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1

晚上十點多。

拎著消夜的岑念一踏入寢室就聽到了竊笑聲。循聲望去,唐茵背對著她,正咯咯地小聲笑著。

“唐茵,你笑得好嚇人!”岑念故意打著哆嗦,“小心今晚……”

“去你的。”不等岑念說完,唐茵回頭看她,“就許你這個熱戀中的小白癡成天笑得跟傻瓜似的,我這個單身人士就不能笑一笑了?”

岑念一邊將放在唐茵書桌上的消夜往回收,一邊嚴肅地說道:“我必須嚴正聲明啊,我不是傻瓜!”

唐茵嘿嘿笑著,眼疾手快地搶過了消夜後,並沒有看在美食的麵子上收斂,反而還“補刀”說:“你照照鏡子再說。”

岑念無語,在唐茵戳起一塊板燒豆腐準備送入嘴裏時,她往前一撲,迅速將豆腐咬走,但豆腐太燙了,燙得她手忙腳亂起來,卻隻能誇張地張著嘴。看到她眼淚汪汪的滑稽模樣,唐茵笑得前仰後合。

有口卻不能言的岑念一邊捂住嘴一邊看向唐茵,而這一眼,正好看到了唐茵電腦屏幕上陶淵的微博首頁。好不容易將滾燙的豆腐咽了下去,岑念哈著氣,佯作鄙夷地說道:“又在看陶學長的微博!”

自從那次一起爬山後,就總能看到唐茵在看陶淵的微博。偶爾四個人在一起時,也總在回頭的時候看到她像隻嘰嘰喳喳的小麻雀,看到陶淵溫潤如玉的微笑。甚至從她嘴裏說出的“陶學長”這三個字也明顯地多了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看到了當初為薑北著迷的自己。

岑念想著,禁不住抿嘴輕笑。

“湊巧翻到而已。”唐茵一本正經地仰起頭,卻對上岑念狐疑又曖昧的眼神,“喂!你這表情是什麽意思啊?”

岑念坦白道:“懷疑你喜歡上了陶學長的意思。”

唐茵撇撇嘴,吃了一口涼皮,含混地說道:“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

岑念沒回答,也往嘴裏塞涼皮:“對了,今晚我吃完飯要去買點調飲材料。”

“買那個做什麽?”唐茵將筷子伸到了她的涼皮裏,毫不客氣地邊吃問道。

岑念用筷子戳了戳唐茵的筷子,說道:“明天薑北他們有籃球模擬賽,作為優秀的女朋友,我準備調飲一瓶健康飲料給他聲援。”

聽到明天有籃球模擬賽的唐茵愣了幾秒,說道:“籃球模擬賽?”

“你看了一晚上陶學長的微博,居然不知道明天有籃球模擬賽嗎?”

“我隻是湊巧打開了他的微博罷了!”先是辯解,然後唐茵才哼道,“而且他今晚就隻發了一條微博,還是轉發呼籲捐款救助山區兒童的。”

岑念調皮地笑了笑,不再理會唐茵,專心吃起涼皮來。

“那一會兒我跟你一起去買吧!”唐茵話音一落,就對上了岑念狐疑的目光,她急忙辯解道,“我隻是擔心你這麽晚出門會出事,而且我也想學做調飲。”

“老實交代,你想調飲給誰喝啊?”

唐茵往嘴裏塞了一口涼皮,說道:“你給薑北副社長送,那我給陶學長送吧,要不然他就太可憐了。”

“嘖嘖……”岑念一臉鄙夷,目光帶著審視的味道。

唐茵被盯得全身不舒服,戳著涼皮說道:“你再不吃,我就要吃完了。”

“等等,慢點吃!”

……

翌日下午,岑念與唐茵下課後便直接前往籃球場。

已經對籃球場異常熟悉的岑念一到場就拉著唐茵鑽到了最前方。

訓練還沒開始,隊員們正聚在一起,有的在做熱身,有的在聊天。

岑念從背包裏掏出一瓶飲料,給薑北遞過去,笑嘻嘻地邀功道:“這是我特意給你調的哦,特別健康的果蔬飲料,特別補充能量哦!”

薑北接過水瓶,狐疑地說道:“你確定能喝?”

“當然能啊!”岑念微嘟著嘴,“別小瞧我好嗎!”

