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鋼琴上的芭蕾舞
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舞,驚豔了誰的眼眸?慌亂了誰的心房?
塵封的記憶,能就此打開缺口嗎?
(1)
“明天上午八點,我在外灘別墅的海邊等你。來一下,可以嗎?”
字條上的字,流美疏朗,筆畫逸虯。
看字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隻是此刻,我並沒有那種閑心。
將小字條丟出窗外,我搖上了車窗。
外麵滂沱的雨打在車身上,刷刷作響。車內的空調調得很低,我隨意地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鏡玥燁的邀約,我自然是不會去赴的。
因為,我一點兒都不想再攪進他們的事中。
無論是憂鬱可憐的莫紫茹,還是一心多用的鏡玥燁,抑或是莫紫茹那個“優雅高貴”的媽媽,還是那個斯文沉默的男人,以及所有其他把我當成紀念的人,我都不想理。
我說過了,我是歐子璿。
我相信,誰也不會喜歡別人老對著自己喊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在我看來,我跟紀念不是同一個人。
因為差得太多了。
一路上,開車的忠叔表情很沉悶。
我想起了剛才在醫院他看柳善意的目光,心裏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忠叔為什麽會用那樣的目光看那個女人?完全不是管主任那種崇拜稱羨,而是驚愕中帶著微微的鄙夷。
柳善意是這個城市的大名人,而忠叔也隻是剛跟著我們來到這裏,按理說,他是不認識柳善意的,但是為什麽會那麽看她?
難道是我看錯了?
但願是吧,醫院走廊裏的燈光太暗,看錯也是難免的。
吃晚飯的時候,父親因為我的晚歸說了幾句,但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嚴厲地指責我,估計是因為有忠叔陪著我回來,他想我也不會做其他出格的事,所以才這樣吧。
一頓飯一如往常,吃得安靜至極,其間,除了二叔開過口,叫我多吃點蔬菜外,再無其他聲音。
這兩年來,這個家永遠是這麽的壓抑,冰冷得有些不像家。
是因為沒有女人的緣故嗎?
我又一次感到好奇,我的媽媽到底是誰。
即使父親禁止任何人跟我談論媽媽,但這並不代表我心裏對這件事沒有任何芥蒂。
一個孩子,在任何情況下,都有權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無論他們有多不堪,有多罪惡,孩子都有權知道這件事。
但最終,我還是被父親那冷峻的表情所震懾住,不敢妄自開口追問。
草草地吃完飯,我上樓洗完澡,準備睡覺。
我的日子過得很無聊,每天回到家,如果父親沒什麽吩咐,我便隻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躺在**看無趣的電視節目,等著倦意襲來。
我就像個木偶,永遠活在被人操控的世界中,冰冷壓抑,渴望溫暖,渴望自由。
然而,那僅僅隻是渴望而已。
這種渴望對我來說,太過奢侈。
自從答應了父親不再見墨子羽後,我便再也沒去過那個酒吧。
有些羈絆,在它尚未開始滋生前便斬斷是最好的。
還好,那個人隻不過是我人生中遇到的一個過客而已,占的分量並不重,所以抹去不會疼痛到無法呼吸,隻是,心裏微微地有些落寞罷了。
寬大的液晶電視裏放著爛俗的韓劇,永遠是千篇一律的灰姑娘故事。女主角的臉僵硬得很,不知是動手術的時候,那醫生手抖了還是怎麽的,她的鼻子竟然有些歪。
我無心再看下去,又找不到其他想看的節目,索性關了電視,準備睡覺。
一閉上眼,白天各種零碎的畫麵極快地從腦海中閃過。
莫紫茹手上觸目驚心的傷痕、柳善意憤怒埋怨的表情、莫光迪冷峻漠然的樣子、鏡玥燁皺眉沉思的神色……
以及醫院走廊裏那昏黃閃爍的燈光。
所有人的臉與腦海中模糊的幻影奇異地重合在了一起,我心裏突然生出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為什麽我總感覺以前就見過這些人?到底是在哪裏見過?為什麽會見過?我明明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城市啊!
還是說,車禍前我曾來過這裏?
隻是那段記憶消失了?
腦子裏一片茫然,被這些問題困擾著,我早就沒了睡意。
從**坐起來,我隨手披了一件針織衫出門,準備去樓下衝杯牛奶助眠。
外麵的雨聲淅淅瀝瀝的,許久未曾停過,偶爾伴隨著幾道刺耳的雷鳴,弄得人心驚肉跳。
經過樓梯口左邊的書房,我驚愕地看到裏麵的燈光還亮著,隱約傳來說話聲。
父親還沒有睡?
