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不小心喜歡上你
11月11日 那些事都在毫無知覺的時候發生了
呼吸之間吐出了一些白色的氣體，短袖T恤逐漸換成了溫暖的毛衣，你微笑著告訴我要一起努力，於是你的加油變成了我的動力。
我期待著冬天的第一場雪，不知道你是否也和我一樣！
（1）
世上的事情有時候真的很奇妙，因為我們總是無法預料到故事會朝著哪個方向前進。
書簽那件事發生以後，我一直下意識地逃避著和樓小森單獨相處。可是他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隻要莫之南不在，他就會跟在我的身邊打轉轉。
而我的逃避，因為他的忘記，而變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他為了不讓莫之南誤會我和他之間的關係而和我保持距離。
當樓小森的朋友是一件幸福的事，因為他的眼裏隻容得下朋友。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單獨相處。
“橙橙，你這幾天很忙嗎？”今天莫之南又去畫室練習了，坐在我身後的樓小森踢了踢我的椅子，小聲地問道。
“沒有啊！怎麽了？”
“總覺得這幾天老是看不到你的人，你一放學就馬上回家，在學校裏也不怎麽跟我說話。”說著，他擺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或許有些事，記得反而不太好。
還不如和他一起忘記那些讓人尷尬的事情。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豁然開朗。
可是樓小森，在別人眼中的你，有這麽可憐巴巴嗎？
……
“樓小森？就是那個性格很奇怪的男生嗎？說真的，同班這麽久，我見他的次數用五個手指頭就可以數清楚。”
“他哪裏奇怪了！明明很帥好不好！五官完美，輪廓像歐美人一樣深，皮膚又很好，還那麽高，身材比電視上的那些模特兒都好，就是……”
“就是脾氣怪了一點兒，對人冷漠了一點兒，眼神嚇人了一點兒……”
“不要這麽說啦！雖然是事實。”
……
“樓小森，你是不是戴著假麵具？”我好奇地盯著他的臉，手癢癢的，很想試試看能不能揭下什麽來。
“我哪裏戴了什麽假麵具？你不要用那種恐怖的眼神看著我！”樓小森又偽裝成了可憐的小白兔。
“不然為什麽大家都說平常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哪有，你聽錯了。”
“呃，聽錯了嗎？”我懷疑地看著他。
“肯定啊！不然就是你比較笨，你看到的我和別人看到的我不一樣。”樓小森壞壞地說。
“你……看我怎麽修理你！”
“來呀，來呀，你那小短手，打不到我，打不到我。”樓小森故意逗著我。
“哼，馬上就要上課了，我才懶得跟你鬧！”我坐在座位上確實打不著他，不禁有些沮喪，於是幹脆轉過頭，不再理他。
“嘿嘿，橙橙，下午是自由活動，不要上課哎！”樓小森見我不理他，繼續踢著我的椅子。
我們學校每個星期五下午都會安排自由活動，自我調整，緩和緊繃的神經，不過不能回家。
“樓小森，你給我好好看書，我等下要去圖書館找資料。”我一邊翻著英語書，一邊啃著麵包說。
麵包本來是帶過來做早餐的，可是要做的題目太多，一拖就拖到了中午才有時間吃。
徐姍姍被音樂老師找去了，不知道有什麽事，不過我們約好下午在圖書館碰麵。
“橙橙，你會不會太用功了？而且，你現在連我都要管，上課遞紙條會被你罵，不做功課會被你說，我真可憐啊！”樓小森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說。
“沒有啊！我隻是在做該做的事情。至於你，也應該做該做的事。”我頭也沒抬地說。
“可是橙橙，從來就沒有人管過我！”樓小森還是趴在桌子上，沒有抬頭，可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落。
我回過頭去，看見他像是一隻被遺棄的貓，懶懶地毫無生氣地趴在那裏。
其實樓小森真的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孩子，單純直白，害怕被傷害。我不知道為什麽別人的眼中他是那樣的一個人，但是我可以肯定，她們不了解他，隻看到了他表麵的樣子。
