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社
初夏，校園裏的梔子花開了一片又一片。
白色花朵在青綠色的樹葉襯托下更加純潔無瑕，那沁香的味道沁人心脾，混合著濕潤空氣中的青草香，彌散到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奈夏早上剛到學校就被學校上級領導帶走了，嚇得她以為自己犯了什麽事。在去領導辦公室的路上，整個人一直膽戰心驚的，腦子裏像放電影一樣快速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過了一遍，最後鎖定在了被瘋傳了幾天的流言上麵。
暮涼啊暮涼，洛辰景啊洛辰景，你們兩個不害死我不甘心啊！
她瞬間整個人就蔫了，縮著肩膀無精打采地跟在校領導後麵走著，心裏慌亂如麻，卻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應對的方法。
就這樣進了辦公室，領導在辦公桌上翻了翻，拿出一個文件翻開遞給她，眉毛都沒抬一下地對她說道：“蘇奈夏，聽說你私自退社團了。”
她顫巍巍地剛要接過文件，突然被領導的話弄得一愣，這才想起自己退了動漫社的事情，連忙點點頭拿過文件：“因為……動漫社實在是不太適合我，入社那麽久也沒參加過社團的活動，所以我覺得還是退了比較好。”
領導的臉色低沉了一些：“你入社的時候沒有仔細看學校的入社規定嗎？”
“入社規定？”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一句話脫口而出。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太對，又慌忙正色補救道：“看是看了，但是時間長了記不清楚了……”
心裏卻在哀號，那種所謂的入社規定不就和各種網站注冊的時候要求必須看了打鉤才準進行下一步的使用者須知一樣，怎麽會有人仔細看，都是打了鉤就敷衍了事了。
她偷偷抬起眼看了看領導的臉色，還是黑得跟個煤炭一樣，嚇得她大氣都不敢出。
“學校對社團的管理方麵很嚴格，社團是豐富學生課外生活的手段之一，所以要求每一個學生都必須加入社團。就算是私自退了社團，也應該上報校領導，重新選擇別的社團加入。我諒你是初犯，這次先不懲罰你，你可以選擇回到以前的社團或者選一個新的社團。剛才我給你的是所有社團的資料，你自己看看吧。”說完，他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奈夏坐下去選，自己轉身繞進了辦公桌裏麵舒服地坐在了辦公椅上。
奈夏忐忐忑忑地在一旁沙發坐了下來，慢慢翻看著手中的社團資料。
動漫社是不想回去了，社長和副社長太八卦，況且本來也沒有參加過活動，也沒有什麽熟悉的人。
等等，遙控社。
在一大堆名字庸俗的社團裏麵，她突然發現了這個名字，翻頁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仔細看了看宣傳單。這個社團的成員非常少，竟然隻有區區10人。雖然說十人是學校建社團的標準人數，但是任何一個社團都會在成立以後繼續發展壯大。隻有10人就代表這個社團成立到現在從來沒有新人加入過。
並非所有學校都有這個社團。遙控社，顧名思義跟遙控有關係，而這個社團則是著重於一些機器人的操縱。機器人的發明讓現代社會的人們多了一個智能的幫手，但要操縱好機器人並沒有這麽容易，所以國家專門設立了各種級別的全國機器人大賽吸引青少年參加。
要成立這個社團，必須要有強大的資金資助，雖然參賽以後的獎金也無比豐富，但是社團成立最初的資金還是得靠自己。所以社團裏的人非富即貴，玩得起機器人，也要拿得出這筆錢。
也許社團收人，但是報名的人可能不符合標準就被打了回去。
光是錢……這一點就讓人很頭疼。
而且聽說這個社團的審核時間很長，長到讓很多人知難而退。這也是為什麽遙控社在學校的名氣不小，想想如果進了社團周圍圍繞的都是金燦燦的有錢人，就覺得以後的日子很爽啊！
她想想有些心動，卻又感到畏懼。光是硬指標條件自己就無法符合。
