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什麽不相信我
12月25日 擁抱小幸福
我想要的並不多，隻要一個平安夜的蘋果，一句關心的問候，我就會高興很久了。但是當每一個細節都可以讓我感動的時候，同樣的，每一句謊言都會讓我受到傷害。所以，請不要讓所有的小幸福都躲藏在謊言裏。我會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期待和你的每一次見麵，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讓我所期待的驚喜最後都變成了驚嚇？
（1）
平安夜。
莫之南沒有像平常一樣在秋千下畫畫，我的心裏有一絲不安。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就是約定的日子了。
無邊的黑色天幕上，月亮發出微弱的光芒，偶爾有幾顆星星穿透了雲層，又被拉了回去，不知道我一直期待的第一場雪會不會在明天下下來。
“我帶了點心擺在瓦斯爐上，雜誌都買到了，放電腦旁……”
當我看著外麵的天空發呆時，梁靜茹隨意又內斂的聲音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響起來。
這是屬於樓小森的來電鈴聲。當時他把自己的號碼存到我的手機裏，固執地要我給他設一個特別的聲音。可是我手機裏的鈴聲他都嫌不好聽，於是就決定自己去找首好聽的歌傳給我做鈴聲。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哪知道兩天後，樓小森突然興奮地跑到我身邊，火急火燎地要我拿出手機，打開藍牙。
他看我的動作太慢，就自己把我的手機搶了過去，神情專注地開始傳歌。傳好後，他把音樂播放器打開，然後把手機遞到我的麵前，滿臉期待地說：“你聽！”
“我帶了點心擺在瓦斯爐上，雜誌都買到了，放電腦旁。疊好的衣服在新換的床單上，我的愛淡淡的,在空氣裏香。窩在你的沙發我小睡了一下，快午夜還在忙,你更累吧！沒有見到你真不想這樣就回家，但我還滿享受寫紙條和你說說話……”梁靜茹溫暖又隨性的聲音就這樣慢慢流淌了出來。
一直覺得她的歌像一張張遺落在記憶角落裏的彩色糖紙，又像是一個個沒有說完的童話,即使是不經意地聆聽，也會有偌大的驚喜。她的聲音有時候有一點沙啞，還帶著一點點撕裂的感覺。然而她的歌聲就是在這樣一種平凡中直指人心，直指你愛的世界，讓聽的人不知不覺地溫暖起來。
這首歌也一樣，雖然是第一次聽，但我立刻就被深深吸引進去了。
“這首歌的名字叫《紙條》，很巧吧！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哦！”聽完後，樓小森得意地向我炫耀。
“嗯，確實挺巧，可是……”樓小森對我太好，讓我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可是什麽？”
“可是這首歌……好像說的不是友情。”猶豫了半晌，我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樓小森微微愣住，然後認真地說：“嗯，這首歌不是講友情的。”
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我尷尬地別過頭去。
“騙你的啦，居然被嚇到了，真是笨死了！”樓小森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但是中間確實有兩句話是我想對你說的。”
我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他。
樓小森接著說道：“一句是‘沒有見到你真不想這樣就回家，但我還滿享受寫紙條和你說說話’，另一句是‘一抬頭才發現今夜星星好亮，不曉得你正在什麽地方，會不會剛好此刻你也微笑仰望，風裏看冷月光，心裏卻滿是陽光’。我喜歡和你寫紙條的感覺，就好像那個時候，你的眼睛裏隻能看見我的存在。我希望你能一直開心，希望你的心裏滿滿的全都是陽光。”
我抬起頭，看著樓小森的深邃而迷人眼眸，心裏滿是愧疚。
“記住哦！這個是我的專屬鈴聲！除了我，誰都不可以用的。”樓小森故作輕鬆地大聲說道。
“嗯！”我笑著點了點頭。
當我從鈴聲的回憶裏清醒過來時，梁靜茹獨特的嗓音依然在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我趕緊拿起電話。
