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想掩飾的心情

01

“頭腦風暴”由5所學校聯合舉辦,一輪輪選拔賽下來,很快就到了決賽的日子。

而決賽的比賽場所就定在我們學校的禮堂。

決賽這天,很多其他學校的學生都來到我們學校,有的甚至隻是借機來看一看第一高中這所百年老校長啥樣的。

5個學校加起來,最後進入決賽的學生一共是10個,當然,我們學校這兩名就是我和宋辭。

我走到禮堂的時候,裏麵已經有了很多人,大家似乎都很興奮,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

“可可,這裏。”陳敏佳朝我奮力地揮著手,她身邊空著一個位子,看樣子是幫我留的。

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她說:“可可,加油加油,一定要打敗那些人!”

“大家都很厲害的。”我說著,抬頭在人群裏尋找陳書海,他也入圍了決賽,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吧!

不過沒等我找到陳書海,沈瑾和宋辭兩個人倒是先映入了我的眼簾。

他們靠得很近,好似很親昵的樣子。沈瑾正和宋辭說著什麽,宋辭靜靜地聽著。

“你在找什麽?”陳敏佳問我。

“沒有,隻是在看一個別校的參賽者有沒有來。”我連忙收回視線,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

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說謊,明明就算告訴陳敏佳剛剛看到了宋辭和沈瑾,也並不能代表什麽。

但是心裏,潛意識裏,我不想告訴她。

“哦?”陳敏佳有些驚訝,“是認識的人嗎?”

“嗯,在圖書館做題的時候認識的,二中的,也進入了決賽。”我解釋道。

陳敏佳傻笑了起來,說:“一直擔心你一個人會孤單,現在看樣子,我可以放心啦!這麽短的時間,就交到了外校的朋友呢!可可,你啊,和以前很不一樣了哦!”

我怔住了,我變了嗎?

是變了吧!

我又悄悄將視線投向了宋辭和沈瑾,曾幾何時,我會這樣在意學習以外的事情,這在兩年前是連自己都完全想象不到的。

比賽還沒有開始,我一直坐在座位上等待著,一旁的陳敏佳跟我說著他們班級的各種趣事,像以前一樣,她說,我聽,然後跟隨著她的內容,嘴角向上揚起來。

比賽快開始的時候,主持人讓參賽者都去後台集合。

“加油!”陳敏佳握拳為我打氣。

我衝她點點頭,然後離開了座位,朝後台走去。

在後台的時候,我看到陳書海和其他參賽者都已經在那裏了。有的同學互相認識,三三兩兩地聊著天,唯獨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沒想到,他除了學習方式跟我一樣,連永遠都是一個人這一點,也跟我一樣。

我走過去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他看到我對我笑了笑,問:“怎麽樣?有沒有把握贏到最後?”

“差不多吧,反正出題的範圍也就那麽多。”我擅長算出出題的大致方向,這樣就能重點看那部分的題目。

我和陳書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那邊沈瑾陪著宋辭走了進來。

沈瑾朝我投來挑釁的一眼,我直接無視了過去,她特別喜歡在我麵前很刻意地和宋辭做出親昵的舉動,證明宋辭是她的專屬物品,別人不能染指。

“宋辭加油,你才是第一名!”沈瑾說著,還瞥了我一眼。

我想起她之前把小抄塞進我筆盒的事情,頓時覺得有些鬱悶。

沈瑾離開之後,宋辭朝我走來,問道:“唐可可,這位是?”

“他是誰,和你沒關係吧?”我淡淡地說著,拽著陳書海的袖子將他拉到人群另一端,“不理他,我們繼續說,昨天那道題目,我做了老半天,最後才發現是一開始就算錯了。”

“怎麽不理剛剛那個男生?”陳書海問我,“看上去,他跟你很熟。”

“同學而已,一個班上的。”我不想說關於宋辭的話題,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就沉默著不再說話。

總覺得……有點兒尷尬。

好在比賽馬上開始了,10個人,用的是淘汰賽的方法,一輪一輪比下來,站到最後的人再互相比拚。

我們那一組,我當然是留到最後的,陳書海跟我一樣,都通過了第一輪的淘汰賽,而宋辭是他們那一組的勝利者。

這麽幾輪下來,賽場上竟然隻剩下了我、陳書海,還有宋辭3個人。

我本以為宋辭不可能留到最後,但顯然我想錯了,我果然還是不了解他。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我們3個人始終都是平手的狀態。

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到最後,主辦方的題庫都被我們答完了,卻仍然沒有分出個勝負來。

最後沒有辦法,隻好讓我們3個平分一、二、三等獎的獎金。

坐在下麵的同學,全部都很唏噓。

3個人站在台上,足足答了一個多小時的題目,卻一個都沒被淘汰掉,這大概是最讓人無語的結局吧!