又看了兩眼，她最終還是放棄了報遙控社的想法。又繼續翻了翻，圍棋社、音樂社，好像跟她這種什麽都不會的人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一本資料翻完了，她發現自己居然除了愛看動漫以外沒有任何特長和愛好，而動漫社又不能去了，這著實讓她有些犯難。
猶豫的時刻，又翻到了遙控社的那一頁，她再次心動了起來。
機器人，聽起來就很好玩的樣子，她也經常在電視上看到家用機器人能夠幫忙做家務之類的。尤其是小時候特別喜歡看機器貓，家裏如果什麽時候有個這樣的萬能機器人該多好。
正當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報名表猶豫的時候，領導威嚴的聲音再一次在她身邊響起：“怎麽樣，考慮好了要進哪個社團了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領導已經站在了她身邊，顯然對她選了那麽久有點兒不耐煩。
旁邊領導這麽一站，奈夏又立刻覺得壓力大了起來。畢竟還是臉皮薄的孩子，也不好意思在領導“溫情”的目光注視下再一直選來選去，隻好硬著頭皮指著遙控社說道：“選好了，就這個吧。”然後心裏小小祈禱一下，說不定領導一道指令，她就直接被社團錄取了，省去別的條件了呢。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校領導在聽到她選好了以後，扶了扶眼鏡彎腰下來一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個社團啊……”語氣一頓，似乎在組織語言，“這個社團的審核標準比較嚴格，我也沒辦法幫他們做決定，隻能你自己交報名表上去了。你在這裏等等，我去給你找社團報名表，你拿回去填好以後交過去就行了。”
“謝謝。”她點點頭，把宣傳手冊還給了領導。
接過手冊，領導又重新翻了翻辦公桌上那一大堆文件，好半天才從裏麵找出一個單薄的深藍色文件夾交給奈夏。
對於領導這種認真負責，雖然嚴厲卻又體貼的辦事態度，奈夏非常感動，收好文件夾以後又鄭重地道了謝，並表示自己以後不會再犯，才歡快地離開了辦公室。回到教室以後整個人都清爽了，原本提起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看來校領導也沒有那麽八卦，自己方才還擔心是因為流言的事情被叫過去了。
她回到座位上，打開文件夾。精美的文件夾裏麵竟然隻夾著一張申請表，估計也是遙控社交給學校敷衍了事的，這個社團根本就不對外招人吧，所以在大家口中也一直傳得很神秘。她今天是走什麽運了，能拿到這張唯一的申請表。
她屏息，小心翼翼將那張紙取了下來，往後一翻，想看看上麵有什麽喪心病狂的內容，結果居然是張白紙。
做好所有心理準備的她這下徹底傻眼了，又將申請表翻了好幾遍，確定了上麵什麽字都沒有寫，整個人都懵了。
“難……難道是用隱形筆寫的？”學校外麵的小賣部裏有賣隱形筆，寫出來的時候是看不到顏色的，要用一種特殊的光照才會看到上麵的字。
她一邊揣測著，卻又覺得不會有這麽無聊，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了起來，隻好將申請表重新放回了文件夾裏麵，抬頭左顧右盼想看看有誰能夠解決自己的問題。看了好半晌，周圍的同學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沒有一個人的目光是落在她這裏的，她又失望地低下了頭。
也對，一個學校這麽多人，遙控社才10個人，班上能有一個都很困難。
她歎了一口氣，又不好意思再去找領導換社團，隻能拿出手機，準備去貼吧找找消息。這是她第一次去學校貼吧，貼吧裏東西又雜又亂，還有一大堆水貼的。找了幾乎半節課，才找到一個總結學校所有社團的帖子。
帖子是很久以前發的了，看得出發帖子的人也是學校一個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物，竟然將所有社團都評價了一遍，並且附帶各種社團的資料。許多社團在成立之初招人的時候，都在貼吧發過帖，還附有鏈接。她簡單略過了別的社團，快速找到遙控社，驚訝地發現遙控社下麵也有一個鏈接。
