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乎意料的真相
椰菜居然也會變美麗？
可是如果變美的代價是失去你，我寧願永遠平凡無奇。
浩幸的性格就像靜靜的暗流，波瀾不興，卻隔著土層、岩石，一刻不停地在我們視線達不到的地方奔流不息。
他並不像我們同齡的人那樣愛宣誓，易躁動，他是個比實際年齡成熟很多的人，默默地進行著自己的計劃，並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也不打算采納別人的意見。
我沒有把他要離開家的計劃說出來。
我想，就算我說了，他大概也已經準備好了一整套完美無缺的說辭來應付媽媽的質問吧？再說，畢業後本來就很可能遠離家門，隻有我知道他那句“到外地去”的意思——他打算再也不回來。
我才十幾歲，居然已經嚐到了“人生就是由許許多多無可奈何構成的”滋味……
啊，這種比濕地苔蘚還要黏糊的心情實在太不適合我了。
最近這段時間，浩幸為了他的“獨立宣言”，與阿莫的接觸更加頻繁了。
當有一天我發現電視機裏黃金時段播放的國外知名洋酒廣告裏那位象征“成功人士”“貴族子弟”的模特居然是我家那位“麵癱君”時，我已經無語問蒼天了！
媽媽沒說錯，阿莫是那個領域裏的奇才。在他的策劃下，浩幸的氣質一開始就被定位成高端脫俗，是模特中的“奢侈品”，而不是一般少年男模那種唱唱跳跳的類型。
有一次我看著電視廣告問：“媽媽，浩幸的廣告收入是多少啊？”如果很少的話，他也許就會推遲他的獨立計劃。
媽媽白了我一眼：“他人就在二樓，你不會自己去敲門問啊？”
我怎麽敢去問呢？
所以我說：“他不肯說嘛。”
結果媽媽冷笑著說：“你知道這個牌子的代言費是多少嗎？以那小子的頭腦，他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換你就不行了。”
好吧，為什麽你要在誇自己兒子的時候，順道還帶著把女兒貶一通啊？你這個偏心的媽媽！
時光就在我們這看似平靜的日子裏流水般逝去，轉眼，初夏已至。
我換上了短袖製服。
走在上學的路上，我一邊擔心露出來的胳膊上有贅肉，一邊開心自己終於留長了頭發。
就快到學校了，遠遠看到校門口一個俊秀的男孩騎著銀藍色的高級自行車瀟灑地拐了一個彎，我下意識地招招手，正要喊一聲“桐生”時，耳邊傳來“哢嚓”一聲響。
我呆呆地看過去，居然有兩個男生舉著手機對準我。當我轉過頭去時，他們立刻猛按快門，緊接著，兩個人飛快地轉身跑了。
“拍到了沒有？”
“拍了拍了，超可愛的！”兩個穿著外校製服的男孩子興衝衝地跑遠了。
我傻傻地站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可愛？
是我變了，還是別人的眼光變了？這樣是在誇我嗎？畢竟有外校的男生跑來偷拍我，應該說明了我開始受歡迎吧？
難道說……我綾奈茜的春天即將到來？
啊，不不不，綾奈茜，你怎麽可以得意揚揚呢？別忘了你可是有男朋友的女生！見異思遷最不好了，何況桐生比一般人帥很多！不過話說回來，那兩個男生也不差啦……
別怪我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這種“美少女專有”的待遇，我怎麽可能不得意忘形？
以前每逢有人搭訕，對方都被徹也、浩幸的光環所震懾。現在我已經獨立了，一個人上學了，終於從那兩個異常帥氣的家夥的陰影中“超脫”了！
“你在傻笑什麽？”
正當我站在原地樂翻天時，桐生已經騎著車過來，奇怪地看著我。
“你沒看見，剛剛有男生偷拍我啊！”我下意識地炫耀起來。
怎麽樣，女朋友被別的男生偷拍，證明你的眼光不錯哦。
“是嗎？不錯啊。”桐生的反應有點平淡，讓我飛揚的得意之情瞬間減少。
“呃，我也不是在沾沾自喜啦。”我想他大概不喜歡我這樣吧，於是趕緊解釋。
