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1

離開學還有十天的時候,岑念感冒了,她縮在被窩裏,無力地睜著眼,看著拿著溫度計離開的媽媽,手握著手機,氣若遊絲:“喂,薑北。”

電話那頭的薑北皺著眉頭問道:“你怎麽了?”語氣冰冷,卻透著關心。

岑念努力笑道:“隻是感冒了而已,不要擔心。”

薑北依舊眉頭緊皺:“明天,你好好休息。”

“不行!”岑念立刻抗議,握緊手機,一臉堅定地說道,“不行,我要去!”

他們本來約好明天兩個人一起去見薑北的父母,可是現在聽薑北的意思,是想要取消約定了。

如果現在取消約定,薑北的父母肯定會對她印象不好。想到這裏,岑念咬了咬牙說道:“我們都答應你爸媽了。”

薑北麵無表情,說道:“不行。”隔著電話,他像是看到了她不情願的表情,繼續說道,“我們可以下次去。”

岑念不想等到下次去見薑北的父母,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況且她想在薑北的父母麵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麵。她翻了個身,故作輕鬆地說道:“可我隻是小感冒,明天肯定能好。”

“確定?”薑北蹙眉反問。

“確定以及肯定啦!”岑念笑了,蒼白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說道,“我體質比較好,通常這種小病一夜痊愈。”

薑北也不想取消這次約定,隻是相比見父母,他更擔憂她的身體。

“我不放心。”

似乎聽出了他的擔憂,雖然知道他看不到,可岑念依然拍了拍胸脯,笑道:“就我這身板,絕對沒問題。”

聽她如此信誓旦旦,薑北姑且選擇聽信她一次,語調平穩地說道:“好了再去。”他的意思是,隻要岑念明天痊愈,那麽就帶她去見父母。

“好!”她故作輕鬆地笑道。

電話裏傳來了薑北的吐氣聲:“照顧好自己。”

“嗯!”岑念使勁點了下頭,嘴角的笑再次浮現。

薑北為了不打擾她休息,沒聊多久就掛了電話,甚至晚上都沒再打電話過來。

隻是第二天,岑念不僅沒有好,反而更嚴重了。

媽媽站在岑念的床邊給她測量體溫,這一次,她的體溫從37℃升到了39℃。

媽媽甩了甩體溫計後,語氣嚴肅地說道:“39℃,我們必須去醫院。”

“醫院?”岑念滿臉通紅,全身發燙,她不要去醫院。她要去哪裏?嗯……對!要去薑北家,可為什麽無論她怎麽掙紮也起不來?

叫好車後回來,媽媽扶起岑念,帶著她離開了家,往南山中心醫院趕去。在路上,她撥通了薑北的電話,大概說明了下情況後,就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身在家裏的薑北坐不住了,他訂了火車票,雖然坐火車哪怕再快也要隔天才能到,但薑北坐不住,他無法做到明知岑念進醫院還坐在家裏等消息。

當薑北到達南山醫院的時候,岑念看上去已經好多了。他坐在她的病床旁,為她削蘋果,他十指修長,動作嫻熟。

“什麽時候出院?”得知她住了一晚上院的薑北語氣不悅地問道,遞上蘋果的時候,目光透露出幾分擔憂。

岑念吃著他削好的蘋果,笑道:“一會兒就能出院了,其實昨天沒必要住院的,都是我媽她不放心,非要做個全身檢查,還要堅持留院觀察一晚上才行。”其實就隻是個小感冒而已,她都搞不懂媽媽為什麽那麽緊張。

“你媽做得沒錯。”薑北毫不客氣地和岑母站在了同一個戰隊,淡淡道,“你太不注意了。”

明明不是什麽大事,可是聽到薑北指責性的話語,岑念頓時百感交集,她嘟嘴說道:“你也欺負我。”

“不想被欺負,就不要有下次。”天知道得知她進了醫院時,他著急成什麽樣了。

岑念聽到他這麽說,雖然表情幽怨,但是心裏忍不住泛著甜,被自己喜歡的人惦記,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情。

她將蘋果核放在旁邊,對他說道:“你這次過來,你爸媽還不知道吧?”