打開鏈接，並非招人帖，而是炫耀帖，裏麵羅列了社團獲得的各種獎項。
第一屆最佳新人團隊獎。
第二屆最佳進步獎。
第二屆最佳創意獎。
第二屆團隊配合獎。
第三屆……
基本上都是按照獲獎順序來羅列的，從第一次參賽到最後一次，除了第一次隻有一個獎項以外，接下來的獎越來越多，最後幾乎收獲了一場比賽的所有獎項。
這些光從數量上來說就十分壯觀，再想想這麽多獎項加起來的獎金，簡直讓人口水直流。
但是這都不是她要找的重點。
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以後，卻失望了。她並沒有從裏麵發現什麽重要資料。
正準備關掉網頁的時候，忽地又停了下來，手賤點開了發帖人的個人資料，見個人說明裏麵隻寫了一個字——涼。
涼？
暮涼？
她腦子裏快速冒出了這個名字，脖子也條件反射地偏了偏，轉過頭偷偷望了一眼坐在後麵的暮涼，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應該不可能吧，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不過……也說不定真的那麽意外呢？
又在網上找了半節課都沒有再找到更多的資料，下課了以後，奈夏心裏七上八下的，時不時朝暮涼的方向瞟一下。
今天的他特別安分，就像預料好奈夏會有事情求他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沒有任何動作。
猶豫了好久，她終於還是起身朝著他走了過去。眼看著快要走到了，一直望向別的地方的暮涼突然轉過頭笑眯眯地看著她。
他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好看，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頰上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她站在了他的課桌旁邊，咬了咬嘴唇，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肘努力裝作和他很熟的樣子開口，其實心裏別扭得不行：“問你個問題。”
“你問吧。”
“你知道遙控社嗎？”
“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沒想到她會提起遙控社，暮涼眼睛一閃，瞬間又恢複了正常神色，“難道你準備換社團？學期期末才到能申請換社團，現在也沒到時候啊。”
“算了，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
自己一個問題竟然牽扯出了這麽多，她有些不耐煩地轉身剛要走，卻被他拉住了手。她掙了兩下沒有掙脫掉，轉過頭橫眉怒視著他：“都說了沒什麽了，放開我。”
“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非但沒有放開她，反而將她往自己這一拉，將她禁錮在了身邊，“上次聽說你退了動漫社，今天早上又有領導來找你，想必是退社團的事情被發現了強迫你重新加社團吧。你是想進遙控社嗎？還是說你已經拿到申請表了卻不知道為什麽表格是一張白紙，不知道要怎麽寫？”
她從他的話中聽到了“白紙”兩個字，立刻變得敏感了起來，連看向他的目光也變得警惕了許多：“你到底是什麽人？”
見奈夏沒有走的跡象，暮涼總算鬆開了她，有些羞澀地摸了摸頭，一點兒也不像剛才強行留下她時那麽霸氣：“我是遙控社的副社長。”話音剛落，他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我隻是負責宣傳，社團招人不是由我來負責的，我也沒辦法幫你走後門。”
負責宣傳。
她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四個字，看來貼吧上那個發帖的賬號果然是他的。又因為他說不能走後門有些犯愁，垂下眼有些憂鬱地說道：“那要怎麽辦，那個申請表我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填。要不你教我填表，這樣不算走後門吧。”
