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眼淚

次日,清晨。

經過夜的洗禮,樹葉上麵沾滿了晨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早上的陽光帶著暖橙色,透過窗簾,灑在有些淩亂的屋子裏。

鬧鍾已經響過,又被奈夏按了下去,她早就醒了卻還是懶洋洋地趴在**不想動。薄被被她踢得一半滑到了床下,另一半亂七八糟地搭在她的身上。她的頭發淩亂,雙手塞在枕頭下麵,整個人現在的樣子像一隻寵物狗。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一晚上都縈繞在她的腦海裏麵,一遍又一遍。她隻覺得當時就像醉了一樣,身體完全不聽自己指揮,所有事情都是無意識做出來的。

潛意識這種事情真可怕,等她醒悟過來的時候,暮涼已經把她送回家跟她道別了,就連他的嘴角也被夜色暈染得曖昧了起來。

“啊——好煩躁!”她越想越覺得坐立不安,猛然從**坐了起來,拽起枕頭往牆上泄憤一扔。枕頭碰到牆彈了一下,便落了下去,正好砸在床頭櫃的鬧鍾上麵。

鬧鍾“砰”的一聲掉在了床邊。

奈夏揉了揉本來就亂的頭發,很不情願地下了床,伸手拉了拉快要全部掉在地上的被子,彎腰撿起鬧鍾重新放回床頭櫃上,定睛一看時間,再次發出了尖叫聲。

“又要遲到了!”

響徹雲霄。

今天她的運氣好像還不錯。早上因為賴床比平常晚了一會兒,結果跑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卻發現以前要等20分鍾的車正好慢悠悠地開到了她麵前,導致上了車以後,時間還比以往早了許多。

當然,起來晚了難免會比較狼狽一些,頭發也是胡亂紮的,早飯還拿在手裏,書也是看都不看就隨便往書包裏一塞,然後從家裏直奔到公交站。好在是早晨,公交車上吃早飯的人不少,換成平常早遭到人白眼了。

奈夏找了個位子坐下後,又在心裏埋怨了一下暮涼,才開始吃起早飯。早飯吃完,車子也到學校了,學校外麵的人也不多。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她還下意識地朝值班室裏麵看了看,老大爺並不在裏麵,這才讓她鬆了一口氣,又在心裏為自己剛才的舉動感覺到窘迫。

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好像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都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是和洛辰景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有些茫然失措,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在進教室的時候見到他不知道要如何麵對。

奈夏忐忑不安地進了教學樓,放慢腳步往樓上走,可是就算走得再慢,兩層樓也很快就爬完了,懷著躊躇的心情從樓梯間走出來的時候,抬頭卻發現洛辰景正站在教室門外。

他還是那種仿佛看全世界所有人都不爽的模樣,雙手依舊環抱在胸前,明明不像那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人一樣表情冷漠,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繞開他走。

應該不是來找自己的吧。

奈夏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想也沒想地大步往教室裏邁,結果前腳剛邁進去,書包就被人從後麵扯住了,她又強行拎了回來。後者力量太大,而她的身體又有些沒跟上書包的節奏,導致書包差一點兒被她從背上拽了下來,肩帶也滑落到了她的手邊:“你做什麽?”

“我不做什麽。”

沒想到他的回答這麽無恥,她索性放下書包帶,轉過身想搶回他手裏扯住的書包,他卻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鬆手了。重量又一下子全壓在了她的手上,她奪回書包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過頭朝教室裏望了望想要找暮涼求助,卻發現暮涼還沒來。

教室裏隻有三兩個同學,大概是起得太早太疲倦,都趴在桌子上小憩。

見自己勢單力薄,她翻了翻白眼,這才忍氣吞聲地準備好好跟他說話:“我們已經分手了,以後你的事情也不歸我管,能不能請你不要再來幹涉我的生活。”

“是嗎?”他滿不在乎地冷笑了一聲,“可是你好像有事情要問我的樣子,還沒得到答案你甘心就這麽和我劃清界線嗎?”