“喂，小森，幹嗎？”
“你怎麽這麽久才聽電話啊？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樓小森焦急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嗬嗬，我沒事啦！你找我幹嗎？”
“我在想，今天平安夜你怎麽都不肯出來，是不是代表明天你打算和我一起過？畢竟這是我們認識以來的第一個聖誕節。”
“啊！可是我明天和別人約好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電話那端傳來樓小森低低的笑聲。
“我開玩笑的啦！你不要這麽緊張好不好？”樓小森明明在笑，我卻可以聽出他聲音裏的失落。
“對不起！”我不好意思地道歉。
“沒關係啦！我打電話來隻是想說一聲‘平安夜快樂’。那沒別的事，我掛電話咯！你明天玩得開心點。”
“嗯，也祝你平安夜快樂。”
聽著小森呼吸的聲音，我沉重地掛上電話。
（2）
可是心裏有些空落落的，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情沒做完。突然想起，因為第二次月考而耽擱了回複許子明的信，現在正好有空，不如就回了吧！我把信拿出來重新看了一遍，溫暖的感覺一如最初。
記憶中，他一直是深受老師喜愛的好學生，隻是平常很內斂，不愛講話，所以朋友也不是很多。想起以前在教室裏總是默默地看著我淺笑的他，不由得聯想到現在也總是出現在我身邊的樓小森。他們就像我的守護天使，默默地站在我身邊，溫暖著我，關心著我。
我應該感激他們，不應該讓他們受到一點點傷害的吧！樓小森已經讓我很內疚了，我不能再讓許子明失望。
於是，我拿起筆，開始認真地寫回信。我告訴他我很好，突然轉學是為了更接近自己的夢想。沒有跟大家告別是我的不對，有空我一定會回學校看他們的。雖然在新的學校交了新的朋友，學習狀態也很不錯，但是我還是很想念他們。關於他在信中提到的可不可以做朋友的問題，我的回答是，我們以前就是朋友了，已經做了兩年多，以後也一直會是。
信寫好後，我拿出一個簡單的白色信封裝好，寫好地址，披上外套就下樓去。今天投了的話，許子明就可以早一天收到吧！我已經耽擱了這麽久，不能再拖了。
可是在門口投完信後，我沒想到自己會直接朝莫之南平時畫畫的地方走去，好像潛意識裏有什麽東西吸引著我一樣。
天氣有些寒冷，呼吸都變成了一件費力的事，可是我並沒有停下腳步。
隔著很遠的距離，我就看見昏黃的路燈下，秋千安靜地睡著了，可是秋千上麵好像放著什麽東西，然後心跳就那麽突然地做起了加速運動。
蘋果？居然是一個紅豔豔的蘋果，蘋果下還壓著一架紙飛機。
冬天冷冽的空氣把蘋果變得涼涼的，明明應該覺得指尖冰涼，可是拿起蘋果的那一瞬間，我竟然覺得滿地都是陽光，暖暖的，好像又回到了夏天。
拆開紙飛機，依然是漂亮的字跡，大氣而有型。
上麵隻寫著簡單的兩句話——
不知道你會不會看見這個平安夜的禮物，願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雖然今天可能沒有辦法見麵，但是我很期待明天的約會。
莫之南，你為什麽每次都讓我這麽感動？
我握著蘋果和紙飛機，心中僅有的一絲不安也消失不見了。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約定，卻可以擁有如此的默契，那還有什麽事情值得不安呢？
我知道，這代表他的心裏有我的存在。
（3）
抱著蘋果在清晨醒來，我發現窗外的天空並沒有想象中的美好。
天色有些灰暗，沒有溫暖的陽光，沒有像糖果一樣的雲。低啞的北風在窗外呼嘯而過，卷起了路邊瑟瑟發抖的枯葉。我的心情有點沉，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或許是因為太過期待，反而變得患得患失。
我選了一件有著青草顏色的針織衫，然後套上卡其色的厚棉襖。棉襖上有著大大的帽子，還有和蒲公英一樣軟軟的白色絨毛，穿在身上就像被夏日裏溫暖的陽光包圍著的感覺。針織衫明亮而又溫暖的色澤，如同春天一樣美好。再用簡單的牛仔褲配上我最喜歡的那雙畫板鞋，畫板鞋的鞋麵邊緣開滿了小朵的金色薔薇，讓我有種踩在花香裏的錯覺。
奶奶不在家，偌大的房子安靜得過分。
隻要一想到馬上就要和莫之南見麵，我心裏就緊張得像小鹿亂撞。
我站在玄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加油”，然後打開房門。