“好啊。”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她。
“真的？”她眼裏瞬間多了些欣喜。
他狡詐地衝著她眨了眨眼：“幫忙是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她瞪著他看了兩秒轉身就走，還故意放慢了腳步，在心裏設想自己走不了幾步就會被他抓回來，卻沒想到他聲音在背後冷冷地響起。
“我說你還真當我這裏是夜市小店呢，講價的時候店主不同意轉身離開還會被叫住。現在是你需要我幫忙，不是我想要幫你，你要是走了，那就自己填表格吧。”
他一句話氣得她怒發衝冠。現在好了，走了沒人幫忙了，不走就正中他的下懷，她整張臉漲得通紅，身體還保持著剛才一隻腳邁出去另外一隻腳停在原地的迥異動作。
“其實我的要求挺簡單的。”他故意將話說得慢吞吞的，極其撩撥人，那語氣也充滿**力，“這段時間天氣熱了，夜市也開了，還一直沒有機會找人一起去逛逛。要不今天晚上你陪我去逛夜市，明天早上我幫你填寫申請表，怎麽樣？”
“不可能。”她回頭瞪了他一眼。
他攤手：“那就算了。”
“喂……”這次換她聲音軟了下來，“你就不能主動降低一下要求嗎？不就是讓你幫忙寫個申請表，舉手之勞而已，用得著這麽費勁嗎？”
“這已經是最低要求了。雖然說隻是簡單的申請表，但是你也知道我們遙控社從來不招人的，逛夜市就已經算便宜你了。”
他還是保持笑眯眯的動作望著她，那表情看得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平時討好她的時候各種獻殷勤，苦肉計也使了出來，現在換她來討好了，立刻擺出一副大爺的樣子，一看就是故意的。
但是又怕自己再猶豫他會變本加厲地增加籌碼，她隻能不情不願地點頭：“好吧，我答應你。”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回到座位上了。
身後響起得逞的笑聲。
夏季的夜市一般到了6點鍾就開始了。放學以後他們又在學校待了一會兒便出發去了夜市。夜市離學校挺近，坐公交車一會兒就到了。下了車正對麵便是夜市入口，他們去夜市挺早的，但還是感受到了夜市的那種繁華。
整個城市有好幾個夜市，這算得上是最大的一個，一眼望去沒有盡頭。一條街上正中間都是推著小車的店鋪，整整齊齊地排成兩行，周圍則是人行的通道。街的前半部分全是賣吃的，幾乎包括了各地的小吃。
店主一邊吆喝著一邊忙活著，吵吵鬧鬧，將氣氛推向了**。
奈夏第一次來這個夜市，生怕自己不小心走丟了，隻能緊跟在暮涼的後麵。他倒是也覺得新奇，每家店鋪都要湊上去看看，正因為這樣，前行的速度也比較慢。
“你……”奈夏被周圍的人擠得有些不舒服，看他又慢吞吞地走著，不僅皺了皺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暮涼回頭一臉問號地望著她：“怎麽了，餓了嗎？要吃什麽，我給你買。”
奈夏滿臉黑線：“我說，你難道沒來過這裏？怎麽什麽都要停下來看，看完不得半夜去了？”
“當然沒來過。”暮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如果來過了我還來做什麽。”說完，他直接拽起了奈夏的手，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揚起一絲無害的笑容，豪爽地說道：“要吃什麽隨便買，今天本大爺請客，包你吃到吐為止！”
如果現在是在一家高檔豪華的大酒店裏，暮涼說出這句話能讓奈夏興奮得跳起來。
可是現在是在地段平民擁擠又破舊的夜市街道上，這句話說出來以後，暮涼收到了奈夏一連串充滿了鄙視意味的白眼。
不過一說到吃，奈夏摸了摸肚子，發現自己的肚子確實已經餓扁了，再加上空氣中不時飄來的各種香味，讓她不禁垂涎三尺，探著頭往擠滿了人的小鋪子那邊望去。
這樣一下子陰差陽錯倒了過來，換成暮涼跟在奈夏後麵緊跟著怕走丟了。不一會兒，奈夏的手裏就多了一大堆吃的東西：炸冰激淩、烤魷魚、涼粉、臭豆腐、三文魚……
