話就不用說了。”她眼睛一酸,隻覺得自己更委屈了。

“我……”他遲疑了半秒,“我沒有什麽可以解釋的。”

她怔住,不敢相信地抬起頭望向他,眼裏還含著淚水:“你說什麽?”

“我說,我沒有什麽可以解釋的。”他直視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道,一點兒也沒有要躲避的意思,“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讓你知道,而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能讓你接受,所以暫時隻能這樣了。”

“有什麽事情不能讓我知道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徐徐道來:“這件事情很複雜,就算你知道了也不一定會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你隱瞞是因為想找到更好的處理辦法以後再全部告訴你。隻要你相信我不會對不起你,過一段時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又是這樣的回答。

奈夏隻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膨脹了起來,疼得讓她無法思考。樹上的蟬還在一直不知疲倦地鳴叫著,讓她雙耳也疲憊不堪。她想要往後退一步,卻發現自己又抵住了身後粗壯的樹幹。

而天色不知不覺更暗了起來,周圍的路燈也到時自動打開了,昏黃的燈光照著站在草坪裏麵的兩人,在地上投射出一個頎長的身影。

她的心裏失望極了,整個人都十分無力。她知道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明明已經快要哭了出來,卻還努力忍著,就連聲音都帶著哭腔,仿佛自喉嚨深處發出來一般:“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還要等多久,要等多久才能恢複到最開始那樣?”

他沒有作答。

她卻還在斷斷續續說道:“這段時間我一直過得都很不好。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會一直做噩夢。一個接著一個做,做完後就醒了,很多夢連內容我都記不清楚。我很害怕,很慌,怕你出了什麽事情,我想努力忍著不去聯係你,卻又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站在草地裏,目不轉睛地死死望著他。因為最近一直都沒睡好,臉色也有些蒼白,整個人心神不寧。

他歎了一口氣,伸出雙手把她攬進了自己懷裏,低頭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麵,有些困倦地閉上雙眼:“我知道,我都知道。”

從在樓下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發現她臉色很差,發現她也隻不過是佯裝平靜。他自然知道這段時間她受了不少的委屈,還要努力裝作堅強,就算想哭訴也找不到人。他何嚐不是,隻是很多事情,現在實在是無法讓她知道。

他多想把她緊緊摟在懷裏,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身體裏麵。

隻是……

他那雙美麗的眸子裏閃過複雜的神色,終究還是輕輕將她放開了,在她茫然失措的神色下說出狠心的話:“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你連多待一會兒都不願意嗎?”她忽然有一種從溫暖瞬間過渡到寒冷的感覺,明明剛才還是踏踏實實的擁抱,現在又變得不安了。

她睜著一雙迷離的大眼睛望著他。

他卻偏過頭沒有回答。

看這樣子她就知道了答案,心裏一陣絞痛,卻還是裝作沒事地說道:“暮涼,我等你一個月,隻有一個月。如果一個月過後,你還不能給我合理的解釋,那麽我們就分手吧。我就當你從來沒有存在過,沒有存在於我蘇奈夏的世界裏過。”

話說出來以後,她驀地有些後悔為什麽自己把時間定得那麽短。

可是一個月,如果每天都是這樣度過的話,又覺得好長好長。

一秒,就如同一年。

她真想問問老天為什麽總是喜歡這樣捉弄人。如果一開始就注定最後會成為路人,那為什麽不直接擦身而過,沒有交集呢。既然相識了,為什麽卻又半途而廢。

“一個月。”他低聲念了念,點下頭,“一個月後我一定會向你解釋的。”

“那我送你回家吧。”

“嗯。”

她主動伸手牽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拉著他往樓上走。最討厭上樓梯的她第一次發覺自己上樓梯的速度竟是這麽快,一眨眼的時間就走到了他的家門口。他拿出鑰匙打開門以後,她還想往裏麵望一望,他卻快速用自己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

門也隻是半掩著的,一點兒也沒有讓她再進去坐坐的意思。他進了門以後轉過身望向她,在看見她眼裏閃爍著疑惑以後,也沒想解釋,隻低聲說了一句:“我累了。”

“我知道。”她沒有拆穿他,“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說完直接轉身往樓下走,才走到半層樓,就聽見身後的屋門關上了,沉重的關門聲就像一塊巨石在她心裏落下一般。她已經有些麻木了,機械地背著書包下了樓,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的,卻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她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認沒有人看著自己以後,鬼鬼祟祟地貓著身子鑽進了草叢裏,繞到樓房後麵,放下書包,搓了一下雙手就開始順著水管向上攀。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一次爬起來快多了。眼看著就要爬到暮涼家裏,一隻手已經扶在了陽台的欄杆上麵,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背被溫暖覆蓋,錯愕地抬起頭,正對上一張沉凝的臉頰,嚇得她握住欄杆的手一鬆。

還好暮涼眼疾手快地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撈了起來,她才得到一些緩衝,穩住身體,重新抓緊欄杆。

瞬間,局麵變得緊張了起來,她懸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手腳一起用力爬了上去,翻過欄杆落在陽台裏麵,懈氣地望著他:“你怎麽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裏?”