看著甜蜜蜜的兩個人,被晾在一旁的陶淵禁不住歎氣。

“陶學長,這個給你。”聞言,同樣被晾在一旁的唐茵即刻清醒過來,也從背包裏拿出一瓶飲料遞過去,“保證安全健康!”

“謝謝你。”陶淵遲疑了半秒才接過飲料,但心中的酸澀沒能減少半分。

“不用客氣啦,我也隻是陪岑念時順便調了一瓶。”唐茵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著,然後扭頭看著一旁秀恩愛的岑念和薑北,默默無言。

這時,哨聲響起,薑北與陶淵一起小跑著上場。

看著陶淵和薑北在籃球場上來回跑動,配合默契的樣子,耳邊傳來岑念時不時飆起來的高分貝的加油聲,唐茵不禁莞爾。

這時,身邊的岑念輕輕地碰了碰她,很是花癡地說:“薑北真帥!”

唐茵無語地瞥了她一眼,發覺她的目光全集中在薑北身上後,她直接表達出不滿:“我怎麽沒發現?”她說話的同時,目光落到了陶淵身上。

她的話剛說完,陶淵正好朝她看來。

她莞爾一笑,於是他也會心一笑。

這樣安靜的瞬間,總令這黃昏特別醉人。

02

時間安靜地流逝,很快到了周末——唐茵的生日。

早就在一個多星期以前,唐茵就有意無意地念叨起自己的生日,而每次岑念都裝作聽不到。其實,為了讓唐茵有個難忘的生日,岑念早就安排好了,甚至提前一個星期就約好了薑北與陶淵,並且預訂了兩輛出租自行車,她打算四人行,到郊外的千禧公園野餐。

在前一晚,岑念才正式邀請唐茵,卻調皮地用上了勉強的口吻,說:“明天我要和薑北約會,看在你生日的分上,我決定把你這顆碩大無比的電燈泡帶上!”

聽到她這麽說,唐茵故意撇著嘴,說:“不好意思,我約了人。”

“什麽?”岑念當即就慌了,“你……你怎麽可以約了別人啊?明天你生日啊!作為你唯一的閨密,你生日這天怎麽可以不跟我過!我不就是假裝無視了你一個星期嘛,你怎麽可以如此喜新厭舊!”

唐茵忍笑問道:“請問我喜什麽新厭什麽舊了?”

“就……”岑念意欲解釋卻詞窮,隻好又換了個詞,說,“那就是忘恩負義!”

“哈哈哈!”唐茵終於忍不住了,爆笑起來,“岑念,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岑念無語地翻起了白眼:“唐茵,你要是進娛樂圈,肯定是個實力派!”

唐茵咧嘴一笑,答道:“可我覺得我是偶像派的命。”

岑念猛然打了個哆嗦,一副嫌棄的樣子,轉身跑開的時候大喊道:“明早八點,不見不散,不來就是大臉妹!”

第二天一大早,四個人就騎著車從A大直奔千禧公園。

從A大到郊外的千禧公園,騎自行車大概要三個小時。一路上,四個人一直隨意地聊著天。

直至半路,岑念忽然驚叫起來,說:“我忘記拿蛋糕了!”

薑北與陶淵同時刹車。

“又犯蠢了。”薑北嫌棄完,掉轉車頭,“在哪裏買的蛋糕?”

“因為你太聰明了,我隻能變蠢一些了。”岑念賣著萌,看見陶淵也準備掉轉車頭,馬上製止,“陶學長,你和唐茵先過去等我們好了,我和薑北去拿蛋糕就好,反正不遠。”

說話間,岑念攬在薑北腰間的手小心翼翼地動了動,示意他配合自己。

薑北即刻明白,他看了看唐茵,又看了看陶淵。岑念的意思很簡單,想要給他們一個獨處的機會。

片刻,薑北微微一笑,附和道:“我和岑念去就好了。”

說罷,也不等陶淵回話,他就帶著岑念離開了。眼見著陶淵和唐茵被甩在身後,岑念滿意地給了薑北三十二個讚:“幹得漂亮!簡直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對於岑念嘴裏的話,薑北已經無力“吐槽”了,他回身捏了捏她的鼻子,莞爾道:“不過,二人世界的感覺挺不錯。”

是啊,不管是岑念和薑北,還是唐茵和陶淵,這個周末終歸是浪漫的。

岑念想著,將頭靠在他的背上,手也抱得更緊了些。

而另一邊,被拋下的陶淵和唐茵看著遠去的薑北和岑念,一個臉上是無奈的淺笑,一個臉上是莫名的羞澀。半晌後,陶淵說了一句“我們走吧”,就繼續往目的地騎去。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氣氛頓時變得曖昧起來。