“剛剛給他們打了電話。”他頓了頓,“不過我隻能陪你一會兒,明天有工作,今天下午必須坐車回去。”

“實習還沒結束?”岑念有些驚訝,明明快開學了,她以為他已經結束了工作。

薑北搖搖頭,淡然說道:“因為能學到很多。”

聽到這樣的解釋,岑念了解了,他這麽努力工作,就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工作經驗。知道薑北明天還要上班,岑念忍不住心疼地說道:“那你還是快回去吧,早點回去還能休息下,歇口氣再去工作地點。”

“可……”他本想等她出院了再走。

岑念笑道:“我有我媽照顧呢,你別擔心。”她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小臉,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十足,顯然已經無大礙。

薑北摸了摸她的頭,淺談了幾句後就離開了,他匆匆而來,隻為了見她一麵,雖然僅僅待了一個小時。

但是,不見她,他無法安心。

可薑北沒想到,這一次匆匆離別,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

為了畢業後能盡快適應工作,薑北總是把自己的寒暑假安排得滿滿的,哪怕離開學隻剩十天,他也不會懈怠。

回到星城的薑北先給岑念打了一個電話,問了下情況,確定她安全回到家後才稍稍安心。

“薑北。”快掛電話時,岑念突然叫住了他,薑北愣了愣。

岑念在電話那頭笑道:“我喜歡你。”

“我也是。”薑北如此回答,抬頭看著天,他與她雖然不在同一個城市,但是在同一片天空下。

掛上電話後薑北繼續忙著工作,不知道怎麽了,岑念與他聯係的次數越來越少,大多數情況下他主動找她,她也不會理他……

薑北趁著休息的時候看了看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在忙嗎?

一個小時後,他收到了回複,隻有一個字:

——嗯。

薑北握著手機,眸色略暗。他摸著手機屏幕,今天她隻回了一個“嗯”字,從什麽時候起,她的回複變得這麽敷衍?

一向活潑的岑念,現在麵對他隻有“嗯”“啊”“哦”。

這讓他恐慌,他把手機放在一旁,此刻,就連空氣中浮動的都是不安的氣息,腦海裏反複出現岑念神情淡漠地給他發短信的樣子。

宛如噩夢。

02

三月份開學,薑北和陶淵升入了大四,唐茵和岑升入了大三。

開學第一天,薑北特意去了趟女寢,那裏的女生那麽多,卻偏偏沒有岑念的身影。薑北的身影在日光中顯得十分紮眼,等待了一個小時,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人叫住了。

“薑北副社長?”唐茵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薑北麵前,問道,“你怎麽在女寢門口?”

“找岑念。”他簡明扼要地說出三個字。

唐茵微微蹙眉說道:“她沒來。”

聽到唐茵說岑念沒來,薑北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他打開手機,一遍遍地撥打著她的號碼,可反複聽到的都是關機提示音。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句熟悉的台詞此刻聽起來有種嘲諷的味道。

唐茵默默看著薑北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說道:“早上就沒看到她,我之前打電話,也是一直關機。”

薑北怔怔地看著唐茵,驚慌出現在他臉上,之前的不安此刻轉換成了驚慌,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岑念會突然關機?

“她家裏的電話號碼你知道嗎?”薑北抓著唐茵問道,大手死死抓著她的肩膀,弄得她生疼。

唐茵皺眉,這樣的薑北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以往那個冷靜成熟的薑北消失了,隻要遇到和岑念有關的事情,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知道,可是沒人接。”唐茵答道,“我從早上打到現在。”

薑北的手無力地滑下,他苦澀地說道:“她能去哪裏?”

這種找不到一個人的感受實在是太痛苦了,仿佛吃了十斤黃連般,苦得他戰栗不已。

唐茵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我最後一次與她通話,是在開學前三天,那會兒我說幫她買票,一起回來,但是她說她病了,讓我先回學校,並告訴我開學那天她媽媽會送她來。”

“病了?”薑北皺起眉頭,想到那次岑念因為感冒入院的事情。

唐茵點點頭,說道:“我問她得了什麽病,她卻說隻是感冒更加嚴重罷了。”

那次在電話裏,岑念語氣輕快,唐茵也就沒放在心上,直到自己一個人回來後,發現聯係不上岑念時,她才覺得一切好像變得不對了。

聽她說完後,薑北直接轉身跑向教學樓。唐茵愣了愣,也跟著跑了過去,薑北的速度很快,唐茵跟得很費勁。

當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薑北身邊時,薑北正在和輔導員說話,唐茵認得這是她們這一學年的輔導員。

升入新的學年,輔導員會更換。

“我想問下2010級英語專業的岑念是不是還沒來報到?”他記得唐茵說過,岑母會在開學那天送岑念來。

不管岑念說的是真是假,他都要詢問下。

輔導員愣了幾秒,推了推眼鏡,說道:“岑母來過電話,說想要辦理退學手續。”

“退學?”