這麽晚了,他在跟誰說話?
我心裏湧起一陣疑惑,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來到了書房門口。
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嚴厲。
我終於聽清楚了,另外一個聲音是忠叔的。
“確定沒提到我?”
“是的,大小姐剛要說出你的名字時,我正好趕到,喊住了她,所以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那個女人隻是認定小姐是紀念,沒有問到你,她應該還不知道。”
“早晚會讓她知道的,隻是現在說出來,就沒那麽有趣了。欠我的,我總會討回來的。她跟姓莫的男人生的那個女兒現在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報應,都是她這個做媽的害的。她一直都是個自私的女人,不配做別人的母親!子璿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大小姐向來聰明,她可能發現了一點什麽,但是沒問,我也沒有說。不過,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鏡家少年鏡玥燁偷偷地塞了一張字條給大小姐,大小姐看完就扔了,不知道上麵寫了什麽。”
“鏡玥燁嗎?如果把那小子拉攏過來,那個女人一定會氣瘋。她以為逼著那孩子跟莫紫茹訂婚就什麽事都沒有了?我怎麽可能讓她這麽容易得逞!”
“先生,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等!等時機!”
……
我站在書房外,攥緊了拳頭。
聽到裏麵有人走動的聲音,我沒有把話全部聽完便無聲地離開了,捧著牛奶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耳邊不停地回**著父親跟忠叔的對話。
他們說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柳善意吧?
父親為什麽那麽恨她?為什麽不能讓她知道他的名字?為什麽又不能讓我知道這一切?
他在等什麽時機?
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來這個城市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我第一次深刻地發現,我有多不了解我的父親。
他心中的事,我全部不知道。
(2)
一夜風雨,翌日清涼。
我躺在陽台的竹椅上,端著一杯普洱茶,望著窗外還未停歇的大雨。
明明是白天,卻如黃昏一般灰暗,整個天都是灰蒙蒙的,雨水打在窗戶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如一串音符在跳躍。
這樣的天氣,那個人應該不會去外灘海邊吧!
不去也好,不去就不會等不到他想等的人,就不會失望,不會受傷。
我無意傷害任何人,之所以不去,不是因為這惡劣的天氣,而是,我根本就不是他想等的人。
今天是周六,學院不上課,我待在家裏沒處可去,一會兒還得跟父親一起參加一個商務宴會。
雖然不喜歡,卻無法拒絕。
家用造型師給我準備了專門的晚禮服,顏色是我習慣穿的黑色。與上次父親讓我穿著見汪顯至的超短禮服裙不一樣,這條裙子很長,全身沒有任何飾物,隻是在胸前別了一枚複古的蝴蝶胸針。
那別針不是衣服上本來配好的,是父親讓造型師特意給我加上去的。
父親做事總有他的深意,就像他不會無緣無故帶我去參加宴會。
因為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歡過於拋頭露麵。
蝴蝶全身是古舊的藏青色,唯有那對眼睛黑得像個無底洞,仿佛藏著很多秘密,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進去。
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我對著鏡子開始換衣服。
鏡中的我,皮膚白皙,因為太瘦,眼睛顯得尤為深邃,黑色的長裙單調肅穆,卻很凸顯氣質。那枚藏青色的蝴蝶胸針,就這麽別在胸前,像隻精靈,黑色的眼珠子正對著鏡中的我,好像在看我。
我的喉嚨像被人緊緊掐住一般,望著裝扮好的自己,莫名地感到異常窒息。
父親即將參加的這場宴會又是為了什麽?
這次,他又想怎麽利用我這個女兒?
