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轉變

青春的關鍵詞,不僅僅是美好和夢想,還有怨恨和報複。

我知道你一直討厭我,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報複我。

可因為你對我不重要,所以我沒有時間討厭你。

01

把宋佳欣送上車之後,我就匆匆忙忙趕到了咖啡廳。咖啡廳已經比較忙碌,看著家豪暈頭轉向的樣子,我趕忙換好工作裝,就幫著一起點單、收拾。

在那些大學生兼職陸續到達之後,我和家豪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休息的間隙,我坐在吧台邊,餘光瞄到胡子叔正坐在一個角落裏獨自喝著悶酒。看到他緊皺眉頭,像是很煩悶的樣子,我起身準備去安慰安慰他。可就在這時,一旁的家豪一把拉住了我。

“不要去。正是氣頭上呢!”家豪瞄了一眼胡子叔,提醒我。

我停住腳步,湊到家豪的耳邊:“他怎麽啦?”

“你沒聽說嗎?欣然姐好像是要辭職吧,說是要去麗江還是哪裏來著。”家豪一邊說,一邊撇了撇嘴。

我看了看不停灌酒的胡子叔,再看了看周旋於VIP客人間、正談笑風生的欣然姐,有些疑惑:“欣然姐說要走,胡子叔就讓她走啊,都沒有挽留一下她嗎?”

聽了我的話,家豪站起身,聳了聳肩,便拿起一打啤酒朝衝他招手的36號台的客人走去。

我坐在椅子上,耳邊是轟隆隆的音樂聲,在躊躇了很久想要跟欣然姐談談的時候,她卻徑直朝我走了過來。

“可可,幾天沒見,感覺又漂亮了。”欣然姐在我身旁坐下,摸了摸我的頭發。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

“因為又瘦了啊。”說完,欣然姐點燃一根煙,慢慢地吐出煙圈。

“你要走了嗎?”想著剛剛家豪說的話,我問道。

“對啊。”欣然姐的眼神有些迷離。

“為什麽要走啊?你不知道我們會舍不得你嗎?尤其是胡子叔。”我打量著欣然姐的表情,希望能夠在她的表情裏看到一絲不舍。

聽見“胡子叔”三個字,欣然姐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他沒有說他舍不得我,也沒有要我留下啊。”

我看了看欣然姐,再看了看角落裏的胡子叔。明明愛著彼此的兩個人,卻像是處於地球的兩端,一個位於北極,一個位於南極,縱使心裏有很多的思念和愛,卻因為心的距離,沒有辦法收到彼此的訊息。其實隻要有一個人提前勇敢就可以了啊……

“欣然姐,你一直都在等待胡子叔的一個承諾吧?”

我的話讓欣然姐的眼神暗淡下來,她看了我一眼,用力地吸了一口煙:“去換衣服吧,等會兒你先上台。”

看她不想多說什麽,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朝換衣間走去。

換好衣服,抱著吉他,我走到了台上。台下的欣然姐被煙霧包圍,胡子叔繼續灌著酒。看著同樣煩悶的兩人,我輕輕撥動琴弦,唱了一首很老的歌。很早之前聽胡子叔說,年輕那會兒他暗戀欣然姐的時候,經常聽這首歌,那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當著她的麵把這首歌唱出來。聽到這個故事之後,我偷偷學會了這首歌,想著有一天,能幫胡子叔唱給欣然姐聽。看來,今天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走吧 女孩 去看紅色的朝霞

帶上我的戀歌 你迎風吟唱

露水掛在發梢 結滿透明的惆悵 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當歲月和美麗已成風塵中的歎息

你感傷的眼裏 有舊時淚滴

相信愛的年紀 沒能唱給你的歌曲 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平時我上台總是冷場,今天卻引來全場大合唱。台下的大叔們跟著我的吉他聲一起唱著:“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當我把整首歌唱完,竟然還迎來了雷鳴般的掌聲,在這些掌聲中,我看向角落裏對我投來感激眼神的胡子叔。

我朝他笑笑,輕輕喊道:“加油。”

02

結束了5首歌的常規表演時間,胡子叔和欣然姐都不知去向。看到客人比較少了以後,我這才收拾東西,走出了咖啡廳。

咖啡廳外昏黃的路燈下,隻有斑馬一個人站在馬路的防護欄旁。

“斑馬。”我揚了揚手打著招呼。

斑馬看見我,立馬迎了上來:“張士傑是個壞蛋,他說今天有事,讓我一個人來接你。不過可可不怕,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看著斑馬認真的模樣,我摸摸他的頭,堅定地點了點頭:“好,那今天就麻煩斑馬騎士送我回家嘍。”