“我……”她被他的話一噎。

他陡然靠近她,微微眯起的眼裏透出一股逼人的目光:“你的心裏很想知道答案,但是覺得我不會告訴你,對不對?沒事,你也不需要那麽急著回答,這些我都很清楚。其實也沒有你想得那麽麻煩,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去了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

奈夏心動了一下,警惕地望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她的一係列小動作讓他突然嗤笑了一聲,直起身子拉遠了和她的距離,笑得更加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又是法治社會,我難道還能對你做什麽嗎?”

“那我又怎麽會知道我去了後你是不是會告訴我。”

“不去你又能怎麽樣呢,你現在有選擇嗎?”

“我……”她再一次被他的話噎住了,頭低了低,目光落在地麵上,有些糾結地數著地麵瓷磚的格子。

他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她現在一點兒選擇都沒有,尤其是昨天晚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在暗中算計他們。可是,將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洛辰景身上,這是她更不願意相信的事情。

一個謎一樣的人物,甚至可能有些精神問題,而且還讓她的朋友和她反目成仇,這樣的人真的能相信嗎?

她的心陷入了一種死循環,在狠狠地糾結著這個問題。她多想現在有一個人能夠站在自己身邊,告訴她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可是在門口耽誤了那麽久,又來了幾個同學,暮涼卻還是沒有出現。

她咬了咬下唇,重新抬起頭望向洛辰景,發現他臉上已經出現了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卻還是逼迫著自己壓下情緒等她的回答。生怕他突然改變主意,奈夏總算還是點了點頭:“請假的事情你負責,我現在跟你走。”

“嗯。”

洛辰景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轉身就走。

奈夏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幾秒,腳步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跟著他一起往樓下走。

在下樓的途中,洛辰景就一個電話打給了她的班主任,三兩下交代了一下就算請了假。雖然不是第一次讓他請假了,卻是頭一次看他怎麽請假的,看得她小心肝一直顫,生怕事後班主任會來報複她。

這哪裏是請假,這分明就是先斬後奏。

奈夏撇撇嘴,本來想數落他一下的,又覺得還是不要惹他的好,便什麽都沒有說跟著他繼續走。出了教學樓,來到停車場,她有些愕然,沒想到他平時都是開車來學校的。他幫她打開了車門,回頭便對上她驚訝的目光,隨口說了一句:“我是為了接你回去所以才開車來的。”

等奈夏上了車,幫她關上車門,洛辰景才坐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她坐在副駕的位置上有些不安地雙手交握,偏過頭望向窗戶外麵。聽他的口氣好像知道她是一定會跟他去的,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這樣的自信。她一直都覺得他這個人很古怪,身上總是散發著與生俱來的自信,光從他快速換女朋友這件事情就能看出來。

追女孩也是需要勇氣的。

而且還是他這種無恥下流的追法,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夠拒絕他吧,不然整個生活都會變得一團糟沒辦法再過下去。

這麽想著,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峻了起來,雖然看上去是無意識地望著窗外看風景,卻暗暗地記下了路。

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他放了音樂,是一首舒緩的鋼琴曲,曲風綿長卻輕快。她略有些疑惑地偏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在專心開車,沒有注意到自己。這種歌從他車裏放出來總讓她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陽光的樂曲和他的陰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車子開了很久以後,漸漸進入了人煙稀少的街區。繞來繞去繞了很久,本來就有些路癡的奈夏又開始不記得前麵的路了。正當她有些懊惱的時候,車停在了一個庭院外麵。

“到了。”他扔下這句話,利索地取下鑰匙下了車,繞到她麵前幫她開了門,“今天之內我會讓你離開這裏的。”

她應了一聲,抱著書包下了車,關上門,跟著他後麵走。

下了車後她才得空仔細打量周圍,這是一個幽徑的小區裏的別墅區,別墅與別墅之間的間隔非常遠,以至於營造出一種世外桃源的感覺。別墅雖然不大,卻修得十分雅致,區別於許多仿照國外建築修建的屋子,這是標準的中國風格。屋子外麵是一個寬敞的庭院,庭院裏有水池和假山。看起來是一個住了不少年的屋子,樹木高大繁茂,樹蔭下麵還有涼亭。