門口響起敲門聲,所有人都在等我。
加長的勞斯萊斯房車就停在大門口,別墅的大門處,站著這棟宅子裏所有的仆人。
我踩著黑色的細高跟鞋,腳步有些淩亂地跟在父親和二叔的身後,心情忐忑地鑽進了車內。
“阿忠,你來開車!其他人各做各的事情!”父親朝守在門口的忠叔說道。
忠叔點了點頭,立刻坐到了駕駛位上。
我們還沒走,仆人們當然不敢就此離去,等車駛出了很遠,我回頭還能望見那群人僵硬地站著不敢動的身影。
不僅是我,這棟房子裏的所有人都懼怕父親。
汽車穿過別墅區,轉向了最近的公路,平穩地行駛著。
透過車窗望出去,隻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靠近別墅區的外灘,黑壓壓的看不到藍色的海,一路望到尾,沒看到任何人影,我緊繃的心微微放鬆了一些。
不管怎樣,還好,那個人沒去。
這樣的天氣,去了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房車在維也納城堡的門口停了下來。
從車上下來,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整個城堡裏燈火通明,遠遠地就能聽到曲調悠揚的音樂聲。
“今天是誰在這裏舉辦宴會?”走向宴會廳的路上,我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二叔看了看我,正要回答,父親冷冷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汪顯至把維也納城堡的地契拿給我們了。作為這個城市最豪華城堡的新主人,理所當然應該由我來舉辦這個宴會,跟這個城市裏上流階層的人們宣告一聲。”
“宴會是你舉辦的?”我驚愕地問道。
父親不再說話,算是默認。
不可能隻是宣告主權那麽簡單,如果隻是那樣,他沒必要在我的禮服上加那枚蝴蝶胸針。
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胸前蝴蝶的羽翼撲騰了一下,那雙黑亮的眼眸如墨一般深邃。
穿過一條又一條漫長的走廊,我們終於到了寬闊的宴會廳。
剛進城堡的時候,我又有一種熟悉感,仿佛自己曾經來過這裏。然而,當走到宴會廳時,我敢肯定,自己又出現了錯覺。
我從未見過這麽豪華的大廳,四麵都是用琉璃鑲嵌而成的,四周的柱子全用水晶堆砌,地板也是琉璃石鋪成的。整個大廳流光溢彩,奢華至極。
“看來,那多加的300萬加得一點兒都不虧,這個廳就抵得上好幾個300萬了。怪不得汪顯至那老鬼敢跟我們漫天要價,怪不得那麽多人想搶著買下它,這城堡本身就代表了一種無人能超越的地位。”二叔“嘖”了一聲,說道。
父親的嘴角驀地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它再奢華,現在也屬於我歐遠洋。我就是這個城堡的新主人。”
我站在他們的身後,眼睛被這種奢華刺痛了。
周圍的賓客個個一身高貴的打扮,舉止優雅,談吐得宜,臉上的笑容卻虛假萬分。
所有人都衝著這份奢華而來,所有人來的目的不過是結交權貴。
歸根結底,一切的一切,都純粹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這樣的地方,太過奢華,太不純粹。
(3)
沒多久,父親跟二叔就去招呼客人了。
我一個人在大廳中閑逛。
交際是我最不擅長的,也是我最不願意做的。
父親沒有強迫我必須跟那些人交流,所以我隨意地挑了幾種水果,端了一杯紅酒,挑了一個角落的位子,百無聊賴地吃著,冷眼看著那些嬉笑的達官貴人。
茫然間,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驚愕地回過頭去,便看到了一張不帶任何瑕疵的笑臉。
“你怎麽也在這裏?”穿著黑色小西裝跟白色歐式襯衫的墨子羽站在我的身旁朝我問道。
絲毫未料到會在這裏見到他的我,頓時驚訝得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話該我問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將嘴裏的東西吞下,我趕緊把墨子羽拉到靠角落的那邊,用身體擋著他問道。
要是被父親看到,一定誤會是我沒聽他的話,繼續跟墨子羽聯係的。這樣的話,對墨子羽不會有任何好處。
“你以為就你們有錢人能進來啊?放心,我不是偷偷地溜進來的,我是從大門光明正大地進來的。看見我身上的衣服沒有?是演出服。這裏的主辦方請了一個樂隊來這裏奏樂。我一個朋友正好在裏麵,不過她身體不舒服,所以我就替她來了。”墨子羽不滿地瞟了我一眼,說道。
我無語了,我是為他好,他卻以為我看不起他。
經墨子羽一提醒,我果然看到宴會廳的某一處坐著一排跟墨子羽穿著一樣服裝的人,他們的身前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
“你演奏什麽?”我朝墨子羽問道。
墨子羽愣了一下,攤攤手說道:“我擅長吉他啊!不過這種地方,不需要吉他這種吵鬧的樂器。本來主辦方隻說要個樂隊,也沒說要演奏什麽,所以隊裏就把所有人都喊上了。我朋友在那做主唱,她不來的話,就缺一個主唱,正好我代替她唱。不過,我看了一下,這裏好像也不需要人唱歌。所以,我徹底成了‘打醬油’的!本來坐在位子上沒事幹,看到你,就過來打個招呼,不過大小姐你好像很不想看到我啊!”
