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01

還記得那個冬天嗎?寒冬臘月,我去你家成了我們最後的約定,抱歉,親愛的薑北,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那是一個多麽奢侈的約定。

時間倒退,兩年前岑念退學前夕。

岑念咳嗽了好幾聲,雖然感冒已經痊愈,可是她的心如冬季的天氣一般,凍得她無法動彈,她的麵前放著一張檢查結果。

“我們去北京吧!”媽媽心疼地看著她,準備收起檢查結果。

但在她伸手的那一刻,岑念提前拽住了檢查結果,吸氣,帶著哭腔說道:“再讓我看一眼。”

“看幾眼也都一樣。”檢查結果是不會變的。

岑念臉色蒼白,身體如篩糠般抖動個不停,任由媽媽將檢查結果拿走。是的,不管檢查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病情未知,疑似漸凍症。

漸凍症,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小感冒有一天會升級成漸凍症,醫生的意見是讓她媽媽帶她去北京看專家門診,確診病情。

“一定要去北京嗎?”岑念忐忑不已。

媽媽點了點頭,似是在安慰她:“為了確診。”

漸凍症是一種怪病,這個病可以使人的行動變得遲緩,肌肉漸漸變得僵硬,走向死亡。

“我……”岑念知道,醫生曾讓她做好準備,也就是說她有很大概率得了這個病,最後她會渾身僵硬地走向死亡。

“我們還有一線希望,或許是誤診。”媽媽握住她的手,盡可能地給予她安慰。

岑念點點頭,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般,緩緩說道:“我們去北京,我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得病了。”

——她想要健康,想要繼續和薑北在一起。

……

第一次來北京,岑念和媽媽寄住在了表姨家。

彼此都帶著不安,在化驗後的幾天裏,媽媽拉著她不斷祈禱,岑念也一直暗示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她很健康。

可當再次去醫院拿通知單的時候,她依舊很害怕。

走廊上散發著獨特的消毒水味,岑念坐在冰冷的醫院長凳上等待檢查結果。她看著來回走動的醫務人員。先前由於“認床”沒睡好,再加上近些日子的奔波,她身心俱疲。

岑念靠在長凳上,她不敢靜下來,一旦像這樣無所事事,她就會想起薑北。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掏出手機,是薑北的短信:

——剛剛休息,明天開學。

她吸了吸鼻子,合上了手機,她想開開心心地回複他一個“開學要陪我”,可是她說不出來,她已經沒有勇氣再為這份愛情作出什麽承諾。

對不起,薑北,我愛你。

檢查結果出來了,媽媽和她並肩坐在醫生對麵。

“你好,岑小姐是吧?”醫生扶了扶眼鏡,看著她的化驗單,口吻嚴肅地說道,“最近身體有不適嗎?”

“還好,就是偶爾胳膊很僵,一使勁會很疼。”岑念說話的時候根據醫生的示意抬了抬胳膊。

醫生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緊鎖著眉頭。

“醫生……我女兒她……”媽媽看著醫生,忍不住問道。

醫生放下手中的鋼筆,說道:“漸凍症。”他說完,微微地搖了搖頭,仿佛在歎息什麽,他的意思十分明了。

醫生的舉動無疑對她判了死刑,媽媽捂住了胸口。雖然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醫生麵無表情地說出時,岑念的心忍不住一沉。

仿佛人生被宣判終結了一般,岑念嘴唇顫抖,說道:“那……我該怎麽辦?”

醫生看了一眼還算冷靜的岑念,繼續說道:“看你的選擇,可以選擇治療來延續生命,也可以放棄。”

“治療,治療!”媽媽連連說道,一點也不猶豫。

治療?能治療到什麽程度?難道不是白白花錢嗎?岑念拽了拽媽媽,看著醫生說道:“治療的話,我也無法痊愈吧?”

“理論上是這樣。”醫生斟酌著說道,“這是罕見病,目前還沒有哪種藥可以達到根治的效果,岑小姐,隻能說我們會盡全力來治療你。”醫生說到最後,歎了一口氣。

“如果不治療,我能活多久?”岑念問道,這也是媽媽想知道的問題。

醫生無奈地說道:“從以往數據來看,得了這種病的患者,通常來說存活時間都不長,有兩三年的,也有更長時間的,具體還是要看自身的狀況和治療效果。”

醫生並沒有明確說岑念還能活多久,但他話裏的意思再明了不過。

兩三年嗎?岑念愣愣地坐著,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活不了多久了,你會怎麽辦?