剛一進庭院,掛在樹下籠子裏麵的兩隻黃鸝便鳴叫了起來。

他直接走到屋子麵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側身讓她先進去。畢竟是別人家裏,她進去的時候有些畏手畏腳的,沒敢太放肆。進了屋後便是偌大的客廳,家具都是古木雕刻而成的,就連沙發也是深沉的顏色。

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她坐在沙發上,頭發長長卷卷。即使在聽到開門聲音以後,那人也沒有轉過身,隻是身影微微顫了顫,故作鎮定地開口:“你回來了。”

聽了那聲音,奈夏便知道是侑月。昨天晚上侑月不接電話的事情還讓她耿耿於懷,她咬了下嘴唇,並沒有說話。

洛辰景看起來也不想理她,眼皮都沒抬一下地轉身關上了門,將鑰匙隨意地丟在旁邊的鞋櫃上麵,換了鞋,也沒給奈夏拿鞋,自顧自地往沙發那邊走去。

大概是兩個人的呼吸聲終究比一個人的要錯綜複雜一些,又或許是沒有得到回應,侑月終於還是坐不住了轉過頭來,卻在看到奈夏的時候眼睛瞪得圓圓的。她猛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像瘋了一樣地衝到洛辰景身邊,撒潑地推了他一把,歇斯底裏地吼道:“洛辰景你這個瘋子,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傷害她了嗎?”

兩個人的力量差距太懸殊,侑月用盡力氣一推卻根本沒有讓他挪動身體,他像堵鐵壁一樣站在她麵前衝著她冷笑著:“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

“你不是答應我了嗎……”她不敢相信地後退了兩步,跌跌撞撞。

“我答應你什麽了?”他目光一凜,伸手直接拽住了一旁一頭霧水的奈夏,把她拖到了自己身邊,挑釁地對侑月說,“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麽,你是問她到底像瘋子嗎?”

奈夏被他這麽一拉,腳下也不太穩,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抬頭就聽見洛辰景這麽說,下意識地便朝侑月望去。

不知道是不是一整晚都沒有睡覺,侑月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一點兒血色,倒是那雙原本漂亮無比的眼睛,現在布滿了血絲,看上去十分恐怖。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現在無比憔悴,伸出手捧住了臉頰,淒慘地笑了起來,無助地望著奈夏:“你相信我,遠離他……”

奈夏有些不忍看她這般模樣,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她的話讓洛辰景皺起了眉頭,聲音更陰沉了一些:“我覺得你腦子已經不清醒了,我傷害了她嗎,你什麽時候看到我在傷害她?”

他說話的時候絲毫沒發覺自己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一些,疼得奈夏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你輕點!”

驚呼聲剛脫口而出,他稍稍放鬆了一下力量。

奈夏從疼痛中緩了過來以後卻發現一件更恐怖的事情,這麽熱的天氣,洛辰景握住她的那隻手卻冰涼得如同剛從冰窖裏麵拿出來一樣。

這真的是人的溫度嗎?就算是冬天,也不會這麽冷啊……

整個屋子裏的氣氛緊張無比。

尤其是奈夏,完全不知道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從侑月剛才的舉動來看,好像是自己的出現讓她不高興了,但是她說出來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無法從裏麵提取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如果自己離開,是不是會好一些。

這樣想著,她開始掙紮了起來,明明想要從他手裏掙脫出來。感覺到她的反抗,洛辰景低下頭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隨機又重新將她握緊,疼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總算忍無可忍了,抬起腳朝著他踹過去:“洛辰景你放開我,疼死了,疼死了!”