其實，真相是隻要有人給了他一點點溫暖，他就會回以別人全部。
不然，我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被他信賴？
“以後，你可別嫌棄我管你太多。樓小森，我們是朋友。”
“可是橙橙，朋友能夠做多久呢？”
樓小森的話裏有著明顯的不確定，我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地看著他。他還是趴在桌子上，甚至把臉埋在手臂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小森，不管別人對朋友的定義是什麽，我隻知道，朋友是要做一輩子的。”我安慰他。
樓小森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我開始著急起來。
“樓小森，你幹嗎？”我推了推他，他趴在手臂上，不肯抬頭。
“喂！你別嚇我。”我抓著樓小森的肩膀使勁地搖。
樓小森突然抬起頭來，滿臉笑容。
“你，你沒有哭。”我一下子愣住了。
“哈，被我騙到了吧！”樓小森臉上掛著得意的表情。
我微微愣住：“你剛才是裝的？”
“你才發現啊！”樓小森喜笑顏開地說。
“去死！”我推開樓小森，繼續做題。
“好了，終於搞定了，接下來就去圖書館。”我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桌子。
“你要去圖書館啊！那我怎麽辦？我好無聊！”樓小森趴在桌子上，垂頭喪氣地說。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圖書館嗎？”我一邊整理書包，一邊跟樓小森說。
我想他肯定不會去，畢竟以前的他連教室都很少出現，圖書館就更別提了。但是我和莫之南還有一個約定，所以我必須更加努力。
雖然他並不能經常陪在我身邊。
而且，還有跟爸爸的約定……
“橙橙！”樓小森大聲喊住我。
“嗯？”我疑惑地回頭。
“你這麽努力是為什麽？為了一個人嗎？”
聽到他的話，我抬起頭來，隻見他一臉認真地期待著我的回答。
我愣了一下，嚴肅地說：“是的，我是為了一個人。”
“是嗎？”樓小森的頭慢慢低了下去，“我就知道，一個人怎麽可能有努力的動力，肯定是因為有人在自己身邊啊……”
“你也知道啊！我當然是為了我自己啊！”
哼，誰叫你耍我，簡單地回敬你一下。
“自己？”樓小森迅速地抬起頭來。
“當然，因為我要尋找蒲公英的幸福啊！”我看著窗外的天空，滿臉期待地說。
天空藍得好像是一幅潑墨畫，明媚的陽光散發出巨大的溫暖，沒有雲，但是風從發梢繞過，讓人覺得舒爽至極。
“呃？”樓小森抬起頭來，滿臉的不解。
“你不是說我像蒲公英嗎？蒲公英因為要尋找幸福才沒有時間停留，當她找到幸福的時候，就會很認真地生根發芽了。所以在我找到自己的幸福之前，我就需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啊！”
“是這樣啊！”樓小森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好吧，既然是這樣，那我也去圖書館好了，反正我很無聊。”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真的要去？”我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看他。
“對啊！你有沒有覺得很驚喜？”樓小森又立刻裝出一副討賞的哈巴狗模樣。
“有啊有啊，我好驚喜的。”我配合著樓小森的表演。
“那好，我們去圖書館吧！”
（2）
去圖書館的路上有一片巨大的草地，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在草地中間蜿蜒而過，連接著這片草地的兩個出口。草地的邊緣是木槿繞成的圍欄，滿滿的一圈，完整地把整片草地給繞了起來。除了小路的兩端，這裏就是一個封閉的地方。木槿樹上開滿了粉紅和粉白的花朵，在陽光下妖嬈地舒展著。
冬日的晴天，總會有很多同學坐在草地中間的石凳上曬太陽，草地上的陽光溫暖得足以讓一切都變得柔軟起來。