其實我跟桐生的交往蠻平靜的，有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我覺得桐生是很好的男生，但是，我沒有想過和他接吻，也不曾在夢中看到過他。
“最近你怎麽不跟你的哥哥們一起上學了？”他隨意地問。
“徹也在忙社團的事，他一個人兼任棒球社、足球社、籃球社和排球社四個大社團主力，上個月是全市排球大賽，這個月是棒球賽，下個月是……”我掰著手指數給他聽，徹也這家夥雖然是養子，但結果還是我的哥哥，於是他化悲憤為力量，努力進行各種體育訓練，被各大社團爭相搶來搶去。
“那浩幸學長呢？”桐生微微皺眉，“好久沒見他了，反倒是在電視上、雜誌上經常看到他。”
“那又怎樣，他已經算是半職業的超模了，這是工作……”我喃喃地解釋。
“那他不會再到學校來了嗎？”桐生似乎有點焦躁。
“我不太清楚……”
“你是他妹妹都不知道，你怎麽當人家妹妹的啊？”桐生突然高聲說。
我呆住了，這責難從何而來啊？
大概桐生也發現自己情緒好差，立即說：“對不起，這陣子我老跟我媽吵架，脾氣不好，抱歉。”
我點點頭，桐生清俊的麵容帶著疲色，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看來他最近的確比較辛苦，我也就不跟他計較了。不過桐生為什麽這麽關心浩幸？難道就因為是他女朋友的哥哥？
“幫我拿一下，我去放車。”他把肩上的書包順手遞給我，然後就騎著車朝車棚而去。
這時，圍著淡綠色圍網的操場上傳來一陣嘹亮的號子聲，我好奇地看過去——
“一、二、三、四……我們是第一！我們是冠軍！”曬得黝黑的高大少年們正在操場上繞圈晨練。
從他們髒兮兮的訓練服可以看出，正是我們學校棒球社社員。
最前方的少年有著高挑矯健的身形，映著朝陽的帥氣臉孔如同俊美的雕塑。
他目光堅毅地隨著隊長的號子聲奔跑著，不時吼出兩聲雄壯有力的呼喊，帶動整個隊伍的氣勢——是徹也！
“徹也學長！”
“好帥哦，徹也學長是最棒的，認真的男生最好看！”
“浩幸學長也好看，可是最近越來越有距離感了……嗚嗚，好像變成遙不可及的人了……”
“你是說徹也學長不如浩幸學長嗎？你這種說法好討厭！”
“對不起嘛，我不是那意思啦，你懂的……”
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像一群花花綠綠的彩蝶，在圍網邊議論紛紛。
這時，徹也突然朝我們這邊看過來，引得她們大聲呼喊，興奮得像一群飛進穀倉的小麻雀。
“學長看這裏！”
“學長一定是在看我！”
徹也側過頭朝旁邊的隊長耳語了一下，然後就脫隊徑直朝我跑過來。
“徹也，你幹嗎要跑過來？我會被她們恨死的。”我嘟囔著，隔著圍網跺腳。
“感覺很久沒有和你一起上學了嘛。”徹也滿頭大汗，曬得微微發紅的肌膚看上去異常美麗。他逆著朝陽而立，深邃的輪廓顯出一絲柔和，深深地看著我，有些溫暖，有些憐愛。
這已經不再是往日那個大大咧咧地說“愛你哦”的少年，徹也好像一夕之間長大了。
“是啊，等你得了冠軍，我們又可以一起上學了。”
“可是那家夥應該不會跟我們一起了吧？”
徹也話裏的“那家夥”，讓我們都沉默了。
“他變了。”徹也突然皺眉道，“變成明星之後，就變了。”
“不是這樣的！”我飛快地反駁，“他是什麽人，你和我最清楚！”
“你喜歡他對不對？”徹也的眼神，像冰雪融化後，春日陽光下靜靜流淌的河水。
我的心一跳，卻沒有反駁的力量。
我選擇沉默。
徹也沒提到桐生。
在驕傲的徹也的世界裏，根本不存在除了浩幸以外的任何競爭者。
“奈茜，我依然是那個綾徹也，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要幸福，你要記住！”
熱熱的泉水好像從心底噴湧出來，我上前一步，那綠色的圍網卻阻隔了我。
“徹也，快回來，最後五圈了！”隊伍又一次繞圈過來，隊長大聲吆喝。
“來了！”
徹也應了一句，轉身走了兩步，回頭對我說：“記住哦，奈茜，不管我是你的誰，我都是支持你的。我是你的粉絲，永遠是！”