比賽結束之後,主持人直接將獎金塞到了我的手裏,留下一句你們自己慢慢分,就飛快地走掉了。

我看著手裏的3個信封,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辦。

“一等獎是1000元,二等獎是600元,三等獎300元獎金吧?”宋辭倚在門邊,淡淡地說,“加起來一共1900元,不然我們每個人各拿600元,剩下的100元,一起去吃點什麽?”

陳書海想了想,答道:“提議不錯,這樣也不用為零錢怎麽分而頭疼了。唐可可,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正要說不想去,沈瑾忽然走了進來。

“好啊。”本想拒絕,不知不覺卻說出了這兩個字。總覺得不想在沈瑾麵前退縮,我也不允許自己在她麵前退縮。

“你們在說什麽?”沈瑾走到宋辭身邊,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很自然的樣子。

宋辭沒有推開她,也是啊,他們都在一起這麽久了,宋辭為什麽要推開沈瑾呢?

“我們在討論怎麽處理獎金,分完了,剩下100元,打算出去吃點什麽。”宋辭解釋道。

沈瑾立馬說:“我也要去,宋辭,帶我去好不好?”

“好啊。”宋辭說著,卻將視線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下意識地躲開他的視線,心裏悶悶的,像是壓了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就像上次無意間看到沈瑾向宋辭告白時一樣。

我這是怎麽了呢?

02

學校附近吃飯的地方很多,輕而易舉就可以找到一家適合我們一起吃飯的地方。

我們4個人找了一家收拾得很幹淨的店,找了靠裏麵的一張桌子坐下來,老板拿著菜單過來讓我們點菜。

我隨便看了一下,便將菜單交給陳書海。

我吃飯不挑,什麽都可以,而且一直以來,都是挑最省事省時的吃。

所以看著菜單上的那些菜,我根本無從下手。

“我要吃糖醋排骨。”沈瑾靠著宋辭,指著宋辭手裏的菜單,聲音軟糯糯的,好似在撒嬌。

我心裏苦笑了一下,我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等我回過神來,他們已經點完了菜,等菜燒好,估計還要一會兒,我便掏出一本書來看。

陳書海頓時驚訝地問我:“你這本書哪裏買的?我找了好多書店都沒有,這個版本都絕版了。”

“這是我爸爸的書。”我答道,“你也喜歡這本書?”

“以前在初中的圖書館看過,一直想買一本收藏。”他看著我手裏的書,問我,“你看完之後可以借給我看嗎?我想再看一遍。”

“可以啊。”事實上這本書我也看過好幾遍了,經典就是經典,值得一次一次去品味。

“太好了。”他說著,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很高興的樣子。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感染了我,心裏那種鬱悶難受也跟著消散了不少。

“這本書,我最喜歡這個地方了。”他說著,將我手裏的書拿過去,翻開一頁放在我麵前,“每次讀到這裏,都覺得作者太厲害了,居然可以寫得這麽到位。”

“是的!”我頓時有些激動。

有什麽比找到知音更能讓人高興的呢?

我們頓時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將沈瑾和宋辭晾在了一邊。

“吃飯時間,書先收起來吧。”宋辭語氣不太好,他站起來,一把按在我手裏拿著的書上,“吃完飯再討論不行嗎?”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有些冷,似乎我和陳書海聊得這麽歡樂,讓他不高興了。

“菜不是還沒好嗎?”賭氣似的,我這麽回他,“怎麽,我們打擾到你和沈瑾了嗎?”

他眼底閃過一絲慍怒,我直接推開他的手,說:“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打擾到你們,但是你打擾到我了。”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嚇人,我不看他,轉身繼續跟陳書海聊了起來。

“宋辭,你幹嗎管人家啊?”沈瑾靠在宋辭身邊,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說,“他們誌趣相投,可可難得和人聊得來,你別去當電燈泡啊!”