後麵暮涼的手裏也拎著幾個袋子，裏麵裝著各種各樣的小吃。就這樣一條街逛了三分之一，小吃總算結束了，中間便是賣衣服、雜貨和一些娛樂的地方。沒了賣吃的，人瞬間少了許多，一直壓抑的他們剛喘過氣來。
回頭望向小吃街，還是人山人海的，就像有一個動力在推著裏麵的人不斷往前走，沒有一點兒自由。奈夏用力呼吸了幾下周圍的新鮮空氣以後，才重新審視了一下他們兩人手裏的吃的，發現好像多得有些誇張。
逛夜市就是這樣，夜市裏麵的東西太多了，每樣的分量又都是很大，再加上今天有人自告奮勇要請客，她就一點兒也沒客氣看到想吃的都要了。現在已經吃飽了，兩人手裏還拿著一大堆食物，再吃下去她的胃會炸的。
怎麽辦啊！
奈夏可憐兮兮地望著暮涼，見他也正望著自己，笑容不摻一絲雜質：“是不是突然覺得今天晚上和我來逛夜市一點兒都沒有虧呀？不僅有吃的，還有拎東西的小工。”
“是的是的，賺大了。”為了討好他，奈夏猛點頭。
“那好，還有三分之二的街，我們繼續逛吧。如果逛完了這些東西都還沒有吃完，為了懲罰你浪費糧食，申請表的事情就免談了。畢竟我們社團沒辦法接受一個做出隨便浪費糧食這種可恥事情的人，奈夏同學，你說是嗎？”
暮涼明明笑得一臉純潔無辜，說出來的話卻讓奈夏吃著一半的東西噎著了，她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在心裏將他那句話重新咀嚼了一遍以後，整張臉好像黑了一大半。
“不……不是吧。”她顧不得嘴裏的東西還沒吞下去，含含糊糊說道，“不行不行，這件事情事先沒有商量好，不算數。”
“現在我是老大，我說了算。”
他一點兒也沒為自己的無恥感到羞愧，反而伸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攬住她的肩繼續往前走。
然後，奈夏整個人就風中淩亂了。
真想把這個家夥亂放的爪子切掉啊！
奈夏心裏狠狠地想，但是注意到暮涼這個動作是護著她不被過往的人把手裏拿的小吃蹭到，她撇了撇嘴，忍耐住了。
又一邊逛，一邊往嘴裏塞了很多吃的，塞到最後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奈夏才停了下來，把剩下的東西讓暮涼先拎著。
她實在是吃不下了，肚子撐得難受，如果麵前有張床估計她早就抱著肚子躺在**一動不動發呆了。
可是不行，現在麵前是一條街不是一張床。
奈夏想快一點兒走完，這樣就可以解脫了，可是吃得太多讓她走不了太快，剩的東西太多讓她也不敢走快，生怕一不小心走了出去申請表的事情就這麽泡湯了。
她就這麽幽怨地慢悠悠地往前走，就差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被蝸牛附身了。這種幽怨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她隻覺得自己看什麽東西都不順眼，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晚風撩撥起路人的衣裙，牽動發絲。吹在臉上涼涼的，不同於白天的悶熱，讓煩躁的心也靜了下來。
這片區域賣的大多都是一些低端廉價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也有人蹲在旁邊挑選，生意卻略顯冷清。
他們隻當是散步，偶爾偏過頭看看一旁新奇的東西，並沒有多做逗留。眼看著馬上就要到街道的最後一部分，前麵的人聲鼎沸和背後的清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暮涼忽地停住了腳步。
奈夏還沒來得及跟上他的動作，他便已經右拐進了旁邊的一家小店。這家小店和別的小店簡陋的風格略顯不同，盡管隻是臨時搭起來的一個篷子，裏麵卻整整齊齊擺放著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店裏的燈光是溫暖的紫色，在夜色的渲染下更顯一分神秘。
奈夏一轉頭就看見暮涼手上拿著一對精致小巧的情侶鑰匙扣，鑰匙扣上麵有兩個銀色的五角星，下麵分別綴著一把鎖和鑰匙。這種普通的鑰匙扣隨便哪個小店都有，偏偏放在這家店裏卻顯得別樣的高調。