“你走的時候,我在窗戶邊上看著你,結果沒想到你突然繞到了後麵來,我覺得有些古怪就跟著過去看了,沒想到你居然會想從這裏爬上來。看你這樣子挺熟練的,你不會經常幹這種事情吧?”

“第一次!第一次!”她連忙心虛地答道,“小時候跟院子裏的小孩經常一起爬樹,所以技術還不錯。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他危險地半眯起眼睛:“還有下次?”

“沒有沒有!”她慌忙搖頭,一臉嚴肅地盯著他。

朗朗夜空下,兩人就這樣對峙地站著。今夜有風,微風輕撫著發絲,吹得發絲有些淩亂地貼在臉頰上。她屏息凝氣地抬著下巴,一雙眸子閃亮。

這感覺有點兒小緊張,又有些小擔憂,心跳像小鹿亂撞。

活了這麽多年來到現在,有喜歡的人以後,最多的感覺竟然是害怕。

垂在身下的手把衣角抓出淺淺的褶皺,她就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一樣低頭認錯。

他有些無奈地輕聲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將她攬向自己:“我又沒有要怪你。”

頓了頓:“我知道這件事情換成任何人都沒法接受,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這樣的事情下次不允許再發生了,如果剛才你真的沒踩穩掉下去,怎麽辦?”

“我知道了。”她側靠在他的身上,悶聲應答。

“你進來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家吧。”他這才鬆開她,推開陽台的落地窗,側身讓她進去。

進了屋以後,視線立刻變得明亮了起來,她不著痕跡地將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收進眼裏,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卻失望地發現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他瞥了她一眼,像是看透了她的那點兒小心思,說道:“你想看什麽隨便看。”

奈夏臉驀地紅了,東張西望的動作立刻停止了來,僵直著身體跑到沙發上去坐著以示清白,卻不料這一係列動作看在他眼裏,讓他嘴角輕輕彎起。

他回了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以後,奈夏還是正襟危坐地挺直背保持剛才那個動作,直到看到他才愣了一下,站起來。他不管穿什麽衣服都那麽好看,身上這件淺藍色的襯衣像碧藍的海水一般,讓他整個人都帶著居家的溫馨味道。

兩人一起下了樓走出小區,剛好趕上正要走的公交車,急急忙忙上了車以後才鬆了一口氣。到了晚上,這裏的公交車要隔很長時間才會有一班,奈夏上車以後才有些後悔。如果再晚一點兒,不就可以一起多待一會兒了。

可是他並沒有發現自己這些小心思,隻是安靜地站在自己旁邊。

整個路途之中都是這樣地沉默,沉默到就算偶爾找找話題,說出來也覺得有些尷尬。若是以前,他會為了跟她說話一直主動找話題,找到他覺得有些煩,現在他卻隻是靠在窗前望著外麵的風景,不時回答她兩句。

下了車,老媽的奪命短信又來。奈夏看了一眼短信就閑煩,沒回複直接把手機丟回了包裏。還是同樣的回家路兩個人卻各有心事,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口,以為就要這樣就此分別的時候,暮涼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一雙透徹的眸子凝視著她,一字一句篤定地說道:“奈夏,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都要堅強。”

話音剛落,暮涼沒有留戀地鬆開了她的手,轉身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周圍一片漆黑。高樓將月亮擋住了一大半,隻留下一點兒光掛在空中,讓夜空不再如此單調。

奈夏腦海裏還在一遍一遍循環播放著他剛才的話,循環到最後自己都有些迷糊了起來。等發現他早已經不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才驚慌失措地偏過頭想要找他的身影,卻隻看見他被夜色淹沒的背影。

他走得看上去那麽瀟灑,其實每一步都帶著遲疑和不舍。

明明他這樣的話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可是這一次,卻讓她有一種要訣別的感覺。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徹底吞沒。

她害怕自己會沉淪在這種感覺裏麵,隻能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轉身往漆黑的樓道裏跑去。

向來過得很快的周末這一次過得特別慢,慢到煎熬。奈夏才發現在學校的時間原來還不算那麽痛苦,雖然聽不進去課,可是老師講課的時候,時間也會變快。

周末一個人待在家裏,除了胡思亂想,她竟再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做了。

好不容易等到周一,休息了兩天的她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容光煥發,反而更加精神萎靡了起來。本來就不太好的臉色蒼白如紙,一直嘮叨她的老媽都有些擔心地問她是不是生病了。