“我,我還給你買了禮物。”斑馬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頭。

“是嗎?是什麽禮物呢?”我靠近斑馬,想要看看這個家夥給我準備了什麽驚喜。

看見我期待的樣子,斑馬顯然很開心,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東西,緊緊地攥在手心,然後慢慢地在我的麵前打開。在斑馬手心裏躺著的,是那枚亮閃閃的水晶蝴蝶發夾。

“可可戴著肯定好看。”說完,斑馬就把發夾往我手裏塞。

我接過發夾,別在頭發上,轉過身:“好看嗎?”

“好看,好看,可可是小公主。”斑馬開心地鼓起了掌。

“走,我請你吃冰激淩謝謝你!”我挽著斑馬的胳膊,拖著他走向回家的路。

“好啊,我要吃生氣的綠豆味的冰激淩。”斑馬對於吃冰激淩這個提議表示非常滿意。

我們倆肩並肩在路旁的小賣部買了冰激淩之後,就手牽著手一起回家了。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時,我哼著歌,突然感覺身後像是有人跟著,在準備拉著斑馬快跑的時候,我的麵前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嗨,沈可可,我們又見麵了。”寸頭男生帶著滿臉狡黠的笑容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握著斑馬的手,把他護在我的身後:“你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是你們班一個討厭的女生請我來教訓教訓你。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麽不受歡迎啊!之前那個宋佳欣答應陪我玩一個星期,讓我來教訓你。這一次,又有人出1000塊,讓我來好好警告警告你。看來你在學校還真是四處樹敵啊!”說著,寸頭男生就對其他小混混招了招手。不過一會兒,我和斑馬就被那群男生緊緊圍住了。

我握著斑馬的手心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不用猜都知道,能做出這種事情的,除了曾文靜不會有別人。

“你想要怎麽樣?”我壓製住心裏的緊張問道。

“不想要怎麽樣。”寸頭男生朝我靠近,在距離我隻有幾厘米的地方,他用手緊緊捏住了我的下巴,“我隻想讓你知道,惹到了我,可不是什麽好事。”

“你放開可可,不準欺負她!”在寸頭男生準備用手捏我臉頰的時候,斑馬從我身後躥了出來,他張開雙臂護在我的身前。

看著斑馬的舉動,寸頭男生和那群小混混大笑起來:“沒想到白癡還會救人啊!”

站在斑馬的身後,我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憤怒。

“不管怎麽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們欺負可可的!”斑馬絲毫沒有畏懼,繼續說著。

站在斑馬身後的我,被斑馬執拗保護我的樣子感動得眼睛有點濕濕的。

“白癡不要逞英雄,不然我會把你打得連智商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說著,寸頭男生朝斑馬揮了揮拳頭,然後又嘲笑地說,“哦,我忘了你原本就沒有智商,哈哈!”

他的話雖然讓斑馬憤怒,可是看著他揮拳的動作,斑馬更加緊張地將我護在身後:“我才不怕你,我也不會讓你傷害可可!”

“那得讓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啦!”寸頭男生身體前傾,死死捏住斑馬的下巴。

我看著斑馬露出痛苦的表情,心裏一緊,伸出拳頭,朝寸頭男生那張可惡大笑的臉揮去。

那一拳狠狠打在寸頭男生的臉上,在寸頭男生捂著臉號叫的時候,我拖著斑馬迅速衝出了人群。

“抓住他們!”還沒跑幾步,就聽到寸頭男生大聲地命令道。

我拉著斑馬在昏暗的小巷子裏穿梭,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跑到大馬路上,隻要人一多,他們就沒有什麽辦法了。

不知道跑了多遠,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接近虛脫的狀態。本來是我拉著斑馬狂奔,到最後變成是他拉著我狂奔。

在我快要到崩潰邊緣的時候,身後傳來的叫罵聲讓我一下子又多出了幾分力量。在東奔西竄許久之後,我終於看到了不遠處來往的行人還有擁擠的馬路。

“給我追,追到了往死裏打!”