卻被洛辰景輕易地閃開了。

洛辰景一點兒要放開她的意思都沒有,也沒有再像剛才那樣因為她叫疼就放輕力道,反而越來越重,就像故意要懲罰她一樣。

一旁的侑月想要衝上來幫忙,卻被他直接推開了,他倨傲地抬起下巴冷冷地打量著侑月,話從齒縫中蹦出來:“你死心吧,我不會放手的。我不留你了,你自己走吧。”

聽了前半句話,侑月的表情更加陰鬱了,卻在他後麵那句話音落下以後,又多了一絲光彩。她轉過頭憂鬱地望了奈夏一眼,張了張口似乎有話要說,最後卻還是全部吞進肚子裏了,轉身回到沙發上拿了包,默默地低著頭往外麵走去。

那眼神……

讓奈夏渾身都不舒服。

尤其是最後沒有說出來的那句話,讓她好奇心膨脹了起來。雖然和侑月隻有一麵之緣,並未深交,奈夏卻對她有著莫名其妙的信任,覺得她不會騙自己的。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關門聲的響起,她才恍然大悟,所有的事情在瞬間都能聯係起來。

洛辰景在昨天下午的時候將她和暮涼反鎖在了社團辦公室裏麵,然後留下那句莫名其妙的話走了。而後來奈夏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打電話過來詢問的侑月,侑月說要親自去找洛辰景,結果反而被洛辰景囚禁在了這棟別墅裏。想必後來侑月的電話沒有人接,也是因為洛辰景一直監視著她讓她沒法自由活動。

所有事情都是洛辰景的陰謀,就連現在也是。他騙她說會告訴她真相,讓她心甘情願跟著她來這裏,卻利用她來刺激侑月。

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奈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次欲抽手,他卻還是沒有鬆開她。她沒好氣地衝著他吼:“多大的人了你還這麽幼稚,她走都走了,能不能麻煩你放開我?”

“和她沒有關係。”他掀起一抹嗜血的笑容,用看待獵物的表情望著她,“蘇奈夏,離開暮涼,回到我身邊。”

“什麽?”她一怔。

“我說,離開暮涼,回到我身邊!”他一點兒也不介意地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

她卻嘲諷地笑了:“剛才你對她說的那句話我還給你。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麽要聽你的,況且我從來沒有屬於過你,又何來回到你身邊之說?”

“哦,對了,有一件事情大概你還不知道吧,昨天晚上我已經答應做暮涼的女朋友了,所以洛辰景同學請問你是不是應該避下嫌放開我的手呢。我好像聽說你們是好朋友吧,朋友妻不可欺,難道你還不懂嗎?”

“你答應了?”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忽然鬆開了她的手,在唇邊喃喃道,“朋友妻不可欺……”

已經習慣了他比天氣還易變的態度,她在手得到自由的那一刻連忙拉遠了和他的距離,謹慎小心地望著他,生怕他又有什麽過激的舉動。

這一次,洛辰景並沒有再靠近她,隻是重複了這句話幾遍以後,突然安靜了下來,整個人籠上了一層失落。

見他陷入了失神狀態,奈夏踮起腳偷偷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朝著門邊挪去,想在他回過神之前快點兒跑出去。

就在她跑到門邊打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他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我再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也許之後你會後悔的。”

隻隱隱聽清楚他這句話,覺得有些古怪,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總算逃離了出來,奈夏隻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許多。在裏麵悶了太久,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卻也不敢在庭院裏待太久,好在外麵到處都有指示牌,她順著指示的方向跑出了小區,攔了一輛出租車回了學校。

回到教室以後,奈夏發現暮涼的座位空空的,問班上的同學,卻被告訴他今天一直沒有來學校。她心裏一緊,坐回自己座位上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一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她的心不禁懸了起來。

昨天他昏迷的事情又一次出現在她腦海裏了,生怕他因為身體不好又昏迷在了某個沒人注意的地方。才坐了不到一分鍾,她又重新站了起來,收拾收拾東西往外跑。還好是課間,老師並不知道她回來了,再加上請假的時候也沒說請多久,她走得倒是很理直氣壯。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奈夏又不死心地打了幾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