自行車在風裏前行,而平日裏嘰嘰喳喳的唐茵此刻卻尋不到緩解尷尬的話題。

直到一場陣雨突然來臨,豆大的雨滴很快將兩人淋濕。

“阿……阿嚏!”冒著雨前行了一段距離後,唐茵打著哆嗦,禁不住埋怨起來,“生日變成落湯雞,真是坑人啊!天氣預報不是說晴天嗎?剛剛還是大太陽,說下雨就下雨,這天氣也太善變了吧!”

“唐茵,你還好嗎?”聽到唐茵打噴嚏,陶淵連忙停下車來,“我的外套給你吧。”

“不……不用了,學長,我沒事。”

“你都打噴嚏了,這種天氣淋著雨很容易感冒的。”

快速地將外套脫下後,陶淵直接為她披上,他的動作幹淨利索,卻將溫柔植入了她的心裏。唐茵禁不住微微低著頭,她知道自己臉紅了。

然而,陶淵並未注意到唐茵臉上的紅暈,他隻是左右張望著,希望尋一個地方可以讓兩個人避雨,但這段路上沒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於是,他立馬又騎上車,一邊前行,一邊安慰唐茵:“學妹,現在隻能加快速度了,到了公園就有地方避雨了。”

“嗯。”

唐茵輕輕點頭,車速一下子增快的瞬間,她沒反應過來,臉直接就撞到了陶淵的後背上,一直尷尬地抓住他的衣服的手,也在那一瞬間緊緊地環抱住了他的腰。

心撲通撲通地跳著,速度越來越快。

唐茵閉上了眼睛,哪怕雨水凍得她渾身發抖,她也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靜止。

因為這一刻她聞到了浪漫的味道。

03

陶淵接到堂姐的電話時,他們一群人剛結束午餐。

陣雨過後,這城市又與陽光親密擁抱起來。趁著陽光正好,岑念與唐茵嬉鬧著到湖邊拍照。

而在接了兩三分鍾的電話後,陶淵對薑北說:“是我堂姐的電話,你要的資料查到了。”

薑北聞言,微微蹙了蹙眉。然後他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沐浴著陽光笑得燦爛的岑念,才說道:“說吧。”

陶淵喝了一口水,才娓娓道來:“七年前在南山市一幢廢舊醫療樓墜樓死亡的男人叫岑仲,年約四十歲。據說他當時是為了追捕一個少年才會出現在那裏的,但誰也沒看到那個少年。出事之後,有人第一時間報警,卻是匿名的。不過當時警方勘察後確認係意外死亡,所以也沒對報警者多加追查。”

“岑仲。”薑北默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落在岑念身上的目光甚是深邃。

“怎麽了?”對於薑北的反應,陶淵很是好奇,“你怎麽突然要查這個,那個死者你認識?”

薑北搖搖頭,沒有說話。

陶淵看著他皺起的眉頭,意欲深究時,岑念和唐茵卻朝他們招手喊了起來——

“薑北,你快過來,我們也拍幾張合照!”

“陶學長,我也要和你拍合照!薑北學長你當攝影師,岑念的技術太差了!”

於是,陶淵默默地將落在薑北身上的目光收回,順勢將好奇掩藏,笑著朝著她們回應道:“好的,馬上來。”

陶淵的聲音剛落下,薑北也起身,與他並肩上前。

待兩人走近,唐茵直接將照相機交給了薑北,半是吩咐半是拜托地道:“壽星女最大,我先拍!”說著,她就拉著陶淵站在了湖邊。

下一刻,薑北舉起相機,飛快地按下了快門。

“拍完了?”唐茵愣了愣,一臉的難以置信。

“嗯。”

唐茵無奈:“我們都還沒準備好呢!我不管,再多拍幾張,必須說了‘一二三’才拍。”

岑念“撲哧”一聲就笑了,踮起腳,抬著手艱難地將手肘抵在薑北的肩膀上,一臉得意地看向唐茵,說道:“到底是誰的技術差?唐茵,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大師級的攝影師,譬如岑念大攝影師?”

唐茵堅決地拒絕道:“不要!”