她渾渾噩噩地跟著媽媽從醫院出來,媽媽抱住她,鼻頭通紅,北京的天和她的心情一樣糟糕。她們坐上出租車,往表姨家駛去。

“念兒,關於治療的事情……”媽媽握緊她的手,歎口氣說道,“你再考慮考慮。”

岑念愣了愣,最後點了點頭。她打開手機點開薑北之前的短信,抿著嘴回複道:

——開學見。

如果我們的愛情一開始就注定要以悲劇結尾,那麽我寧可做一個惡人,讓你厭惡,讓你遺忘……這樣,就算我死了,我也會甘心,起碼我守護的你,可以繼續幸福地活下去。

02

生命忽然驟減,想到薑北,岑念的心空落落的,那些從前希冀過的未來,通通成了遙不可及的幻想。

原來,他們的未來注定沒有彼此,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未來。

一想到就心酸,一想到就難過,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岑念伸手,輕輕地抹掉眼淚。窗外,月色迷離,想念著薑北的心呢喃著,重溫起他們相遇、相戀的點點滴滴,每一分每一秒,她都珍惜,好似回憶的影片若是被放快了一秒,她都不舍。

可是,命運如此,劫數難逃,岑念也終究隻有妥協。

雖然這兩三年的時間,是最後和薑北在一起的時光,岑念一想到分開就舍不得,可是她清楚薑北的性格,如果知道她有病在身,薑北一定會放棄所有留在她的身邊照顧她的,雖然這樣她擁有了最美的記憶,卻會毀了薑北的前途。所以,她不能留在他的身邊,薑北應該擁有燦爛輝煌的人生,不能因為她而改變。何況,看著自己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薑北一定會更難受、更傷悲吧。

長歎後,房間裏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聲響,緊接著“啪嗒”一聲,淺黃色的燈光隨即照亮了房間。

岑念慌忙抹去了眼淚,回頭,媽媽正從**坐起來,開口問她:“睡不著?”

媽媽的聲音裏有幾分幹澀,幾分傷感,透過空氣,輕易地就蒙上了岑念的心,她有些歉疚,好不容易長大了,以為可以照顧媽媽,卻還要讓媽媽為自己擔心。

想著,岑念深呼吸,擠出笑容:“媽,對不起,我吵到你了吧。”

即使她笑著,可眼角還有淚痕。

媽媽搖頭輕歎:“你是在想薑北吧。”

“嗯。”岑念點頭,“快開學了。”

知女莫若母,媽媽到底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快開學了,她想薑北了,想見他了。

再次輕歎,媽媽勸她:“念兒,我們接受治療好不好,也許……也許會有奇跡也不一定。”

拿到報告已經三天了,可是岑念依舊不肯接受治療,這讓媽媽很是苦惱。

勞碌半生,孩子也終於長大了、懂事了,學會了愛人,也有著彼此深愛的人,可是,偏偏患上了漸凍症。意外來得太突然,這段時間她時不時就想起丈夫。丈夫離開時,連一聲再見都沒來得及說,這一次輪到了女兒岑念。雖說有了最後的相處時間,也有了說再見的時間,但她的心始終很難受,如果可以,她願意代替女兒得這場病。

已過中年,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想著,禁不住陣陣心酸。

“不會有奇跡的。”她正深陷悲傷,忽然就聽見了岑念苦笑著說,“媽媽,這是不治之症。”

岑念的話輕易地就將她艱難生出的希望粉碎。

岑念並非故意,隻是,這是事實,她無法做到自欺欺人。

悲傷在心頭湧動著,媽媽激動起來,一把抱住了她,聲音也哽咽了起來,說:“念兒,哪怕是不治之症,我也想要賭一次。你爸爸已經離開了,你就是媽媽的唯一,難道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我知道,治療並不能根治你的病,但這是生機啊,如果在這兩三年內,有專家研究出了根治漸凍症的方法呢?”

岑念仍沉默著。

她不知道如何安撫悲痛中的媽媽,她不想接受治療,因為所有不治之症的治療都很費錢,家裏並不富有,她不想讓媽媽為了她而奔波勞碌。

可是,媽媽已經有所打算了。

既然三天以來的苦勸無效,那麽她就態度強硬一些。於是,她推開了岑念:“如果你不接受治療,那我明天就回南山市,以後我都不會見你。”

永不相見。

連最後的兩三年時間都舍棄。

岑念緊抿著唇,拉了拉媽媽,輕喚道:“媽……”

“別叫我媽!”媽媽甩開了她的手,“我沒有你這麽不孝的女兒!”

“媽……”

“我話擱這裏了,如果明天早上你還是不肯接受治療,那麽我就會離開北京。”

“媽,你別這樣好嗎?”