身後追逐的聲音也越來越近,看來這群混混即便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也不會放過我們,這樣下去,我隻會連累斑馬一起受傷。

想到這裏,我衝斑馬說道:“斑馬,斑馬,跑到大馬路上去就好了,他們不會再追來了。”

斑馬聽見我的話,慌張地在原地轉圈,嘴裏焦急地碎碎念道:“不行,不行,我不可以丟下可可,不可以丟下可可的。”

看到斑馬無論如何也不肯先走,我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道:“斑馬乖,你先過去,幫我把他們引開,我從小路逃跑,待會兒跟你會合,好不好?”

“幫可可把壞人引開?”斑馬看著我。

“嗯。”我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斑馬先跑幫我引開壞人,好不好?”

斑馬點了點頭,立馬朝前方奔去。

看著斑馬跑遠,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不管待會兒發生什麽,隻要斑馬沒事就好。

“那女的在那兒,大家給我上!”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隻見寸頭男生和他的手下們朝我一步步逼近。

隻要斑馬安全了,我就什麽都不怕了,不管他們要怎麽處置我,我都會拚命跟他們鬥到底的!

打定了這樣的主意以後,我沒有再逃跑,而是轉過了身。

“可可。”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斑馬焦急的呼喚。我回過頭,站在馬路中間的斑馬,因為看到寸頭男生站在了我的身邊,便躊躇著到底該前進還是該後退。

“斑馬別回來,快走!”看著馬路上車水馬龍,我奮力地朝斑馬大喊。

“你覺得你還跑得了嗎?”寸頭男生用力地扭轉我的頭,讓我跟他對視。

我用仇恨的目光盯著他,牙齒緊緊咬著嘴唇,拳頭也一點點地握緊。

“你、到、底、想、要、怎、樣!”我紅著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想要怎樣,隻要你肯讓我親上一口,並保證從今以後,隻要見到我,都規規矩矩地鞠上一躬,並叫我一聲‘老大’,我就放過你。”寸頭男生的眼睛裏露出邪惡又狡猾的光。他死死地握著我的雙手,讓我沒有辦法動彈。而身邊那些小混混則像是一堵堅硬的人牆,牢牢將我圍住。

我剛想要吐一口唾沫在他的臉上,一陣尖銳的刹車聲響起。緊接著,寸頭男生緊握著我雙手的力道慢慢減輕,他的視線跟其他路人的視線一起,朝馬路上看去。

我慢慢地轉過頭,跟隨他們的視線望去。在路燈閃爍的馬路上,一輛紅色轎車停在斑馬線的一旁,其他車輛也紛紛停了下來,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聚集起來,他們都在紛紛地議論著什麽。看他們的表情,似乎是發生了什麽悲傷的事情。

“大,大哥,好像是那個傻子……”寸頭男生身旁的一個小混混用顫抖的聲音說。

路人紛紛經過我的身旁,朝那個事發地點趕去。小混混的話讓呆站在原地的我立馬回過神來,我像是瘋了一樣,朝人群的中心跑去。

“斑馬!”我一邊跑,一邊撕心裂肺地大喊。

人們指點著地上那攤紅色的血跡,議論紛紛。

我奮力撥開人群,在看到地上那個躺在血泊中的身影之後,隻感覺一根帶著劇毒的針刺向了我的心髒,心痛得快要裂開了。

“斑馬,斑馬。”我顫抖著走到渾身是血的斑馬身邊,緊緊地抱住了他,“斑馬,斑馬,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你醒來,我給你買好多好多的冰激淩吃!你不要睡啊!你不要丟下我……”眼淚和鼻涕在我的臉上肆意地交織在了一起。我用盡全身力氣,緊緊地抱住斑馬,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弄丟了他。

像是聽到了我的呼喚一般,斑馬腫脹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一條縫,他用極其虛弱的聲音衝我說道:“可可,快跑,快跑。”

看到他跟我說話,我一下子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繼續大哭,抽噎著說:“斑馬,斑馬,你醒了嗎?你不要睡啊,不要睡聽見沒?我還要帶你吃好多好多東西呢,千萬不要睡。”

“可可,我好疼,我好想吃糖,我好疼……”

“好。我帶你吃好多好多糖,隻要你不睡,我就把全世界的糖果都買來給你吃!”

聽著我的話,斑馬想要努力對我扯出一絲微笑,可那笑容剛剛揚起就瞬間落了下去,再然後,不論我怎麽呼喚,斑馬都沒有再回應我一句。

“嗚——嗚——”救護車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我抱著斑馬,內心也跟著一起鮮血淋漓。

世界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殘忍,它已經帶走了我最親愛的奶奶,可不可以不要再帶走斑馬?可不可以不要再帶走這個跟我一起長大,陪著我哭,陪著我笑,拚盡了生命也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我的斑馬?