“你沒事做,為什麽不先離開呢?”看到站在遠處跟人談話的父親突然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附在二叔的耳邊說了些什麽,我的內心開始不安,生怕父親會對墨子羽不利,所以想催促他離開。
墨子羽似乎看不出我的窘迫,不滿地瞪著我:“本來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分上,看你一個人無聊,我才特意過來跟你打招呼,打算替你解悶的。你倒好,張口閉口就想趕我走。我才不走呢!這種地方,你還真以為誰都有機會來,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來,估計出去了便再也沒機會來了,都還沒看夠呢,就想讓我走,沒門。”
“告訴你吧,這地方原來是汪顯至的,現在被賣給我爸了!你知道我爸,他就是買下你們琴心園的人,剛跟我一起來的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就是他。你曾經帶著琴心園的居民鬧過事,要是我爸看到你在這裏,你覺得你有好果子吃嗎?所以你還是趁我爸還沒發現你,趕緊走吧!想看的話,以後有機會我再偷偷帶你來看。”我半警告半安撫地朝墨子羽說道。
這些話有真有假。
真的是,我爸看到墨子羽在這裏,並且跟我站在一起,肯定會發怒。
假的是,他發怒的原因,不是因為琴心園的事,而是他已經警告過我,不準跟墨子羽這種沒地位沒權勢的人來往。
我是他安置在上流社會中的棋子,我沒有自由交友的權利。
聽到我的話,聒噪的墨子羽頓時沉默了。
許久,他才出聲,眼神有些落寞:“好吧!我也不想再被打一次,就這樣吧!我先走了,你好好玩!不過,我覺得你應該玩得不是很開心,不然你也不會一個人待著了。不說了,我走了。再見,歐大小姐。”
墨子羽邊說邊朝我擺了擺手,然後默默地轉身離開。
我望著少年有些憂傷的背影,心裏驀地感到抱歉。
其實,他是一個還不錯的人,雖然有時候說話很賤,很討打,但也算得上是個細心的人。
他是我這兩年裏,第一個在我受傷後,燒水給我清洗傷口擦藥的人;是第一個發現我沒吃飯肚子餓,不動聲色地去買地瓜的人;是第一個看得出我孤寂,主動來陪伴我的人。
雖然那些事都很小,小得不值得人家在乎,可是對於缺愛,缺關懷,一直活在冰冷世界中的我來說,這些事很大,大得一想到,心就會感到溫暖。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很想跟他做朋友。
隻是,這個可能性太渺茫了。
我們畢竟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他的世界太溫暖,我的世界太寒冷。
如同赤道跟兩極,隔得太遠。
(4)
“女士們,先生們,請大家靜一靜,現在到了我們的嘉賓演出時間。我們很榮幸邀請到了香榭城裏最優雅最美麗的‘鋼琴女王’柳善意女士來為我們彈奏一曲,祝賀買下維也納城堡的這位神秘紳士,擁有了如此奢華的建築,也感謝他設宴款待我們。”這個城堡的前主人,老色鬼汪顯至的臉上掛著笑容,舉著麥克風朝眾人喊道。
我沒有料到,父親竟然邀請了柳善意。
想起了昨晚在書房門前聽到的對話,我越發覺得,這場宴會藏著一個陰謀。
也許,我也被算進這場陰謀裏了。
不然我根本不需要出席,更不需要特意帶那枚蝴蝶胸針出席。
聽到柳善意的名字,本來準備離開的墨子羽突然又衝了回來,絲毫沒了先前的落寞,驚喜地說道:“哇,你們連她都請到了!她是我的偶像啊!我能不能看完她的表演再走?我就待在這個角落裏,肯定不會被你父親看到的。”
我沒有理會自得其樂的墨子羽,隻是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索著父親跟二叔的身影。
根本沒有!
他們去了哪裏?
似乎他們跟那幾個人談完話之後,朝我這邊望了一眼,便沒了蹤影。
這是為什麽?