唐茵聲音尖銳,輔導員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剛準備出言訓斥的時候,薑北卻先一步問話了:“原因?”

薑北想要知道岑念退學的原因是什麽。

輔導員看著薑北冷冷的目光,忍不住退後了一步,說道:“我也不清楚,她說過幾天來辦理手續,至於理由則未說明。”

他說完,抱歉地看了看薑北,當初岑念追薑北追得風風火火,兩個人在一起沒多久全校師生就都知道了,所以看到薑北刹那間的失神,輔導員忍不住安慰道:“岑母說後天就會來學校,等她來了,你可以好好和她談談。”

知道了岑母來的時間,薑北微微收斂了下自己的情緒,他點點頭,道了一句“謝謝輔導員”後才搖搖晃晃地離開。

唐茵看了看輔導員,然後追著薑北離去。

薑北的身影近在咫尺,可唐茵卻覺得他的思緒飄到了遠處,此刻的薑北就像岑念當初失戀一樣,如行屍走肉一般。

“薑北副社長,岑念一定是有事情耽誤了才沒和我們解釋退學的事情。”唐茵叫住了薑北,為好友辯解。

隻是這個辯解如此蒼白無力。

薑北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她,目光渾濁,他張嘴對她說:“我知道。”

——我知道。

當這樣的語句從薑北嘴裏說出時,唐茵有種想哭的衝動,他落魄的身影和渾濁的眸子看上去就像被丟棄的寵物。

“薑北副社長……”唐茵不知道說什麽,她想告訴對方,要相信岑念,相信岑念對他的愛,可是許多話到了嘴邊,就說不出來了。

薑北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他的話混在風裏傳到了唐茵耳邊,他說:“我會等她。”

03

岑母到達學校時,薑北收到了輔導員的電話通知,他沉默了幾秒便把消息告訴了唐茵。

唐茵正好一直和陶淵在一起,出於朋友的立場,唐茵將薑北和岑念的情況簡略地跟陶淵說了下。

聽完後,陶淵緊緊蹙起眉頭,平日裏春風般的笑容消失了。他沉思的時候,唐茵的手機響了。

“岑念的母親來了。”唐茵看著短信繼續說道,“薑北副社長說他要去輔導室外等她。”

陶淵起身,對她說道:“走,我們也去。”語氣生硬得簡直不像他了。

唐茵從沒想過陶淵會這樣說話,但想歸想,唐茵的動作不慢,跟著陶淵到了輔導室外。他們到的時候薑北已經站在那裏了,他目光冰冷,身影顯得十分悲涼。

薑北略一抬頭,看著他們點了一下頭,接著將目光移到輔導室的門上。陶淵這幾天忙著考研的事情,已經幾天沒見薑北了,哪想到……

此時,輔導室的門被拉開,岑母和輔導員一同走出,她說:“麻煩老師了。”

“沒事,我就不送了。”輔導員口吻平淡,待岑母點頭後才回到輔導室裏。

岑母剛準備下樓梯,才發現樓梯口被人堵住了,她愕然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薑北、唐茵和陶淵。

岑母不認識陶淵,卻認識唐茵和薑北。

“阿姨。”薑北的聲音有些發抖,他的手緊握成拳,深深吸氣後,道,“岑念去了哪裏?”

被問話的岑母將目光移向了別處,沉默著不說話。

唐茵看岑母不願說話,連忙說道:“阿姨,能告訴我岑念怎麽了嗎?”

“她挺好,隻是不想在這裏讀書了。”她說話的時候瞥向薑北,似乎還想要說什麽。

聽到岑母說岑念挺好的時候,三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但接著氣氛變得古怪了起來,如果岑念很好,為什麽不來學校,為什麽瞞著所有人退學?