可不可以不要奪走我本來悲涼的生命中這溫暖的依靠?

我的斑馬,我的斑馬……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騙你讓你先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過馬路……

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我怎麽可以那麽笨,讓你一個人走呢?你起來,罵我是笨蛋沈可可。

你起來,睜開眼再喊我一聲可可,再對我笑笑,對我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冰冷又絕望的世界……

好不好?

好不好……

03

撞人的司機跟著救護車一起到了醫院,他交了所有的手術費之後,就被警察帶走了。臨走之前,他告訴我,他真的不是故意撞斑馬的,是斑馬自己闖了紅燈。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我隻知道,此刻斑馬正在急救室,他需要安靜,他需要休息。而我,隻想安靜地陪伴在他的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看著急救室亮著的紅燈,我仿佛又回到了奶奶住院的那個時候。短短的兩個星期,我竟然成了醫院的常客,還眼睜睜地看著我人生中最親近的兩個人進了急救室。

恍惚中,我好像接了張士傑的電話,在得知斑馬被車撞了之後,他火速趕到醫院。看到蹲在地上,渾身血跡斑斑的我,他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裏,並一直跟我說著對不起,說他今天應該一起去接我的。

我忘了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所有的錯,都在我,如果不是我惹了曾文靜,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斑馬就不會被撞……

都是因為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沈可可啊!

張士傑溫熱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衣襟,我們緊緊擁抱著。世界仿佛是一片黑暗的海洋,我們是這片海洋中僅存的兩隻發光的水母,我們必須依賴彼此,必須保護彼此,否則這個世界就將一片昏暗。

斑馬從急救室推出來之後,醫生告訴我們情況不樂觀,若是能熬過這一夜,可能還有希望。就這樣,我跟張士傑帶著同樣的悔恨,同樣的心痛,守護在斑馬的病床前。

一整晚,我都握著斑馬的手無法入睡。我想起我們小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剛被奶奶帶到大院裏,其他的小朋友都有自己的玩伴,沒有人理會我。隻有斑馬,他雖然傻傻的,但對我特別友好,有一次甚至冒著被他奶奶打的危險,爬到樹上給我拿被樹枝掛住的風箏。後來我們認識了同樣孤獨的張士傑,再後來我們變成了彼此的影子,再也沒有分開。

還有一次,我因為在學校闖了禍,被奶奶用藤條抽打,在一旁看的斑馬哭得比我還厲害,以至於最後,他也趴在了沙發上,讓奶奶連他一起打。那一天,我們倆的屁股都被打腫了。是張士傑冒著大雪給我們買來棒棒糖,才讓我們倆笑了。

在別人看來,斑馬是傻的,可在我看來,他是從最純潔星球降落的天使,心思簡單,沒有所求。在他的心裏,我和張士傑還有他的爺爺奶奶就是他最親的家人,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其實對我而言,又何嚐不是這樣呢?

張士傑也一晚沒睡,他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大。我們倆握著斑馬的手,彼此都沒有說話,卻能夠深刻理解彼此的痛苦。

在太陽快要升起的時候,斑馬的心跳儀突然起了變化,醫生和護士將我們隔開,給斑馬做著最後的搶救。隔著玻璃,我握緊張士傑的手,感覺到他跟我一樣害怕得顫抖。

10多分鍾之後,心跳儀數據顯示沒有因為醫生和護士的努力變好,而是慢慢變成了一條直線。看到這樣一幕,我捂住嘴,痛哭失聲。一旁的張士傑則靠坐在牆上,將頭埋在了雙膝之間。

醫生出來跟我們說,他們已經盡力了。

到這一天,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絕望的事情就是,已經盡力,卻怎麽也無法挽回了。

勉強收拾好心情,我和張士傑準備回家把斑馬去世的消息告訴他年邁的爺爺奶奶。在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燦爛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眯著眼睛看了一下刺眼的陽光,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世界在我的眼裏顛過來倒過去,等我想要站穩腳步時,卻腳下一滑,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沈可可!”

