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就是問題的正確答案

01

普通人活著,假如活到80歲,那麽他一生要度過29200天,一天的時間,在這數以萬計的天數中,是那樣的不起眼,宛如一眨眼就會錯過。

可是這一天,我卻想要用力握在手心裏,不放開。

但是就算我再不舍,一切都結束了。因為宋辭說過,一天就足夠了。

沈瑾說,或許他這樣做,隻是為了得到,然後就可以毫無遺憾地放棄。我不知道宋辭的心裏是怎樣想的。是和沈瑾說的一樣,一天之後就是放棄?

那時候我甚至想,假如在那一天最後一秒到來時,他讓我不要離開,我一定不會走的。

但是他沒有,他將我送到我家樓下,最後衝我揮了揮手,自己就走入了黑暗中。他甚至都沒有認真地跟我說一聲“喜歡”,也沒有說過想要繼續下去的話。

或許想要繼續下去的人,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而我呢,還能回到之前,全部的心思都隻放在學習上的狀態嗎?在知道了這些,經曆了這些之後,我還能回去嗎?

不知道。

周一去上課的時候,我在走廊遇到宋辭,他見到我,衝我笑了笑,然後就錯開我,緩緩走進了教室。

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我站在原地,心裏隱隱有一絲疼,或許我想要的答案,他已經給了我。

這一整天,我做了很多習題,可是那些題目全部做錯了。我靜不下心,無論我怎麽努力,心中還是一片混亂。腦海中,全是那天快樂的回憶。

真是諷刺,他贏了賭注,然後瀟灑地轉了身,我卻在他轉身之後,輸了整個世界。

放學的時候,在公交車站台,他就站在我身邊,視線落在別處,耳朵裏塞著耳機,雙手插在口袋裏,看上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想上去跟他說話,可是我害怕他會客氣疏離地與我寒暄。

他等的車先到了,我看著他上了車,在一個空位子上坐下,然後低頭,將臉埋進陰影裏。

原來一天情侶之後,我們連陌生人都不是。

心裏壓抑得難受,隻是站在這裏,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我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坐上公交車,我再一次漫遊了大半個城市,看著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寂寞的感覺撲頭蓋臉朝我撲過來。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擁有之後再失去。

曾經的我可以一個人寂寞那麽多年,卻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害怕了孤單。

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有那麽多熱鬧的回憶湧上來,是那麽快樂,襯托出現在的我,是這麽不快樂。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安靜,卻不如想象中的那樣高興。

回到家,天色已經很晚。我趴在寫字台上,看著眼前的習題冊,卻沒有去碰的衝動。我想我需要好好靜一靜,這樣下去,我一定連唯一擅長的學習都會搞砸。

我丟下紙筆,走進浴室衝了個澡,然後早早就睡了覺。

明天早上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想。

然而我想得太過美好,第二天的情況,並沒有比第一天好多少。

這種情況一共持續了一個星期,我想我需要找個人幫幫我,這個念頭浮上來的時候,腦海中出現的是陳書海的臉。

於是放學之後,我拎著書包去了圖書館,隻能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他了。

不過今天的運氣比較好,我才進去,就看到陳書海坐在圖書館裏奮筆疾書,臉上掛著興奮的笑意,像是剛剛解決了一個很頭疼的問題。

我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等他做完了那道題,我才開口喊他。

他聞聲抬頭,見來人是我,頓時眼神一亮:“你最近哪裏去了?都不見你人影。”

“最近沒時間過來。”我說著,將書包放下,從裏麵拿出習題冊。

他興奮地看著我,說道:“上次我們研究了半天的那道題,被我解出來了,你等一下,我找給你。”

他說著,從一堆題冊裏抽出一本,然後飛快地翻動,最後用手按住,將習題冊遞給我:“你看,這樣不就解出來了嗎?”

“我看看。”我接過來,這道題的確是上次跟他糾結了半天都沒糾結出答案的題目,我看了下他的解法,頓時眼前一亮,我一拍腦袋,“笨啊,我怎麽沒想到還可以這麽解?”

“我厲害吧?”他得意地說。

“是挺厲害的。”我不得不歎服。

“所以說,再難的題目,都一定有解法,解不出答案,一定是方法不對,或者是什麽地方錯了。”他語調很輕快,心情非常好,“果然還是解出有難度的題目有成就感啊。”

我聽他這麽說,心中驀地一動。

如果我和宋辭之間,是一道很難解出答案的題目,現在怎麽算都算不出答案,是不是因為一開始我的想法就錯了呢?