高大健碩的男孩像是腳底安裝了彈簧，飛奔而去，留給我一個帥氣的背影。
我笑了，原來我也會有“粉絲”啊，沒有任何特長、任何優點的我，卻有支持我的人，我還有什麽不幸福的？
桐生還沒回來，我提著他的書包來回踱著步子，這時剛才那群圍觀的女生衝我喊道：“喂，綾奈茜，你到底是什麽人呀？你已經有司馬桐生了，幹嗎還纏著徹也學長？”
“我哥跟我說兩句話也礙到你們了？奇怪的人！”我皺著眉想離開。戀愛中的女生最無聊了，尤其是她們——學校裏有名的凶女生，成群結隊的，有時候還會動手欺負人。
“你太囂張了，給我們小心點！”為首的女生上前推我，其他女生也不由分說地拉扯我的手臂。
我下意識地躲避，桐生的書包一下被拉開了，錢包、筆記本、電子記事本嘩啦啦散落一地！
“你們不要太過分，我哥就在那邊看著呢，你們小心被我哥罵！”說我狐假虎威也罷，反正都是徹也帶來的麻煩。
“哼，我們走！”
女孩子們氣哼哼地走了。
看來搬出徹也的名字還是很有用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蹲下來撿東西。桐生書包裏的東西看上去都挺高級的，萬一摔壞了，我就倒黴了。
首先要檢查一下電子記事本。
我摁下開關，看看能不能啟動。
屏幕亮起，我不小心點到默認的常用頁麵，跳進我眼簾的文字讓我一時之間有點呆滯。
“我不能偷看人家的東西！”沒敢多看，我立刻關掉開關，心撲通撲通亂跳，讓我有點喘不過氣。
這時，一陣風刮過操場，把桐生的手寫筆記本吹開了幾頁。
我拾起筆記本，正好看到上麵畫著路線圖之類的東西，還有許多手寫記錄，同樣的，電子記事本上頻繁出現的字眼，在這裏也出現了。
“你在幹什麽？”桐生的聲音突然傳來。
我立刻轉過頭去，隻見他認真地盯著散落一地的物品。
“對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的書包掉在地上……”我下意識地解釋，不明白為何看到他時，心中竟升起一絲異樣來。
“原來是這樣，我來撿吧。”桐生快手快腳地把東西撿起，一股腦扔進書包。
“那個……桐生，你為什麽在筆記本上記錄那麽多地址和路線？”
“因為我要事先安排我們的約會嘛。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教室了，拜拜。”說完他利索地走人了。
才怪！你安排我們的約會路線，那幹嗎記錄的全是浩幸的行程？包括連我都不清楚的他的很多工作細節你都寫在筆記本上，你當我是傻子啊？
我沒法說出任何話來，隻能驚恐地目送桐生的背影遠去，一時間，腦海裏滿滿的都是各種驚悚片、恐怖片的情節……
桐生，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桐生是浩幸的超級崇拜者，所以才這麽關注他？
但是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啊。
不行，我得去提醒一下浩幸。
我沒有任何猶豫，拔腿就朝二年級教室所在的樓層跑去。
“借過借過……怎麽這麽多人啊？”
走廊被擠得水泄不通，我看到不少人端著攝影器材在走廊上工作著，連老師們都在外圍等候。
我正疑惑呢，就聽人議論：“綾浩幸也太牛了，竟然有雜誌專門跑到學校來拍他的日常生活。難道我們周圍真的要誕生未來巨星了？”
“拜托，人家已經是巨星了好不好？連校長都答應了，還不是因為綾浩幸的成績是全市第一，這麽牛的宣傳當然要做！”
“比臉蛋輸了，比身材也輸了，比成績還是輸了，我未來的人生該怎麽辦？”有個學長半開玩笑地說著，立刻引得大家連連哄笑。
我在人群中再也擠不進半步了。
和大家一樣，我隻能遠遠地帶著些許陌生的敬畏，透過走廊的窗戶，看著教室裏坐在位子上表情淡漠的浩幸。
攝影師指點著同學們盡量自然地和浩幸交談，但大家都隻能戰戰兢兢地和浩幸說上兩個字，便被他那冷冷的氣勢逼退。