我匪夷所思地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全身的神經悉數繃緊。
穿著紫色長裙、裝扮精致的柳善意,聽到汪顯至的話,已經從人群中站了出來,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雙手提著裙擺,優雅地走上了宴會廳中央的舞台,坐到了早就安置好的黑色鋼琴旁邊。
驀地,全場的燈光全滅了,隻剩下一束光投在鋼琴那兒。
不受年齡侵蝕、風采依舊的柳善意在燈光的照耀下,手指在鋼琴上靈活地彈奏著,明豔動人。
琴聲悠揚,有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流淌出來,周圍仿佛有純白色的精靈在舞動,她彈奏的曲子正是貝多芬的世界名曲《月光》。
仿佛每一個音符下都埋藏著一顆平靜而柔韌的心,讓人不自覺地為之動容。
我的手指在琴音中不由得顫動起來,等我意識過來,望著自己的雙手,不禁愕然無比。
柳善意不知道何時已經結束了她的表演,燈光又一次明亮起來,台下掌聲雷動。她提著裙擺淺笑著連連朝其他賓客致謝,然後從容地下了台,再度站回了人群中。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丟了魂似的,望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雙手,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麽會這樣?”站在一旁的墨子羽不知何時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我的手上,同樣震驚地問道。
我無法解釋,仿佛這一切都出於本能。
失神間,汪顯至又一次拿著話筒登上舞台,臉上依舊掛著諂媚的笑容。
“欣賞完柳女士的琴藝,接下來歡迎我們的另一位嘉賓,這個城堡裏的新公主,歐子璿歐小姐為大家帶來另一首鋼琴曲。”
洪亮的嗓音喊起,整個宴會廳又一次變暗了,圓形的燈光突然照到了我的身上,我想躲也躲不掉,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你也會彈鋼琴?”身旁的墨子羽驚愣地問我。
我又一次啞口無言。
為什麽會這樣?
我根本就不會彈鋼琴!
汪顯至到底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子璿,上去!”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而又冰涼的嗓音,我的心猛然提了起來。
黑暗中,有人在拍我的肩膀。
“是誰在那裏?”不知道來人是誰的墨子羽驚愕地低聲問道。
而我已經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那個人的命令,我從來不敢違背。
縱使周圍一片黑暗,但我也能感受到周圍人朝我投過來的目光。
不知道柳善意又一次見到我會作何感想。我已經沒心思想那些,肩膀上的手掌加重了力道,我痛苦地咬緊了牙,硬著頭皮朝漸漸被燈光照亮的鋼琴走去。
當我坐下來後,我聽到台下頓時響起了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能明白他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不外乎是因為我這張臉長得實在是太像憂鬱的天才音樂少女紀念了。
這張臉,配著這代表性的鋼琴,眾人為之驚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之前未曾接觸過鋼琴,可是父親的意思又不能違背,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手伸在半空中,對著黑白相間的琴鍵,不知道該彈什麽。
我會彈什麽?
然而,沒等我遲疑多久,我的雙手仿佛著了魔一般,不受控製地自己彈奏舞動了起來,壓抑憂傷的音樂響起,我的思緒完全停止,唯有一雙手在鍵盤上快速地彈動著。
音符仿佛刻在了我的靈魂裏,隻要一觸碰琴鍵便會自動飄出來。
我想要停下來,可是無法停止。那絕望的曲調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心口像被人用刀狠狠地刺著,疼得隻想尖叫,可我像啞巴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
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我整個人震驚了。
當手指敲下最後一個音符,我坐在鋼琴邊,身體僵硬,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竟然……竟然彈出了紀念的曲子。
那首無人能模仿的《天使在地獄》。
直到全場的燈光再度變得明亮,我依舊茫然地坐在位子上,忘記了起來謝幕。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像見到鬼一般望著我。
特別是人群中最為顯眼的柳善意,看我的表情,既震驚又憤恨,還帶著些驚歎。
“是《天使在地獄》,除了紀念沒人會彈,她是紀念!”
“可汪先生明明介紹她是歐小姐!叫歐子璿!”
“紀念的老爸不是被紀念殺了嗎?她怎麽還會有個父親?而且轉眼還成了富商家的大小姐!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啊!”
“長得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如果她不是紀念,為什麽會長成這樣?又怎麽會彈這首無人能彈的曲子?”
……
台下的人議論紛紛,我僵硬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望著四周吵鬧的人們,腦袋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我會彈紀念的曲子?為什麽我會長得這麽像那個人?為什麽我的頭會這麽痛?為什麽我感到壓抑得仿佛要窒息?
我第一次像現在這般茫然無助,下意識地朝父親的方向望去。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依舊冷漠地站在剛才那個角落,墨子羽被父親身後的保鏢架著,動彈不得。
“我想大家誤會了!這是小女,並非你們所認識的紀念。”突然,父親開口了,穿過人群,邊走邊說,目光緊緊地盯著台上的我,眼神冰冷。
他早就知道我會彈琴對不對?他早就知道我會這麽不對勁對不對?