岑念又拉了拉媽媽的衣角,媽媽卻冷漠地拍掉了她的手,再按掉了床頭的台燈,然後背對著她睡下。

世界霎時昏暗,隻有窗口處有著盈盈月光。

“媽……”她知道媽媽沒睡,輕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我知道我一直不肯接受治療的行為很任性,我可以妥協,接受治療,隻為延續生命,可是……活著真的好累。”

真的好累,隻要活一天,她就會不可遏止地想念薑北。

媽媽躺在**,隻留給她一聲長歎。

最終,岑念妥協了,第二天兩個人吃完了早餐,就去醫院辦理入院的相關手續。

從醫院回到表姨家,岑念朝照顧了她們多日的表姨鞠躬道謝:“謝謝表姨這段日子以來的照顧,但我和媽媽商量過了,不能老是麻煩你們一家,再加上我要開始住院治療,所以我和媽媽決定在醫院附近租個小房子。”

“是啊。”媽媽也感激地說道,“這段時間真是麻煩表姐你了。我們決定了,我回南山市把房子賣掉,然後去學校給念兒辦理退學手續,之後就一心一意地留在北京照顧念兒。”

“哎呀,你們都不要客氣了,自家人客氣什麽呀!”一時感觸,表姨抹抹眼淚,又笑了起來,“岑念肯接受治療就好。表妹,你就放心地回去辦事吧,這段時間我先幫你照顧著岑念。”

在表姨家絮絮叨叨聊了一陣子,媽媽便趕往火車站,回去處理一些事情,而岑念也住院了。

03

第一天,治療並不算辛苦,隻是一個人待著,岑念有些不習慣,還有些孤單,她忍不住就想起了薑北。

她不知道沒有了她的日子,薑北會怎樣,她不敢去想象,怕自己忍不住會難受、會心軟。

思念就像一隻蛀蟲,在她心裏紮營,分分秒秒、日日夜夜不斷地啃噬著她的心。

在開學後,岑念特意換了電話號碼,她將存有薑北電話號碼的電話卡鎖在了櫃子裏,每當夜深人靜,全身難受時,她就會把它翻出來握在手心裏。

似乎,她能從這小小的芯片裏感受到薑北的氣息。她掙紮著對抗病魔,而他成了她生命裏唯一的光。

就像夜行的人,看到了希望。

這樣的日子她度過了一天、兩天、三天以及後來的很多天。

原以為,日子這樣繼續下去,不會和薑北再有交集,但不知是上帝在垂憐她,還是媽媽趁機給了她一個和薑北說話的機會。

在那個平靜的下午,她聽了薑北的聲音。

那一瞬間,她像是漸凍症病發般呼吸停滯。

“是我。”

是薑北的聲音,是她朝思暮想的聲音。

岑念捂著嘴,心像是被人搗碎,疼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緩了好久,她壓下了所有情緒,顫抖著唇說道:“嗯,有事嗎?”

岑念知道,媽媽是故意打這一通電話,媽媽想讓她親口對他說分手,想讓她能最後聽聽薑北的聲音,可是媽媽不知道她在聽到他的聲音時,整個人險些崩潰。

“你為什麽要退學?”

聽著他的聲音,岑念感覺不能呼吸,腦海一片空白,她卻要努力保持理智,努力欺騙他,說不愛他。

“嗬嗬,我不想見你。”對不起,薑北,其實我很想見你,想要一伸手就觸碰你。

可是我不能!

“我累了……我們分手吧!”岑念隻能說累了,而不是不愛。

她多麽希望自己此刻不愛薑北,這樣的話她對薑北說分手時就不會那麽痛苦。

薑北的聲音突然一沉,他說:“為什麽?”

“不想愛了。”

岑念回答得很快,她怕自己慢一秒就會說出實話,就會挽留他,說出愛他的話。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質問她,從什麽時候起她不愛他了。

“很早。”她給不出一個具體的時間,因為她違心了,她一直都愛他,甚至比愛自己還愛他。

“我知道了。”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可是岑念知道他的心也在痛,因為岑念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可我不同意分手。”