凜冽的風像是被塵封了很久終於找到出口一般，蜂擁而至，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轉過身來，背對著門口，強忍住回家的衝動，等待自己適應室外的溫度。
“淩若橙同學！”陌生的嗓音在我的身後響起。
我茫然地轉身，偏著頭看過去。
“是你！”我感到非常地意外。
門外的男孩一臉的清秀，厚厚的鏡片遮住了他的臉，可是眉眼依然那麽溫潤。
“謝謝你還記得我！”他輕輕地微笑，臉上帶著些許的羞赧。
“許子明同學，你怎麽會來這裏的？”他的出現讓我感到非常意外，因為之前他並沒有暗示他要過來看我。
“我好像太衝動了，一直沒有收到你的回信，我有些擔心，於是就想過來看看！”許子明靦腆地開口。
“啊！不好意思，我前陣子因為忙著準備考試，所以一直沒有時間回你的信。我昨晚剛寫好……”我突然不知道要如何說下去了。
他也變得沉默起來。
“我帶了點心擺在瓦斯爐上，雜誌都買到了，放電腦旁……”這時，樓小森的專屬鈴聲響了起來。
“你等一下，我接一個電話。”我抱歉地看著許子明說道。
“好！”
剛接起電話，樓小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橙橙！”
“樓小森，幹嗎？”
“沒事啦，就想問問你出門了沒！”
“現在在門口，剛準備出去，怎麽了？”
“沒什麽事情，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今天有點冷，你多穿件衣服，不要感冒了。”
“我知道，你是沒看見，我穿了一件超級厚的棉襖，一定不會感冒的啦！”
“總之，還是要注意點啦！”
“知道了，你好囉嗦！”我抬起眼，發現許子明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等一下——”
我不顧樓小森的反對，直接掛了電話。
“抱歉！”我尷尬地朝許子明開口。
“沒事。”雖然以前他老是朝我笑，可是兩年間我們交談次數應該還不超過十次吧！所以此時此刻，兩個人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呃，要不要進去坐坐？”天氣這麽冷還讓他一直站在門口，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不用了！對了，剛才那個是你喜歡的人嗎？”許子明的神色有些奇怪。
“什麽？”我不知道他突然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隻是覺得他挺關心你的，你在這裏應該過得很開心吧！”
“嗯，還不錯，而且，也遇到了一些很特別的人。”我突然想起即將見麵的莫之南，忍不住讓笑容在臉上恣意蔓延。
“嗯，真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再次尷尬地笑笑。突然，一陣風揚了起來。
“啊——”我忍不住閉上眼睛驚呼。
“怎麽了？”許子明朝我走近，聲音裏有著明顯的著急。
“好像有東西跑到眼睛裏去了，好難受。”
“你試著用力地眨一下眼睛，或許會好一點。”許子明擔心地看著我，給我支招。
“嗯，我試試。”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可是，還是有異物在眼睛裏的感覺，然後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不行，還是在眼睛裏。”我忍不住伸手，想用力地揉眼睛。
“你別動，我幫你吹吹。”許子明突然抓住我的手，阻止我。
然後他用左手的食指和右手的食指溫柔地掰開我的眼皮，距離近到我可以數清楚他的睫毛，聽見他呼吸的聲音，卻完全不似麵對莫之南時緊張。
“呼——”他輕輕地幫我吹走了眼睛裏的東西。
“好了，好像舒服多了。”一時的不適應，讓我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卻突然感覺許子明伸手，溫柔地擦掉了我臉頰上的淚。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空氣一下子靜默下來。我僵在原地，沒有開口，卻突然感覺前方閃過一抹凜冽的視線。
我迅速地看過去，卻什麽也沒看到。
“我要走了。”許子明突然開口說道。
我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驚訝地望著他。