“那假如那道題的題目,本身就是無解的呢?”我下意識地問,“題目本身就是錯的,是不是怎麽都解不出正確的答案?”

他略一思考,答道:“你笨啊,沒有錯誤的題目,隻有錯誤的答案。答案是因為題目而存在的,假如題目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那麽又何來什麽正確的答案?”

我怔住了,是啊,我執著於正確答案,卻從未想過,我執著的那個答案,本身就是錯誤的。

“陳書海。”我問道,“你有沒有被什麽事情困擾過?就是,讓自己迷惘過?”

他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我:“迷惘?”

“對,不知道前麵的路要怎麽往下走,站在岔路口,不知道走哪一條。兩條都不想放棄,但是無法平行的岔路口,要怎麽才能兼容呢?”這就是這些天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

我一直將宋辭和分數放在對等的天平上去稱量,而每一次,我都為了分數而放棄宋辭。我找不到兩者共同存在的方法,所以我困惑,我迷惘,我踟躕不前,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陳書海拿出一張白紙放在麵前,然後在紙上畫了兩道交叉的直線,他畫完,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

他說:“這兩道線,有規定一定要直的嗎?”

我看著白紙上兩道交叉的直線,我忽然不確定起來。人是活的,隻要活著,就一定會有所變化,那麽這道線,就不可能是直的。

“先假設是直線。”他沒等到我回答,便自顧自地在兩個交叉的直線中間,筆直畫了一根線,“假設交叉點就是岔路口,想要兩者兼得其實有個最簡單的方法。唐可可,你數學那麽好,你難道想不出來嗎?”

02

“那麽再假設一下,交叉的兩根不是直線,而是曲線。”他在白紙上又畫了兩道有弧度的交叉線,同樣在交叉線中間畫了一條直線,直線與曲線並不隻是一個交叉點。

“你看,如果是曲線,那麽隻要一直往前走,兩根線早晚會再一次在一個點上相遇,到那個時候,也許其中一根線,已經不再是你的困擾。”

他將兩張紙遞給我:“其實第一個問題很簡單,你隻是因為困擾被局限了思維。”

我盯著這兩張紙發呆,陳書海說得沒有錯,或許我隻是被局限了思維。我將兩張白紙夾進習題冊裏,我說:“我回去再想吧。”

“嗯,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他深信我能自己找出答案。

我翻開習題冊,嚐試著做了幾道題,然後我忽然發現,在家裏怎麽都靜不下來的我,在這個地方,竟然能夠好好地做習題。

我索性將前幾天沒有做完的那些題目,都在這裏做了一遍,正好陳書海在這裏,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還能拿出來跟他討論一下。

我因為做題很順利,沒看時間,等一抬頭,發現竟然都快10點了。

我連忙收拾了書包,和陳書海說了聲“再見”,然後坐上回家的公交車,一路順利地回了家。

到家之後,我將陳書海給我的兩張紙拿出來。

讓兩根交叉的直線被共同容納的方法,我依稀記得我曾經遇到過類似的問題,但是我一時間想不出解決的方法。

而曲線的那個,我倒是有些明白。一段時間的分開,總會在另一個時間段再次相遇,隻是這個參數太不固定,我不知道等將來再次遇見的時候,到底是多少年過去了。

隻有兩條相交的直線,隻有這個,我總覺得,如果我想到了直線相交的答案,我就一定不會再迷惘下去。

然而還沒有等我解出答案,第二次月考就到來了。

這次月考出成績那天,我去看了一下名次,然後我就愣在了榜單前,我還是排在第一名,可是第二名卻不是宋辭,他的名次掉在50名,我從第一名往下找,找了一半才找到他。

為什麽,他的成績為什麽會忽然落後了呢?我心中很困惑,事實上這些天,我根本想不明白宋辭到底在做什麽。

他回到了最初上課都不怎麽聽講的狀態,可是那時候,他就算這樣也可以跟我爭奪第一名,如今不過是回到曾經的狀態,為什麽他卻掉在了50名的位置?