我聽到了張士傑撕心裂肺的呐喊,那呐喊聲中,有太多太多的擔憂和害怕。我很想睜開眼睛告訴他,不要為我擔心,我隻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我不會像斑馬一樣丟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我不會……

04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鼻尖又充斥著濃重的消毒水味和藥味。聞到這樣的味道,我感覺胃裏一陣翻湧,快要吐了。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彎著腰,不住地幹嘔起來。

“可可,可可。”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身旁響起,隨後一雙大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幹嘔了一陣之後,胃稍微舒服了一點兒,我這才慢慢抬起頭。顧以諾擰著眉毛,用關切的表情看著我,他看我的樣子,就像看著一隻受傷的小動物,充滿不忍、心疼。

看到他,我的眼眶立馬紅了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他將我緊緊擁入他溫暖的懷抱中。

我靠在他的肩上,整個人像是被泡軟了的海帶,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溫熱的眼淚不斷地滑下,打濕了他的衣服。

“斑馬呢?”提到這兩個字,我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

顧以諾歎了一口氣:“你昏睡了三天,這三天裏,斑馬的家人,還有吳虹萱、張士傑一起給他辦了簡單的喪禮,你不要擔心了。沈可可,你不要再嚇我了,不要再讓自己受一丁點兒的傷了,可以嗎?上次……我不知道你奶奶去世了,衝你發火,對不起。對不起,沈可可,在你最傷心的時候,我不僅沒能陪伴你,還那樣責怪你……”

一向都霸道強勢的顧以諾,此刻正帶著乞求的口吻對我說話,這樣的他讓人覺得有些心酸。

我就是沒有辦法做一個他所希望的、安安靜靜的女孩吧……

在我的生活裏,總是有太多的離別,太多的傷痛,太多的痛徹心扉。這樣的我,這樣一個破碎又任性霸道的我,竟然能讓此刻的他卸下一身的盔甲溫柔以待,我的心裏湧起一陣感動,之前對他的責怪都已經在他此刻的溫柔中消失殆盡。

想到這裏,我靜靜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淚匯成一片海洋。

我也不想受傷,我也不想這麽難過,可現實是一把鋒利的刀,它不停地刺向我的胸口,直到讓我血肉模糊。

我要怎麽才能接受,從小陪伴我一起長大的,那麽好、那麽可愛的斑馬,從此以後,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呢?

我要怎麽才能接受?

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

顧以諾溫柔地拍著我的後背,他的聲音輕輕的:“不管發生什麽,你都有我啊,我會一直陪伴著你……”

陪伴,多麽溫暖的一個詞。曾幾何時,我以為,我跟張士傑、斑馬三人,會一直陪伴彼此到老,卻沒有想到……

05

等醫生給我做了簡單的檢查,確定沒事之後,我出院了,顧以諾帶著我來到斑馬的墓前。

老天爺像是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一般,在到達墓地的時候,灰暗的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雨滴輕輕地拍打著我的臉。我安靜地朝目的地走去。到了斑馬的墳前,我才發現所有的眼淚都已經用完了。我安靜地擦拭著被雨淋濕的他的照片,每擦拭一下,過往的美好就侵襲我一次,心也跟著絞痛一次。

我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賺很多很多的錢,買一所很大很大的房子,房子裏住著斑馬,住著張士傑,住著奶奶,住著吳虹萱,住著我所有愛著的人。

可是現在,這所大房子裏,已經空了兩個房間……

我以為所有的情感最終都會走向永恒,卻沒有想到,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夠陪誰一直走到永遠……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再次噴湧而出。

顧以諾輕輕按住我的肩膀,說:“沈可可,我們回家吧。”

他的聲音輕柔極了,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

我站起身,紅著眼睛問他:“張士傑呢?”

“給斑馬辦過喪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這個世界上,最能體會張士傑心情的,就隻有我了。斑馬之於他,之於我,都是同等重要。

“你先回去吧,我要先去一個地方。”想起張士傑,我的心就忍不住一陣抽痛。真的沒有辦法想象,這幾天,他一個人是怎麽過來的。

“我陪你一起去。”顧以諾拉著我的手腕,放下了往日的霸道,此刻的他眼神裏都是懇求。

我看著他,愣了一會兒,輕輕地推開了他的手:“不,我一個人去。”

聽了我的話,顧以諾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哀傷,他的臉慢慢變得慘白,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說點什麽。

我沒有理會他,隻是轉身準備離開。

剛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顧以諾幾近咆哮的聲音:“沈可可,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麽,都沒有辦法成為你受傷時想起的第一人?你知不知道,你可以依靠我,我可以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保護你!隻要你肯讓我待在你的身邊,隻要你肯讓我一直待在你的身邊。”

顧以諾的話讓我停住了腳步,我渾身顫抖了一下。我也想要找一個永久的依靠,我也想要找一個人分擔自己的悲傷……

可是此刻,張士傑需要我的肩膀,他需要我陪伴,一同扛起隻有我們兩個才懂的那麽深刻的悲傷……

我和張士傑、斑馬之間的感情是顧以諾沒辦法理解的吧?