“等下你求我我也不會幫你!”岑念冷哼一聲,故意對薑北說,“薑北,表現你真愛的時候來了。”

聞言,陶淵哈哈大笑起來。

薑北搖搖頭,也輕輕笑了笑,好似被她們兩個活寶一鬧,心裏的愁悶也悄悄地消了大半。

這樣吵吵鬧鬧的時光仿佛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是時候回學校了。

仍然是那兩輛自行車,來時迎著晨光,回去時有一路的橘紅色霞光護送,還有岑念與唐茵時不時回**在空氣中的爽朗笑聲。

忽然間,岑念提議:“不如我們比賽吧,看看誰先到學校,輸的人晚上請吃飯!”

“好啊,好啊!”率先讚同的唐茵不甘示弱地說道,“不過,你們肯定輸!”

“那可不一定!”岑念也不甘示弱,道,“你那麽重,陶學長可要多費點力氣才能追上我們!”

“岑念,你人身攻擊!”

“錯!我是母雞中的戰鬥機!”

“服了你!”唐茵搖頭,一副嫌棄狀,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提醒陶淵,“陶學長!快!趁現在甩掉他們,今晚就能大吃一頓了!”

她的聲音剛落下,陶淵就開始加速往前。

身後是岑念高分貝的聲音——

“唐茵,你作弊!薑北,我們快殺過去,把他們撞飛!”

“你確定?”薑北還是慢悠悠地勻速前進,卻不忘記調侃她,“你這樣又出錢又出力的,真是中國好閨密。”

“你怎麽知道我是故意的?”岑念嘻嘻笑著,“你也覺得他們很般配吧?”

唐茵雖然沒有承認自己喜歡陶淵,但是岑念能看出來,也能感覺得到。

在她追求薑北的漫長過程中,是唐茵一直陪在她身邊出謀劃策的,所以,這一次她要幫著唐茵出謀劃策。

薑北裝作認真思考的樣子,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沒有我們般配。”

“那是必須的啊!”岑念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裏滿是幸福,而環在他腰間的手也緊了些。閉上眼,她禁不住在腦海裏勾勒起他們的未來,笑得甜蜜,說:“以後我們都成雙成對啦。等畢業了,我們就結婚。嗯,我們兩對一起結婚吧,應該很熱鬧,雖然這樣我和唐茵就不能做彼此的伴娘了,但一起結婚更開心、更有意義啊!”

“這麽快就想得那麽遙遠了?”話雖如此,可薑北的嘴角忍不住上揚著。

“不快了,幸福會讓時間過得很快!”岑念繼續構想著,“到時候呢,你就負責賺錢養家。”

“嗯,我養家。”薑北笑得十分好看,風緩緩吹過他的臉,他說,“結婚之後呢?”

“結婚之後就生孩子啊!”岑念一本正經,很快又帶上了陽光般的笑容,“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呢?我都喜歡,不如我們生兩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然後跟唐茵和陶學長做親家,你說好不好?”

“生五個。”

“為什麽啊?”

“可以組成籃球隊。”

“我考慮一下,你到時求求我,說不定我會答應的。”岑念笑得淘氣又甜蜜,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構想,她抬起頭,看著天空,忽然就想起了父親,說道,“薑北,我想我父親了。”

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思念,卻滿載著濃鬱的悲傷。

薑北忽地渾身一顫,微微蹙了蹙眉。

二人忽然陷入了沉默,好半晌之後,薑北問她:“你父親出事的地點是……”

這個問題是岑念不願意觸及的,一談起,她就會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午後,心很痛。可是,薑北在問她,她記得,上一次他問的時候她就故意轉移了話題。

這時,再一次聽到薑北的聲音,他在叫她:“岑念?”

“嗯。”岑念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他不小心從廢舊醫療樓上摔下去了。”

廢舊醫療樓。

薑北吸了一口氣,頓了頓,再問:“你父親是做什麽的?”

“他啊,是個老師。”

“那他穿著打扮一定很講究吧?”

“嗯,是啊,他出門之前一定要梳頭發,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他就高興了,雖然他的頭發很少。他呢,特別喜歡穿白色的襯衫配黑色西褲,不過他不喜歡打領帶,他說太麻煩了。他襯衫的口袋裏永遠裝著一支英雄牌的鋼筆。”

聽完她的描述,薑北渾身一顫。

心忐忑不安,像裝著一隻受驚的小鹿,到處亂撞卻尋不到出口。

這個黃昏,他終於可以肯定,當年救了自己的那個男人就是岑念的父親。

有風從前方習習吹來,薑北深深地吸氣,呼出,在風裏,他聽見了岑念疑惑的聲音——

“我一直都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去那棟廢棄的醫療樓……”

04

正是中午,陽光熱烈。

下課鈴一響,岑念就拉著唐茵,說:“快點,快點!我想去嚐嚐學校外麵那家新開的一休拉麵,聽說一下課就滿座了,生意可火了!”