岑念的眼淚滑落,滴在手上,一滴接著一滴,疼痛蔓延全身,讓她**。她無法開口再傷害他,因為她一出聲便是哭腔。

如果說話,薑北就會發現她在哭。

岑念咬緊牙,牙齒咬破了舌頭,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裏。

“我愛你。”這三個字宛如清風拂過她的心房,所有的病痛一瞬間消失,然後就是更加劇烈的疼痛。

她掛了電話,手顫抖著。

原來她在怕,怕下一秒她就會告訴他真相,有誰知道她在聽他說“我愛你”的時候,多想回一句“我也愛你”。

在後來的治療中她隻要想起那一聲告白,心就會平複很多。

哪怕治療的過程愈來愈辛苦,她都從不埋怨,在與病魔抗爭的過程中,薑北就是她的特效藥,想到他,她就會癡癡地笑,哪怕笑過後就流淚,她也無所謂。

既悲又喜,既苦又甜,既酸澀又溫暖,輾轉反側。

日子過得很慢,岑念反複咀嚼著與薑北的過往,每天都隻剩下回憶。

好幾次,岑念拿起手機想要給薑北打電話,想要聽聽薑北的聲音,可是手指點在鍵盤上就停住了,她告訴自己不可以任性,他們已經分手了,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隱忍多久。

直至陶淵出現,為她帶來了關於薑北的消息。

04

那一日,陶淵是去醫院裏看望一位導師的,卻偏偏就是岑念住的那家醫院。

在走廊上胡亂奔跑的小孩撞倒了岑念的母親,陶淵聞聲轉頭,然後看到了她。錯愕過後,陶淵連忙上前,扶起了她,並關切地問道:“阿姨,您沒事吧?”

隻見過陶淵一次,岑母並沒有立刻認出他。

她臉上疑惑的神情提醒了陶淵,於是他急忙解釋:“我是岑念的學長,一年前您去學校給岑念辦理退學手續時,我們見過的。”

“哦!我記得了。”岑母當即就回想起來,“你當時和薑北、唐茵站在一起吧。”

“是的。”陶淵笑笑,“阿姨,您剛剛沒摔傷吧?”

“沒有,沒有。”岑母也笑笑,忙說,“我就是趕著給念兒送飯,一時沒注意。”

“岑念?”陶淵準確地捕捉到了重要信息,趁機問了起來,“岑念也在這裏嗎?您說給她送飯,她病了嗎?”

“沒有,沒有!你聽錯了!”意識到失言,岑母慌了,說,“我有事,就不跟你聊了,我先走了啊!”

看著岑母慌慌張張地離去,陶淵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他下意識地邁開了步伐,緊跟了上去。

隨後,在岑母進了某間病房後,他悄然上前。然而,站在玻璃窗前,他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看見了岑念。躺在**的岑念此刻正在母親的幫助下艱難地坐起來,灰色帽子下,她的臉色蒼白得很,笑容慘淡。

這是他記憶中的岑念嗎?

他的心亂了,伴著陣陣疼痛。

許久後,他才回過神來,敲門,推門。

與岑念對視的那一刻,陶淵從她眼裏看到了錯愕,也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空洞。他的心很難受,絞痛著。

誰都沒有說話。

岑母率先反應過來,剛想起身趕走陶淵,岑念先說話了:“陶學長,好久不見。”

莞爾間,帶著幾分淡然。

陶淵握著病房門把手,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岑念,她的臉色慘白得嚇人,鼻子裏插著吸氧管,盡管她在笑,可這笑已經失去了色彩。

他深呼吸,問她:“發生什麽事了?”

“你的表情好沉重哦。”岑念仍然淡淡笑著,“我沒事啦,隻是生病了而已,所以臉色不好看,嚇到你了吧?”

他看得出,她在偽裝。

他一步步靠近,卻愈是靠近就愈想逃離,心仿佛在抗拒著已經漸漸明了的猜想。

直到坐到她身旁,他才艱難地問了一句:“是什麽病?”

“感冒而已。”

陶淵緊皺著眉頭,剛想繼續發問,岑母放下飯碗,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岑念,說道:“我出去洗水果,這位同學……岑念的情況不適宜探病,別聊太久。”

陶淵看著岑母離開後才轉而繼續看向岑念。

看到媽媽離開後,岑念笑了,笑得沒心沒肺,她說道:“陶學長,坐下聊吧!”

她坦**到絲毫都不避諱。

“你不怕我告訴薑北和唐茵,你在這裏嗎?”陶淵坐下後,看著她。

她垂下眼簾,喃喃道:“拜托你不要告訴他們。”

果然,隻有薑北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哪怕隻是輕輕的“薑北”兩個字。深呼吸後,陶淵皺眉看著她:“告訴我,你怎麽了?”

岑念抿抿嘴,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輕聲說道:“不過是漸凍症而已。”

她說得輕描淡寫,好似漸凍症隻是感冒之類的小病,但她不知道,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霎時間就如一塊巨石般狠狠地砸在了陶淵的心上。

漸凍症。他的腦子裏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這三個字,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那是什麽病?”