我不經意地轉頭，突然看見圍欄的另一邊，顧水水挽著一個背著畫板的少年在木槿花的縫隙裏閃過。
畫板，亞麻色的頭發。
是他嗎？
我突然開始討厭起設計這片草地的人來，為什麽不讓木槿花離圍欄遠一點兒，人都被擋住了！
我沿著小路奔跑起來，第一次覺得這條小路原來這麽長，彎彎繞繞，要花上好幾分鍾的時間。
“橙橙，你幹嗎？”樓小森的聲音被我拋在身後，被耳邊擦過的風吹散得支離破碎，我完全聽不清楚。小路盡頭旁邊的那些木槿像是齜牙咧嘴的妖怪一樣，守護著那個出口。可是等我從那片草地裏跑出來的時候，顧水水和剛才那個少年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莫之南，是你嗎？
像大家傳言的那樣，你和顧水水……
“喂，橙橙，等等我……”樓小森追上來，抓著我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幹嗎突然跑啊？”
我左顧右盼，始終沒有再發現那兩個人的身影。
“沒什麽，認錯人了。”
莫之南，是我看錯了嗎？剛才那個不是你對不對？
“小森，我們先去圖書館。”我失魂落魄地說。
我知道，樓小森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可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橙橙，原來圖書館裏有這麽多人啊！”樓小森把圖書館當成教室，在大家都很安靜地看書的時候，他一個人大聲地囔囔道。
“噓，小聲點啦！會影響別人看書的。”我把手指豎在唇上，沒什麽精神地對樓小森說，腦袋裏還在想著剛才的事，而且手機沒有帶。就算帶了，我好像也沒有他的號碼。
我居然到了今天才發現自己沒有莫之南的手機號碼。
“哦！我知道了！你別像個老奶奶一樣囉唆好不好？”
“敢嫌我囉唆？你死定了，出去再跟你算賬。”我轉身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認真地學習，“好了，我們也不玩了，你自己去找書看。”我佯裝沒事一樣。
“你看什麽？”樓小森疑惑地看著我把書架上的書一本本往懷裏塞。
“主要集中在英語和數學上，這兩門我還有很多的問題。”
看著手中大堆的英語和數學複習資料，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要想認真地看完這些書，我必須先把剛才看到的畫麵忘記才行啊！不然滿腦袋都是顧水水和她挽著的少年的身影，我恐怕什麽也看不進去了。
加油！淩若橙。
“你找到自己想看的書沒有啊？”看著似乎眼前一亮的樓小森，我好奇地問道。
“哈哈，找到了。當當當——”
樓小森迅速地從身後拿出一本漫畫來，眉開眼笑地看著我。
“你——算了算了，我們去看書。”
樓小森並沒錯，要一個從來不進教室的人認真讀書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他願意出現在教室裏，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吧！何況還陪我來圖書館。
其實，樓小森並不是什麽壞學生，他隻是玩心重了一點兒，也不願意相信別人而已。
不過，也有同學說，隻有你淩若橙才會相信樓小森不是壞學生，他明明天性冷漠，你卻覺得他非常可愛。等你有一天看見他的真麵目，你就會發現自己完全錯了。
我不知道那些同學為什麽要這樣說樓小森。我覺得，更多的時候，他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樣，單純得讓人心疼。
就像，他扯著我衣角時的模樣。
我和樓小森一起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然後我努力用題海掩蓋住剛才看到的畫麵。
又遇到一個題目不會做，我無奈地看了看四周，樓小森抱著他的漫畫書看得像個孩子一樣認真，旁邊全是陌生的麵孔。我不知道可以問誰，看來隻能晚上問莫之南了。
莫之南雖然經常待在畫室不來上課，但是他的腦袋卻非常聰明。我不會的題目隻要問他，每次都能得到很明了清晰的解答。可是，他要畫畫，我又不好意思經常去打擾他。
況且，剛才……