回想起剛才在洛辰景家裏發生的事情,她心裏又出現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但是瞬間便打消了。暮涼怎麽說,也不像侑月那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怎麽會像侑月一樣被洛辰景囚禁在某個地方,這樣太說不通了。

這樣想著,她稍微好受了一些,卻又怕他有什麽生命危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朝著社團活動樓跑去。跑到一樓最裏麵的屋子,推了推門,卻發現門是鎖上的。看上去人好像並不在裏麵。為了防止有疏漏,她又跑到了外麵草叢裏麵,踮著腳朝著裏麵望了望。

窗戶是關上的,沙發上,地麵上都沒有人。

她這才離開了學校,準備去別的地方找,出了學校以後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裏找。努力回想了一下和他曾一起去過的地方,一個人兜兜轉轉繞了半天,又找人問了路,她才找到那個比較隱蔽的電玩廳。

電玩廳裏麵還是像上次一樣沒有什麽人,工作人員坐在一起玩手機。店主看見她走進來,也隻是抬了抬眼皮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玩自己的手機。

她在電玩廳裏麵轉了一圈,隻有一對情侶在裏麵玩賽車遊戲,並沒有暮涼的身影。

也是,這種地方,平時誰會一個人來。

她歎了一口氣正準備往外麵走,卻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那個皮卡丘的夾娃娃機器麵前。黃色的皮卡丘還在裏麵躺著,從側麵反應了這家店的冷清程度,也不知道再開多久就會鋪麵轉讓。

本來回憶就少,如果連這家店都沒有了,她應該到什麽地方去看那些蛛絲馬跡。

她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連忙低聲咒罵了自己兩聲。什麽回憶,他們還有很長的未來要一起走,還有很多地方要去,這些都隻會變成時間長河中的一部分而已。

奈夏打起精神來,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錢去收銀台買了遊戲幣又回到那個夾娃娃的機器前,塞了幣進去開始夾了起來。這台機器還是那麽考驗技術,而她偏偏非要夾黃色的那個皮卡丘,夾了好幾次都像上次那樣掉了下去。她卻還是樂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機械化地重複那些動作,直到摸到籃子裏隻剩下最後兩個幣以後,指尖才頓住了。她將幣投進了機器裏麵,把籃子放在一旁,使勁兒地眨了眨雙眼,認認真真地繼續操縱起來手柄。

爪子高高地懸在了黃色的皮卡丘上麵,不偏不倚,她卻沒有勇氣按下抓取的按鈕。

就算是這樣,時間卻還是在一分一秒流逝著,一點兒也沒因為她的停頓而一起停滯下來。在倒數到零的時候,爪子自動落了下去,夾住皮卡丘,穩穩當當地提了起來。

然後大概就會像以前每一次一樣,在快要靠近出口的時候,因為爪子一晃,皮卡丘又掉下去吧。

她在心裏這樣想著,都準備收拾一下離開了,卻訝異地發現這一次爪子沒有晃動,而是一路順利地退回了原來的位置。

鬆開,皮卡丘落了出來,她恍惚地彎腰將它拿了起來捧在手上,毛茸茸的觸感很舒服,就像羽毛一樣。她把皮卡丘抱在懷裏,籃子都忘記還就往外麵走。走出電玩廳以後,她卻不知道應該去哪裏了,不得不苦笑,看來自己剛才的想法並非錯覺。

她和暮涼相處的時間畢竟還是太短了,短到連一起去過的地方都那麽少,連想要找他都不知道應該去什麽地方。

他知道自己住哪裏,她卻不知道他住在哪裏。

她隻能又重新往學校的方向走去,打算向老師打聽一下暮涼今天早上有沒有請假。

回學校的路比來的時候順利多了,很快就到了學校外麵的那條街。遠遠地,她看見宿美的身影,伸出手來剛想給她打招呼,卻又僵在了半空中。半晌,手才落下來,卻又沒法假裝沒有看到。