“會讓全身僵硬,漸漸無法動彈,不能呼吸,最後……死亡。”是罕見病,不治之症。

聽到“死亡”兩個字的時候,陶淵的瞳孔猛地一縮,他從沒想過岑念的處境這麽糟糕,相比薑北,她才是更痛的那個。

瞬間,陶淵知道了當初岑念為什麽會提分手,為什麽會躲避薑北,因為她愛他,比陶淵想象中的還要愛。

“你很愛薑北。”他輕聲道。

就是因為很愛,所以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插足的可能性。

岑念的臉上浮現紅暈,她笑得極為含蓄。

這一次探病,他們隻談了幾句,為了讓岑念好好休息,陶淵待了沒多久就走了。

陶淵走之前,岑念扭頭看著窗外,背對著他說道:“陶學長,見到我的事,還有我的病情,請你對薑北和唐茵保密。”這是她一直強調的事情。

可是陶淵微微蹙眉,不作答複。

他不忍心答應她,因為他從她眼裏讀到了她多想與薑北見麵。

“陶學長。”見他不回答,岑念凝眉歎氣,“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何況,他們知道這件事又能怎樣呢?陶學長,作為我的好朋友,你也會難過,何況薑北呢。”

她心心念念的,始終是薑北。

陶淵的心,既酸澀又無奈。

最終他還是點頭答應了,隻是作為交換,他提出了一個條件:“那你不能再消失了,至少,至少讓我陪著你去麵對。”

岑念放心地笑了,點頭說道:“我也逃不到哪兒去了。”

此後,陶淵都會定時來探望她,毫無主題的聊天內容,卻總會不經意地談及薑北,於是,她枯燥的治療生活多了幾分生氣,就連岑母也感覺肩上的擔子輕了些許。

05

日子依舊平靜,直至岑念從陶淵口中得知了唐茵的婚訊。

岑念說出“我想參加唐茵的婚禮”時,是在知道婚訊後的第三天。

自從知道婚訊,岑念就一直很糾結,最好的朋友要結婚了,她很想送去祝福。

而且,唐茵的婚禮是在日本舉行的。日本,那是薑北夢想去的地方,是她曾經憧憬的未來裏的一站,她真想去看一看。

可是,離開就代表著要暫時停止治療,所以她一直猶豫不決。直到她聽說,薑北也會出席婚禮,於是想要前往日本的心就更加堅定了。

然而,得知她的決定後,陶淵即刻反對:“不行!你這樣的身體狀況出遠門會很危險的,萬一出事了怎麽辦?而且,你一旦離開就不能做治療了,你別告訴我,你想放棄治療。”

“你怎麽知道?”岑念刻意裝得很輕鬆,陶淵卻緊皺著眉頭,於是她歎息著,撤走了偽裝,說,“陶學長,我真的很想去日本看看、走走。而且,我好久沒見唐茵了,我想見她,我還欠她一個解釋,這一次我必須還給她,還有我衷心的祝福。”

“可是……”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可是,陶學長,我這個病目前根本就沒有特效藥可以治愈,這治療也隻能減輕我的痛苦,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確診患上漸凍症時,醫生就說,我隻有兩到三年的時間了。現在,我已經治療了兩年,說實話,我真的很累,兩年以來,我連醫院都沒有走出去過。我若是好運,也隻剩下一年的時間了,趁著現在還能行走,我真的想任性一次。若是這一次錯過了,或許我就再也見不到唐茵了。”不僅僅是唐茵,還有薑北,離別那麽久,現在她隻想在離開前見他一麵,隻要遠遠地見一麵就好,這樣也不是很貪心吧。

她的眼神很憂傷,空落落的,像是被厚實的烏雲遮蓋住了眸子。

陶淵看得出來,她說著唐茵,心卻在想念薑北。

她想見唐茵,更想趁機見一見薑北。

靜默半晌,陶淵再次聽見了岑念的聲音,她說:“陶學長,趁著現在我還能行走,我真的想去日本,想見見唐茵,我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一個月後又會怎樣,我怕錯過了這一次,就沒有機會了。”

陶淵鼻子微微發酸,深呼吸後,他苦笑著說:“你還想見見薑北吧。”

被看穿了心思,岑念笑笑,並不否認:“是的。我想了他兩年,這兩年來,我真的很想見見他,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他一眼,我也滿足了。陶學長,我並不貪心吧。或許,我隻有這一次機會了,說不定一個月後,我連床都沒辦法下了。”