唉，不想那些沒用的了。隻要第二次月考的事搞定了，那麽，我和莫之南的約定……還是再想想這道題吧！我拿起筆認真地算了半天，可是越算越像遇到了纏在一起的麻線，明明有無數條路通往我要去的地方，可是不管哪條路，被我走到最後都是死路。
我轉動眸子抬起頭來，卻發現樓小森的眼睛根本沒有停在他的漫畫書上，而是一直看著我。
見我抬起頭來，他趕緊慌亂地別開視線。
“你在幹嗎？”我覺得樓小森回避我的樣子有些奇怪。
“沒什麽啦！你趕快做你的題！”樓小森的臉上貌似有可疑的紅暈，可是做題目卡殼的我，隻是覺得他有些奇怪，也沒有心情去追究。
“好啦！不問了，可是我也做不下去了。”我垂頭喪氣地趴在桌子上，小聲地說。
“怎麽了？”小森湊過來跟我一樣趴在桌子上，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小森，你去把自己變成很聰明的人好不好？就是那種解題高手，不管什麽題都難不倒的人。”我可憐兮兮地看著小森。
即使隔著這麽近的距離，樓小森的麵容還是精致得過分。皮膚白皙細膩，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烏黑的瞳孔顯得深邃迷人，好像無底的深潭。濃濃的眉毛在淩亂劉海的遮蓋下若隱若現。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張性感的嘴唇，粉粉的，像海棠花瓣的顏色。嘴邊露出一個若隱若現的細小酒窩，盛滿了醉人的香氣。
“為什麽？”樓小森眨巴著困惑的眼睛看著我，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煞是可愛。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不用麻煩莫之南了啊！每次遇到不懂的問題，我都要去打擾他，可是他現在要畫畫，我總不好老是去找他吧！”
“你是說，你希望我能代替莫之南教你做題目？”樓小森的聲音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對啊！好想你能教我。可是你為什麽從來都不認真聽課，害我現在連個可以請教的人都沒有！”
“你真的那麽希望我能教你嗎？”樓小森直起身子，再次確認道。
“嗯！”我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好，我答應你。”樓小森一臉許下了鄭重承諾的表情。
我睜大眼睛看了看麵前的他。
奇怪，他答應我什麽？我在心裏默默念叨。
樓小森卻突然起身把漫畫書放回書架，找了幾本高一的數學資料，認真地做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到底有什麽魔力，居然可以讓樓小森這麽當真。如果說不感動，那一定是騙人的。
（3）
未幾，我看到徐姍姍行色匆匆地走進了圖書館。我不敢大聲叫她，隻能用力地揮手。
她快速地朝我走來，在我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這時我才發現她的臉色很不對勁。
“姍姍，你怎麽了？”我小聲地問道。
徐姍姍猶豫半晌，終於附在我的耳邊說：“我剛才看見莫之南同學了。”
“看見他怎麽了？”奇怪，徐姍姍現在說話的神色竟然是那般小心翼翼。
“可是他不是一個人，我看見他和……”徐姍姍抬起頭，欲言又止。
聽到她的話我的心不由得一沉，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你們又在說什麽悄悄話？”突然，一旁的樓小森湊了過來。
“樓小森，知道我們在說悄悄話，你還來湊熱鬧啊！你給我留在這裏看書。走，姍姍，我們去那邊……”我用力地牽著徐姍姍的手，朝窗戶邊走去，可是指尖卻慢慢變得冰冷起來。
徐姍姍感覺到我的不對勁，開始用力地回握著我的手，溫度從她的指尖慢慢地傳遞過來。
“姍姍，你說……他不是一個人是什麽意思？”我的聲音細若蚊蠅，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我剛才經過畫室，看見……”徐姍姍抬起頭，擔心地看了我一眼，“我看見莫之南同學和顧水水同學手牽著手,笑得很開心。”徐姍姍閉上眼睛，一口氣說完。