而宿美的目光也正落在自己的身上,仍舊是那麽仇視。

現在是上課的時間,不知道為什麽宿美會在學校外麵晃,不過這好像也輪不到她來管了。

一想到這裏,奈夏隻覺得自己憋得慌,有些心疼了起來。眼看著她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越走越近,就當她準備和宿美擦身而過的時候,宿美卻大力拉住了她,猛然揚起手,一巴掌狠狠揮在了她臉上。

奈夏竟被她這一巴掌直接打得跌坐在了地上,手裏的皮卡丘也落了下去,沾上了灰塵。她用手捂住了被打的半邊臉頰,眼淚差點兒落了下來,卻還是努力忍著抬起頭望向宿美,嘴唇顫了顫:“為什麽……”

就算變成陌生人,也好過這樣互相傷害。

宿美卻隻是冷冷地望著她,憤怒地質問道:“蘇奈夏,你到底還要糾纏洛辰景到什麽時候?分手了就分手了,誰給你臉去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他。你不是有男朋友嗎?暮涼不是嗎?有男朋友還不安分一點兒,真是賤!”

她低頭便望見落在一旁的皮卡丘,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容,毫不憐惜地一腳踩了上去。

本來沒落上灰塵的一麵又被踩上了一個大大的腳印,刺眼無比。而她留下那個腳印以後,也完全不給奈夏解釋的機會,直接扭著腰揚長而去。

奈夏用手撐起身子,回頭望著她的背影好幾秒,然後又默默低下頭將已經髒了的皮卡丘撿了起來,用手努力擦拭著上麵的腳印,卻怎麽也擦不幹淨。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一點兒也不嫌棄地將它抱在懷中,緊緊的,仿佛抱著自己唯一支柱一樣。

她從來沒發現自己是那麽無助過,無助到全世界最細微的東西都能夠傷害她。

她也從來沒有發現自己什麽時候那麽需要暮涼了,需要到——他的消失,讓她仿佛全世界都崩塌了。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什麽都不願意去想,什麽也不願意去做。周圍偶爾有來往的人路過,會用奇異的目光打量她幾眼,卻沒有人願意上來扶她。

人情就是這麽冷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刺眼的陽光照耀著每一寸土地,灑在皮膚上,火辣辣的疼痛。許久,一個人出現在了她的身後,落在地上的影子正好將她的身體覆蓋住,為她遮住了陽光。

緊接著,一雙溫暖的手便從身後摟住她將她抱了起來,像哄小孩一樣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塵,再將她身體扳正,柔聲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她的眼睛紅腫得就像哭過,但是暮涼知道她並沒有哭,眼淚還在眼眶裏麵打轉,卻被她努力忍住了。

暮涼有些心疼地伸手幫她擦了擦淚水,目光又落在她手裏的皮卡丘上,聲音暖暖的:“我的奈夏真厲害,把皮卡丘夾起來了。”

“你去哪裏了?”她沒有在意他說什麽,隻是一個勁地低聲喃喃道,“你去哪裏了,你一整天都去哪裏了。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明明忍了很久都沒有落下來的眼淚卻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不聽指揮地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在他的手上,滾燙滾燙。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錯,是我的錯。”他心疼地伸手將她抱住,緊緊地鎖在懷裏,“我去找侑月幫你弄清楚昨天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下次不要這麽不辭而別了,很可怕,你知不知道。”比起見不到,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別的事情。

“我……”他的語氣遲疑了一下,“知道。放心吧奈夏,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聲音再一次頓住,再次開口的時候,卻變得哽咽了,“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她卻沒有發現他話中的那一點兒小閃躲,隻覺得委屈無比,伸手也摟住了他,將頭深深埋在他的懷中嗚咽著。

因為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和你一起做,所以你一定不能離開。

還要和你一起逛街,一起去遊樂園,一起做戀人應該做的事情,一起分享一杯咖啡,一塊蛋糕,一起感受下午最美的陽光。

如果沒有你在,這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