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

04

過了秋季就迎來冬季,當小雪飄起的時候,岑念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冬天來了。

“說到冬天,最期待的就是寒假了!”岑念坐在教室裏,和唐茵竊竊私語。

講台上的教授板著臉在講句型。

唐茵點了點頭,問道:“放寒假你和薑北是怎麽計劃的?”

“他說要打工,我想陪他。”岑念咬著筆,用餘光看著唐茵,“這樣的話,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唐茵理解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抬頭衝她笑了笑。

看到唐茵的表情,岑念以為她會說“沒關係”,結果她卻說了一句:“重色輕友。”

居然還是笑著說的!

岑念嘴角抽了一下,立刻反駁道:“我哪裏重色輕友了,我擔心你一個人上路,還特意拜托了陶學長和你一起走。”

唐茵的筆停在了紙上,她頭也不抬地說道:“不用,我自己一個人能走。”

“嘖嘖,長得這麽漂亮,我不是怕你在火車上會遇到色狼嗎?”岑念拉過唐茵的手,笑道,“有陶學長相伴,我才能放心點,這樣你還敢說我重色輕友嗎?”

“不能了。”唐茵扭頭,說道,“改成出賣好友。”

岑念拉著唐茵的手顯得十分開心,她皺了皺鼻子笑道:“出賣就出賣吧,反正陶學長人好、有前途,出賣給他也不冤。”

……

一月寒冬,已經放寒假的岑念“夫唱婦隨”地跟著薑北到了一家名為“綠川”的書吧打工。

薑北憑著出色的個人能力在書吧當兼職翻譯,而岑念去學做熱飲。

從打工的第一天起,全“綠川”的人都知道了岑念和薑北的情侶關係,因為淡漠的薑北除了對岑念外,對其他女生都是“撲克臉”,明顯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本著“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原則,隻要和薑北有關的輔助工作都會由岑念來負責。對店長的這個決定,不管是岑念還是薑北都十分感謝。

薑北不希望岑念和其他男生搭話,而岑念覺得可以更貼近薑北一些,因為兩個人都是兼職,每天都會回校住。

“綠川”的工資是一個星期一結算的,薑北在拿到第一個星期的工資後就和店長打了個招呼,帶著岑念提前下班逛起了校門口的夜市。

薑北帶著岑念拐進一家大排檔,兩個人麵對麵地坐下後,岑念忍不住看了看周圍,笑道:“學長,你還記得這裏啊!”

“洞蜜園”是她之前“美救英雄”後,薑北帶她去的那家大排檔。薑北點點頭,拿著菜單說道:“烤雞翅、烤茄子、炒米粉、爆米花、可樂、青菜、牛雜……”

岑念看著他無比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她把手放在菜單上,道:“這些就夠了。”

他點的,全是第一次來這裏時她點過的。

“沒事。”薑北輕輕推開她的手,說道,“你吃得完。”

岑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薑北點了很多,全部是她曾經點過的東西,一樣不落地擺在飯桌上。

“吃吧!”薑北掰開一次性筷子,開始默默吃著。岑念“嗯”了一聲,吃得十分開心,這就是薑北表達愛的方式,細雨無聲,滋潤著她的心。

吃完飯,薑北握著岑念的手,塞入自己的口袋裏,由於打籃球的關係,薑北的手很大,總是能完全包住她的手。

暖暖的溫度從手心蔓延至全身,岑念覺得這個冬天一點也不冷,在快到學校的時候發生了意外。

原本就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此時變得更加擁擠,一群人圍在馬路中央。

岑念有些好奇地踮起腳,可怎麽也看不到裏邊的情況。

薑北看到她一副好奇的模樣,話也不多說,帶著她鑽進了人群。他仗著身高優勢,護著岑念擠到了最前排。

他們看到的是車禍現場,倒地的摩托車和滿地的鮮血讓岑念有些恐懼,死者是一個中年大叔,他穿著藍色棉襖,棉襖被血浸染,他身上趴著一名少女,少女的哭聲讓岑念十分同情。

“爸爸……”

少女的身體晃動著,岑念覺得視線模糊,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場交通意外,她想起,曾經的自己也是這副模樣。

父親出事的那天,她趕到現場時,父親也是滿身是血,她抱著父親的遺體哭了好久,眼睛紅腫,嗓子沙啞,即便這樣她還是覺得不夠,因為無論怎麽發泄,也無法釋放心裏的難受。

“我想我父親了。”

她這句低吟落在了薑北的耳朵裏。

薑北接過話茬,問道:“是想回家了嗎?”因為寒假陪自己的關係,岑念一直沒回家,為此他多少有些愧疚,可是他不願放她回去,一個月不見,對他來說也很難熬。

誰知,岑念輕輕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即使回家她也見不到父親了。

岑念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們走吧!”