接著，一個記者打扮的中年女子拿著寫滿問題的本子，開始程式化地對浩幸提問，攝影師則負責繼續拍攝。
這些問題大多數都是固定的，“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電影”“喜歡什麽顏色”，但當問到“對未來有什麽計劃”時，浩幸的眸光輕輕晃了晃，隨後說：“我打算畢業以後就獨立生活。”
我的心，在這一刻慢慢凍結了。
這是真的，浩幸把這個計劃公之於眾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失去了浩幸這件事。
“哇，你真是獨立。有很多女生都喜歡你，請問你有什麽話想要對她們說嗎？”女記者甜膩膩地說著。
這時我們這些外麵圍觀的人中突然傳來喧鬧聲。
“別擠……”
“啊！是誰推開我？”
“你是誰，正在拍攝，不能進去……”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衝進浩幸的教室，攝影師氣惱地大吼。
女記者一時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是怎麽回事，呆呆地仰望著一身泥一身汗的男孩。
雖然男孩穿著髒兮兮的棒球訓練服，卻不掩那超凡的帥氣。相反的，汗水反倒增添了幾分陽光的魅力，那是與浩幸截然相反卻絲毫不輸的氣魄。
男孩一把奪過女記者握在手裏的無線麥克風，一字一頓地說：“他想說的話就是，他已經有喜歡的女孩了，叫其他女生不用白費心思了！”
一語震驚四座！
女記者的嘴張得就像能一口吞下鴕鳥蛋，而其他工作人員也全部僵住了。
好一陣沉默過後，現場導演突然尖叫一聲：“啊，這是現場直播啊，該死，是直播啊！”
“掐掉，這一段快掐掉！”
拍攝現場頓時亂作一團。
徹也一把拽起浩幸，兩人徑直朝樓頂跑去，我也飛快地追上去。
有人在後麵跟了上來。
我轉過身，大聲說道：“全部站住，這是我們的家事。誰想偷聽偷看，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
初夏的朝陽，正從東麵的方向照過來，我站在樓梯上，瞪大的雙眼裏映著金色的陽光，就像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被我突然爆發的氣勢鎮住了，我清晰地看到他們眼中的自己——那個一頭及肩長發的女孩，那個原本隻是清清秀秀的孩子，現在卻像是荒野裏的玫瑰，迎著朝陽，迎著風，迸發出屬於自己靈魂深處的光芒。
誰要是想傷害徹也與浩幸，哪怕隻是有一點點可能性，我都不允許！
“這，這是直播……”女記者不放棄地說。
我沉著臉，雙臂展開，攔住了上樓的去路。
“誰也不許上去！我說了，這是家事，我們家的事，跟你們誰都沒關係！”
後來，當我追上樓時，隻來得及看到最後的片段。
雙胞胎小時候也很愛打架，但凡家裏有兩個男孩子，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浩幸和徹也的嘴角都掛了彩，破掉的唇角和微微泛青的眼角看起來有點滑稽，也有點可愛。
“你發誓不會離開家！不許再說什麽要獨立的話！”徹也喘息著喊道。
“我有自己的理由。”
“你有什麽理由！你要是離開了，奈茜怎麽辦？”徹也大吼。
“不是還有你嗎？你可以照顧她！”浩幸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
可是當他的話吼出來時，我和徹也瞬間僵住了——
好像、莫非、難道……對浩幸來說，徹也的身世還是秘密？
呃，也對，校慶那天過後，徹也大受打擊，媽媽絕對不會多嘴，而我糾結於各種瑣碎的事情——於是，結論就是，全世界都知道徹也是我哥了，就浩幸還不知道。
“天啊……”
