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安冉篇

我回到C城,從新聞裏得知,江父終是被關了起來,江碧到處奔走,想要挽救即將宣告破產的江氏企業。江舟不知道有沒有回來,沒有任何他的消息。

我便每天任由玫瑰領著我漫無目的地走在C城的大街小巷裏,想象著突然有那麽一天,那個有著細長眉眼的俊郎少年自人群中走來,一直走到我麵前,輕聲說:“七七,我回來了。”

一定會是這樣的吧?

在將來的某一天,這一幕必定會重現的,對不對,喬歡?

隻要這樣想著,那樣枯燥又毫無目的的漫步,便變得有意義起來,好像每走過一條街道,就多製造了一份與他相遇的機會一般。

時光像是映在車窗上的風景,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五月。是個天空裏飄著如絲煙雨的下午,我帶著玫瑰出門。今天,我們要走的巷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桐花巷。

在我的記憶裏,桐花巷裏到處都是大棵大棵的油桐樹,一到五月,滿樹的油桐花像積在枝頭的雪,連連綿綿,染白一整條街道。微風過處,落花如雪。

這樣想著的時候,便有飛花“簌簌”落下來,我微微仰起臉,想象著那些純白的花朵像雪花一般輕輕飄落我身上的情形。

一定很美吧?等喬歡回來,一定要帶他來這樣,看看這奇妙的“五月雪”。

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裏,身前的玫瑰突然不安起來,我側耳傾聽,像是有人快速地朝著我的方向奔跑過來。

我慌張地拉著玫瑰想要側身讓開,那奔跑的聲音卻像是突然停住了。

我輕輕鬆一口氣,前方便有嘈雜的驚呼聲傳來,很多腳步聲朝著那聲音的方向圍過去,從人們交頭接耳的交談裏,我依稀辨出他們談話的內容,前麵似乎有什麽人暈倒了……

我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才突然想起來,現在的自己已然看不見,這樣貿然過去不僅幫不了忙,反而會妨礙救援。

我該帶著玫瑰盡快離開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突然怔在了原地,慢慢側過臉,遠遠對著嘈雜聲傳來的方向,心裏就有種莫名的悲痛湧上來,一直湧上來,仿佛潮水般要將我湮滅……

我惶然不知所措,玫瑰急切地要帶我離開人多的地方,我知道它是擔心我,隻能茫然跟著它走。

雨點就在這時候驟然大起來,風過樹梢,像是誰在壓抑地嗚咽,油桐花“簌簌”落在地上,像是一場盛大又絕望的五月雪。

我跟在玫瑰身後,一步一步,慢慢接近那嘈雜聲的源頭,再一步又一步,從旁邊緩緩錯身而過。

我走得恍恍惚惚,總覺得仿佛有人隔著千山萬水輕聲叫我的名字:“七七,七七……”那聲音遙遠得仿佛從時光的另一頭傳來,聽不見,抓不住,我知道,那聲音不過是我的幻覺。

良久,我走出去很久,心髒不知怎麽的,驀地揪心的疼,像是被什麽東西扯碎了。

我霍然停住腳步,轉身去看,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片無盡的黑暗。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眼淚驀地掉下來,“吧嗒”一聲,落在地上,卻仿佛洞穿了我的心髒,

好像,有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我還來不及抓住,就已然飄散在風裏,不見了。

尾聲?喬歡篇

我將安冉消失後的所有憤恨發泄到江家人身上,不費吹灰之力擊垮了江氏集團,將江父送進了監獄。那之後,所有人都以為我失蹤了,其實,我隻是去尋找我的七七了。

可是,即使跨越了千山和萬水,我也沒能找到她。是時,因為連日的風餐露宿,我的身體好像又出現了一些狀況。我不知道是不是新藥的藥效在逐漸消退,我很害怕我會真的忘記有關安冉的一切,所以,在那之前,我風雨兼程地回到最初遇見她的城市來等她。

到達C城的那個下午,是細雨蒙蒙的五月,濕潤的空氣裏有淡淡的油桐花香。我恍然想起來,安冉曾在博客裏寫過那樣的一段話。

她說,等我回到她身邊,她要在五月煙雨如霧的時節,帶我去桐花巷,看那漫天飛揚的“五月雪”,因為那奇跡般的夏季雪,使得她在我不在的日子裏才有勇氣堅信,我一定會回來。

因此,我下了飛機,便直接去了桐花巷,然後,奇跡真的就出現了,我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裏,一眼就認出了她,我日夜思念的七七。

她穿一件長及足踝的紅色連衣裙立在人群裏,微微仰起蒼白小巧的臉,一陣清風拂過,那些純白的油桐花便像雪花一般紛紛揚揚落在她美麗的長卷發上。

我看得發了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我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為此刻我的心是那樣喜悅地疼痛著,而她並沒有突然消失不見,所以,這並不是一個夢。

我的七七,我可憐的、倔強的、堅強的令人心疼的七七,她此刻就站在離我十米不到的地方,可是,她已經看不見我。

我輕輕揚起嘴角朝著她的方向笑起來,那分明是幸福的笑容,眼淚卻洶湧地流下來。

沒有關係啊,七七,以後,就讓我做你的眼睛,一輩子,好不好?

我迫不及待想要將她圈在懷裏,將這樣生死不渝的承諾告訴她,我穿過人群,奮力朝她奔跑過去,奔跑過去……

那觸手可及的幸福啊,就在眼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隻要再向前幾步,我的七七,她就在我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了……

然而,我的頭驀地疼起來,仿佛有利劍要將我的頭劈開一般。

我疼得彎下腰,踉蹌地倒在地上。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發病?

我眼看就要找到她了啊……

有人朝我圍過來,我努力地透過人群,朝著她的方向微笑,我想要大聲叫她:“七七、七七……”

然而,我張著嘴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我努力地朝她的方向伸手,用盡全力地伸著手,那期盼了無數個日夜的幸福啊,明明就在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啊……

一切,仿佛慢鏡頭一般,我看見她在導盲犬的帶領下慢慢走過來,又一步一步就要與我擦身而過……

“七七,七七……”我在心裏大聲嘶吼,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腦袋裏尖銳的疼痛感排山倒海而來,我痛苦地閉眼,那疼痛像海嘯般席卷而過,殘忍又強勢地帶走我所有珍貴的記憶後,又慢慢歸於平靜。

我茫然地睜開眼,冰涼的雨落在我的臉上,我恍然無措,我是誰?在哪裏?我的手,為什麽那樣用力地伸向一個方向?

我朝著那個方向望過去,那裏,有一個穿長及足踝的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她驀然回頭,雙眼空茫地望過來,有一滴晶亮的眼淚自她眼角悄然落下來。

她是誰?又為什麽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