她的目光定格在了鑰匙扣上好幾秒，不覺有些出神，等回過神的時候暮涼已經付了錢重新回到她身邊，伸手在她麵前晃來晃去。
被晃得有些煩，奈夏揚手把他的手打了下來，橫眉嗔怒：“你幹什麽？”
他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笑盈盈地再次抬起手，將其中一個鑰匙扣遞給她：“你拿好，不許丟了，不然就算表格最後通過審核了，我也能想辦法讓你進不了遙控社。”
“完全就是無理取鬧！”這一次她完全折服了，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聲音也囂張不起來，“多大一個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耍這些小手段，簡直……算了算了，拿著就拿著吧。”她低頭看了一眼鑰匙扣，隨手就塞進了包裏。
大不了回去扔了就是了。
奈夏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其實內心早已咬牙切齒不爽到了極致。可是沒辦法，誰叫麵前這人現在是她大爺，要好好伺候著，不能讓他有一點兒不爽。所以，所有的不爽她都隻能自己吞了。
“走吧？”
“好。”
暮涼點頭，手裏還在把玩著另外一個鑰匙扣，跟著她繼續往前走。
最後三分之一條街是在一座橋上，橋橫跨一條長長的河。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別有一番風味。橋身上點綴著五顏六色的小串燈，有規律地閃爍著，河麵映照著燈光，將光彩層層疊疊反射上來，一片紅火明亮。
就在他們跨上橋麵的那一刹，天空中忽然炸開了煙花。
奈夏聞聲，驚愕地抬起頭望了過去。原本就繁星點點，圓月皎潔的夜空，被絢麗的煙花染成了五光十色。煙花此起彼伏地升上去，綻放，隕落，色彩斑斕，各不相同，卻都如一一樣地耀眼奪目。
剛才還流連在小吃店的遊客全部湧到了橋邊上，激動地抬頭望著。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定格了下來，什麽嘈雜的聲音都沒有了，隻剩下籠罩著整座城市的繁華。
“要不要許願？”這時，她身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很近很近，貼在她耳邊發出的。
奈夏甚至能夠感覺說話的人淺淺的呼吸撲在她臉頰上癢癢的感覺，酥軟到讓她身體一顫。
就算知道是因為怕周圍太吵說話聲會被淹沒，暮涼這樣的舉動還是讓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更快了起來。
她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製住自己這種奇怪的感覺，卻又不敢回頭看他，話一出口，語氣還是一點兒都不饒人：“你今天腦子裏裝的是糨糊嗎？這是煙花又不是流星，許願會有用嗎？有用的話還上學做什麽，直接每天對著煙花許願第二天去買彩票好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話他聽清楚沒有，為了掩飾這種尷尬，奈夏說完就一個勁地往前走。人都堆積在橋的兩側了，中間倒是留出了一條容人通過的小道。她一邊走著，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後瞟著，見暮涼緊緊跟在自己後麵，這才鬆了一口氣。
最後這段路走得無比壓抑，你爭我趕，就像在競技一樣，本來不算長的一段路在人潮擁擠之下，竟顯得十分漫長。好不容易下了橋，人稀疏了一些，奈夏才緩過氣來，然後意識到自己好像還沒有把買的東西吃完，整個人驀地石化了。
怎……怎麽辦？
難不成今天晚上的所有工夫都白費了？
不過幾秒的時間，一直緊跟在她後麵的暮涼也下了橋，繞到她麵前來的時候兩手卻空空的，剛才那些塑料袋子全部不翼而飛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暮涼攤了攤手，臉上的表情十分無奈，就連聲音也無比憂鬱：“人太多了，把袋子全部擠掉了。”