“我來隻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既然你很好，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回去了。”許子明淡淡地笑著，笑容裏夾雜著一絲小小的憂傷，“再見！”
他說著就轉過身，朝來時的路走去。我依然僵在原地。
“許子明，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我終於忍不住大聲地喊道。
他停下腳步，卻依然沒有回頭：“嗯，我知道了。”
他說完，又繼續向前走去。
看著許子明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我的視野裏，不禁有一些感傷。有些人，終究隻能與你相遇在擦肩而過的瞬間。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我依然留在原地，隻是剛才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橙橙——”
突然，門口不遠處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那麽溫婉的語氣，一點兒也不陌生。
可是她怎麽會在這裏？
我循聲望去，果然是她——
顧水水！
剛才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也是來自她嗎？
她穿著一件紫色的圓領中袖風衣，裏麵搭配著杏色的長毛衣，風衣中間係著一根銀色的腰帶，把她纖細的腰身顯露出來，迷人而優雅。黑色的天鵝絨長襪和小高跟的長筒靴像是一對完美的組合，讓她修長的腿部線條看起來更加完美。
可是如果不是瑟瑟的風已經把我吹得臉頰和手指冰涼，看著她的裝束，我還真以為現在不過是秋天而已。
除了服裝搭配，她的臉也精心打扮過，看得出來上麵畫著精致的淡妝。深深的雙眼皮和長而翹的睫毛讓她大大的眼睛看起來像芭比娃娃一樣可愛；嘴唇小巧而圓潤，塗上淡粉色的透明唇彩更顯得晶瑩動人，就好像是果凍一樣讓人有想咬一口的衝動。
看來她很重視今天的冰雕展之旅……
我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可是她的鼻頭紅紅的，連像牛奶一樣白皙的皮膚上也泛著不自然的顏色，一看就知道凍得夠嗆。不過她透露出來的模樣卻不是慘兮兮，而是楚楚可憐，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果然，大美女就是大美女。和她站在一起，總是會讓我那麽自慚形穢。
隻是……
“你怎麽在這裏？”我震驚地問道。
顧水水穿的衣服有多漂亮、妝容有多精致這些通通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家門口？
根本沒有理由啊！而且，她也不像是會為了找我而特地跑過來吹冷風的人。
那她為什麽會出現？
“我來叫你的啊！我開始叫了半天門沒反應，就先去那邊繞了一圈。”顧水水嬌笑著，語帶抱怨地說道。
“為什麽要叫我？”我更加莫名其妙了。
“和你一起走啊！南說讓我和你一起過去，他在車站那邊等我們。”
顧水水的聲音仍然是輕輕柔柔的，但是她臉上的表情下意識地透出了明顯的得意，讓我無法忽視。
“你說，是莫之南，讓你和我一起過去？”雖然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可是每個字都好像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一般，全都砸在心髒最柔軟的地方，讓我疼痛難耐。
“對啊！他沒跟你說嗎？怎麽會這樣呢？他還跟我說，怕你出門太晚，耽誤時間，所以讓我來叫你哦！”
“怕我耽誤時間？”
“啊！沒有啦，他隻是拜托我來叫你一起走，你不要想太多哦！” 顧水水一副不小心說出真相的表情。
莫之南，你為什麽每次都要這樣對我？
我低下頭，把即將傾瀉而下的眼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既然你們已經約好了，那你們就……”
終於把眼淚藏在最深的地方，我抬起頭準備告訴顧水水我不去了，可是看著她滿臉期待地等我開口的模樣，我忍不住有一絲懷疑。
莫之南真的會這樣嗎？