可是不管徹也再怎麽鬧，浩幸的計劃都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徹也衝進教室攪局之後，老師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也不管拍攝是否完成，就趕走了那些人。
畢竟這裏是學校，也不是隨便什麽人想來就來的吧。
於是我們學校總算恢複了往日的安寧，可我的心情不是那麽容易就平複下去的。
我坐在自己的教室裏，心裏盤旋著同一個問題——桐生到底有什麽陰謀？
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我思前想後，越發覺得奇怪。
桐生說喜歡我，可是，真的是那樣嗎？他對我不錯，很禮貌，很細心，但好像也僅僅隻是這樣。
今天我看到他的筆記本、電子記事本上，記錄的全是浩幸的行程甚至是話語。
這種奇怪的現象能不讓我多想嗎？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我立刻用手機聯絡桐生，也不想多糾纏，直接就問：“桐生，你喜歡我嗎？”
“當然啊。”
“那麽，我的劉海是怎麽分的？”我淡定地問。
“啊？四……三，三七分吧。”桐生的回答不太確定。
“是嗎，那麽是朝哪邊分的啊？”我繼續問。
“朝左邊。”
“不對，是右邊，而且不是三七分，是四六分！”我冷冷地說，意外地，心情竟然非常平靜，“你的注意力其實不在我身上，對吧？”
“你在說什麽啊？”桐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故作鎮定。
“你的目標其實是我哥，對吧？你想對浩幸做什麽？”我決定不再給他任何餘地了。
電話陡然被掛斷了。
桐生果然有問題！
我靜靜地坐在位子上，連午餐都沒去吃。
我很想坐下來回憶一下跟桐生一起時的片段，可是我好失望，桐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
他是很開朗的男生，清秀聰明，帶點狡黠世故，卻知書達理。
我一點也找不到他是壞人的證據，可是……我同樣也找不到他喜歡我的證據。
沒有愛……我和桐生交往了好幾個月，可是仔細回想，那隻是兩個小孩子學著大人，過家家一樣號稱“交往”。
我們頂多牽過手，卻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他是我眼中可愛的小動物，我是他眼中一個可以利用的跳板。
桐生是在利用我吧？
我好傻，還以為自己終於變可愛了，還以為總算還是有人看到雜誌裏麵那個比布景板稍微打眼一點的小紅帽，還以為……還以為……
失戀了，我得到的教訓竟然是與戀愛無關的。因為我太自以為是，我太高看自己。
“怎麽不去吃飯，早飯吃太撐了？”小雪她們吃完飯回來了。
“哭喪著臉是怎麽回事，丟錢包了？”悠悠直接問。
我火大地說：“難道在你們心目中，我就那麽膚淺，不是吃太撐就是丟錢包嗎？我不可以稍微情緒低落一下啊？我也是會有心事的好不好！”
什麽朋友嘛，居然這樣看我。
“那我懂了，你一定是失戀了！剛才桐生還騎著自行車逃命似的出了校門，你們肯定是吵架了。我就說嘛，桐生那麽優秀，家裏還那麽有錢，怎麽可能看上你這種清粥小菜……”南宮可欣噘著小嘴，得意揚揚地評論。
“什麽？”
我、悠悠、小雪，三個人同時跳起來，把她團團圍住。
“你怎麽不早說！”
異口同聲的質問讓南宮可欣害怕地朝後退：“說什麽？”
小雪說：“說他是有錢人家少爺！”
悠悠說：“說他跟奈茜分手的事！”
我一把拎起她的領子，凶神惡煞地說：“說，你怎麽知道的？”
可憐的南宮可欣隻能苦著臉說：“你們總得讓我先喘口氣嘛……”
“裝可憐沒用的，你給我們老實交代！”
在我們三個揮舞著“打是親，罵是愛”的正義小皮鞭“抽打”完南宮可欣後，她老實交代了。
原來她認識司馬桐生，因為桐生的母親是上流社會非常有名的國學宗師本家小姐，是大流派的繼承人，桐生的父親是入贅到司馬家的，也是大醫院的副院長，換句話說……桐生是個程度非常、非常、非常高的貴公子！