想到這裏,我頭也沒回地走開了。

“沈可可!”身後傳來一聲咆哮,那咆哮中有憤怒和無奈。

06

依舊是柳條隨著微風輕輕地擺動,空氣裏有著清新泥土味的小河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安靜地坐在河堤上。我慢慢地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身旁。

張士傑紅著眼睛,看了我一眼。我朝他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伸出手摟住他,讓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哭吧,還有我呢!”

我的一句話讓張士傑失聲痛哭起來,他緊緊抓著我的手,渾身不停地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天空是陰暗的,灰色的雲層擋住了所有的陽光,風吹動河麵,揚起漣漪。

我懷裏的張士傑像是一個遍體鱗傷的孩子,他所有壓抑著的悲傷和痛苦終於得到了釋放。

不久前,我、斑馬、張士傑、吳虹萱四人還並肩坐在河堤上,暢想著遙遠的將來,卻沒有料到,短短的時間裏,我們的將來,都缺了最重要的一角。

“我應該去接你的,我怎麽能讓斑馬一個人去接你呢?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張士傑痛哭一陣之後,便開始了沉痛的自責。

我緊緊抱著他,重複著:“不是你的錯,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騙斑馬讓他先跑,不應該讓斑馬一個人過馬路,都是我的錯。”

我不想告訴他,關於曾文靜找小混混來欺負我,從而讓斑馬為了救我被車撞的一切。我不知道,得知這樣的真相,張士傑會不會把曾文靜毀了,我隻知道,這樣的毀滅也會讓他受到牽連和傷害,這,不值得……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和張士傑的眼淚仿佛都哭幹了。風吹幹眼淚,變成一道道淚痕。我握著張士傑的手,他也反之緊緊握著我的手。相視一眼,兩人苦笑一下,我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微風帶來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眼前似乎還能看到斑馬蹲坐在河邊玩石子的模樣。我低著頭,閉上雙眼,想要阻隔所有血肉模糊的回憶的侵襲。

我不願想起斑馬吃著冰激淩一臉無邪的模樣,也不願想起斑馬牽著我的手自由自在的模樣,更不願想起,斑馬說要跟我們一輩子在一起的模樣。

可越是不願想起,過往的畫麵越是不停地闖進腦海。每想起一件,胸口就像是被利刃狠狠刺上一刀,鑽心地疼。

張士傑像是感覺到了我的悲痛,他伸手摟緊了我的肩膀。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我感覺自己的心痛得快要碎裂了……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抵製心痛的藥,可不可以給我一些,我已經痛到沒有辦法呼吸了……

在我趴在張士傑肩膀上失聲痛哭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在我們倆的身後,有一個身影帶著落寞、帶著無法言說的憂傷,悄然離去。

07

跟張士傑從河邊回來以後,我在家休息了一天。我不想去上課,更加不想看到那張我怕自己一衝動就會忍不住衝上去暴打一頓的臉。

可現實是,第二天,剛走到教室,我就看到了這些天不停地在心中詛咒過的那個人。

我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前方的曾文靜。

曾文靜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她稍稍後退,臉上露出不安和愧疚的表情。

沒等我做出什麽,吳虹萱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用責備的語氣衝我說道:“沈可可,你出院怎麽也不告訴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去醫院找你,沒有看見你,有多擔心!”