“淩若橙，不要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很多事情，如果自己不去證實，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是不是真相。”
莫之南，我該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又忍不住生出一絲期待來。
“哦，我是說，那我們趕快走吧！”說完，我轉身關上門，率先向前走去。從顧水水旁邊擦過的時候，我看見她眼睛裏似乎藏著什麽東西。
（4）
遠遠地就看見莫之南低著頭站在車站裏，風吹過他細碎的劉海，白色的耳機在柔順的發絲之間若隱若現。那一瞬間，好像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隻剩下他，如同站在舞台中間的王子，深沉而靜默地等待著他的公主走到他的身邊。
我加速向他走去，可是有一個人比我更快。
顧水水飛奔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莫之南抬起頭來，眼神有一瞬間的困惑，卻沒有像第一次見她時那樣冷言冷語，甚至低著頭給了顧水水一個瞬間的微笑。
笑容雖然點到即止，卻還是那麽好看，讓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覺得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是那麽般配。如果現在要跳一曲華爾茲，他們一定是最契合的舞伴。
莫之南轉過頭來看著我，沒有笑容，眼神裏有一絲毫不隱藏的冷漠和責備。
可是，為什麽？不是他約的我嗎？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嗎？今天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冷漠，還有責備？
難道真的是覺得我耽誤了時間嗎？
“南，你在聽什麽？讓我聽聽——”
顧水水沒有等他開口，就迅速地踮起腳尖，從莫之南的耳朵上取下耳機。
他們靠得那麽近，顧水水踮起腳尖的身影，就像主動親吻他的麵頰。
莫之南沒有拒絕。
“咦？沒有聲音！”顧水水疑惑地看著莫之南。
“嗯，我很少聽歌，戴耳機隻是不習慣太過嘈雜的環境。”
莫之南漫不經心地開口，說話的時候似乎瞥了我一眼，又或許是我看錯了。
原來他天天戴著耳機並不是在聽歌。還有，他說過某人在車上做了什麽特別的事，那個某人應該是指我，可是我到底做了什麽，可以讓他印象那麽深刻？
“啊！車來了，我們趕快過去。”顧水水突然驚呼道，而且馬上抓起莫之南的手就朝公車上跑去。莫之南沒有拒絕，任由她拖著他的手。
上車之後，隻有最後一排有位子。於是莫之南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顧水水坐在他的旁邊，而我則坐在顧水水的旁邊。
我和他之間，始終夾著一個顧水水。
我很想問莫之南為什麽要邀請顧水水，可是始終找不到機會和他說話。
“對了，南，上次那幅畫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點子。”顧水水突然出聲，原本看著窗外的莫之南轉過頭來，興奮地看著她。
“你想到好的點子了？”莫之南聲音裏的喜悅溢於言表。
“你上次那幅畫的主題不是保護環境嗎？你可以為那棵樹加一個影子啊！”
“影子？”
“對啊！首先調整一下那幅畫的明暗度，然後給樹樁中間的那棵樹畫一個影子，當然，這個影子是殘缺的，畸形的，瘦弱單薄，讓健康樹的病態影子成為畫中的主題。”
“嗯，這個想法不錯。既然這樣的話，那麽……”
他們的聲音從我的耳朵裏漸漸消失了，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或許是因為我不想聽。
他們之間好像有著許多的共同話題，可是對畫畫一竅不通的我，完全插不上嘴。
而且，我是到了今天才發現原來顧水水對畫畫也這麽了解。
這是不是代表著我和莫之南之間的關係又遠了一點？
他們聊了很久之後，莫之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震醒了正在發呆的我。
我看了看窗外，天空依然陰沉，可是我們的目的地馬上就要到了。
顧水水的手放在我的身後，不知道在幹什麽。過了一會兒，她舉起手朝我揚了揚，原來是耳環掉在了我的座位後麵。
“喂——”
“……”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