“沒那麽誇張吧?”唐茵被拉得腳步踉蹌,忍不住說道,“你不跟薑北學長一起吃嗎?最近你都纏著我!”

“你以為我想纏著你啊!”岑念毫不客氣,“薑北最近好忙,連電話都沒空接,我們隻剩下短信溝通了!”說起來,唐茵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可是,一個星期以來,岑念卻沒有再見過薑北。每次給他打電話他都沒接,隻有發信息他才會回複,但也不是每條都回。

“忙什麽啊?可以忙到連一起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忙到聊幾分鍾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不知道呢。”岑念歎氣,“可能是在忙著找實習單位吧,你也知道,他都大三了,他們專業跟我們專業不同,實習期比較長。”

“那也沒理由忙成這樣啊。”唐茵說著,仿佛想到什麽鬼主意似的,故意湊過來,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說,“該不會是有了新情人了吧?所以把你晾一邊!”

聞言,岑念睜大了眼睛,神情緊張得很:“才……才不會!他……他就是……實習單位不好找,所以很忙,你懂什麽啊!”

唐茵見狀,哈哈大笑起來:“我耍你的,不用這麽緊張吧!”

見唐茵笑得誇張,岑念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然而,她的心裏似乎不能肯定他的愛意,還需要默默地給自己打一針“預防針”,告訴自己,過幾天薑北找到實習單位後,一定會回到自己身邊的。

接著,岑念關心起了唐茵的終身大事,問:“對了,你和陶學長發展得怎樣了?”

唐茵斜著眼打量了她一番,回了兩個字:“八卦!”

……

雖然與薑北少了見麵約會的時間,戀愛也少了幾分甜蜜,但至少他們還在同一所學校裏。

雖然愛情暫時回歸了平淡,令岑念覺得索然無味,但還好,身邊有唐茵,生活也就不會那麽平淡無聊了。

如此,岑念已經滿足。

隻是,滿足歸滿足,戀愛至上的她仍一心期盼薑北快點回到她的身邊跟她在一起。

那時的她,從未想過,當薑北開始實習之後,甜蜜的愛情會更換成另一種模式。

是苦?

不是。

是酸澀?

也不是。

到底是一種什麽滋味,此時此刻正在圖書館裏被薑北強迫著進行補習的岑念可以告訴你——

“很鬱悶!”

岑念長舒了一口氣,鬱悶地看著薑北。

薑北皺眉,將她丟到課桌上的筆拾起來重新放在她的手裏,嚴肅地說道:“快點,今天你必須做完這套題。”

岑念隻好吸氣呼氣,又埋頭下去,但三秒之後,她再次放下了筆,頹喪地說道:“為什麽老是要做題?自從你實習之後就老是給我補習,我都辭去了廣播社的工作,本來想爭取多一點時間跟你在一起的,但一見麵你就給我補習。薑北,我想跟你去逛街、去玩。”

她的聲音有點大,於是靜謐的圖書館裏傳來了一陣不約而同的“噓”聲。

她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再看向薑北,眼裏仍然滿是撒嬌的意味。

“岑念。”薑北抿嘴淺笑,聲音低低的,“我不希望戀愛是件影響功課的事,不單單是我,還有你。如果你覺得戀愛比功課重要,那我就要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感情了。”

“啊!”岑念一緊張,失聲大叫,隨即感受到了大家異樣的目光,她尷尬地低下了頭,連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我不要。”

“既然不要,那就努力點。岑念,我希望看到發光的你。你忘記了你構想的我們的未來了嗎?難道在未來,你希望自己是一個離開了我就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會的人嗎?我希望你成績優異,我希望你獲得獎學金,我希望你獨立,我希望你除了‘貌美如花’還能幫我教育好我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的人生裏隻有我,你懂嗎?”