不隻是這一次考試,接下去的每一次月考,他的名字都沒有再出現在第二名。他永遠在50名左右徘徊,一直持續到暑假的來臨。

而這個時候,陳書海給我的那道題,我還是沒有解出答案。

大概是因為心早就被局限在一個框框中,隻有將心鎖在那小小的框框裏,我才能不去想和宋辭之間的那些事情吧。

放開心才能找到答案,鎖住心才能保持現在的狀況。

結果到最後,我仍然是停步不前。

我坐在教室裏,班上的同學基本都走幹淨了,平日裏堆著書本的桌子,此時全都空****的。

我坐在那裏,想要再待一會兒。

桌子上放著的是那張白紙,交叉的兩條直線是那麽刺眼,難道我與宋辭,隻能這樣,彼此靠近之後,隻有一天的時間,跟著就像著兩條直線一樣,越走越遠,然後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嗎?

我不想這樣,可是宋辭,他是怎麽想的呢?

我猛地怔住了,是了,我一直在糾結我與宋辭的問題,我卻忘記了去確認宋辭的想法,因為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所以從那天之後,我就沒有再主動和他說過一句話。

而他見了我,也隻像是路過了一個陌生人一樣。

他放棄了我,他甚至都不想再與我去爭奪第一名,他真的像沈瑾說的那樣,是懷著放棄的想法與我定下那次賭約的嗎?

心髒又開始一縮一縮地疼了,這些天,隻要想到他的放棄,心裏就很難受。

可是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朝我靠近,一直一直我都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一步。

是不是他已經疲倦,不願意再繼續?

我站起來,緩緩走到他的座位旁,我坐在他坐過的椅子上,原來坐在後麵的視線是這樣開闊,可以輕而易舉看清全班的每一個人。

坐在這裏的他,是否也會不經意地將視線挪向我的位子呢?

這麽想著,我朝著我的位子看過去,透過座位邊上的窗戶,我看到窗外站著一個人。

他怔怔地望著我,眼眸深邃宛如古井,不知道藏了多少沒有說出口的小秘密一樣。

他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我不動,他就可以在那裏站到世界末日。

我揚了揚嘴角,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我站起來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他轉身想要走開,我飛快地跑過去伸出雙手抓住他的手臂。

我說:“宋辭,不要走。”

他沒有動,他不肯回頭看我,我繞到他麵前,我抬頭看他,他的眼底隱忍著某種情緒,那裏還有一絲害怕。

他在害怕我。

我抓著他手臂的手,就輕輕鬆了。

我往後退了一步,我的存在讓他害怕,還是我喊住他,讓他害怕?他在害怕什麽呢?害怕我糾纏著他嗎?

“你討厭我了嗎?”我輕聲問他,“討厭到,連跟我說句話都不屑一顧嗎?”

“不是的。”他聲音很低沉,好久好久,他說,“不是這樣的。”

“你想放棄了。”我想我大概已經知道了答案,“沒關係,反正我們……也不算有過開始,不過是一個賭注,本就不必當真的。”

“你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我看著他,我忽然在想,這麽多天來,我絞盡腦汁想要找的答案,會不會就是一場笑話。

也許對他來說,我隻是一個曾經的夢,一旦夢不再是夢,一切也就走到了終點。因為他也許根本從未想過要跟我走很遠很遠,像兩根交叉的直線,他要的,僅僅隻是個交叉點而已。

是我太貪心,得到了快樂,便想要讓兩道交叉的直線,變成並肩往前走的平行線。

他不說話,隻是看著我,眼神帶著掙紮。

我輕輕點點頭:“那麽,就這樣吧,宋辭,再見。”

如果他已經放棄,那麽一切都結束了,我不需要再苦惱,多好呢!

我轉身從他麵前走開。

我走得很快,不想讓他看到我都要哭出來的表情。

剛出校門,我要坐的那班公交車就到了,我現在隻想回家。

03

蟬鳴唧唧的暑假終於到來,我換了衣服出門,打算去圖書館二樓找本小說看看打發時間。

妹妹讓我回來的時候幫她帶一盒冰激淩,我答應了她,便出了門。

圖書館真是個好地方,看書,寫作業,冬天取暖,夏天納涼。

進了圖書館,我直接上了二樓,來了這麽多次,我似乎還沒來過二樓。二樓的空間顯然比一樓還要大一些,隻是用來看書寫字的桌子比較少,大多數地方都是放著書的。

夏天,在書海中暢遊的滋味還是很愜意的。

我慢慢地找著感興趣的書,這一走,直接走到了最裏麵靠著窗戶的那排書架。這裏放著的都是很舊很老的書,連書架都是古樸的木質的。純白色的窗紗被微風吹得飄起來,這裏是背陽麵,風很涼爽,站在這裏很是愜意。

我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老舊的話本小說,站在窗戶邊看了起來。窗紗在我麵前**起來又落下去,在這裏安靜地看一下午的書,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我有些懊惱,為什麽之前兩年的時間,都沒有想過要來二樓看一看呢?