“這也能行？”
奈夏不敢相信地望著他，明明知道他在說謊，卻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一絲虛偽。
實在是一個標準的演技派！
奈夏在心裏默默地給暮涼下了定義，又怕他反悔，立刻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臉上的笑容別提有多假了：“既然是這樣，那我今天晚上陪你逛夜市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我的表格就有勞副社長大人了。現在時間不早了，回去晚了家人會擔心的，我就不奉陪了，拜拜。”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加快步伐地朝著公交車站跑去。手無意之間摸到了被自己隨便扔進兜裏的鑰匙扣，指尖撫摸了一下，卻最終還是沒有舍得扔向路邊的垃圾桶。
就先……留著吧。
初夏還和春天一樣，總是一日晴一日雨。這場雨下得淅淅瀝瀝，風卻異常地大，就連平日不懼下雨，喜歡在外麵玩耍的人這次也隻能躲在屋簷下麵了。倒是高聳入雲的樹木和芳香沁人的青草肆意地舒展著，享受天然的沐浴。
奈夏來到學校的時候隻覺得自己手都要斷了，一方麵要防止被斜飄來的雨淋一身，一方麵還要防止那弱不禁風的傘被風吹得支離破碎。而二者不能兼得，好不容易支撐到了學校的她身上到處都是水，頭發也濕漉漉的，完全一副落湯雞的樣子。
她一點兒也不懷疑自己去晚了，所以幹脆又到洗手間裏去清洗了一下，才像烏龜一樣從後麵偷偷溜進教室。並不是每一個老師都能容忍因為天氣原因去晚了的學生，比如說現在正在上課的“老妖婆”。還好她溜進去的時候，老妖婆沒有突然停下板書。
在坐回座位上時，她才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去拿抽屜裏的申請表，卻發現文件夾還在，裏麵那張白紙卻不翼而飛了。她發愣地張了張嘴，轉過頭朝暮涼望去。
暮涼朝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她才放心了下來。
一節課過去，剛一下課，暮涼就提著一杯熱的奶茶停在她的身旁，體貼地遞給她一條毛巾，指了指她的頭發：“擦幹淨，不然會感冒的。”
暮涼就好像是知道她會遲到和淋濕一樣，什麽都是準備好的，讓她有些詫異，卻還是接過毛巾乖乖地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好奇地問道：“那個申請表，最後你都寫了些什麽上去？”
“你的名字。”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毛巾驟然從奈夏手上滑落，落在膝蓋上。她震驚地大叫了起來：“什麽？”
周圍的人都紛紛轉過頭望向她，她慌忙伸手捂住嘴，意識到自己剛才聲音太大，卻因為太激動微微喘起了氣：“那申請表呢，現在在什麽地方？”
“怕你麻煩，我已經幫你交了上去。應該已經審核了，拿不回來了。”
“你怎麽能這樣！”本來以為有他的幫忙萬事俱全，進遙控社是妥妥的事情了，沒想到他居然私下使壞，她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你到底什麽意思，不想幫我就算了，為什麽要這樣戲弄我？”
“我沒有玩戲弄你。”暮涼的目光一冽，平時都溫和的一雙眼睛第一次暗到讓人有些害怕，聲音也低沉了許多，“是你懂還是我更懂一些？遙控社招人要的隻是一種緣分，感覺到了就算什麽都不寫都會招你進去，沒有感覺的人，就算整張表格寫滿了也不會要。”
他的話才剛說完，奈夏忽然感覺自己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短信彈了出來。低頭一看，是官方式的語氣：
親愛的蘇奈夏同學，恭喜你通過了遙控社的申請，成為我們的一員。社團活動……
因為是短信預覽，隻看得到前麵的內容，卻還是讓她怔了怔。再抬頭的時候，暮涼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了，隻留下那條幹淨的毛巾，和桌上那杯還冒著熱氣的奶茶。