她說完,就拉著薑北離開,速度十分快。薑北被她牽扯著走出了人群。

薑北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岑念,悲傷、沉默,與平日裏的陽光樂觀判若兩人。是因為父親嗎?薑北疑惑地問道:“你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很溫柔,雖然有些嚴厲,但我很喜歡他。”尤其在失去後她才知道,人生中不能沒有父親。

“但可惜……他死了。”

她的這一句轉折,讓薑北頓了好久,他從沒想過岑念的父親已經死了,應該說岑念給人的印象太陽光了,讓人無法注意到她深埋心底的悲傷。

說起來,他從沒好好地了解過她,雖然一些小細節他能記住,但是家世,她遇到過什麽……他並不清楚,他想要知道,想要了解完整的岑念。

“能告訴我是因為什麽去世的嗎?”他握緊她的手,像是鼓勵般。

岑念沉默幾秒後,卻給了他一個笑容:“我忘了。”

薑北知道她在撒謊,她是個不擅長撒謊的人,撒謊的時候很容易被看穿,他拍了拍她的頭,說道:“不想說就別說了。”

“……其實也沒什麽。”她垂著頭,像隻可愛的無尾熊,“我爸死得很早,在七年前的一場意外裏去世。”

七年前?薑北愣了愣。

“那場意外在南山市還很受關注。”岑念自嘲地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氣,“意外墜樓而死。”她說出了死因,卻沒發現那一刻的薑北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薑北握緊了她的手,想要詢問的話到了嘴邊,卻遲遲說不出來,他在猶豫。

這時岑念拉著他,趴在一家裝飾品店的櫥窗上,指著一個小人偶道:“這個好可愛,和你好像,你生日的時候,我送你一個這樣的小人偶如何?”

她努力地轉移了話題,手段蹩腳,卻逼得他不得不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橘紅色的籃球服,黑色濃密的短發,表情呆萌,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左手抱著一個籃球,樣子十分可愛。

“流川楓。”他慢悠悠地說出了角色名,這是動漫《灌籃高手》的流川楓。

他的回答讓岑念愣了下,她問道:“你知道?”

“我很喜歡《灌籃高手》。”薑北難得地解釋道。

岑念笑了笑,她從薑北的眼裏看到了異樣的光芒,她想薑北一定很愛《灌籃高手》這部動漫,或者說打籃球的興趣也是從那裏開始有的吧?

有了問題,她就忍不住問了:“你喜歡籃球也是因為《灌籃高手》?”

“嗯,之前還想去湘北高中讀書。”他摸了摸鼻子,仿佛在回憶曾經的自己,“湘北高中就是《灌籃高手》裏的主角櫻木花道所在的學校。”

“那學校是在日本吧?”

薑北點點頭,也把手指放在櫥窗上,淡淡地笑道:“現在雖然無法上了,但一直都想去看看。”

似乎是談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薑北的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岑念暗暗記住了他的話,隻要他有興趣的,岑念都會一一記在心裏。

薑北送岑念回宿舍後,獨自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雖然之後的話題一直圍繞著《灌籃高手》,但薑北知道岑念隻是在掩飾,掩飾著父親死亡給她帶來的傷害。

或許對於在世的人來說,回憶一個死去的親人會過於悲傷痛苦。薑北蹙眉,他喜歡岑念,所以才會知道她的痛,岑念說她的父親死於意外,真的隻是很普通的意外嗎……

05

寒假快結束的時候,岑念變得忙碌起來,時常一個人趴在前台寫寫畫畫,隻要他一靠近,岑念就如臨大敵般抱著本子瞪著他,開始幾次,他覺得好玩,時常在前台走動,後來卻變得好奇起來。

那個本子裏到底記錄了什麽?有幾次他以“收拾前台”為借口,打掃前台的時候會偷看兩眼,可她擋得嚴實,什麽也看不到。

能看清楚的是她的背影,岑念認真得連他也不理會。這個本子裏到底寫了什麽?薑北越發好奇,在他快要接近時,她卻扭頭了,與他對視:“你不許過來。”她用小小的身體擋著本子。

薑北故作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就差說“幼稚”了。

“偉大的調飲師岑念正在創作中,閑雜人等不許打擾!”