所以,他才將我帶到這個宴會上來!
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是不是又成了他的棋子?
“你是?”有人驚疑地問道。
父親冷峻的臉上出現了奇異的微笑,轉過身去,麵向眾人。
從台上,我能清晰地看到周圍所有人的表情。
當父親轉身的時候,柳善意的整張臉都白了,而我爸似乎很滿意那個女人這樣驚恐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這是一場局,一場以我為棋子,對付柳善意的局。
我終於有些明白父親的深意了。
隻是我不懂,他為什麽要針對柳善意,也不懂,為什麽我會彈那首曲子。
究竟還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柳善意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我,待留意到我胸前的那枚蝴蝶胸針時,她那張漂亮的臉瞬間扭曲了起來。
連帶著表情變得扭曲的,還有她的丈夫,莫紫茹的父親,莫光迪。
有什麽塵封已久的秘密好像被無形地揭開了,莫光迪望著柳善意的目光開始有了怨恨。
這是一場早就計劃好的陰謀,而我隻是個任由擺布的傀儡。
如果我真的是歐遠洋的女兒,那麽,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我會彈隻有紀念彈得出來的曲子?
如果我是紀念,那誰又能告訴我,我為什麽成了歐遠洋的女兒?
我到底是誰?
為什麽我一點兒都想不起以前的事情?
之前喪失掉的記憶中,到底發生過什麽?
二叔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
為什麽他不提前通知我?
連他也把我當成傻子了嗎?
他現在又去了哪裏?
我的腦子裏全是疑問,頭撕裂般地疼痛起來。
周圍的人還是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指著我議論紛紛。
父親依舊站在原地,無聲無息地與莫氏夫婦對峙著,他們的眼裏閃爍著我看不懂的複雜光芒。
頭快要痛死了,現在,我不想追究任何事了,隻想逃離這個奢華的大廳,不再理會任何人。
想到這裏,我抱著頭衝下了台,極快地越過驚愕的人群,拚命地朝門口跑去。
我想逃離,逃離這亂了套的世界。
父親的保鏢們過來攔我,我用力地反抗,卻無力至極。
因為那兩個保鏢都來堵我了,墨子羽自由了。
身旁抓著我的那個保鏢突然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我來不及驚愕,手已經被一把拉住,整個人被帶出了門,使盡全力邁動著腳步,奔跑再奔跑……
(5)
我穿著高跟鞋跑不快,基本是任由墨子羽拉著我跑。身後的保鏢緊追不舍。
我不清楚父親為什麽非要把我追回去,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徹底地利用我,為什麽讓我對他如此失望。
我現在什麽也不知道。
頭痛得仿佛要炸開來,整個思維都是混亂的。
維也納城堡很大,大到從大廳到大門不知道得穿過多少條走廊。
墨子羽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根本不認識路,隻能像無頭蒼蠅一般帶著我四處亂撞。
仿佛置身於迷宮中,我們找不到出口。
還好,身後的人早已被甩掉,這也算是稍微值得慶幸的事。
“喂!你還好吧!你的臉色很難看!像鬼似的,出什麽事了?”墨子羽邊拉著我找出口,邊跟我說話。
我能感覺到冷汗正簌簌地從我的額頭上往下掉。
腦袋昏昏沉沉的,所有的事物都飄忽起來。
我腳步虛浮地跟著他走,有氣無力地回答道:“頭痛!很痛!好像要裂開了!”
墨子羽在我的眼前變成了兩個,我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哪個是幻影。
他將我摟緊,大聲地喊道:“喂!歐子璿,你別急著暈倒啊!前麵有亮光!出口就在前麵!你撐著點啊!一出去我就送你去醫院!”
墨子羽用力地大吼道,我已經沒力氣再回他的話了。
外麵的雨不知道何時停了下來,空中的烏雲散去了些,整個世界變得明亮了一點。
墨子羽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扶著我鑽了進去。
我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座椅上,身體墜下去的時候,頭磕到了車窗玻璃,卻沒喊痛。因為那痛跟頭痛比,實在不值一提。
墨子羽將我扶穩,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無力思考的我,根本沒去想這樣的舉止是否顯得過於親密了,人已經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了。
沒想到前不久,我剛送人來這裏,沒過幾天,自己也躺了進來。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太過刺鼻,我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頭。躺著有些累,我剛想坐起,一雙手突然伸過來按住了我。
“你要做什麽?喝水嗎?我給你倒!”墨子羽急忙將我按回**,關切地說道。
“我睡了多久?”揉了揉還不太清醒的腦袋,我一邊接過墨子羽遞過來的水,一邊問道。
“大概兩個小時吧!醫生說你醒來後,要做個頭部的CT掃描,這樣才能知道為什麽會突然頭痛。我現在就帶你去好不好?”