第一次社團活動就在入社的那天晚上，在學校的俱樂部裏舉行。明明隻是一個10人的小社團，卻給了蘇奈夏與眾不同的壓力，她不敢像以前在動漫社一樣掛個名每周打打卡，怕自己剛進社團又被踢了出來。這樣實在是太丟臉。
就因為這樣，剛到下午蘇奈夏就開始緊張了起來。好不容易磨到了放學，在學校外麵溜達了一圈，等天黑了才回去。
好在今天暮涼沒有纏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惹他生氣了的緣故，明明是好事，卻反而讓她有些不安。
晚上的學校幾乎沒有人。校園兩側的路燈光芒也有些昏暗，灑在地麵上，隻能照亮一個不大的圓圈。她提心吊膽地走在通往俱樂部的路上，隻有樹上的鳴蟬和她自己的腳步聲。
快到俱樂部的時候，她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遠遠就能看到俱樂部裏麵燈火通明，從窗戶望去，人頭攢動，似乎很歡樂的樣子。她漸漸走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準備趁裏麵的人不注意偷偷跑進去。
卻不料門因為老化，一推動，便發出了“嘎吱”的聲響，就算是裏麵正放著**昂揚的音樂也掩蓋不住。
頓時，俱樂部裏的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望向她。
她的動作一僵，又立刻恢複了自然，落落大方地跟大家打了一個招呼：“大家好，我是社團的新成員蘇奈夏。”
目光緩緩在屋子裏每一個人身上略過，最後落在了暮涼的身上。他站在最中央，整個人身上還是如往日一樣散發著淡淡的如和煦陽光一樣的味道。隻是簡單地站著，卻像是被簇擁起的一般，擁有奇怪的號召力。
暮涼望向她，聲音如有魔力，讓她安心：“不用那麽拘謹，今天晚上的活動本來就是為了歡迎你的加入才舉辦的，你是主角。不過先由我給你介紹一下社團的其他成員吧。社長有事情今晚沒辦法來，這裏由我來組織。自我介紹想必就不用了吧，我旁邊這位是……”
他一個一個仔仔細細地介紹著，被介紹到的人也都友善地和奈夏打了一個招呼。
一圈介紹完以後，她窘窘地發現自己又把名字忘得一幹二淨，隻能一臉無辜地盯著他們眨巴眨巴眼睛，然後老老實實地又自我介紹了一遍：“我是蘇奈夏，請多多指教。”
“指教就不用了。雖然你進社團的事情我沒辦法說了算，但是進了社團以後我還是罩得住的，以後有什麽事情直接找我就行了。”
“呃……好的。”
奈夏點點頭，卻覺得暮涼話中有話一般，抬頭正對上他那雙清澈的眸子。他笑得似綻放的小雛菊，雙眼彎彎如月牙。
他一把攬過奈夏的肩膀，把她帶到眾人中央，聲音提高了一個分貝，鄭重地說道：“蘇奈夏，你不是一直懷疑我是在愚弄你嗎？現在在這麽多人的麵前，我認認真真地再重複一遍：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話音落下以後，俱樂部裏麵響起了一陣歡呼的聲音。
不知道是哪個調皮的人把音樂聲也開得更大了一些，原本安靜的校園這一角卻熱火朝天。
暮涼就這樣目光灼熱地望著她，仿佛要將她燃燒掉一般。
奈夏隻覺得站立都困難了，明明偌大一個俱樂部，此刻卻像牢籠一般。空氣也變得不流暢起來，她想跑，卻被他伸手攔住了，一時之間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地步。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他永遠都是那麽點到為止的樣子，見她為難了，立刻將話題帶到了別的地方，大家這才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她鬆了一口氣，卻還是覺得十分不安。
第一次的社團活動，就這樣忐忑地開始了。她忽然非常後悔自己報了這個社團，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不會更加尷尬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