“阿姨。”

薑北的話剛出口,岑母立刻抬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她看著薑北,神情有些無奈,說道:“孩子,你別說了,你想說的我都知道,但十分抱歉,我無法把我女兒的事情告訴你。”

薑北皺起眉頭,全身緊繃,他看著岑母,眼眸冷如寒冰。

他說:“阿姨,您的意思是……”

“希望你以後能忘記岑念。”她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咚。

薑北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痛得他全身**,卻又無法還擊,他咬緊牙:“是因為她父親……”

“不是。”岑母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平淡,“和她父親沒有關係,隻是她已經不愛你了而已。”

——岑念不愛他了。

這不是真的!薑北在心底呐喊著,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岑念說過愛他,說過會嫁給他……

她不會放棄。

“她不會放開我。”他像個孩子,重複著一句話。

岑母歎了一口氣,從包裏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她開了免提,對薑北說道:“你可以親口問她。”

岑母的話讓薑北看向了手機,上麵沒有顯示號碼,在幾聲忙音後,岑念熟悉的聲音響起。

“喂,媽?”聲音懶散,像是剛睡醒。

終於聽到岑念的聲音,薑北拿過手機,緩緩說道:“是我。”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讓電話那頭的岑念沉默了。

薑北覺得內心十分酸澀,這種感覺讓他十分難受。

“嗯,有事嗎?”她終於再次開口,語氣漫不經心。

薑北扯了扯嘴角,問道:“你為什麽要退學?”

“嗬嗬。”岑念在那頭笑了,聲音清脆,“我不想見你。”

——她說她不想見他。

“為什麽?”他搞不懂之前還那麽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會在短短的幾天裏變成這樣,甚至她要用退學來躲避他。

“我累了。”她緩和了一下情緒,說道,“我們分手吧!”

薑北從沒想過“分手”的情景,之前他總是執拗地認為岑念不會愛上別人,因為她的目光總是圍著他轉,她是那麽愛他。

“為什麽?”他認真問她。

“不想愛了。”她回答得很快,語氣堅決到讓薑北沉默。她的聲音在他心裏回**過無數次,可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如此難受。

薑北努力克製著情緒,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他說:“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很早。”這一次她的聲音如同覆上了冰冷的鎧甲,讓薑北不得不相信,電話那頭的岑念已經不愛他了。

“我知道了。”他扯了扯嘴角,“可我不同意分手。”

是的,他不同意。在薑北的世界裏沒有“分手”這兩個字。如果岑念不愛他了,那麽他就讓她重新愛上自己好了。

電話那頭的岑念突然沉默了。

“我愛你。”他說完的那一刻,岑念已經掛上了電話,隻聽到無情的忙音。

意思再明了不過,岑念已經不想聽他說什麽甜言蜜語了。

岑母接過自己的手機,沒有看他,而是準備扭頭往另一個路口走。

“等等。”薑北出聲叫住了岑母,他說,“我不會放棄她。”

岑母搖了搖頭,語氣不善地說道:“你不要再說了,也別白費心思了,她不會見你,為了避開你,我們已經搬家了。”

薑北的身體晃動了一下,岑念為了避開他,都搬家了!

岑母看他沒有再追問的意思,扭頭離開了。

岑母離開後,一直沉默的唐茵和陶淵互相看了看,此刻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薑北。

一向沉默的薑北,神情冰冷地看著岑母離開的身影。

許久,他苦笑道:“走吧!”

陶淵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要相信自己,她還愛著你。”

“嗯。”他目光堅定,像是從未懷疑過一般。

他們並肩離開了。

而唐茵攥著衣角,站在原地看著兩個人離開。明明是別人的戀情,可是聽到整個對話的她,竟忍不住哭了。

就像薑北不願相信岑念會不愛他一般,她也不相信。

可那又如何?岑念說得那麽絕情,仿佛從始至終都不曾愛過。

“岑念,你忘了嗎,當初你是怎麽追薑北副社長的?”

04

短短一周,再見薑北的時候都認不出他了,他瘦了很多,目光比以前更冷,不說話時整個人就像冰雕。

唐茵和陶淵知道,薑北變成這樣是因為岑念。

最開始的時候,陶淵還在照顧他,可是幾次下來薑北拒絕了他的照顧。因為唐茵是女生,不便照顧他,但是她向薑北保證,隻要有岑念的消息,一定會告訴他。

隻可惜這一次,岑念做得很絕,任何蛛絲馬跡都沒留下,仿佛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每天晚上回來麵對唐茵的不再是岑念傻乎乎的笑容,而是一張冰冷的床。