“我不懂。”

“你……”

“但我努力就是。如果努力地變得優秀,才可以擁有與你在一起的更燦爛、更美好的未來,那麽就算拚了命,我也會去努力。”

薑北聞言,舒心一笑,伸手摸著她的腦袋:“好了,做完這套題我幫你選擇第二外語。我已經替你想好了,你就選修法語吧,畢竟這個是我的強項,我可以幫你補習。”

岑念深呼吸,答道:“好吧!拚了!”

好像有了篤定的信念,岑念的心也安定了下來,不再煩躁,就不會一心想著浪漫的約會。其實,她心裏明白,浪漫是戀愛的潤滑劑,卻不能孕育出一個既浪漫又燦爛的未來。

雖然她改不掉在唐茵麵前抱怨地秀恩愛,但往往釋放了負能量之後,她又會元氣滿滿地去補習。

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有薑北的陪伴,就算世界被枯燥無聊綁票,她也不會逃跑。

慢慢地,她在一些小測驗上總能得到老師的表揚。

慢慢地,她也會說上一兩句法語,還可以囂張地用法語“奚落”唐茵。

而最令唐茵覺得折磨的是,岑念現在說夢話都用的是法語!她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天半夜自己起來上廁所,忽然就聽到了岑念說夢話,她被嚇了一跳,罵了一句。岑念居然大聲說了一大段法語,當然,唐茵一句也聽不懂,僅憑語氣推測,岑念很激動,可能是在罵她!

於是,在難得的四人聚餐上,再一次被岑念用法語“奚落”的唐茵向薑北投訴:“薑北學長,你不應該讓岑念選修法語的,你看她現在這副小人得誌的嘴臉,總是欺負我和陶學長這種低端人士!”

岑念得意地輕笑道:“陶學長可不低端,就隻有你……”

唐茵皺眉,苦兮兮地說道:“這飯還能好好吃嗎!”

得了便宜岑念並沒有賣乖,反而討好地拉著她說:“好啦,好啦,我幫你拿你最愛吃的生魚片、壽司和甜品好不?”

看著兩人走到食物區,陶淵抿一口咖啡,淡淡地說:“岑念真的進步很多啊。”

薑北笑笑,說道:“她底子本來就不錯,還有點小聰明,就是太懶散了,不督促著她,她就不上心。”

陶淵放下咖啡,看著薑北說道:“可我為什麽有種你在強顏歡笑的感覺?”

“錯覺。”

聞言,陶淵微微蹙眉看著薑北。而此時仰著頭猛然灌下了一大杯黑咖啡的薑北也皺著眉,仿佛是咖啡太苦,苦得他要掉眼淚。

05

岑念給薑北打第三個電話時,薑北還是按掉了。

她微微蹙了蹙眉,點開了短信頁麵,編輯起信息——“怎麽不接我電話啊,不是約好了給我補習的嗎?我一個人好悶,你快點來!”

發完信息,岑念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翻著眼前的法語書。

在薑北的努力下,岑念越來越優秀。可是,岑念不知道,她在漸漸地接近他期望的樣子,他卻在偷偷地計劃著離開她。

毫無預兆的冷落,是薑北離開岑念的第一步。

岑念已經數不清這是這三天裏的第幾個電話,她隻知道,電話裏的電子女聲在提醒著她,她撥打的電話又被薑北拒絕接聽了。別說電話,就連發出去的短信也全部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複。

她悶悶不樂地趴在了桌子上,手指卻不甘心地再一次按下了重撥鍵。

——“嘟嘟嘟……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還是接通了之後就被對方按掉了。

皺著眉,緊閉著眼睛,岑念一副非常煩躁的樣子。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岑念仍覺得心裏的煩悶無法排解,而空無一人的寢室仿佛將她的寂寞和愁悶放大了一百倍。

岑念決定出去走走,哪怕是漫無目的地遊走,也比待在這被寂寞霸占了的寢室要好。

然而,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岑念是絕對不會選擇離開寢室的。

因為連日來的毫無音信後,她終於見到了薑北,可是,她的薑北卻坐在了別人身邊,對著別人溫柔地笑著。

這個“別人”正是鄒雨晴。

岑念是在圖書館附近看到薑北和鄒雨晴的,看見薑北的那一瞬間,她的心情頓時歡悅起來,仿佛黑暗的天忽然就亮了。

嘴角上揚,岑念邁步前進,但,那一句“薑北”還沒喊出來,她的腳就急刹車了。

隻因為,不遠處的薑北忽然抓住了身邊鄒雨晴的手。

聽不見他們說的話,唯一清楚的是,暗黃的燈光下,薑北臉上的幸福神情。

時間就此停滯,岑念一動不動,她覺得自己的腳在地上生了根,滿地荒蕪之中,她就像是一株枯萎的草,沒人看得見卑微弱小的她的悲傷,眼淚就那麽輕易地模糊了視線,卻被倔強的她強忍在眼眶裏。