說起薑北,她的眼裏立即就閃著光,像是希望。

心酸澀得難受,陶淵無法遏製心裏的妒忌,原來,哪怕他天天陪在她身邊,她也依然看不見他的存在。

06

跳過記憶,時間再次回到薑北得知岑念出車禍的那一刻。

醫院病房外,心係著岑念,想著岑念,薑北的手觸碰到病房門的時候,竟然不受控製地縮了回來。原來,他也在怕,他怕推開門,看到的會是不能接受的事實——重逢後的訣別。

一路清醒地走來,到了這一步,他終於退縮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薑北再次伸手,用右手抓著發抖的左手,費勁地推開了門。

白色的牆、白色的床,視線裏全都是白色的,隻有躺在**的岑念,像是滿目蒼白裏唯一的風景,漸漸將周遭的蒼白擊退。

她還在昏睡中。

薑北暗暗鬆了一口氣,至少她還活著。

“醫生,她怎麽樣了?”回過神後,薑北問剛剛走進病房的醫生。

“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微微歎氣,說,“但是她的肌肉已經開始加速萎縮了。”

“什麽?”薑北有些莫名其妙,聲音卻因緊張而發抖,“什麽意思?”

“她本來就患有漸凍症啊。”

漸凍症。

這三個字在腦海中炸出了一片空白,薑北倒吸了一口涼氣,無措地屏住呼吸,像是在努力消化這三個字。

醫生看了看他,繼續解釋:“另外,這次車禍,讓她受到了撞擊,除了小麵積的刮傷,顱骨也有輕傷——這是致使她陷入昏迷的原因。”

聞言,薑北眉頭皺得更緊了:“那她什麽時候會醒?”

“不一定。”醫生推了推眼鏡,“或者明天就會醒過來,或者幾天後才會醒來,又或者是十幾天後,一切都取決於她的意誌力。另外,因為她的顱骨受了傷,即使她醒過來,也一定會伴有頭痛嘔吐的現象,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必須及時處理,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將情況交代清楚,醫生做完檢查後便出了病房。

看著昏睡中的岑念,薑北的心止不住地顫抖著,不是害怕,而是劇痛引起的。

他坐在了她的床邊,細細地打量著她的臉。額頭上纏著繃帶,讓她的臉看起來更小更瘦了,而貼在傷口上的創可貼並不能掩飾她臉色的蒼白。

恍惚間,薑北聽到身後有人推門進來,他微微偏過頭,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陶淵。

薑北再次看向岑念,用冷冷的聲音對他說:“說吧。”

口吻像是知道陶淵此刻進來的目的似的,語氣卻冷得令陶淵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陶淵吸了一口氣,繞過病床,與他麵對麵坐著。

隨後,薑北才從陶淵的講述中整理出所有的事情,也才知道這兩年來岑念的生活。

想起她不告而別後,那一通電話裏的絕情,她的冷笑,她說不愛,她說分手,那糾纏了自己兩年的夢魘終於得到了解脫,而這兩年來他想不通的所有“為什麽”,也通通在此刻明了。

然而,她的心痛、她的委屈、她的隱忍,全是他未曾料到的。

想象著這兩年,與病魔頑強抗爭著的岑念到底是如何煎熬著度過的,薑北的心一陣陣絞痛,唯一慶幸的便是,她還愛著他。

“對不起。”將所有的事情講述完畢,陶淵歉疚地說道。

薑北沉默著,始終未說過一句話。然而,作為他最好的朋友,陶淵明白他此時此刻的感受,可以想象出,他的心有多痛。

他與自己,到底誰更痛一些?

陶淵不想去計較,畢竟在昏迷的岑念麵前計較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何況,他從來都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第三者。

沉默許久之後,薑北才輕輕地說了句“謝謝”。

他無法責怪,畢竟,陶淵替他照顧了岑念那麽久。

陶淵輕輕歎氣,起身離開。在薑北不在的那段時間,他陪著她那麽久也夠了,哪怕不夠,也沒有資格再去爭奪什麽。

於是,冷清的病房裏便隻剩下了薑北與岑念。

想象著她醒來後的第一個表情、第一句話,薑北看著她,一整夜都未合眼。

他想看著她醒來,亦想成為她睜眼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

然而,與希冀裏的不同,第二天,蘇醒後的岑念卻沒有表現出驚喜,甚至連一個微笑都吝嗇給予,隻是在錯愕過後,冷冷地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她的態度依舊冷漠,像是勢必要將兩個人擱在陌生人的關係上。

薑北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起身給她倒了杯溫水,問她:“喝嗎?”