我不理會沈瑾的陰陽怪氣,這時候老板娘端著菜上來,我和陳書海隻好暫停聊天,但是安靜下來,我的心就開始焦躁起來。

尤其是看到沈瑾不停地給宋辭夾菜,我總覺得畫麵太礙眼。

這頓飯吃得很尷尬,我胡亂吃了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隨便吃了幾口我就沒有再吃。

倒是沈瑾吃了很多,吃完很是誇張地拍了拍肚子:“好飽啊。”

“吃飽了就好,你快回學校吧,一會兒就要上晚自習了。”宋辭對沈瑾說道。

沈瑾頓時嘟起嘴巴:“你不送我回去?”

“我還有其他事情,你自己回去吧。”宋辭這麽說了,沈瑾也沒有糾纏,而且這裏本來就離學校很近,走過去不過幾分鍾而已。

我和陳書海已經決定好去圖書館做作業,順便聊完剛剛因為吃飯而被打斷的話題。

我們一起上了公交車,隻是扭頭才發現宋辭竟然也跟著上了車。

“你不是有事嗎?”我想到他推脫沈瑾的話,不解地問。

“那好像跟你沒關係吧?”他冷冷地說著,在我身後的位子上坐下來,他將視線投向窗外,不再看我。

好吧,的確跟我沒關係,是我多事了。

我也不再和他說話,一路就這麽安靜地到了圖書館,我和陳書海都下了車,宋辭慢悠悠地跟在我們後麵,好像他隻是湊巧跟我們在同一站下車似的。

進了圖書館,找到平常坐的位子,我將習題冊翻出來。陳書海將昨天我借給他的試卷還給了我,說道:“這套試卷不錯,好多題目都出得很有意思。”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我拿過試卷,上麵我原本寫了答案的卷麵上,陳書海用另外一種顏色的筆,將這些題用另一種方式都答了一遍。

“這道幾何題,這個角的解法是不是有問題啊?”我注意到試卷後麵的一道大題目,“這個好像不能這麽解吧。”

“我看看。”陳書海湊過來,“啊,是我弄錯了,我看看。”

他將試卷重新拿了回去,拿出草稿紙在上麵畫著那道題的幾何圖形。

“圖書館裏禁止說話,你們很吵,打擾我看書了。”宋辭拿手指敲了敲桌麵,淡淡地說。

剛剛這個家夥跟著我們進了圖書館,然後就從書架上隨便抽了一本書在我身邊的位子上坐下。

“那你可以換一個座位。”我說著,不想向他妥協。

“我就喜歡坐在這裏。”他盯著我的眼睛,顯然也不打算向我妥協,“怎麽著?”

“幼稚!”我甩給他兩個字,然後拿起書包,直接往邊上挪了一個位子,離他遠一些,我比較能夠平靜下來。

這麽別扭著做了一晚上習題冊,我的效率大大降低。我發現我根本沒有辦法靜下心,宋辭的存在感強得無以複加,我總是一不小心就想看看他在做什麽。

“我今天就學到這裏,先回去了。”坐在對麵的陳書海收拾好了書包,站起來,“這本書我借走了,過幾天還你。”

“沒問題。”我衝他揮揮手,他笑了笑走開了。

這個角落裏,一下子就隻剩下了我和宋辭兩個人。

我竟然有些緊張起來,捏著筆的手心裏,滿是濕漉漉的汗。我想我應該離開這裏,但奇怪的是,我明明是這樣心慌,怎樣都集中不了注意力,但我居然不想離開。

“喂。”宋辭的聲音從邊上傳來,他的手臂伸過來,手指點在我的習題冊上,“這道題錯了。”

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心煩意亂間,將一道很簡單的函數題算錯了。

我連忙將答案畫掉,在邊上重新寫。

他卻一把抓住了我握筆的手,我心裏一驚,想要抽回手來。

他卻不肯鬆手,說:“唐可可,你最近為什麽一直無視我?”