“……”
公車到站，莫之南迅速地站起來，一邊接電話，一邊從座位的夾縫中擠了出去。顧水水也立刻站起身。
反應慢半拍的我看到他們都下了車才反應過來。
我迅速地站了起來，準備跟上他們，可是還沒邁開腳步就被什麽東西給拽住了，害我又跌回到了座位上。我轉頭看了看，發現我衣服的帽子深深地夾在了我和顧水水的座位之間。
奇怪，剛才明明還好好的，怎麽突然……
司機叔叔沒有發現我的為難，車子又發動了。
“大叔，等一下，我還沒有下車。”我著急地大叫。
“那你在磨蹭什麽？”司機叔叔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不好意思，因為我的衣服被夾到了，所以……”我滿臉羞愧。
莫之南和顧水水似乎都沒有發現我還沒下車，根本沒有回過頭來看我。
“衣服被夾到了？怎麽這麽不小心？你快點啊！”司機叔叔停下車催促道。
“哦，好。”我著急地用力扯著我的帽子，帽子上白色的絨毛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儼然是離家出走的蒲公英。
“嗞……”我用力一扯，帽子居然破了一個大洞，我垂頭喪氣地在全車人的注視下尷尬地下了車。
一下車就看見顧水水站在站台裏等我，莫之南卻不見了蹤影。
“橙橙，你怎麽下車下了這麽久？”顧水水眨巴著她的大眼睛說。
“哦，剛才出了一點小狀況。”我一邊說，一邊仔細地觀察顧水水臉上的表情。
因為我懷疑這件事與她有關，她剛才在我座位後麵擺弄了那麽久。
“你小心點嘛！”她眼神閃爍地說道。
“對了，莫之南去哪裏了？”算了，點明也不太好。我轉頭看了看四周，雖然天氣很冷，但是周圍的人很多，可是卻沒有莫之南的身影，於是問道。
“呃，他，他……”顧水水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睛快速地轉動著，然後指著一個人跡很少的小樹林對我說道，“南剛才去那邊了，好像說有什麽事要跟你說，所以在那邊等你。”
“那裏？”我指著顧水水手指的方向疑惑地問，“你確定？”
明明還是白天，那個小樹林暗得有些過分，好像藏著什麽吃人的怪獸一般，讓人忍不住心裏發毛。
顧水水輕輕點了點頭，眼神有些飄忽。
“那我先過去了。”我奇怪地看了顧水水一眼，然後朝著小樹林走去。
莫之南，你是要跟我解釋什麽嗎？可是為什麽要選一個那麽奇怪的地方？
“等一下，橙橙——”顧水水突然在我的身後喊道，阻止了我前進的腳步。
“怎麽了？”我回過頭去看著有些不對勁的顧水水。
“橙橙，我忘記帶手機了。既然你和南在一起的話，可不可以把手機先借給我？我怕等一下走散了，找不到你們。”顧水水抬起頭來，一臉可愛的笑容，讓我不忍心拒絕。
“好。”我拿出手機遞給她，然後朝那個小樹林跑去。
跑的時候，我無意中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發現顧水水還在原地看著我，嘴裏似乎念著什麽，笑容也很奇怪，讓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我迅速轉過頭來，繼續去尋找莫之南要給我的答案。
可是一直跑到那片小樹林麵前，我都沒有看見莫之南的身影，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少。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小樹林，裏麵的小路很潮濕，也很滑。
我放慢腳步，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喊道：“南，你在哪裏？”
“莫之南——”
喧鬧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的周圍安靜得過分，莫之南始終沒有回答我。
“莫之南，你在這裏嗎？”我忍不住開始懷疑顧水水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提心吊膽地走在林間小道上，每一步都走得很困難。可是剛跨過一些奇怪的黑色東西，就一腳踩到了一個泥坑裏。
“啊——”身體失去平衡，我伸出手，奮力地尋找依托。可是，隻有冰冷的空氣陪著我，然後就這樣直直地摔在滿是泥漿的小路上。
“哢嚓——”
我聽見骨頭之間厚重的摩擦聲。
好痛——
我試著站起來，可是濕滑的路麵和痛到心髒撕裂的腳踝根本就不允許我這樣做。
“莫之南，你快出來，不要跟我玩捉迷藏了。”