“我媽呢?”岑念也不回答他的問題,亦沒有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隻淡淡地問起了自己的母親。

她感覺得到,薑北已經知道真相了。

可是,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去攪亂他的生活,不想拖累他。

岑念的冷漠是在薑北的料想之內的,他將水杯輕輕放在桌子上,說:“回去休息了。”

聞言,岑念蹙著眉說:“你可以走了。”

她下了逐客令,薑北卻依舊不理,隻問她:“頭痛嗎?”醫生提及過的,他全部記住了。

“不關你的事!”岑念確實有些頭痛,卻固執地不要他的關心,可剛說完,她隻覺得一陣惡心,而後她沒能忍住,便吐在了床邊。

薑北麵無表情地擦拭著她的嘴角,將她抱到輪椅上,然後通知保潔人員換了新的床單,整個過程他都沒有說話,隻有岑念在喋喋不休。

見她說累了,薑北的眉頭才皺起。

他說:“我跟公司請假了。”

雖然語氣很平緩,卻隱含著關心,輕易地就將她心裏被思念啃噬出的缺口填滿。她的偽裝差一點就被擊潰,她差一點就任由眼淚湧出了眼眶,可到底隱忍了兩年,她的耐力比從前更強了,下一刻就將心情掩飾好,輕輕冷笑了一聲。

然後,她抬頭,對薑北說:“可我不想見到你。”

她努力表現得很厭惡他,希望他知難而退。

可是,他無視了她。

見他一臉淡然,卻無要走的意思,岑念皺眉,果然,他知道了她的病情就真的是以她為先。岑念想著,越發覺得兩年前的決定是正確的,若是兩年前她沒有離開薑北,現在的他也許除了她之外一無所有。可是,現在他居然要留下來照顧她。

岑念的語氣更加冷漠起來,說:“你現在就走吧,我的事已經與你無關了。”

薑北還是沉默。

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光,是曾經多少個日夜的渴望,可是,岑念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一想到妥協隻會給薑北的人生帶來毀滅,她便清醒了過來。

她冷冷一笑,冷眼看他:“薑北,你不走是吧?”

薑北抬頭看了看她,依舊不發一語。

“好。”岑念冷笑著,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說,“你不走,我就絕食。”

聞言,薑北即刻皺緊了眉頭,但他還是沒有說話,像是篤定記憶裏貪吃成性的她根本抵擋不了美食的**。可是,他忘了,她已經不是兩年前的岑念了,這兩年來,她因病被迫拒絕了很多美食,漸漸地,她再也沒有追求美食的欲望了。

於是,當岑母和陶淵送來早餐時,岑念將早餐通通扔進了垃圾桶。薑北忽地明白,她有多堅定,而這種堅定竟是要讓他遠離。

薑北依然不發一語,他想留在她身邊,他不想成全她的偉大。但他也不想讓她挨餓,於是他轉身出去。

片刻後,他帶回了醫院餐廳裏的粥。

可岑念依舊冷笑著,將他帶回的粥扔掉了。甚至,她無比堅決地對薑北說:“你一日不走,我就一日不吃東西,你買來多少我就扔多少,隻要你上了飛機,我就立馬吃東西。”

岑母和陶淵無奈,幾次勸說後,岑念竟躲進了被子裏,拒絕與人溝通。

看著她如此決絕,岑母於心不忍,將薑北拉出了病房,勸道:“薑北,你就回去吧,念兒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都忍了兩年沒有去找你,為了你,她絕對會將絕食堅持到底的。”

薑北拒絕說話,拒絕答應。

他不過是想留在她身邊照顧她而已,這不是個奢侈的要求。

“薑北,就當阿姨求你好嗎?”見薑北始終不答應,岑母的聲音禁不止帶上了哭腔,她甚至作勢要跪下。

薑北連忙拉住了她,心也開始有了些許動搖。

“我知道你放不下念兒,可是你留在這裏,又能幫到念兒什麽呢?難道你真要她絕食下去嗎?她才蘇醒不久啊!”岑母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薑北,你就聽阿姨一句勸,回國去吧,念兒有我們照顧,你就放心吧!至於你和念兒的事,我會和唐茵好好開導她的,好嗎?”

岑母一臉的著急和懇求。

薑北站在門口,深深地看著病房內的岑念。

許久之後,薑北終於妥協地點了點頭。

他想天天看著她,他想照顧她,但他不想自己的一意孤行害了她。

07

薑北走下飛機,拖著旅行箱風塵仆仆的他還沒走到機場門口,就被一道身影擋了下來。

他漠然地看著比自己略矮的鄒雨晴,沒有開口。

“交代工作。”他將旅行箱放在身旁,看著她。

鄒雨晴當然知道他在交代工作,薑北手上負責的幾個項目,他都一一講解了流程後寫成報告發給了她……就像是要辭職一般,讓她不得不多想。

薑北看她遲遲不說話,替她說了出來:“我準備辭職。”