“我沒有。”我飛快地答,“你鬆手。”

“那為什麽不敢看著我?”他拉著我的手,強迫我轉過身,“你很奇怪,唐可可。”

“你才很奇怪!”我怒了,一把甩開他的手,說,“宋辭,我隻不過是聽沈瑾的話,離你遠一點兒而已。我不想再被殃及池魚,這一點兒都不好玩。”

03

“你想離我遠一點兒?”他忽然笑了,笑得詭異,“因為沈瑾?”

“我要回家了。”我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跟他扯下去,因為這很奇怪,沈瑾和他的關係眾所周知,我為什麽要在這裏跟他討論沈瑾?

我飛快地收拾好書包,拎起來就往外走。宋辭卻跟了上來,我腳步下意識地更快了一些,試圖甩掉他。

外麵已經天黑了,我走向公交車站台,打算乘車回家。宋辭卻走上來,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就走。

“喂!你要帶我去哪裏?”我大聲喊道,“我要回家了,宋辭。”

他不說話,隻是拉著我往前走,一直拉著我走過一個紅綠燈,他才停下腳步。

“你很奇怪,宋辭!”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剛剛走得很快很急,我很費力才能跟上,“你跟沈瑾說你有事,你的事情就是跟我去圖書館跟我鬧別扭?”

“你說對了,我的事就是跟你去圖書館。”他竟然承認了!

“你到底在不爽我什麽啊?”他今天一直給我冷冰冰的感覺,像是我無意間惹火了他,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哪裏得罪他了。

“我不爽什麽,你真的不知道嗎,唐可可?”他冷冷地說,“這麽久,難道你真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轉過身去,不想看他冷冰冰的臉。這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宋辭,他的臉上不應該出現這樣的表情。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根本不想懂,或者是不敢去弄懂?”他冷笑了一聲說,“唐可可,這隻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吧。”

“我不知道。”我很煩躁,心裏亂成一團亂麻,“你要我弄懂什麽呢?

“我要你弄懂你自己的心,你在逃避我,你在逃避沈瑾,你沒有發現嗎?你一直都在逃避。”他直截了當地說,“從你聽說我和沈瑾在一起後,你就在逃避我,你擅自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你有沒有問過我允不允許?”

“我想回家了。”

是的,是的。他沒有說錯,我在逃避他,逃避沈瑾,甚至我一直都在逃避自己的心。

他一語中的,直戳要害,他將我全部的偽裝都剝下來,我在他麵前,被他看光了全部心事,甚至那些我自己都不敢去麵對的心事,他全都說出來了。

我有意的,甚至是刻意的,將他重新定義為陌生人。

“不許走。”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讓我逃避,張開雙臂攔住我的去路。

他站在路燈下,臉埋在陰影裏,我看不清他此時此刻的表情是什麽樣的。

明明我想走還是可以走掉的。

可是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站在原地,怎麽都挪不動步子。

“和陳書海就那麽聊得來嗎?以至於一直聊個不停,完全無視我?”他沉聲說,“是為了證明什麽呢?唐可可,我有沒有說過,你很不擅長說謊,也不擅長偽裝?”

是嗎?

我心裏苦笑了一下,我原以為我演得還不賴,我以為我掩飾得很好,可以讓大家都相信,我隻是因為誌趣相投才會一直和陳書海說話。

原來,我的表演是這麽拙劣,以至於一上來就被人戳破。

“沈瑾一直以來仇視你的理由,你真的不明白嗎?”他繼續往下說,“她故意在你麵前表現出和我有多麽親昵,你當真沒有深想過這是為什麽嗎?”

我伸手捂住耳朵,不想聽下去。我的腦子裏已經夠混亂了,那些為什麽,那些畫麵,在裏麵翻江倒海,他每問我一句,我就更害怕一些。

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不去捅破自己心裏最後一道防線,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偽裝下去。

“唐可可。”他朝我走近,然後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彎下腰,我還在茫然之中,他的唇已經落在了我的唇上。

我腦中轟然一陣巨響,那些混亂的畫麵,在一瞬之間支離破碎,我渾身僵硬,動彈不得。我瞪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耳邊是“撲通撲通”瘋狂跳動的心跳聲,我辨不清這是我的,還是宋辭的。

他輕輕鬆開了我,然後往後退開一步,他的眸光深黑無比,像是宇宙中那神秘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靠近的星球。

剛剛發生了什麽?