她看著他們牽手,看著鄒雨晴與薑北笑著打鬧,以及薑北溫柔地將她的頭發攏到耳後。

忽然之間,她想起了這段時間自己選擇忽略的記憶——

打電話給薑北,他說在上班,她卻在圖書館看到他在給鄒雨晴補習;唐茵說撞見薑北與鄒雨晴在一起,她打電話問他他卻說唐茵挑撥離間;她興致勃勃地給他做了糖水他卻說沒空,鄒雨晴的微博上卻放上了他們的合照……

那些她為他找的各種理由,此時像一張張猙獰的臉在笑話著她。

她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深愛的男生與一個近乎完美的女生在一起,舉手投足間滿是情人之間才有的親昵。

許久之後,回過神來的她才敢作出反應。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薑北的電話。

然後,她看著他蹙著眉,神情滿是厭惡,看著他手指一動,鈴聲戛然而止,而耳邊的鈴聲也替換成了她最討厭的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岑念覺得,她應該走過去,應該笑得大方優雅,應該問薑北是不是選擇了鄒雨晴。

可是,她始終沒有勇氣。在鋪天蓋地的悲傷裏,她逃跑了,她選擇了轉身,成了一名逃兵。

她不想麵對,所以她跑回了寢室,然後上床睡覺。

她努力說服自己,剛剛那隻是幻覺,薑北的女朋友是她,愛的人也是她。

可是,這一夜,岑念還是失眠了。

她沒有告訴唐茵這些事,因為她的心始終不願相信薑北和鄒雨晴在一起了,她始終還在說服著自己“眼見不為實”。

然而,岑念的忍耐力也並未能持續多久。

連續兩天,岑念給薑北打了上百個電話,其實,她就是想聽聽他的聲音,想聽他說一句“你想多了”,但是一直打不通他的電話。於是,岑念決定親自去男生寢室找薑北。

早上,岑念早早就到男生寢室樓下等著薑北。

但岑念想不到,好不容易等到了薑北,而她還未喊他,鄒雨晴卻先一步從另外一個方向走向了薑北。

岑念愣在了原地。

不遠處,鄒雨晴接過了薑北手裏的領帶,然後微笑著,一副小女人的模樣,細心地幫他打領帶。

她看著薑北,此時他嘴角微微上揚,望著鄒雨晴時,那溫柔的眼神讓人心醉。

隻是,岑念的心無法迷醉,她隻覺得心口處傳來隱隱的痛,仿佛心是玻璃做的,在這一刻碎裂,而玻璃碎片紮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一次,岑念沒有逃避,她緩步上前。

看到她時,薑北的臉上閃過錯愕,然後緊緊皺著眉。

岑念問他:“你和鄒雨晴……你們在一起了?”

薑北看著她,沒有接話,卻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麽?”腦子裏忽然變得一片空白,岑念看著他,想從他眼裏找到他撒謊的證據,可偏偏一無所獲。

“我愛上她了。”他對上她的眸子,目光漠然。

“我不信。”真相總是殘酷,可信還是不信,岑念選擇了自欺欺人的後者,她咬著牙,努力說服自己,“我不信你不愛我,薑北,你在騙我對不對?你就想惡作劇地耍耍我對不對?好了,你騙不到我的,我不會被你騙到的。”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他卻淡漠地避開了。

“別碰我。”

“什麽?”

“惡心。”

“惡心?”岑念想笑,下意識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你是說我惡心?”

“是。”

薑北厭惡的眼神直刺到她的心髒裏,岑念可以感覺得到,心裏鮮血淋漓。

她動了動唇,努力地想用輕鬆的口吻說出什麽,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好像害怕自己流淚的樣子會被嫌棄似的,她連忙用手背一抹。

但,動作還是比薑北的聲音慢了一步。

他說:“別裝可憐了。”

深惡痛絕的眼神一掃而過後,薑北伸手牽起了鄒雨晴的手,繞過她離開。

岑念愣愣地看著他們離開,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她覺得這是一場噩夢,她拚命地想要醒過來,但她醒不過來。

回想起與薑北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岑念實在無法相信。

她那麽愛他,追了他那麽久,才終於感動了他,明明不久前他們還一起出行慶祝唐茵的生日,明明他說他需要一個優秀的妻子,所以陪著她一起努力。可是,他現在竟說“別碰我”“惡心”。

他怎麽會說變心就變心呢?