她也不甘心被好閨密這麽拋棄,可是相比薑北,她好得多,起碼岑念自始至終都沒對她說過絕交。

他們想的都是同一個人,名為“岑念”的人。

隻是時光無法倒流,沒有人能活在記憶裏,薑北不能,唐茵也不能……他們選擇用同一種方式來緩解壓力——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唐茵變得忙碌起來,她寧可在外麵通宵學習也不願再回宿舍。陶淵因為要考研,也很忙碌,時常和唐茵結伴,唯獨剩下了薑北。

六月的時候,空氣裏滿是梔子花的味道。

唐茵坐在圖書館裏,她每次都一個人占著兩個人的位子,因為她習慣了身旁有一個空位,這是她留給岑念的。

手機震動,是陶淵的短信:

成功拿下清華碩博連讀資格。

唐茵握著手機,差點興奮地尖叫。她匆匆收拾了下書本,走到圖書館後,才撥打陶淵的電話,笑道:“喂,陶學長,恭喜哦!”清華的碩博連讀有多難考,唐茵十分清楚,就連陶淵這種優等生也付出了無數心血才考上。

陶淵笑了一下,說道:“謝謝。”

“和薑北說了嗎?他如果知道一定會開心。”自從岑念與薑北分開後,唐茵也不再叫薑北副社長了。

她叫他薑北,肯定了他的朋友身份。

“還沒呢,正準備發短信,你的電話就打來了。”陶淵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隔著電話,唐茵都能感受到。

“那麽陶學長什麽時候去報到?”

“下個月。”他頓了頓,語氣中透出了無奈和不舍,“現在想想,時間過得還真快啊……”

“還有一個多月呢。”唐茵說道。

站在圖書館門口的唐茵看著自己的鞋尖,臉上洋溢著好看的笑容,提議道:“陶學長,等你和薑北畢業的時候我們三個一起去吃一頓吧!”

“好,就我們三個,到時候好好吃一頓。”陶淵聽著她的話,難得地放鬆了語氣。

唐茵笑了笑,掛了電話。

終於到了這一天,陶學長和薑北都要畢業了,畢業後的他們一定會各奔東西,到時候她呢?還要這樣沉默下去嗎?

“岑念,你說……我要告訴他我喜歡他嗎?”她繼續看著自己的鞋尖,眼底閃過迷茫。

唐茵知道,陶淵一直不喜歡自己,哪怕她在他身邊已經兩年了,陶淵的心思也沒放在她身上,感情本就是這樣,不是喜歡了、付出了,就能得到的。

但即便這樣,她的內心深處也存著一絲希冀,畢竟喜歡是控製不住的,她喜歡陶淵,夢想著和陶淵談一場戀愛。

她想對他告白,借著他要畢業的機會,將自己這麽久以來的心意告訴他。

……

陶淵和薑北在畢業典禮當天拒絕了無數女生的邀請後,站在女寢下等待唐茵。

唐茵穿著牛仔褲和白襯衫走出女寢,素顏,齊耳的短發讓她看起來十分精神,她看起來隨意得很,一點不像是要和兩個帥哥去吃飯的樣子。

“走吧!”唐茵站在陶淵旁邊,說道,“好久沒大吃一頓了,誰選地方?”

唐茵說話的同時,和陶淵一起看向了薑北。被兩個人看著的薑北淡定地掃了眼校門口的大排檔,最後目光定在了其中的一家。

“洞蜜園。”他的聲音很冷,可唐茵和陶淵都聽出了裏麵隱含的柔情。

唐茵看了看陶淵,聳聳肩,說道:“我沒去洞蜜園吃過,帶路吧!”

唐茵沒意見,陶淵也沒意見,薑北兩手插兜領著兩人走進了洞蜜園。這間小小的大排檔,有著他許許多多的回憶。

他坐在了靠門的位子上。

隨後走進來的陶淵和唐茵並肩坐在他對麵,陶淵拿過菜單,擺在薑北麵前,說道:“你先點吧!”