我看著他的臉,有些不確定剛剛他是不是靠近我,然後,在我無比混亂之中吻了我。

“我,我要回家了。”我抱著書包,飛快地從他身邊走過。

我不敢回頭看他,身後沒有腳步聲,他沒有追來,我逃也似的踏上了停靠在站台的公交車,我甚至都沒有看這是不是我回家要坐的那一班。

或者哪一班車都無所謂,隻要能把我帶離這裏,帶離怎樣都慢不下來的心跳,帶離他給我的不能逃避的壓迫感。

這個吻,宛如一把鋒利的匕首,輕而易舉就刺破了我的心髒,我逃避不想得到的答案,他強迫我去得到了。

是的,我喜歡他,我喜歡宋辭,總是搶走我第一名,陰魂不散地纏著我,會幫我解圍,為了帶我去醫院,放棄數學聯賽考試的宋辭。

一直以來,我寧願我喜歡的人是許冬夏,我寧願和陳書海談天說地,我都不願意麵對我喜歡宋辭這個事實。

他問我,當真不明白沈瑾為什麽那樣仇視我的原因嗎?

他問我,當真和陳書海有那麽誌趣相投嗎?

我知道答案的,這道題,或許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答案是什麽。我隻是不願意去解開,我寧願無數疑問在心頭堆積成山,可是現在,他不給我逃避的機會,他用最直接的方式,霸道地強迫我,給了這個問題一個答案。

我喜歡,我喜歡宋辭。

原來答案,就是這麽簡單。

04

那一天,我坐錯了公交車,轉了大半個城市才回到家。這座城市於我來說,熟悉也陌生,我生在這裏,卻從未好好看看她的美麗。

借此機會,我終於見識到了她晚上的繁華模樣。

隻是,那麽的繁華隻是更加映襯了我繚亂複雜的心情。

回到家,已經是半夜,我打開家門,疲憊地躺在**,不過是幾個小時,卻像是過了好多天,我累得不想動,連習題冊都不想去碰。

要怎麽辦?

明天的我要怎麽去麵對宋辭,我不知道。

於是第二天,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請假了。

我在家裏待了一個星期,就做了一個星期的練習題。因為上次急性腸炎的事情,我不敢再吃雪糕,而是將家裏的全部沒有做過的習題冊都翻出來做了一遍,直到最後一道題目寫上答案,我才鬆了一口氣。

果然煩躁不安、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麽麵對的時候,做習題是能讓我安靜下來的唯一安全的方法。而關於宋辭,關於沈瑾,這些麻煩的事情,全部被我壓在厚厚的習題下麵了。

將頭發編成麻花辮,戴上我的酒瓶底眼鏡,我是隻愛學習、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美麗的唐可可。

新的一周開始,我像往常一樣,拎著書包,踏上公交車,前往學校。然後走進教室,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翻出英語書開始早讀。

一整天,我都像沒事人一樣若無其事地學習,學習,再學習。

放學的時候,宋辭終於忍不住了,他追上我,氣勢洶洶地問道:“為什麽一個星期不來上課?”

“生病了。”我淡淡地說道。

他揪住我的手臂,說:“你還在逃避我,逃避到不惜請假不來上課的程度。”

我看了他一眼,輕輕掙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他鍥而不舍地追上來,質問道:“為什麽不說話?那天晚上……”

“我忘了。”我快速地打斷他的話,“我都忘了。”

他停在了原地,我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看他。

“唐可可!”他大聲喊了我一聲,“承認你喜歡我,就這麽難嗎?”

我用力握著書包,用更快的速度往前跑。

宋辭,要怎麽告訴你,承認喜歡你,是我長到這麽大最不想麵對的難題?