“閑雜人等?”薑北一記目光射來,帶著威脅的味道。

意識到說錯話的岑念立刻嬉笑道:“不,不,不……求好人別來打擾。”

薑北滿意地拍了拍岑念的腦袋,開始忙碌起來,那時他才知道岑念的那個本子是飲品記錄本,上麵全部是她的心血。

而這些心血隻為了製作一杯飲品,能代表他們愛情的飲品。

開學前夕,她叫上了提前回校的唐茵和陶淵來“綠川”試喝飲品,這是岑念第一次製作她的原創飲品。

“綠川”是在七點關門,而他們相聚是在八點,得到了店長的首肯後,幾個人圍在小吧台邊看著岑念製作。

“我要做的這款飲品叫作紅酒蔓越莓冰沙。”配著輕音樂,岑念緩緩說道,“之所以選用冰沙,是因為薑北的個性像冬天的冰花一樣,既美麗又寒冷。”她將備好的冰放入冰沙機裏,搗碎後,用調羹拌勻,然後倒入勾兌好的紅酒,瞬間,白色的冰沙變成了酒紅色,在燈光下熠熠閃亮,宛如紅寶石般耀眼。

此時她將已經泡好的蔓越莓拿出,撒在上麵,由於每顆蔓越莓表麵都是凹凸不平的,所以光線會不斷折射,導致整個瓶子裏的沙冰像是黏稠的紅沙般好看。

“選用蔓越莓的原因,是因為它的口感最適合我。”岑念笑了笑,“冰沙的顏色基調為紅色,紅色代表勇氣——我追求薑北時候用了很多勇氣,也代表了愛——薑北對我的愛。”

她拿出薄荷葉作為裝飾,總共四杯,每一杯都像一件藝術品,她在燈光下淺笑著分給每個人。這樣的笑像是定格了一樣,印在了薑北的心裏,他握住冰沙,淺嚐是酸,隨後是回味無窮的甜。

他抬頭,她還在記錄著什麽,認真的模樣讓他不禁低喚她的名字:“岑念。”

岑念抬頭,眼裏流露出疑惑,薑北搖了搖頭,問身邊的陶淵:“如何?”

“很好。”

陶淵依舊是那麽溫柔,隻是他的眼底在這一刻印上了岑念的身影。對比他們兩個的反應,唐茵的反應算大的。

“岑念,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唐茵捂著嘴,一臉驚豔,“簡直好喝到要點一百個讚了,以後你回去天天伺候我,做我的飲品師。”

“想得美。”岑念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唐茵倒是不在意,蹺著二郎腿說道:“期末考試、期中考試,你還是靠我才應對過去的。”話外音再明顯不過了。

薑北看著兩個女生嬉鬧,淺笑一下,叫了陶淵一聲:“出來下,有話說。”

陶淵看了看岑念,點點頭跟著他出門了,薑北走得很突然,都沒跟兩個女生打一聲招呼,倒是陶淵在起身時解釋道:“我們去買點東西,一會兒回來。”

岑念點點頭,表示沒什麽意見,然後繼續與唐茵交流著寒假生活。

陶淵走出門口,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怎麽了?”

雖然笑容沒變,但是他有些害怕地握緊了拳頭,仿佛有什麽心事被看透了。

——難道薑北看出來自己喜歡岑念了?

“我想讓你幫我個忙。”薑北認真地說道。

陶淵放鬆了下來,他不可察覺地鬆了口氣,問道:“什麽忙?”

“幫我調查一件事情。”薑北眯起了雙眼,目光冰冷,“調查七年前發生在南山市一幢廢舊醫療樓的一起事故。”

陶淵愣了愣,點頭說道:“好,我會問問我堂姐。”陶淵的堂姐是記者,這也是薑北拜托他的原因。

得到了肯定答複後,薑北說了一聲“謝謝”,然後重新走回了“綠川”。

陶淵看著他,疑惑在心底滋生,他問那件事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