即便已經猜到了真相，但是當猜想變成事實的時候，我的心裏還是那麽空落落地痛。
“你可能看錯了吧！莫之南怎麽會和顧水水在一起？”我努力揚起嘴角，可是僵硬的弧度映在姍姍擔憂的眼神裏，失去了漂亮的顏色，一切的偽裝在純淨的關懷裏輕易地消散了。
徐姍姍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樓小森時而轉過頭來觀望。我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覺得空氣壓抑得讓我無法呼吸。
“姍姍，我去一下廁所，待會兒回來找你們。”我沉重地開口，朝外麵走去。
眼角的餘光瞥見樓小森似乎要起身跟過來，徐姍姍拉住他搖了搖頭。
站在畫室前麵，我停下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辛的腳。
原來即使不是美人魚，每走一步，也還是會痛。隻是那種痛不是來自腳尖，而是如同被利刃劃過的心髒。
即使明明知道不可能會錯，但是好像隻要沒有親眼看見，就不會死心。
我還是來了，來證實我和姍姍看見的，到底是不是真相。
姍姍是知道的吧！知道我會來這裏。
可是我真的要過去嗎？
“你這畫的是什麽東西？”正當我在猶豫的時候，畫室裏傳來一個男人暴怒的聲音。
咦？這是什麽情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悄悄地躲在窗戶下，朝畫室裏麵看去。
一身白色校服的莫之南坐在畫架前，似乎在漫不經心地描著線條，上次出現過的那個畫室的老師拿著一疊畫稿粗魯地翻著，一邊翻，一邊在嘴裏念叨著什麽。我聽不大清楚，隻是可以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很恐怖。不過，整個畫室並沒有顧水水的身影。
莫之南一直低著頭拿著畫筆在畫架上塗抹，始終沒有出聲，但是背影卻越來越僵硬。
老師始終沒有得到莫之南的回應，氣急敗壞地把一堆畫稿砸到了他的身上。那些顏色鮮豔的畫稿像是凋零的枯葉一樣，散落在雜亂的地板上。我用力地緊握雙手，才抑製住尖叫出聲的衝動。
莫之南依然低著頭看著眼前的畫板，右手塗抹的速度明顯變快了。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畫紙上的線條越來越淩亂，隻能勉強看出是一個人的背影。
“再畫也沒有用了，她已經轉學了。你不是要畫畫嗎？你不是要證明給我看嗎？怎麽盧琳不幫你你就不行了？”老師扯掉莫之南畫板上的那張紙，用力地吼著。
莫之南騰地站了起來，低著頭，左手緊握成拳。
“誰說我不行？”他的聲音粗啞得有些可怕，和我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你不服氣了嗎？想打我嗎？如果你受不了我說你畫得不好，那你自己過來看看……”
老師拖著莫之南的手臂，隨手撿起一張地上的畫，手指用力地點著：“你自己看看！這幅‘春夏秋冬’的意象畫畫得多糟糕！線條粗糙，內容空洞，顏色搭配過於隨意，根本不能切合每個季節的特色。”
似乎越說越來氣，老師用力地把手中的畫稿撕成了碎片，又一次全部砸在莫之南的身上。
“我是叫你有想象力，不是要你隨便堆砌色彩！畫畫就像講故事一樣，既要有生活的影子，又要比生活更加美麗。那樣出來的東西才叫畫。像你這種不在事實的基礎上亂想的東西，根本就一無是處。莫之南，你告訴我，以前的你到底去哪裏了？”
老師的話講得很重，雖然我不會畫畫，但是也聽得出來那有多傷人。連我這個外人都快要聽不下去了，莫之南怎麽會受得了？
我以為他會馬上抬起頭來大聲地反駁，可是沒想到聽了老師的斥責後，莫之南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整個人疲軟了下來。
“你現在畫的東西越來越差了，連以前水準的一半都不到。藝術聯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還這樣無所謂下去，那就沒有必要去參加考試了。因為你現在畫的東西根本就不能叫做畫，隻是一堆沒有任何價值的垃圾。”看著莫之南依然沒有什麽反應，老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大聲地咆哮道。