唐可可隻喜歡學習,除了學習之外,不會喜歡任何人,也不想去喜歡任何人。

一切阻礙我學習的人和物,我都不允許存在。

我其實很笨的,要成為第一名,我隻能不斷地學習,隻能將全部時間都花在學習上。宋辭,一旦我承認喜歡你,我就沒有辦法安心好好念書。

我不是你,我無法一心多用,我必須努力,努力,再努力。

我一口氣跑回家,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就這麽坐在書桌前,看著最後一抹夕陽落下去,對麵一盞一盞的燈慢慢亮起來,很快,這個城市就亮起了萬家燈火。

我反複告訴自己我的選擇沒有錯,這是最好的,動了心的喜歡最可怕,遠遠逃開是對的。唐可可,不要猶豫,不能猶豫。

一旦猶豫了,就會踟躕不前。

可是就算是這樣,這種心情還是影響到了我的成績。

月考成績下來的時候,我掉出了前10名行列,而宋辭,仍高高在上地掛在第一名。你看,這就是差別,我與他的差別。

他遊刃有餘地穩坐第一名,我卻需要費盡心思才能觸碰到第一名的位置。那些煩心事,沒有影響到他,而與我來說,卻像是天都要塌下來的兵荒馬亂。

大概我與他,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所看到的色彩斑斕,是我的黑與白。

我沒有去看我掉到了哪裏,如果連前10名行列都進不去,就算進前100名行列又有什麽意義?

你看,我的預感多麽正確,喜歡這種情緒,對我來說是多餘的,是致命的。一旦心有雜念,便無法專心。

想回到過去,想回到一切都沒有改變的最初,那時候的我獨來獨往,不需要朋友,不需要與人交流,不需要強迫自己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可以安心把自己藏在書本下麵,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歡樂喜悲,全都是因為一件事情。

可不可以讓時光倒流呢?

如果可以,請讓時光倒流吧!

回到教室,我趴在桌子上趴了好久好久,直到內心重新恢複平靜。

放學的時候,我拎著書包站在公交車站台等我回家的那班車,宋辭默不作聲地走過來,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

沉默,隨著暗下去的天色越發沉重。

“你逃避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嗎?”終於,他先開了口,“不想承認,是因為那樣會讓你不再無往不利?”

“現在你滿意了嗎?”我沒有回頭看他,回家的那班車已經開過來了,我踏上去,在最後一排坐下。

這班車是開往黑夜的,哪怕霓虹燈亮如白晝,可是真正的黑暗是燈光無法驅散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天說的那句話,接下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宋辭都沒有再出現在我麵前,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的世界重新恢複到之前的風平浪靜。

這樣又過了好多天,放學的時候,教室外麵有個人喊住了我,聲音有點兒熟悉,我回頭一看,頓時就愣住了。

“陳書海!”我有些意外,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他微笑著朝我走來,手裏握著一本書,走到我麵前時,將書遞給我:“怎麽這麽久都沒看你去圖書館?你的書,還給你。”

“哦,謝謝你專門送來。”我這才想起,一兩個月前,“頭腦風暴”決賽那天,他將這本書借走了。

“今天去圖書館嗎?我那邊堆了好幾道題,想跟你討論一下新的解法。”他問我。

我想了想,回答他:“好啊,我也好久沒去了,正好我要去那邊的書店買幾本習題冊,家裏的都做完了。”

這麽說著話,直接走到校門外,正好我們要坐的那班車到了。

這麽久不見陳書海,和他討論習題,讓我有種久違的感覺。他的做題方法真的很特別,每次都讓我豁然開朗。

回去的時候,陳書海問我:“你明天來不來?”

“來。”我說。

和陳書海一起討論問題,我沒有壓力,反而每次都有收獲,我沒有理由不來。

一個月後的月考,我終於又回到了第一名,第二名是宋辭,總分比我少了3分。

我鬆了一口氣,我的做法是對的,因為這才是我想要的。

05

時間,就這麽不痛不癢地往下走。高二的上學期,就這樣過去了。最終期末考試的成績我排在第一名,可是第二名不是宋辭。

向來隻看前十名的我,第一次耐著性子,將前一百名的排名表,從第一名看到了最後一名。

可是沒有,我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那些名字裏,沒有一個是叫宋辭的。

為什麽?

我心裏莫名一慌,一直以來,我習慣了他的名字就在我邊上,不是前一個,就是後一個。他就在我不需要尋找就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那讓我覺得安心,覺得他還在這裏。

但這一次,他的名字沒有出現在榜單上,我遍尋不見,我強忍住衝進老師辦公室,質問是不是寫漏了名字的衝動,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拚命告訴自己,宋辭是不相幹的陌生人,他是不是第一名,是不是第二名,都和我沒有關係。我強迫自己去接受這一點,我站在那裏長達半個小時,終於我成功讓自己不再對宋辭沒有出現在名單上耿耿於懷。

我回到教室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沈瑾忽然出現在我麵前。

她怒氣衝衝地看著我,說:“你現在滿意了嗎?沒有人跟你搶第一名,你滿意了嗎?”