我轉過頭,睜大眼睛看著他,思緒恍惚了片刻,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我沒事,我要出去!我不喜歡這裏的味道。”
這種味道讓我不自覺地聯想到死亡。
“你的頭不痛了嗎?痛的話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不然有什麽毛病,拖久了可不好。”墨子羽眨著明亮的眼睛,朝我真摯地說道。
我搖頭,語氣飄忽淡然:“嗯,現在不疼了!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
睡了覺,再度醒來,那股劇烈的疼痛感完全消失了,隻是,先前發生的事又浮現在腦海裏,心底的茫然和疑惑絲毫不曾減少。
“嗯,你的臉色是比之前好多了!那好吧,你要是覺得沒事,我就去跟醫生說一聲,馬上出院。你再躺會兒,我去去就來。”墨子羽幫我蓋好被子,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我驀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一聲微弱的“謝謝”從我的嘴裏飄出。
墨子羽頓了頓,轉頭朝我露齒一笑,眼裏帶著柔和的笑意:“這才對嘛!別人幫了你,說一聲‘謝謝’才是最禮貌的!看來你學得不錯!我總算沒白教你啊!嗬嗬!”
說著他還得意地朝我挑了挑眉,我感激的心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鬆開抓著他衣袖的手,倨傲地別過頭去,冷冷地說道:“別廢話!快走吧!”
“哈哈,知道了!歐大小姐!”
墨子羽離去,獨留我一個人躺在**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發愣。
之前困擾我的疑惑又一次洶湧而來,我第一次對那段失去的記憶有了追回的想法。
過去的我是怎樣的?
在我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到底是誰?
現在除了自己,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從醫院出來,我暫時不想回家。
對父親的芥蒂,我還未解除。
如果說他第一次利用我引誘汪顯至,拿到維也納城堡的地契,是為了利益不顧一切,那麽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呢?
還是商人的本性嗎?
帶我參加維也納城堡的宴會,通過汪顯至之口讓我表演鋼琴,還故意把我跟柳善意擺在一起,故意讓我佩戴那枚複古的蝴蝶胸針,這些都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刺激柳善意?
我敢肯定,父親跟柳善意應該早就認識。不然柳善意不會一看到父親,就露出那麽驚恐的表情,他跟忠叔也不會有那番對話。
到底是什麽原因?
他為什麽那麽憎恨那個被很多人愛戴的“鋼琴女王”?
是否因為,柳善意跟我被禁止提起的媽媽有關?
父親恨我的親生母親,所以連帶著也恨柳善意?
但是,隱情又是什麽呢?
我不得而知。
我不想回去,墨子羽也沒有勉強我,隻是說如果我不嫌棄,可以跟他回家,先在他家住一陣子。
這種時候,我當然巴不得他能夠收留我。
隻是他不理解,我為什麽會放著好好的別墅不住,而願意住即將被拆除的琴心園那種破舊的地方。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
我的故事太短了,短得隻有兩年的時光,具體地說,是從兩年前車禍後醒來的那天開始,直到現在。
我一直知道,我不愛那個家,因為它毫無溫暖。
除了不愛之外,還帶著一些恐懼。恐懼再次被利用,恐懼自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傀儡,一個複仇的工具,也恐懼,在那裏,會喪失所有的自我。
琴心園裏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家家戶戶都有人忙活做事,所有人都努力地為生活打拚著。
我跟在墨子羽的身後,一路上聽到無數人跟墨子羽打招呼。
有人玩味地看著我們,有人直接好奇地問墨子羽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有人隻是沉默地看著我……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因為,我已經厭倦了虛假。
(6)
“奶奶,我回來了!”剛到門口,墨子羽便朝屋裏喊了一聲。
沒聽到老人回答的聲音,倒是一個纖瘦的身影突然從門後跳了出來,高興地抱住了墨子羽。
“回來了!怎麽樣?維也納城堡宏偉吧?去得還值吧?”那女孩攬著墨子羽的脖子,微笑著說道。
那女生穿著打扮很隨意,身上的衣服褲子都很肥碩寬大,她身材高挑,側臉很美,鼻梁很高,長得有點像混血兒,紫色的短發帥氣幹練,耳朵上的蛇形耳釘很凸顯個性。
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我的腦海裏便奇異地閃過另一個身影,慢慢地與之重合在一起,隻是幻影裏的人高傲的氣息與眼前這個人怎麽也搭不上。
“快給我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墨子羽抓著那女孩的手,受不了地大叫道。
我望著他們握在一起的雙手,心裏閃過一絲淒然。
原來,他對所有女孩子都很親密。
“尚子涵!算我求你了!放手吧!我真的喘不過氣來了!”喊聲轉為哀號。
似乎對墨子羽的求饒很滿意,那個女孩微笑地鬆開了手。
尚子涵!