我好像總是害怕去接觸新的事物,害怕被傷害是一方麵,還有一方麵,大概是因為我這種糟糕的性格吧。

不想改變,拒絕改變,稍微變了一點兒,一旦感覺到難受,就會馬上退回到改變前的樣子。

自嘲地笑了笑,我將話本放回去,打算重新找一本書。

我蹲在地上,看到最下麵一層有一套線裝的《紅樓夢》,我正打算抽出來,一隻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嚇得差點尖叫起來,以為遇到了藏在書裏千年的幽魂。

然而抬起頭,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宋辭?”我錯愕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麽會在這裏,更不明白事到如今他來找我做什麽。

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他說:“我在這裏等了你很多天。”

“等我?”我眉心皺了起來,“為什麽等我?”

“因為我想知道,那天你喊住我,是想跟我說什麽。”他神色有些疲憊,像是這些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我一個人想了很久,我想了很多種可能性,可是我不敢確定答案,可可,你告訴我那天,你真正想要對我說什麽?”

“我已經忘記了。”我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已經不記得當時想問你什麽了。”

他臉色驀地一白,說:“你騙人。”

“沒有騙。”我偏過頭去,不看他的臉。

他忽地將我推到牆邊,將我按在窗戶邊上,窗紗拂過我的側臉。

他說:“唐可可,為什麽你總是這樣?總是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跑來讓我重新燃起希望?”

“我沒有!”我低聲喝道。

“你有。”他沉聲說,“你隻是不知道,你從來都不知道。”

“你說我們之間,隻是一個賭注。”他頓了頓,眼眶裏浮現出淚水,“可是對我來說,那是我唯一能夠抓在手裏的。唐可可,我喜歡你。”

我腦中轟然一陣巨響,像是一顆璀璨的煙花在那裏炸裂開來。

“你騙人。”我眼睛頓時紅了,“你明明已經放棄了,你騙人。”

“因為喜歡你,所以不想看著你為了我苦惱,不想你為了我失去你唯一珍視的東西。”他的聲音近在咫尺,語調裏藏滿了隱忍的情緒,“所以我隻有放棄不是嗎?”

“唐可可,放棄你,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他說,“我不敢和你說話,我害怕開了口我就會更加貪心,我會舍不得放手,我會繼續陰魂不散地纏著你,我害怕……”

他無奈地笑了笑:“我害怕我會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我輕聲問他。

他俯身靠過來,輕輕拿掉了我鼻梁上的眼鏡,然後他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微風卷動窗紗飛起來,這個靜謐的角落裏,宋辭第二次吻了我。

大腦在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不理我,無視我,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我以為他已經放棄,我以為他已經不想要繼續下去,我以為他不曾想過永遠。

“我試著從你的視線裏消失,我試著不再找你,這樣你就不用再困擾。”他輕輕鬆開我,他往後退了一步,他說,“我沒有想過那天,你會來找我,其實那時候我站在那裏,心裏是有期待的。我以為你也舍不得,舍不得我們就這麽結束。可是我不敢那樣想,我害怕一切隻是我的幻想,所以我不敢告訴你這些。”

“後來回去,我想了很久,我想了很多,我不知道你找我,有沒有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是想告訴我,你不想與我成為陌生人。”

“所以我到這裏等你,我隻是想確認,是不是我想多了,還是你與我,也有同樣的心情。”他說完,滿含期待地看著我。

我的心裏慢慢地脹起來,那是一種近乎於幸福的疼痛。

他不曾放棄我,他還在這裏,他還在我伸手可以觸碰到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與你是否有同樣的心情。”我輕聲說,“我隻知道,每次考試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沒有懸念的都是我,我並沒有預想的那麽高興。”

“曾經隻關心前10名之內名單的我,每一次都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看過去,隻是想看看你排在什麽地方。”

“沒有你與我爭奪的第一名,我一點兒都不想要。”我說,“第二名不是你,就算第一名再風光,我也會覺得寂寞。”

“是你擅自將我拉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我習慣了喧囂,你要我怎樣再回到一個人的世界?”我伸手揪住了他的手臂,我說,“所以宋辭,不要輕易放棄我。”

04

他猛地抱住我,說:“就算你讓我放棄,我也不會再鬆手了。我花了那麽久的時間,才能來到你身邊,才能讓你注意到我的存在。這一次,我賴著了,就永遠都不會放手了。”

“宋辭,我們最後再來賭一次吧。”我說。

他鬆開我,不解地望著我:“賭什麽?”