我完全沒有心思理會她,依舊死死地盯著曾文靜。

“喂,你在看什麽啊?不會是身體還有些不舒服吧?”吳虹萱伸出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用有些擔憂的語氣問道。

我咬著牙,握了握拳頭,推開喋喋不休的吳虹萱,徑直走到了曾文靜的麵前,然後用力抓住她的手臂。

我惡狠狠地看著她,眼神像是要把她吃掉一樣。

“啊——”曾文靜看著我,開始驚恐地尖叫起來。

身邊的同學大概被我的模樣嚇到,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上來勸阻。

我看著曾文靜,在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在學校動手,不能闖禍,可我還是沒能控製住心中的怒火。

“你要幹什麽?你不要亂來,我告訴你,這裏可是教室!”曾文靜顫抖著嘴唇說,語氣裏都是驚恐的意味。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不屑的神色,然後拉著她快步走到了教室後麵的雜物房。在經過吳虹萱身邊的時候,她衝我投來疑惑的眼神。

我不想跟她解釋,也不想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斑馬的秘密,斑馬的仇恨,就讓我一個人來背好了……

就這樣,我拉著不停尖叫的曾文靜大步走進了雜物房。一走進雜物房,我就甩手讓她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

“沈可可,你瘋了啊!”曾文靜揉著手腕,因為疼,麵目開始扭曲起來。

我靠近她,直視她的眼睛,帶著憤怒咆哮:“是,我是瘋了。我告訴你,曾文靜,斑馬這件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又不是我的錯!是他自己撞的車,關我什麽事!況且,那種白癡,活在這個世界上又沒有什麽意義,他……”

曾文靜的話還沒有說話,我的拳頭就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的驚聲尖叫隨之響起。她伸出手不停地反抗,銳利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頰。此刻我已經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眼前隻剩下她說斑馬是白癡時,那張可恨的臉。

拳頭重重地打在曾文靜的臉上, 每一拳,我都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那力道中,有我的怨恨,更有斑馬的仇恨。

“啊——”曾文靜不停地用高分貝的聲音尖叫著。

她的尖叫聲隻換來我更加用力地揮舞著拳頭。幾分鍾之後,其他同學被曾文靜無休止的尖叫聲引來,這才有人緊緊拉住了我。

得到解救的曾文靜捂著傷痕累累的臉,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沈可可,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聽到沒!我不會放過你!”

說著她就氣急敗壞地哭著跑出了雜物房。

與曾文靜氣急敗壞的模樣不同的是,我淡定得多。揉了揉發酸的拳頭,我站起身,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我剛坐下,就看到了站在門外一臉嚴肅的顧以諾。

我看著他,愣了一下,隨後便轉移了視線。我知道,他的心裏又在責備我了,責備我把生活過得太戲劇化吧……

可他不是我,如果他是我,他就能明白我對斑馬的愛,對曾文靜的恨……

想到這裏,我的拳頭再一次握緊。

沒過一會兒,教導主任,也就是曾文靜的爸爸,還有校長,帶著一臉的嚴肅出現在教室門口。

“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曾文靜捂著臉,指著我,一臉委屈的模樣。

“沈可可,出來!”主任厲聲朝我吼道。

我放下課本,若無其事地跟著他們一起走到辦公室。在辦公室裏,老師們都愣愣地看著我,露出震驚的表情。

在曾文靜添油加醋的描述下,我變成因為嫉妒她,從而出手狠狠打她的小混混。

聽完她的話,主任咬牙切齒地責罵道:“校長,這件事情一定要嚴肅處理!看,把我家文靜打成這樣了!文靜在學校是一個多乖的孩子啊!這個沈可可,簡直是惡名昭著、品德敗壞!”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解釋一句。在這樣的場合,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是無用的。所以,我隻是安靜地等待著接受屬於我的懲罰。

“曾主任,這個沈可可可不是惡名昭著哦,她的成績在年級裏是數一數二的,各大比賽她也為學校爭取了很多的榮譽。所以我相信,這件事情,沈可可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對不對?其實現在的她,一定也很後悔,對吧?”說著,校長看了看我。

我抬起頭看看校長,再看看一旁的曾文靜和教導主任,慢吞吞地說道:“我不後悔,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是會打她,並且打得更狠!”

短短的一句話,讓整個辦公室的氣氛陷入了僵局,大家都倒抽一口冷氣。

“校長,你看,做錯了事情,竟然還不知悔改!這樣的學生,一定要開除!我不報警,都是為了學校的名譽著想!但如果學校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也不會再為學校考慮了。”

聽了主任的話,校長走到我的麵前,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可可,校長知道,你不是沒有原因就打人的孩子。告訴大家,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好嗎?”