明明是意料中的答案,可當他說出時,鄒雨晴的心忍不住一沉,她咬了咬下唇,依舊瞪著雙眸,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辭職,薑北的待遇在公司算得上優厚,平日裏她對他也是十分照顧。

鄒雨晴實在想不出他要辭職的理由。

“岑念。”

他隻要說出這兩個字,她就明了了。

薑北的世界裏隻有一個人,除此之外,裝不下其他人。即使是鄒雨晴,也隻能認輸。她緩緩放下手,扭頭率先從他眼前離開,她走前說道:“記得寫好辭職報告,我會批的,公司不需要你這樣的人。”

薑北看著鄒雨晴的背影,拖著旅行箱走在她身後,他知道鄒雨晴對他的情,也知道鄒雨晴的傲。

可是他心裏已經有了岑念,所以無論鄒雨晴有多麽優秀,他都未曾動過心,他承認,如果隻是朋友,鄒雨晴是個很好的人,但是如果對他有別的想法,他就不得不提防。

而這一次……他從鄒雨晴的話裏嗅到了放棄的味道。

08

六月。

岑念靠在病床旁,側頭看著窗外,門被人推開時,她以為是陶淵,沒有回頭。

熟悉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放在她頭上,衣袖上是她熟悉的味道,這種味道隻有一個人擁有,那便是薑北。

薑北不是已經離開了嗎?岑念的心狂跳,她愣了一下,扭頭時看到了他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柔情。

“你……”岑念看到他突然出現,一時間有些發呆。

薑北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你不是回國了嗎?為什麽還在這裏?”回過神來的岑念毫不客氣地皺眉問道。

薑北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蘋果和小刀,說道:“我辭職了。”

什麽?薑北辭職了!岑念氣壞了,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她抓著被子,問道:“為什麽辭職?”

她就是為了讓他有個好的未來,讓他不再被自己束縛才狠心離開他的,可是現在他竟辭職來了這裏。

最後……她還是拖了他的後腿。

薑北將蘋果削好,對她說道:“不為什麽。”邊說邊把蘋果遞給她。

即使薑北沒說為什麽,她也知道他辭職的理由,為了她……就是為了她,他才會這麽魯莽地辭職。

明明已經決定不耽誤他了!

“你……”岑念抬頭看著他,目光冰冷,“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薑北放下小刀,緊緊地抱住了她。

被猛然抱住的岑念先是一顫,隨後拚命掙紮,可無論怎麽打他,怎麽叫他鬆手,他就像是沒聽見般,隻是死死地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她捶打著他的胸膛,打得她的手都痛了,可即使這樣,他都未放鬆半分。

薑北感覺到她不鬧了,才低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嗅著她身上的氣息,低聲道:“你能聽到我的心跳聲嗎?”

——你能聽到我的心跳聲嗎?

岑念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聽到他的心跳聲,速度很快,一聲接著一聲。她聽得到,她聽得到他的心跳聲,知道他的愛。

可是……就是因為知道他愛她,所以她更不能耽誤他。

“聽不到!”她惡聲惡氣地說道。

他靠著她,閉上了眼睛,不肯鬆手,他的聲音很安靜:“那就等你聽到。”

他的意思是隻要她否認自己聽到了心跳聲,他就不鬆手了嗎?岑念慌了,畢竟一直被他這樣抱著可不行。

“你放手!”岑念立刻說道,“我聽到了又如何。你給我出去!”

“不。”他拒絕,爽快幹脆。

岑念咬咬牙,有些欲哭無淚了,她歎氣道:“你先鬆手,我不讓你出去了,我們好好談談。”

事情到了這一步,岑念也知道以退為進,讓他先鬆手再說。

薑北依舊是一個字:“不。”

岑念抓狂了,剛想再說什麽時,薑北抬頭捧住她的臉,猛地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他的動作雖然猛烈,可是吻得很溫柔。

她的反抗慢慢停下,所有的思緒像是複蘇般從骨子裏鑽出,促使著她也抱著他。

曾在多少個夜晚,她抱著枕頭,像是在抱他,心裏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想念。

“我陪你。”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一輩子。”

——我陪你,一輩子。

岑念覺得鼻子一酸,之前的偽裝在頃刻間坍塌,所有的情緒都抵不過他一句:我陪你,一輩子。

他知道她的病情,也知道她的偽裝,他大可以順了她的意離她而去,走上更好的人生舞台,可是他沒有。

他選擇了她,無論她怎麽鬧都不肯放手。

“我……知道了。”她趴在他懷裏,低聲細語,眼淚打濕了他的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