薑北連看都沒看,直接張口說道:“烤雞翅、烤茄子、炒米粉、爆米花、可樂、青菜、牛雜。”

唐茵對他嫻熟點菜的樣子有些訝異,她偷偷看了看陶淵,用眼神詢問他薑北是不是常來這裏吃飯,哪知道接到信號的陶淵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清楚。

看著眼前兩個人的互動,薑北解釋道:“這些都是她愛吃的。”他的聲音很淡,卻帶著強烈的悲傷。

唐茵抿了抿嘴,看著送上來的菜,這些的確都是岑念經常點的,她抓了抓頭發,對店老板道:“老板,拿三瓶啤酒。”

“啤酒?”陶淵正驚訝的時候,店老板送來了三瓶啤酒。

唐茵點點頭,用起子打開其中的一瓶,放到了薑北麵前,她在打開第二瓶時說:“有個詞叫‘借酒消愁’,我們今天就試試,反正不喝你也愁了。”

她把打開的第二瓶給了陶淵,將最後一瓶放在自己麵前。

薑北默默地聽完她的話,拿起酒瓶仰頭灌了一口酒,濃烈的酒味讓他有些眩暈。

“好!”唐茵也跟著喝了起來。

她大口大口地喝著,好似也有著千愁萬緒一般。

最冷靜的就是陶淵了,他拿酒杯慢慢喝著,氣氛再次變得僵硬。

吃飯喝酒,誰也沒多說什麽,薑北喝得最快,不一會兒酒就隻剩下了半瓶,但他也是最快倒下的,半瓶過後,他滿臉紅暈。他趴在桌子上,對著剩了半瓶的酒,咧嘴笑著,仿佛坐在他對麵的不是唐茵而是岑念。

唐茵喝得不多,還很清醒,她看著這樣的薑北,突然有些心酸。這麽久以來,她知道薑北一天都未曾忘記過岑念,他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去尋找。

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就是找不到岑念。

如果哪一天,陶淵離開了她,她會不會也這麽傷心?

想到這裏,唐茵放下酒瓶,對身邊的陶淵說道:“我們走吧!薑北喝醉了。”

陶淵看著對麵說著胡話、麵容慘白的薑北,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身上,沒有了以往的王子光環,現在的薑北更像個落魄的流浪者。

曾經他們意氣風發,何曾想過有一天會被情愛所困?

“喝完這杯再走。”陶淵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對麵的薑北念叨起岑念的名字。

一聲又一聲,他的世界在岑念離開後就變得支離破碎了。

05

從洞蜜園出來時已經十一點了,白天繁華的街上此時空無一人,安靜得過分。

唐茵和陶淵扶著薑北,往他們的住所走去。升入大四後,薑北和陶淵在外租房,薑北平常除了實習工作需要外很少出門,而陶淵則更多地待在實驗室。

“呼……”陶淵放下薑北後,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就先把他放在這裏吧!我先送你回去。”

夜路漫漫,唐茵也沒推辭,點了點頭。

隻有他們兩個人時,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唐茵站在陶淵身邊,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她本想說點什麽緩解下氣氛,結果一張嘴話還沒說,先打了一個酒嗝。

她拍了拍胸口,順了順氣後,才說:“你醉了嗎?”

陶淵抬頭看著路燈,明明光不強,卻刺得他眼睛生疼,就像岑念一樣,明明比她優秀的女孩有很多,可他偏偏隻鍾意她一個。

“沒有。”陶淵說話時摸了摸鼻子。

“要不要再喝點?”唐茵拽住他,看向了不遠處的便利店。

陶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隔著櫥窗還能看到堆成金字塔形狀的啤酒,他吸了一口氣,說道:“走吧,我們去買點。”

他沒醉,可他想醉,因為他想忘記很多事情,醉一場,夢一場。

唐茵和陶淵買了一打啤酒,坐在公園長椅上,唐茵先開了一瓶,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問道:“陶學長,你為什麽想要喝醉?”

她看著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宛如星辰。

“因為我想岑念了。”他抬手,細長的手指蓋住眼睛,不知是酒話,還是他的心裏話。

唐茵捏緊易拉罐,低頭說道:“我也想她。”

很想她,但不希望陶淵也想她。

“是啊,你們都很想她。”陶淵苦笑,手依舊覆蓋在眼睛上,唐茵不知道他是在感慨還是在難受,陶淵繼續說道,“可我不一樣……我……”

他哽咽著,仰頭又灌了一大口,啤酒順著嘴角滑下,流入脖頸裏,大概是因為薑北不在,陶淵的話也多了起來。

“岑念和薑北分手了……”他喝光了酒,易拉罐被他捏得變了形,他起身,踉蹌著向前走。

“岑念,你在哪裏?在哪裏啊!你不是已經和薑北分手了嗎,分手了……我也不能陪著你,因為我找不到你。你到底在哪裏,在哪裏啊?”