岑念不信。

或者說,她不願意相信。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她想盡辦法將出雙入對的薑北和鄒雨晴堵在各種地方——食堂、教室、圖書館、男生寢室……她跟他說了無數遍“我不信”,她也無數次想要分開那兩隻緊握的手,她還無數次試圖擠入他們之間。

終於,在薑北與鄒雨晴正要去實習的早上,薑北忍不住問她:“你到底想幹嗎?”

岑念笑笑,說:“想挽回你的心。”

“學妹。”接話的是鄒雨晴,連日來她已經受夠了對方的糾纏不休,但此時,將反感隱忍下去,她蹙著眉,一副開導的樣子,說,“愛情裏沒有誰對誰錯,當初薑北選擇你,我也沒有糾纏,為什麽現在他選擇我,你卻不能祝福我們呢?你知不知道,當一個男生不愛我了,你再如何死纏爛打也是沒有用的,這樣丟了自尊,隻會令他更厭惡你。”

“你憑什麽說薑北不愛我?”岑念看向鄒雨晴,聲音不大,卻滿是惱怒。

“如果他愛你,他現在就不會跟我在一起了。”鄒雨晴笑笑,有些勝利者的囂張。

“如果他不愛我,他之前就不會跟我在一起了!”岑念將她的話稍稍一改,就變成了自己的話。

“我不過是玩玩而已。”然而,她的聲音才落下,薑北就冷笑起來,“覺得你這麽厚臉皮的女生應該很好玩,所以玩玩。”

“玩玩而已?”

“玩不起?”

引以為傲的愛情,原來隻是玩玩而已。岑念想著,悲傷不已。

將無力再反擊的岑念獨自留在身後,薑北與鄒雨晴走出A大,往公交車站走去。

走出了校門口,薑北意欲抽出手,鄒雨晴卻仍牽得緊。

他皺著眉,提醒道:“她已經看不到了。”

“做戲做全套啊。”鄒雨晴笑笑,裝作回頭看的樣子,“誰知道她有沒有再跟過來呢。”

他用另一隻手將她的手扯開。

一路上岑念悲慟欲絕的模樣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裏,這段時間,她的難過和悲傷全都刻在他的心裏,其實他比她更傷更痛,但是他別無選擇。

甚至是向鄒雨晴求助,請她幫忙演了這幾出兩情相悅的戲。他也知道,鄒雨晴一直以來並未對自己死心,這一次的應承多多少少有著私心,可他顧慮不了那麽多,他隻能利用她——岑念不能釋懷的情敵——來打擊岑念。

可他費盡了心思要讓岑念放棄,她卻始終不懂得放手。

在他生日這天,岑念又將他堵在了男生寢室樓下。

“薑北,生日快樂。”岑念雙手遞上禮物,佯裝開心,“這是我上網買的,你心儀已久的《灌籃高手》人偶,你快拆開看看吧,一定會喜歡的!”

薑北皺著眉,看她一眼,努力壓抑著想要撫摸她的臉的衝動。

他抬起手,卻狠下心,將她的禮物打落在地,然後給了她五個字:“幼稚!浪費錢!”

她的心意,仿佛一文不值。

岑念不是痛到麻木就再也感覺不到傷痛了,她隻是用更強大的隱忍去包容。

她蹲下身,默默地撿起禮物,哽咽著問他:“薑北,到底要什麽樣的禮物,你才會喜歡?”

薑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瘦弱的身子,令他想要擁她在懷裏。

可是,他不能。

他隻能忍著更強烈的悲痛,心如刀割地說:“分手。分手對我來說,就是你能給予我的最好禮物。”

他還是說了這兩個字。

以為他隻要不說“分手”,她就可以繼續糾纏,原來時日久了,實在痛恨了,他就會說了。

岑念終於絕望。

因為絕望,她反而笑了,她說:“好。我以後都不會再騷擾你了。”

她抱著禮物,起身,背對著他離開。

她的身影漸漸被夜色吞沒。

薑北覺得眼角微涼,他對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小聲地說了一句——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