雖然忍不住懷疑莫之南根本不在這裏，卻還是想要小小地奢望一下，因為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個恐怖的地方。
可是沒有人回應我。
坐在地上沒多久，樹林外麵傳來了隱約的聲音。
“淩若橙——”我似乎聽到有人叫著我的名字。
難道是莫之南？
“淩若橙，你在哪裏？給我趕快回答——”是的，確實有人在叫我，而且這個聲音很熟悉。
可是不是莫之南的聲音。
“淩若橙，你還不出聲，被我找到你就死定了。”
樓小森，為什麽每次我有需要的時候，你都會出現在我的身邊？
你真的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嗎？
“樓小森，我在這裏……”我大聲回答道。
“淩若橙，不要停下來，繼續出聲……”樓小森充滿擔心的聲音在附近大聲地叫喊。
深藍色的棉衣在我麵前一閃而過，我趕緊叫了起來。
“樓小森，我在這邊啦！”樓小森聽到我的聲音又退了回來。
“喲，你現在的樣子還真是狼狽啊！”樓小森壞笑著說，可是眼神裏有說不出的心疼。
“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是……”
“你是笨蛋嗎？連約個會都把自己弄成這樣？”樓小森竟然這種時候還調侃我。
看著像天使一樣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的樓小森，害怕、委屈，還有疼痛瞬間一窩蜂地向我靠近，眼淚嘩地一下就湧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啊！反正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就已經這樣了，你居然還凶我。”我一邊哭一邊埋怨道。
“好啦！好啦！我錯了，我不罵你了，你先起來。”樓小森一臉無奈地朝我伸出手。
雖然表情那麽無奈，可是他卻那麽溫柔地伸出了手，完全不介意我身上全是泥漿。
我拉著樓小森溫暖的手站了起來，卻忘記自己崴到了腳，一用力……
“啊，好痛……”
樓小森立刻蹲下來，看了看我的腳踝，然後扶我坐到旁邊的樹樁上。
“怎麽了，崴到了？”
“嗯，摔下去的時候，不小心弄的。”
“唉，你啊！”樓小森無奈地歎息。
“我又不是故意的。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啊——雖然跟你通過電話，知道你沒時間和我約會，但是我還是想見你一麵啊！可是去找你的時候，卻發現你和顧水水在一起。因為不放心，所以就跟過來了。我看見下車後顧水水跟你說了什麽，你拔腿就往小樹林這邊跑，就覺得奇怪了。你那麽笨，每次都是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真是讓人不放心啊！”
“我不是笨，我當她是朋友，所以信任她啊！”我不認錯地說，“對了，借你的手機給我用一下。”
“幹嗎？”樓小森一邊問，一邊把手機遞給我。
“給他們打電話，怕他們會擔心我。”我邊說邊迅速地按下我自己的號碼。
“你是想跟莫之南打電話吧！而且顧水水不可能會擔心你的啦，她根本就是故意把你騙到這裏來的。”
“那不可能！噓——”
樓小森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表情奇怪地轉過頭去。
雖然這麽跟樓小森說，但是其實我的心裏真的忍不住打鼓。
“咦——”我奇怪地看了手機屏幕一眼。
“怎麽了？”樓小森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的手機居然關機了，昨晚我明明充好電了啊！”
“顧水水拿走了你的手機吧！”
“對啊，她說她沒帶手機，怕找不到我們……”說到這裏，我頓住了。
“看吧，你還說她會擔心你！她根本就是存心要甩掉你。”樓小森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沒有開口。
樓小森看到我的臉色很不好，聳了聳肩膀，不再開口。
“對了，我可以打電話給莫之南。”我興奮地拿起手機。
“莫之南？你有他的號碼？”
我朝著樓小森露齒一笑，迅速地按下那一長串數字。
“他的號碼你就記得，你怎麽不記得我的號碼？”
樓小森的語氣裏有一種莫名的酸意，我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沒什麽，你當我什麽都沒說好了。”樓小森轉身背對著我。