可是咆哮之後，整個教室依然隻聽得見從窗口吹來的風摩擦畫稿的聲音，粗糙而壓抑。老師終於忍受不了，氣得摔門而去。
老師走後，莫之南低吼一聲，用力地扔掉手中的畫筆，踹倒畫板，跪坐在地上。
那一瞬間，他發現了躲在窗戶後麵的我。
我終於看清楚了莫之南臉上的表情，那麽茫然，那麽不知所措，那麽……
脆弱。
來不及尷尬，因為這樣的他讓我心疼得無以複加。
我走進畫室，慢慢地在他麵前蹲下來，小心翼翼地開口：“對不起，莫之南，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隻是，隻是……”正當我猶豫著要怎麽說下去的時候，莫之南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抱住我，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一般，緊緊地抱著。
他潮濕的呼吸噴在我的頸窩裏，那麽沉重，溫暖的眼淚像是滲透了皮膚，直接溜進心髒，和血液融合在一起。
我始終沒有開口問莫之南到底是不是和顧水水在一起，隻是一整個下午都靜靜地陪在他身邊，一直一直……
或許這樣就夠了吧！
（4）
於是，每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自從圖書館那天以後，莫之南看著我的眼神裏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但我不能確定那不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不要離開我。”
當莫之南用那麽脆弱的聲音在我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呢喃著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把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了口。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話未落，臉先紅。
那天以後，我偶爾會帶著資料去畫室一邊複習一邊陪他。
莫之南看上去好像已經忘記了那天的事，不過我知道他心裏還是在意的。
隻是樓小森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上課都特別認真，下課的時候也不再嬉皮笑臉地玩耍，而是和我一起認真地複習功課，連徐姍姍都覺得這一切不可思議。
“橙橙，把你以前的筆記借我一下。”
“樓小森，你怎麽突然……”
“沒什麽，或許是，我發現自己喜歡上蒲公英了吧！所以有了學習的動力！”
“喜歡上蒲公英？”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沒什麽，你先借給我啦！我要去複印。”
看著樓小森焦急的模樣，我不敢再耽擱，從抽屜裏找出筆記本遞給他。
樓小森迅速地轉身，消失在教室門口。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一轉眼，頑劣的壞學生突然就變成了勤奮用功的好學生？
“淩若橙同學，淩若橙同學，你的信——”
還沒從樓小森的反常舉動中回過神來，我就聽到宣傳委員在扯著喉嚨喊我的名字。
“哦，我在這裏。謝謝！”我趕緊站起來，從她手上接過信封，心中充滿疑惑。
誰給我寫信呢？
這是一個淡藍色的信封，上麵的字跡並不熟悉，但不是很娟秀的那種，應該不是女生寫的，寄信人的地址居然是我以前的學校。
難道是以前班上的同學？
我茫然卻小心地拆開嶄新的信封——
淩若橙同學：
你好！冒昧來信，希望沒有造成你的困擾。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兩年來一直坐在你的斜後方，經常被人嘲笑偷看你背影的許子明。
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如此突然地離開，於是我為了和你成為朋友努力貯藏的勇氣，一瞬間變得蒼白無力。你從容地拋下這裏的一切，去了別的地方，而我隻能站在原地，傻笑著懷疑這一切是否是真的。