我好像在哪裏聽說過這個名字,感覺很熟悉。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尚子涵,就是我那位身體不舒服讓我代班的朋友,以前是肖邦學院狂飛樂隊的主唱,不過現在樂隊解散了,她不做了。怎麽樣,挺牛的吧?而且長得很漂亮!”墨子羽將手搭在尚子涵的肩上,微笑著跟我介紹。
尚子涵轉過頭來,她長得竟與我想象的一模一樣。
在哪裏見過?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紀念?”那氣質高貴的混血美女震驚地看著我,突然出聲喃喃地說道。
我沒有回答,隻是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墨子羽鬆開了她,來到我的身旁,指著我朝她說道:“這是歐子璿,歐大小姐,她爸就是那個買下琴心園的地產商,也是維也納城堡的新主人。她會彈那首沒人能彈的《天使在地獄》,也很牛,對吧!不過,好多人都跟你一樣,看到她都會喊她紀念,紀念真的跟她很像嗎?”墨子羽好奇地問道。
我轉頭看著他,訝然道:“你不認識紀念?”
這個城市幾乎所有人都認識紀念,他怎麽可能不認識?他知道紀念的《天使在地獄》,又怎麽會不知道紀念長什麽樣呢?
“我隻聽曲子,從不看人的。像那些娛樂報啊、雜誌啊、娛樂新聞啊,我從來都不看的。當初認識小涵前,她沒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以前就是肖邦學院那個大名鼎鼎的尚子涵。不僅是紀念,就連鏡玥燁、莫紫茹,我也不知道他們長什麽樣!其實不用你說,作為香榭城的人不知道這些,我有時候也覺得挺丟臉的。”墨子羽自嘲地解釋道。
“你叫歐子璿?你不是紀念?不可能,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雙胞胎也沒有這麽像的。你如果不是紀念,怎麽可能會彈她的《天使在地獄》?那首曲子沒有人會彈。能一秒彈出十六個音符的,這個城市隻有紀念一個人。”尚子涵懷疑地朝我說道。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墨子羽已經率先開了口:“小涵,你弄錯了,她彈的那首沒有出現過一秒十六個音符。雖然曲子聽起來一樣,可是少了那種絕望的掙紮。所以那首應該是不成功的《天使在地獄》,她應該不是紀念。不是說,紀念當年是因為被認為犯病誤殺了她爸才被關進精神病院的嗎?但是,歐子璿她明明有自己的爸爸啊!她爸爸就是那個要拆琴心園的奸商!”
墨子羽的話讓尚子涵一時反駁不了。
我站在原地,沉默著,內心卻波濤洶湧。
其實不怪尚子涵懷疑,連我自己也在懷疑,我到底是誰?
墨子羽根本不知道,我從未彈過那首曲子,今天他聽到的是我這兩年來第一次彈的曲子。
如果我真的隻是歐子璿,那我為什麽會彈那樣的曲子?是因為曾經模仿過,還是其他?
“是嗎?”尚子涵微微地低喃了一句,目光緊緊地盯著我,眼神很複雜。
這個時候,墨子羽的奶奶出來了,招呼我們進去吃飯。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身旁的墨子羽推了我一把,說道:“還愣著幹什麽啊,小心走慢了就沒得吃了!”
我被推進了屋,再也不好意思拒絕。
滿桌的家常菜,四個人圍在桌旁,邊吃邊聊天,很有家的味道。
這種感覺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這兩年沒有,我相信前十六年也應該沒有,不然我的心不會因此被溫暖填得滿滿的,感動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