電話撥通後，等待被接聽的時間，我心跳的頻率迅速加快，甚至比第一次給他打電話時還要緊張。
電話終於被接起，他好聽的嗓音通過一條無形的線傳到我的耳朵裏。
“森，我現在有事，先不跟你聊。”莫之南大吼道，聲音裏有著明顯的著急。
“南，不是樓小森，是我。”我猶豫著開口。
“你？小橙？”莫之南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了許多。
“嗯。”忘記了他看不見，我甚至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可是莫之南瞬間變得很生氣。
“該死，為什麽每次我在等你的時候，你都和別人在一起？現在是，早上也是！你不想出來，可以，我不會逼你，但是你有必要帶著別人一起過來，然後自己一聲不響地跑開嗎？”
什麽每次都和別人在一起啊？
早上？
還有一聲不響地跑開？
明明是他讓我來小樹林的……
不對，真的是顧水水騙了我嗎？為了能和莫之南單獨相處？
那麽早上，是說我和許子明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到的那個視線就是他的嗎？
“莫之南，你先聽我說。樓小森不是我帶過來的，他是我在這裏……”我急忙辯解，不想讓莫之南誤會我和樓小森的關係，可是莫之南根本不聽我說完就又吼了起來。
“你不知道我會擔心，會到處找你嗎？”
“可是……”
“手機關機，人也不出現，然後用別人的電話打給我，你把我當什麽？”
“不是這樣的！”
“淩若橙，說實話，我很失望……”莫之南再次打斷我的話，很低落地開口。
“南，你聽我……”我著急地開口，可是莫之南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本來我很期待今天的約會，可是早上不小心看見你和一個男孩子很親密地站在家門口，現在又從別人的手機裏聽到你的聲音，你就這麽三心二意嗎？”莫之南又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莫之南——”我大聲吼道，電話那端終於安靜下來。
“不是這樣的，早上那個男孩子是我以前班上的同學，現在我和樓小森也是無意中遇到的，我並不是瞞著你和他出來玩。我同樣也很期待今天的約會……”
“淩若橙，這也是你的謊言嗎？普通同學會在家門口接吻？”
“我沒有，什麽接吻？你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隨便讓人吻我？況且我和他根本就不熟。
對了，沙子！
一定是他幫我吹眼睛的時候距離太近，以至於莫之南看錯了！
“不要裝傻！”莫之南的聲音聽起來那麽疲憊，還有明顯的不相信。
“是真的，南，你誤會了！”我頓了頓，然後下定決心，小聲地說道，“我不可能和別的男生接吻，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你。”
莫之南的懷疑讓我受傷。
於是我不顧一切地打斷他的話，大聲吼了起來：“莫之南，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喜歡上了。所以我每天都期待和你見麵，期待你跟我說話，期待你有一天跟我說……”
“嘟……”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空洞的忙音。
莫之南掛掉了電話。
他居然，掛掉了我的電話。
在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
在我跟他說“我喜歡你”的時候。
在我第一次這麽豁出去地跟他表白的時候。
“莫之南，我多期待你會對我說——小橙，也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陪著你走過十字路口，去看遠方到底是什麽模樣。可是你為什麽要在十字路口的前麵丟下我，一個人去遠方？你為什麽要掛掉我的電話……”
我對著忙音小聲地念叨著，把莫之南沒有聽完的話，一句一句全部念了出來，一邊說，一邊任眼淚肆意地流——
吧嗒吧嗒。
樓小森站在我的前麵，低著頭看我。因為害怕看到同情的視線，我始終沒有抬頭。良久，他伸出手來，擦掉我臉頰上滑過的眼淚，輕輕地把我摟進懷裏。
樓小森的擁抱很溫暖，可是我的心正蒞臨一場百年一遇的冰荒。
他堅定地掰開我緊握的手心，拿起手機——
按掉。
“橙橙，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