從未設想，第一次和你說話，卻隻能通過紙和筆，隔著一段不算近的距離。
你的離開讓我茫然不知所措，如同每天必經的路上，一顆開滿花的樹，悄無聲息地變成了一個光禿禿的樹樁。沒有微笑，沒有告別。
直到從你媽媽的口中得知我們的距離並不是太遙遠，我才安下心來。
猶豫又猶豫，還是不想就此記憶裏沒有了你，所以要來你的新學校地址，提筆寫了這封信。
我想說出兩年裏我一直想說而不敢說的那句話：淩若橙同學，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即使我們已經不在同一個教室上課，但是，同為高考而努力的我們，同樣懷揣著美好夢想的我們，還是可以成為朋友的吧！
所以，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請一定要給我回複好嗎？
許子明
12月5日
是他！
那個純白年華中永遠沉靜如水、眉眼溫潤的少年。
記得不論是在溫煦的晨曦中，還是在喧鬧的課間，隻要偏過頭，就能看見他淺淺的笑容。那時候我天真地以為，微笑隻是他的習慣。而不想，兩年裏他真的一直在默默注視著我，並且一直想和我成為朋友。
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
曾經在學校那麽不起眼的我，竟然被人這樣惦記，這樣找尋，忽然間覺得很幸福，很滿足。這一刻，我似乎有些明白樓小森當時聽到我要和他做朋友時為什麽會是那種反應了。
但是，因為忙著準備第二次月考，回信的事情被我耽擱了下來。
（5）
逐漸變得寒冷的空氣裏，到處都可以聽見歡快的聖誕歌，我期待已久的日子終於快來了。
可是，聖誕節前夕正好考完試放假兩天，成績卻要等到假期後才能知道。這樣一來，我和莫之南之間的約定還算不算呢？
正疑惑間，我猛然發現抽屜裏居然躺著一架紙飛機！
“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我的號碼是139××××7425，請第一時間把它存在‘1’號快捷鍵上。因為我希望你有需要的時候，能第一個想到我。”
紙飛機上沒有署名，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他——
莫之南。
為什麽，他希望我有需要的時候能第一個想到他呢？是在暗示什麽嗎？
我一遍又一遍地念著他的號碼，把這長長的11位數字牢牢地刻在了心髒跳動的音符裏。
然後像個花癡一樣，傻笑起來。
可是，很久都沒有跟我說話的顧水水卻突然走到我麵前。
“橙橙。”顧水水甜甜地叫著我的名字。
“嗯？”我趕緊收起紙飛機，抬起頭來，奇怪地看著她。
“你聖誕節有什麽安排嗎？”顧水水一臉明媚地笑著，像小白兔一樣單純可愛。
我不知道她突然釋放善意是為了什麽，但還是如實回答：“哦，可能會去看冰雕展。”
“冰雕展？就是我市最大的中央公園在聖誕節前後十五天裏舉行的那個冰雕展嗎？”看我點了點頭，顧水水轉了轉眼睛，一臉興奮地說，“哇，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我早就想去看了，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陪我去。”
“呃……可是我是和別人一起去，可能不大方便吧！”我委婉地拒絕道。
我一向不擅長直接拒絕別人。
“啊！你是要跟南一起去吧？沒關係的，他不會介意。人多本來就好玩些。而且，他之前也問過我聖誕節有什麽打算，要不要一起出去玩。那時候我還不確定自己的時間，所以就沒有講定。”顧水水以一副自信滿滿的神態說道。
顧水水怎麽知道我是和莫之南一起去？在我之前，他已經約過顧水水了嗎？因為被顧水水拒絕，所以才會退而求其次地選擇我？
為什麽他都沒有跟我說？
那一次參觀學校也是這樣，他明明說帶我一個人參觀，顧水水卻突然出現。後來他解釋說不知道為什麽顧水水會出現，其實那也是騙我的吧！
還有，顧水水那天挽著的背著畫板的少年，也是他吧！徐珊珊看到的親密身影，也是他們兩個吧！
那麽，那天他為什麽要抱我？今天又為什麽在紙飛機上寫那麽曖昧的話？
可惡，既然有了顧水水，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