“下學期開學就是高三了,一年之後的現在,我們就已經完成了高考,會去到更高更遠的世界。”這瞬間,我知道了陳書海給我的那兩道題目的答案。

他說得沒錯,真的是很簡單的題目,隻要放開思維,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你想好去哪所大學了嗎?”我問他。

他定定地看著我:“我曾經想過,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現在呢?”

“我的願望,從未改變過。”他抓著我的手,輕輕握在掌心裏,他掌心的溫度很溫暖。

“我想去武漢大學,前幾天心情不好,無意間看到武漢大學櫻花園的照片,忽然很向往武漢大學。那裏的櫻花,真的很漂亮。”我說,“所以我想去那裏。”

“好。”他點點頭,眼底已經確定了答案。

“我說宋辭,我們來賭一次吧。”我輕聲地笑,“如果第一次考試我贏了,那麽你必須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

“那麽如果是我贏了呢?”宋辭問。

我說:“如果你贏了,我就在武漢大學的櫻花大道等著你,我會在那裏,用最美麗的樣子,等你來找我。”

“好,我答應你這個賭約,不過我有個附加條件。”他說。

我不解地問:“什麽條件?”

“如果我贏了,你就不許再和陳書海靠得那麽近。”他說得很認真,一點兒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點點頭:“好,我同意你的附加條件。不過高二這半個學期,你都隻在50名左右,想贏我,恐怕不容易吧。”

“我一定贏你。”他笑了起來,“唐可可,輸給我,可不許哭哦。”

我笑著看著他,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繼續往下說。

其實我心裏很感謝陳書海,他給我的兩道題,就是我和宋辭之間的兩個賭注。

讓兩根交叉的直線再次相遇的方法就是,將中間交叉的那個點無限放寬。交叉的直線,不管離彼此有多遠,永遠都還在交叉點的範圍內。

而交叉的兩根曲線,隻要定下曲線的弧度,那麽再一次相遇的點,就一定可以計算。

所以這個賭約,就是我得到的答案。

怎樣在宋辭和分數之間找到平衡,這個問題困擾了我那麽久的時間,直到現在,我才將這道不可能的題目解開。

和宋辭在圖書館分開,我回到家,到了小區門口的時候,想起妹妹讓我給她帶的冰激淩。我便繞去小區外的商店,我拿了冰激淩去結賬,卻發現陳敏佳坐在櫃台裏麵玩。

“你怎麽在這裏?”我很是意外。

陳敏佳從櫃台裏麵繞出來,說:“這是我家開的店啊,不過我很少來。”

“原來是這樣。”我腦中,驀地浮現一抹似曾相識的畫麵。

“可可,其實有一件事,我放在心裏糾結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或者,應不應該告訴你。”她有些遲疑,這段時間我很少遇見陳敏佳,以前一個班級的時候,她總是有空就來找我,轉到文科班之後,就不太見得到了。

“我們去隔壁奶茶店坐一會兒吧。”她將我手裏的冰激淩拿去放回冰箱,然後拽著我走出了小店。

隔壁的奶茶店是新開的,妹妹來喝過,據說味道還不錯。

坐下來,要了一杯冰奶茶,陳敏佳手抱著杯子,糾結了一陣才說:“其實本來打算永遠都不說的,可是可可,我下半年開學要轉學了。”

“轉學?”我愣住了,“高三轉學?成績會有影響的吧?”

“不是的。”陳敏佳搖搖頭,“我是少數民族戶口,轉回老家,高考的話,會有加分政策。而且那邊的試卷也會稍微簡單一點兒。”

“原來是這樣。”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陳敏佳的這種情況,並不多見,但是也不少,好多人都是先在教學好的地方上學,然後再轉回老家去高考。

“所以過幾天我就要離開這裏了。”陳敏佳眼神裏有舍不得的意味,“我想了好幾天,還是決定告訴你。”

“什麽?”我不知道陳敏佳會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小區裏是不是有女生欺負過你?”她深吸一口氣,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其實我也是那些女生中的一個,可能你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是我記得你,小時候你還送過我一個頭花,我保存了好久,前段時間才找不到了。”