其實是病了吧。

她現在的狀態就算身體還是好好的,心靈卻病入膏肓了。

她卻還是拒絕了老媽,去了學校。去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教室裏麵鬧哄哄的不知道在討論什麽,她剛進教室,吵鬧聲就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盯著她,每個人的臉上神色都不一樣,但都很古怪。

“你們……怎麽了?”突然間被這麽多雙眼睛一起注視著,奈夏也尷尬了起來,“我今天有什麽不對嗎?”

“你還不知道?”見她一臉遲鈍,有人誇張地叫了起來了,“蘇奈夏你不是暮涼的女朋友嗎?他退學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

退學?

兩個字差點兒脫口而出,還好及時被她吞進了肚子裏麵。她想要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沒有那麽突兀,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

她感覺坐在下麵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挖苦,每一個眼神都在嘲諷著她,她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身體抵住了冰冷的門框。尤其是**的肌膚觸碰到金屬的門框,冷到刺骨,讓她再也不願意多逗留,直接轉身跑了出去。

瘋一樣地跑出學校去了車站,乘車到了暮涼住的地方,卻發現屋子的門是打開的,許多裝修工人正進進出出忙活著,裝修聲大到刺耳,粉塵懸浮在空氣裏麵,讓空氣的味道也變得刺鼻起來。

站在門邊的中年婦女一副主人的樣子對著他們指手畫腳,在她旁邊還跟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就算被她一手按住還是不安分地蹦來蹦去。

就算不問,奈夏也大概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昨天來這裏的時候還一切安好,他還送自己回家,今天再來,卻已物是人非。

他退學離開了,屋子也賣給了別人,一切看上去都是早早就計劃好了的,不然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麵找到買家。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不願意再去思考,隻能木然地轉過身,卻在轉身以後看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洛辰景。

他永遠都是深色的裝束,讓本來就低沉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了。雙手環在胸前,倨傲的下巴輕輕揚起,嘴角上挑,狹長的雙眼微眯,整個表情無比詭秘。

奈夏瞥了他一眼,不準備和洛辰景多糾纏,直接繞過他就要往樓下走,卻在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被他用力地抓住手腕拖了回來。

他力量大到讓她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揚頭嗬斥道:“你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他將她拉到了自己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嘴角是一抹嗜血的笑容,“我隻是覺得你這種落魄的樣子,能勾起我的快感。”

“神經病!”她瘋了一樣朝他吼道,“有病就去看醫生,我治不好你。”

“不,你治得好。”他一點兒也沒因為她的話動怒,反而笑得更加猖狂了,眼裏一片深邃森然,“我早就警告過你的,隻有跟我在一起你才會幸福,他不適合你。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怎麽,現在是不是突然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了呢?”

她偏過頭幹脆不去看他。

他卻無視她的行為繼續嘲諷:“不用再自己欺騙自己了,他連要離開都不敢告訴你,你覺得你在他心裏還能有什麽地位嗎?你對於他,一直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而已。”

話音落下,他總算心靈得到了滿足,放開她被握得紅腫的手腕轉身走了,留下奈夏一個人站在原地,不斷在腦子裏麵回放著他剛才的話。

就連旁邊嘈雜的裝修聲和扛著材料上上下下的工人似乎也無法將她帶出自己的世界裏。

她完全深陷了進去。

已經完全忘記了時間,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樓梯間裏麵待了多久,久到屋子的新主人有些不耐煩地請她離開,她才神情恍惚地走了出去。

上車,明明打算回家,卻坐反了方向又來到學校門口,隻能硬著頭皮在守門老大爺的盤問下麵胡亂編了一個理由,挨了一頓罵才進了學校。到教室的時候,正好下課,教室裏的同學沒有料到她竟然又回來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卻置若罔聞,直接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周圍議論聲紛紛卻都無法入耳。她有些疲倦地趴在桌上,拿出手機找到暮涼的電話時,手指還是頓了一下,按下撥通鍵,卻同她想的一樣響起機械化的女聲。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原來想要從一個人的世界裏麵完全抽離竟然是這麽簡單,他走得太灑脫,一點兒蛛絲馬跡也不留,她就算想找他也無從下手。

她隻能抱著最後一點兒希望,找到了侑月的電話,按下撥通鍵。電話接通了以後,率先傳來

侑月的聲音:“啊……奈夏,我剛好有事情要給你打電話。”

“你先說。”