唐茵咬著下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看著他的背影,看起來就像個乞丐,和沒有岑念的薑北一樣。

他……果然喜歡的是岑念。

如果看到這樣的陶淵,她還猜不出來陶淵喜歡岑念的話,那麽她就太傻了,就是因為太喜歡一個人,所以才能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陶淵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這一點,唐茵一直知道。

“陶學長……喜歡岑念。”她低吟。

陶淵扭過頭,扶著路燈杆,笑著對她說道:“是,我喜歡她。”

唐茵猛地抬頭,一直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也一直知道,陶淵不會喜歡自己,可是……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時,眼淚卻止不住了呢?

淚流滿麵。

——是,我喜歡她。

他喜歡的是岑念。

唐茵看著他,她無法想象陶淵是懷著什麽心情祝福薑北和岑念在一起的。

友情和愛情牽在一起的痛,唐茵在這一刻也嚐到了,像是吸血鬼胸前的木樁,樁尖紮入心髒,血不停流淌。

“陶學長。”她吸了一口氣,心髒隨之顫動,依舊很疼,“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

她想知道,她的愛情是什麽時候結束的。

陶淵像是回過了神,看著坐在長椅上的唐茵,隔了好久,他才說道:“大概是第一次見到她時吧!”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仰著頭,目光清澈,信誓旦旦地對薑北說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那一刻的岑念,莫名地吸引著他,當他反應過來時,目光已經開始隨著她轉。這種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喜歡,讓他躲也躲不掉,愛得痛苦,愛得難受。

唐茵放下易拉罐,聽到答案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已經癱軟在長椅上,原來她從一開始就輸了,一開始她就愛上了心有所屬的人。

“好不甘心。”唐茵低著頭。是的,好不甘心,她從頭到尾的等待與關注,最後還是讓她那麽難受。她張口:“我很不甘心,可又必須讓自己甘心,因為……你愛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陶淵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像是頓悟了所有,他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喜歡我?”

唐茵笑了笑,像是三月櫻花,看似天真,實則淒涼。

她的笑容已經替她回答了,陶淵很聰明,哪怕喝醉了,他也清楚地知道唐茵所要傳達的心意,一瞬間的驚愕在片刻就被他撫平了,他抓緊路燈杆,問她:“什麽時候開始的?”

“和你一樣。”短短四個字,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她說完後不敢看他,而是重新拿起身旁的啤酒,猛灌一口。

靜謐的夜路上,兩個人的身影格外清晰,卻又形影相吊,像是看不到對方,都沉浸在孤身一人的世界裏。

這一次他們喝得很慢,當一打酒喝完時,岑念才起身主動走向陶淵。她喝醉了,全身的酒味讓她皺緊了眉頭,胃裏翻滾的惡心感和心頭的酸楚融為一體,折磨著她,可是她再也哭不出來了。

她走向陶淵,張開雙臂,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他。這個動作她做得很小心,也很輕柔。

“陶淵。”她念叨著他的名字,其實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看著他、在意他,卻不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他。

而這個動作是她一直想做的,無數次在夢裏,她都是這樣抱著他,訴說著自己的心事。

她無聲無息,用這個動作表達了所有的情緒。

陶淵看著腰間那雙手,將手覆蓋在她的手上,道:“謝謝你喜歡我,可……我們還是朋友。”

“嗯,是朋友。”她接過他的話,臉靠在他的背上,“真正的朋友。”

再與愛情無關,她要做他真正的朋友,對喜歡的人放手,也未必不是一個好選擇。

因為,不放手的話,傷得更重的就是她,不愛就是不愛。

陶淵心裏愛的那個人並不叫唐茵。

06

沒有人會為誰等待,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世界,誰也不會原地不動,陶淵如此,薑北如此,就連唐茵也不例外。

唐茵升入大四時,已經學會了打算未來,她抱著日語書走進宿舍時接到了陶淵的電話,那之後她對於陶淵的記憶也隻停留在了那一通電話上。

“喂,陶學長。”她走進宿舍,放下書本,一年來她習慣了一個人的宿舍。

陶淵那頭的聲音有點嘈雜,他說:“我已經不是學長了,以後該改口叫我名字吧!”

“習慣了,一時難改。”唐茵握著手機輕輕笑道,“曾經我改口叫薑北還花了不少時間呢!”