我抬起頭,看著校長有些擔憂的臉,想著以往他對我的信任和鼓勵,咬了咬牙,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打她,是因為她害死了我最親愛的人。不管你們怎麽處置我,我對曾文靜的恨,都不會減少一分一毫。”

曾文靜聽到我的話後,立即大聲辯解。

校長擰著眉頭聽完她的辯解,最後宣布,這件事情有大家不知道的難言之隱,既然我不肯說,他也不勉強。不過打人總是不對的,所以給我記了一個小過,隻要最後幾個月,我能表現良好,這個處分就可以消除。

聽到這個結果,在曾文靜怨恨的目光下,我走出了辦公室。

得到了這個處分,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後悔,如果給我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我想,我還是會堅持剛剛的做法。

“沈可可,這樣打人是覺得很酷嗎?”剛走出辦公室,我就看到了在不遠處等著我的顧以諾。

我看著顧以諾,沒有吭聲。

“如果你有恨,需要靠打人來發泄,那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你一個女生逞能打人,很有可能讓自己受傷,你懂不懂?”顧以諾擰著眉頭,一副嚴肅的樣子。

“我不需要幫助,我可以自己解決。”我冷冷地回應。

“你什麽都可以自己解決,你什麽都可以自己扛。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在你的心裏,我到底有著什麽樣的位置!”說到這裏,顧以諾挑了挑眉,露出一副自嘲的表情,“錯了,或許,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在你的心裏,我是根本沒有位置的吧……”

聽著顧以諾的話,我的心沒來由地一陣絞痛。我垂下眼簾,死死地盯著地麵,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位置嗎?

怎麽可能……

這個家夥不知道吧?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心裏的某一個角落,已被他填得滿滿的。他憤怒咆哮的樣子,他溫柔祈求的樣子……

可我是沈可可啊……

這麽驕傲、這麽冷漠、對什麽事情都這麽不屑一顧的我,要怎麽才能放下自己的自尊,告訴他,其實偶爾我也想要不當現在的沈可可,隻當他所希望的、喜歡的沈可可呢?

與我的沉默不同的是,顧以諾一步步地走到我的身邊。他看著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了一下我臉上被曾文靜剛剛抓出的傷痕,用帶著心疼的語氣說:“哪個女生會像你一樣,每天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你不再受傷呢?”

顧以諾的話讓站在原地的我愣了一下,我看著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沈可可,喜歡你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你就像是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每一次稍微靠近你一些,都會被你銳利的刺紮傷。可即便被你刺得傷痕累累,我也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喜歡你的心,也沒有辦法讓自己不管你……如果可以,不喜歡你,或許會比較幸福吧……”顧以諾的語氣,深情裏還帶著一絲苦澀和無奈。

我抬起頭,看著顧以諾皺著眉頭的樣子,眼眶突然有些濕潤。

也許吧,喜歡我這樣的女生,就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吧……那麽就不要喜歡我好了,既然是這麽辛苦的事情,就不要喜歡好了……

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我怎麽也說不出口。堵在喉嚨裏的,都是滿滿的苦澀。那樣的苦澀像是洶湧的潮水,將我一點點淹沒。

站在原地的我,不知道要做出什麽樣的回應。

“沈可可!”就在這時,吳虹萱氣喘籲籲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快速地跑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一臉擔憂的模樣,“你沒事吧?曾文靜做了什麽惹到你啦?”

說完,我就拉著她朝教室走去。

我努力不回頭看,努力讓自己忽略掉顧以諾的感情,所以我沒辦法知道顧以諾站在原地,看著我的背影,站了好久好久。等我進了教室,他才喃喃地說出了一句:“沈可可,即便辛苦,也做不到不喜歡你呢……”

與此同時,在城市一個昏暗的角落裏,彌漫著煙霧的地方,張士傑正戴著麵罩趴在一輛轎車底下仔細而又辛苦地工作著。專心的他,並沒有發現黑暗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他牽動著視線。

電焊的火花不斷落下,一些甚至燙傷了他露出來的手臂。張士傑對著手臂上的傷口吹著氣,疼得齜牙咧嘴。

黑暗角落裏的那個人看到這樣的場景,緊緊捂住嘴巴,轉過身,沿著破舊的樓梯跑開了。

在大大的城市裏,我們都是地圖上渺小的一點,而時間則是刻畫在這張地圖上的巨大齒輪,它拉著我們每一個人前行。

在漫長的青春道路上,我們一邊拾掇,一邊遺落,在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中,我們帶著傷痕累累的心,踽踽獨行。我們擁有歡笑,更多的是失聲慟哭。我們不知道,帶著悲傷的黑暗,還要籠罩在這座城市的上空多久。我們能夠做到的,隻有找尋彼此的身影,牽著彼此的手,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