我有些詫異,我沒想到陳敏佳會是曾經在背後說我壞話的女生,不過事到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那時候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女孩,不懂事,我也不再耿耿於懷。

“我知道你因為那件事而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但是一直鼓不起勇氣再跟你走近。你原來是那麽愛美的一個小女孩,因為我們,不再穿好看的衣服,也不再留好看的發型,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不再交朋友,也不再關心學習以外的任何事。初中三年,我就一直靜靜地看著那樣的你,心中內疚不已。直到那天在快餐店見到你,我終於想,馬上就升高中了,我不想你在最美好的高中時光裏還是那麽孤單單的一個人,所以我鼓起最大的勇氣走近你,想成為你的朋友。”她越說聲音越小,“我知道我一開始出現在你麵前的動機不純,可是可可,我是真心想成為你的朋友的。”

“我知道。”我頓時覺得很好笑。

曾經讓我對友情失去信心的人,卻成為了讓我相信友情存在的人。

是的,不得不承認,回贈她新年禮物的那一天,我就確確實實開始相信友情了。

“說到動機不純,我也有一份。”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瞞著她,“兩年前,我去跟你說,我們成為朋友吧,其實是因為我和宋辭打賭,我輸了,於是宋辭懲罰我和你成為朋友。”

她頓時瞪大眼睛,跟著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樣子,我們扯平了。”

“嗯,扯平了。”我說,“以後可以經常給我打電話,要加油。”

“我會的。”她說著眼圈就紅了。

在奶茶店和陳敏佳聊了好久,等到天快要黑了,我才從隔壁小店買走冰激淩回了家。

我想今天大概是我的幸運日,不然怎麽會遇見的全是美好的事情呢?

05

新學期開始,我們正式從高二升上高三。

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出來時,我和宋辭同時跑出去看布告欄。

布告欄上,我排在第一名,比第二名的宋辭隻多一分。

他特別鬱悶,不是鬱悶比我少一分,而是鬱悶他輸了,他提的那條附加條件就不存在了。我還會經常去和陳書海討論題目。他經常坐在一邊悶悶不樂,但我總是無視過去。

我讓宋辭無條件答應的事情,就是必須陪我考進武大。

關於這一條,宋辭倒是特別高興地就接受了。

陳敏佳在第一次月考之後,給我寫了一封信,還給我寄了一張她穿自己民族服裝的照片,她告訴我她很好,她想試著努力,看看能不能也考去武大,跟我們在櫻花大道會合。

沈瑾最近對我的態度十分惡劣,不過她周末的時候,都去找陳書海幫忙補習功課,不得不說陳書海還是很厲害的。

因為經過一學期的補課,沈瑾的成績竟然躥上了全校前十名的排行榜。

沈瑾跟我放了狠話,她說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她要先搶走我的第一名,然後再搶走宋辭。不過宋辭拍著胸脯跟我保證,他和沈瑾之間絕對不會有什麽。

日子就在這打打鬧鬧之間過去了。

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但說長,好像也並不漫長。

高考的腳步聲近在咫尺,但是在高考前,因為天氣太熱,我有些中暑了,這讓我想起高一時因為吃多了雪糕而錯過的數學聯賽。

不過這次不是肚子疼,而是有些頭暈,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進了考場,迷迷糊糊做完試卷,我很擔心自己的分數夠不上武大的分數線。宋辭不知道我低燒的事情,後來知道了,也很緊張。

不過後來他說:“沒關係,就算今年上不了,還可以複讀一年重新再來。我會在武大等你來的。”

當高考分數終於開通查詢,媽媽和爸爸比我都緊張,連妹妹都守在電話機旁。一家人滿心忐忑地打通電話,當分數報出來的瞬間,家裏安靜了有3秒鍾,跟著就爆出了熱烈的歡呼聲。

低燒沒有影響我的發揮,我的分數和平常的分數差不多,甚至還稍微好一點兒。

這個分數,絕對夠得上武大的率取分數線。

畢業典禮的時候,我和宋辭作為畢業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讀著畢業感言。而最後一次,我和宋辭的分數又是一樣多,一切好像又回到了3年前那個燥熱的9月。

我站在布告欄前,看著搶走我第一名的那個家夥,默默記下了他的名字。

好像回頭,一切都還在昨天一樣。

可是這之間已經隔了3年時光,這之間,喜怒哀樂好像都經曆過了,所以現在我們才能如此坦然地站在這裏,大聲告訴全世界,我們已經從高中畢業了,而更加絢爛美麗的未來,才正要揚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