我突然覺得全身無力。
“那麽，你讓他帶你去不就好了？幹嗎來這裏找橙橙？”正在我不知如何應對顧水水的時候，我身後正在看書的樓小森突然站了起來，對顧水水說道。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樓小森那樣的表情，薄唇緊抿，眼神冰涼，好像他現在瞪著的這個人，並不是他的同學，而是他積怨已久的仇人。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同學們都說，我看到的樓小森並不是他真正的樣子。
他說完話，走到我身邊。即使他現在眼神凶惡，說話的語氣也像冰淩一般寒冷，可是，我依然覺得他給我帶來了無盡的溫暖。
“樓小森，我在問橙橙，好像跟你沒有關係吧！”
“橙橙是我的朋友，怎麽可能沒關係？”樓小森周身散發出更寒冷的氣息。
“樓小森，其實你是喜歡橙橙的吧！經常跟她一起複習功課，還跟她在教室裏打情罵俏，在她麵前故意裝出一副很可愛的樣子。”顧水水突然轉換話題，氣定神閑地說道。
我在一旁愣住了，潛意識裏希望樓小森趕快否認。
“是啊！我喜歡橙橙，那又怎麽樣呢？”可是，樓小森卻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啊——”可是我卻被他的話驚呆了。
“我喜歡我的朋友也有錯嗎？我還喜歡莫之南呢，你要說我有同性戀傾向嗎？”
樓小森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剛才還緊張到不行的心髒終於鬆了一口氣，原來他說的喜歡是這個意思啊。
“樓小森，是什麽喜歡，你自己心裏有數。”顧水水說完這些話，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掉了。
樓小森沒有再去理她，而是轉過頭對我說道：“淩若橙，不要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很多事情，如果你自己不去證實，就永遠不會知道那是不是真相。”
樓小森沒有給我尷尬的時間，丟下這句話，也轉身走出了教室。
回到家，樓小森的那句話還是不停地在我的耳邊嗡嗡作響。
“淩若橙，不要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很多事情，如果你自己不去證實，就永遠不會知道那是不是真相。”
他的意思是要我相信莫之南，自己去證實顧水水說的話的真實性？
可是我該怎麽做？
啊！電話號碼！
我把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一串數字一個個按到手機上，然後緊張地看著那11個數字，卻始終不敢按撥打鍵。
“你還在猶豫什麽？”
我好像聽到樓小森這麽說。
我深呼吸一下，然後一狠心，手指按了下去。
電話很快被接起。
“小橙，是你嗎？”莫之南低沉的聲音迅速在電話另一端響起。
“呃，莫之南，你怎麽知道是我？”我疑惑地問道。
他居然叫我小橙，多麽親昵的稱呼。
“嗬嗬，你不用連名帶姓地叫我啊！以後就叫我南吧！我把紙飛機放在你的抽屜裏後，就一直在等你的電話！”莫之南的聲音裏似乎含著一絲興奮和雀躍。
“嗯，南……你在等我的電話？”我羞澀地喚著他的名字，這一刻，我真的覺得好幸福。
“對啊！可是你居然這麽晚才打電話給我。”我似乎聽到了一絲抱怨，“不過，小橙的聲音在電話裏還是很好聽哦！”
“啊，有嗎？我怕打擾你畫畫，所以沒有給你打電話，你……沒有生氣吧？”
“當然沒有！你現在不是打給我了嗎？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吧，早上有提醒過你哦！”
“嗯！”我重重地點頭，雖然電話那端的他看不到。
“還真是期待啊！”莫之南的聲音聽起來似乎真的很開心。
“你隻約了我一個人嗎？”我屏住呼吸，緊張地小聲問道。
“嗯？你說什麽？”他沒有聽得太清楚。
“沒什麽，我是說我也很期待那天的……約會。”
“嗯！那麽，你早點睡吧，晚安！”
“好，晚安！”我戀戀不舍地掛上電話。
雖然沒有問出口，但是我是真的很想相信他！就像樓小森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