“我過幾天要回美國了。”侑月有些戀戀不舍說道,“在中國也待了這麽長的時間,看了幾個醫生,雖然也沒有特別大的作用,不過比起前段時間好了許多。再待下去會耽誤很多事情,所以我準備先回去了。不過不用擔心,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

奈夏一怔。

她沒想到侑月竟然要回去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混亂到讓她忘記侑月回國的目的。她並不準備長期留在這裏,隻是暫時回來一段時間,現在要走,也理所當然。

可是她走了,線索又少一個了……

奈夏不死心地在心裏組織了語言,開口:“你知道嗎,暮涼失蹤了。”

“我知道他退學了,可是失蹤……”侑月思考了半晌,才遲疑道,“他決定要退學之前特地來找過我,讓我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你,我想他既然這麽打算一定有他的原因,就答應了他。”

“原來你也知道……”奈夏喃喃道。

果然被蒙在鼓裏的隻有自己。

聽出奈夏語氣有些不對,侑月也急了,連忙說道:“反正這件事情我看還有蹊蹺,他應該不是失蹤隻是暫時離開了,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雖然我要回去了,可是我還是可以幫你打聽一下的,洛辰景那邊我也能幫你盯著一下,你就放心吧。”

“我要怎麽放心。”奈夏苦笑。

侑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她。

兩人就這樣一直舉著電話都沒有說話,隻是偶爾電話那頭會傳來歎氣聲,每一聲歎息都敲擊著她的心髒,一下一下,刺骨寒心。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奈夏才匆匆跟侑月告別掛斷了電話,抬起頭來。光線明暗的突然變化讓她有些睜不開眼,隻能半眯著,胡亂從書包裏麵摸出一本書扔在桌上。

她已經完全沒有時間觀念,不記得這是幾點,也不知道是第幾堂課,老師都走到講台上了她還在發愣。

直到班長喊了起立,所有人都站起來唯獨她還坐著,老師憤怒地走到她麵前時,才讓她清醒過來。

下一秒,她就被老師請出了教室。

門在她麵前毫不留情地關上,她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這節課換成往常簡直就是禁忌,上課完全不能開小差,注意力無時無刻都得集中在老師身上,因為老師是全校出了名的“霸王龍”,沒有人敢去惹他。

以前她一直覺得那些用勇氣挑戰他的脾氣的人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沒想到今天她也當了自己心目中的神。

她將書包背上往外走,快要走到校門的時候又停住了,這才想起自己潛意識裏來學校是為了幹什麽的,又轉身朝著社團活動樓小跑過去。

一路爬上了頂樓天台,偵探社的門是半掩著的,她禮貌地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了一聲“請進”。

推門進去,葉織繪背對著門口坐在辦公椅上,整個身體幾乎都陷了進去。她將椅子轉了一圈,目光剛落在奈夏身上的那一刻,臉上原本清冷的表情被凝重取代了。

“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麽。”奈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直接打斷,話堵在嗓子眼裏又被迫憋了回去。葉織繪盡管皺眉,目光卻還不算特別嚴峻,聲音一如既往的一絲不苟,”上次我已經告訴你了,這件事情你不應該再關注太多,我會幫你處理的。”

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麽說,奈夏驚愕:“可是他現在整個人都不見了,你還能怎麽處理?”

“他沒有失蹤。”

“沒有?”她更加震驚。

葉織繪點點頭,再次強調了一遍:“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他沒有失蹤,隻是現在他有特殊原因不能來見你。”

“真的?”奈夏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可是瞬間被氣憤取代了,“那他為什麽不告訴我,憑空消失讓我擔心很好玩是嗎?他能不能做什麽事情之前先考慮一下我的感受,起碼應該告訴我一聲啊!”

“這件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葉織繪搖搖頭,“如果你不來找我,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我知道這件事,也隻是因為我和他是同類人。”

“同類人是什麽意思?”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葉織繪苦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也隻不過是這一刹苦笑了一下,葉織繪臉上的表情又立刻恢複了冷漠,伸手往門外的天台一指:“好了,我知道的能告訴你的事情已經全部告訴你了,我這裏是偵探社不是心理谘詢中心,如果還有別的問題我也幫不了你。外麵是天台,想發泄去那裏,腦子不清醒還可以吹吹風,記得別跳下去了不然我這個偵探社估計就開不下去了。”

明明白白的送客令,奈夏知道她刻意要瞞著自己,就絕對不會讓自己知道,隻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了聲謝以後離開了偵探社。

站在天台上,出來的風卻是熱的,越熱越讓她無法清醒。

其實就算清醒又能怎麽樣,清醒地看著自己在這個世界裏是多麽渺小,多麽無能為力。

如果這樣,那豈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就不會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