陶淵記得,那時薑北離開廣播社,而唐茵還是喜歡叫他“薑北副社長”,為此岑念沒少揶揄她。

陶淵笑了笑,說道:“我在機場,要去北京,之前薑北給我打電話說到了更好的公司做項目工程師。”

“你們的未來都安排好了。”她似是在感慨,淡淡說道。

陶淵點點頭,笑笑說道:“是的,你呢?有什麽打算了嗎?”

“想好了,我想去日本留學。”唐茵站起身,倚靠在門邊,“我想去不同的地方,見識不同的舞台。”

“誌向很遠大嘛!”陶淵的口氣帶著愉悅,他說,“加油吧,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告訴我一聲。”

唐茵點點頭:“好,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不客氣。”

“好了,我要上飛機了,以後再聯係。”

“好,以後聯係。”唐茵掛上電話後,對著手機輕聲說道,“一路順風。”

掛上電話,唐茵想起了同樣離開的薑北,沉默了幾秒後,她給薑北發了一條短信:

工作加油。

她想,如果岑念在,一定會為薑北的大好前程開心好幾天,也一定會給他發一條“加油”的短信,所以,她代替岑念做了這件事情。

不多時,薑北就回複了,隻有一個簡短的“嗯”字。

……

新的環境,新的挑戰,他卻平靜如水。

薑北穿著正裝走入新的公司,而之前的公司成了他的跳板,他沒想過日後會怎麽樣,他所做的隻有不斷地往上爬,然後用更多壓力去忘記一個人。

隻是在忘記前,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薑北。”宛如黃鶯般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薑北轉過身,眼前的女生長發及腰,五官精致,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不多不少露出了八顆牙。

在他記憶裏,隻有一個女生是這樣的,那便是鄒雨晴。

他點了點頭,算是對舊同學示意。

鄒雨晴走到他身邊,與他進入同一部電梯:“好久不見了,你來工作?”

“剛來報到。”薑北說得很平淡,沒有因為遇到同學就欣喜,他麵無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鄒雨晴看到這樣的薑北也隻是笑笑,她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岑念”,薑北大四那一年的頹廢她也看在眼裏,原以為與薑北無緣了,哪想到命運會開這個小小的玩笑。

“哦,是做項目工程師吧?”鄒雨晴抬頭看著他,含笑的眼睛微彎,“要不要獲得更高的職位呢?”

“什麽意思?”薑北看著她,依舊淡漠。

“這是我爸爸的公司。”鄒雨晴說得很輕。

薑北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一點的鄒雨晴,蹙眉說道:“所以……”

“我可以和我爸爸說下,給你更高的酬勞和職位。”鄒雨晴淺笑嫣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她幫助他往上爬,而他則要討好她,甚至……努力愛上她。

因為鄒雨晴會以他是她男朋友為由,為他鋪路。

她話落的同時電梯打開,到樓層了。薑北率先一步走出,頭也不回地說道:“免了。”他更喜歡靠自己,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腳踏實地,沒有捷徑。

站在電梯裏遲遲沒出去的鄒雨晴愣了愣,隨後露出了無奈的笑容,薑北依舊是薑北,哪怕沒有了岑念,他也依舊不會妥協愛上她。

鄒雨晴知道,哪怕到了現在,自己依舊被阻攔在外圍。

07

兩年後。

薑北彈了彈煙頭,滿缸都是煙灰,他的手邊放著一張喜帖,紅色心形紙上印著燙金的字:

新娘 唐茵

新郎 北川一郎

……

自從唐茵去了日本,他們就很少聯係了,當他收到從日本發來的快遞時糾結了一會兒,快遞裏麵隻有這一張喜帖,意思明了。

“我們是朋友。”僅此一句話,薑北將兩個人的關係說得清清楚楚。

這句話讓鄒雨晴更加訝異了,能被薑北稱為朋友的人很少。

“後天請假。”薑北收起喜帖說道,“我要去一趟日本。”

“一起吧!”鄒雨晴笑道,“我也要去辦點事情。”

薑北沒有理會她,隻是點點頭就繼續埋頭苦幹起來。

被晾在一旁的鄒雨晴放下了手中的飯盒,離開了他的辦公室,她說:“過了十二點還沒看你出來吃飯,就給你帶了一份,記得趁熱吃。”

薑北對鄒雨晴很淡漠,從沒主動與她聯係過,可是她對薑北很特殊,噓寒問暖,公司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嫉妒,也有人理解,可誰也不知道,薑北的心卻在一個叫作“岑念”的女孩身上。

他不離不棄,不曾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