我手一抖,筆盒掉在了地上,筆散了一地。

我忙蹲下身去撿,她一腳踩在我的筆盒上,跟著我看到兩滴水珠落了下來,一滴落在地上,一滴砸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的心裏猛地一顫,我抬起頭看她。

沈瑾低著頭,紅著眼睛,眼睛裏大滴大滴地落下淚來。

她在哭。

她在她討厭、仇視的女生麵前,全然不顧形象地哭。

我手足無措起來,蹲在地上,不知道要怎麽辦。

“他連前一百都沒有進,唐可可,現在你是不是高興了?”她哭著蹲下來,蹲在我麵前哭,那個驕縱任性的女孩子,一下子變得孩子氣十足,她哭著說,“他把第一名讓給你了,你知不知道他的數學考卷,隻答了一半的題?”

我沒有聽她繼續說下去,事實上在我的心給出答案之前,我已經飛快地跑出教室。

我一口氣跑上樓頂天台,沒有人告訴我他在這裏,可是我就是知道,他一定是在這裏的。

我用力推開天台的門,冬天的寒風吹在臉上,澀澀地冷。

宋辭就站在那裏,耳朵裏塞著耳塞,風將他的碎發吹起來。他穿著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扣子沒有扣上,衣擺被風揚起。

他真的在這裏。

“宋辭!”我大聲喊了一聲,他沒有回頭,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聲音。

我走到他身邊,我想喊他,他卻拉著我在地上坐下來,他趁著我還沒有回神的時候,取下一隻耳塞塞進我的耳朵裏,衝我輕輕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耳機裏傳來一首熟悉的歌,我想起來,是去年出去旅行的時候,他給我聽的那首歌。

好多記憶,一下子湧了上來,他蹲下來幫我點火的樣子,他大口大口吃著我燒得那麽糟糕的飯菜的樣子,他教我滑雪的樣子,他背著我奔赴醫院的樣子……

我鼻子一酸,險些哭了出來。

我連忙仰起頭,硬生生將眼底氤氳而出的水汽逼了回去。

就這麽靜靜地聽完了這首歌,他才將耳機收了回去。

“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問他,說不清楚到底是以什麽立場來問他。

他偏過頭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我隻是想看看,當有一天我突然消失在你的眼前,你會不會覺察到?會不會意識到我已經不見了?”

“隻是這樣?”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隻是為了看看他掉出前一百,我會不會覺察,所以將最喜歡的數學隻做了一半試題?

“現在看來,你還是會稍微在意我的吧。”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以為就算我消失不見,你都不會察覺,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

“那又能怎麽樣呢?”我實在不明白他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嗯,能讓你這樣驚慌失措地來找我。”他微微笑了笑,“你已經53天都沒有理我,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了。”

我沉默了,心裏卻喧囂不已,我用了很長的時間來逃避喜歡他這件事,卻被他一瞬間就擊潰了偽裝。後來我用了7天的時間讓自己放下,他也隻用了一擊就讓我丟盔棄甲。

“為什麽陳書海可以,我卻不可以?”他輕聲問我,“他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一樣也可以做到。”

“有時候去圖書館,遠遠看到你們聊得很開心,想去找你,又怕你覺得我煩。”

“唐可可,讓我們回到一開始好不好?忘記那天我問你的話,忘記我對你做過的事,我們一起失憶,好不好?”他靜靜地看著我,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憂悒的神色。

那瞬間不知道怎麽的,我鬼使神差地就點了下頭。然後我反應過來,想要說“不”的時候,卻看到他的眼睛裏,宛如瞬間炸裂了一朵煙花,亮得不可思議。

那個“不”字,最後的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就像我沒能告訴他,陳書海可以,是因為我不喜歡他,無論聊得多開心,都不會讓我分神。

而你,宋辭,因為我喜歡你,意識到這一點的我,隻要你存在於我身邊,我都會心亂不已。

所以陳書海可以,但是你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