南宮交代完畢，小雪和悠悠已經齊刷刷地把穿透力堪比射線的目光投向我：“我隻想說，這樣的貴公子為什麽會看上你？”
我怒了：“你們是說我水平很低嗎？”
“好啦，反正他們都已經分手了，我們就不要再在奈茜的傷口上撒鹽了，她的灰姑娘美夢已經碎了。”南宮可欣老毛病又犯了，假裝貼心善良地對小雪說。
“你才碎了呢，我還好得很，堅挺無比！”氣死我了。
哼，竟敢開溜？司馬桐生，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一定要抓到你問個水落石出！
被我質問，知道逃跑算你反應機敏。
不過桐生呀，這年頭不是還有同學錄這個“神奇”的東西嗎，你就等著本姑娘親自上門興師問罪吧！
圍牆的長度占據了整整一條巷道，充滿曆史感的青磚黛瓦像是一個貴族範兒的老夫人，用淡淡的疏離感把自身與時代隔離開來。古典的朱漆大門以及兩旁蹲坐著的漢白玉獅子華貴卻又帶著一種時空錯亂的異樣感。
站在門前仰望，從圍牆上方隻能看到瓦藍的初夏晴空以及鬱鬱蔥蔥的參天古樹……
我再次確認從同學錄上抄來的地址，然後瞪大眼睛看清楚朱漆大門上的門牌。
“這不是哪裏的古代影視城，也不是哪裏的博物館，更不是某某高檔會所……這是我同學的家，我男朋友的家門口。哈哈，也不過就是比我家的防盜門稍微大些而已，別怕別怕！”我給自己打著氣，想用深呼吸來平靜一下心情。
呼——吸，呼——吸，呼——吸……可是沒用啊，還是緊張得不得了！
我一輩子沒見過大活人住在這種古代達官貴族才有的屋子裏，話說這真的允許住人嗎？一整條巷子都被占據了，他們家的圍牆是要延伸到什麽地方去啊？
“我的男朋友家居然這麽有錢，真是失策啊，綾奈茜，你一直把他當成漂亮小貓小狗看待，你的眼神果然有問題呀……”現在後悔，好像有一點點遲了。
我怕我萬一敲門進去後，會從四麵八方湧出無數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漢，美其名曰“保鏢”，把我五花大綁那就完蛋了。
就在我站在門口萬分猶豫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略帶遲疑的聲音：“奈茜？”
我下意識地回頭，卻看到一身休閑夏裝的司馬桐生，手裏提著一大袋看起來就很昂貴的冰激淩，正看著我。
“桐生？”
“真的是你……”桐生明顯比我更意外，“你怎麽在這裏？”
“我順路……”
“哦，是嗎？那好，再見，回家時路上小心。”
多麽正常、淡定、和諧、友好的問候啊。
當桐生打開大門，我也揮手說再見時，突然，我伸手一拉——臭小子，你給我回來！
“等一下，都到你家門口了，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我氣勢驚人地散發著“你要是敢拒絕，我就吃了你”的氣場。
桐生故作鎮定地幹笑：“那個……我不太舒服，還是改天吧。”
“是嗎？那什麽時候能好？你今天沒去學校呢。”
“大概明天也不會好。”
我凶巴巴地抓緊他，硬是擠進門去：“就算你一輩子都不會好了，我也要進去！”
屈服於我那“可怕”的氣勢，桐生蔫頭耷腦地讓我進了他的家門。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我再次深深震驚了！
碧波輕**、湖水微瀾、白玉欄杆、九曲回廊、假山亭台、園林花樹……這一切就好像是夢境一般，我仿佛置身於皇帝的禦花園。
那鬱鬱蒼蒼的繁花樹影背後，說不定就會走出一位華服纖麗的古代美人，明眸皓齒，嫣然一笑。
“沒什麽好看的啦，去我房間慢慢說吧。”桐生似乎沒什麽精神。
他大概猜到了我的來意，所以直接把我朝屋子裏引，可是他帶領的路線略顯奇怪。
我感覺是明明有好走的正道不走，他偏偏帶我穿過花園的假山亭台。那崎嶇蜿蜒仿若獸道一般的路可難走了！
“喂，你家所有的客人要進你家都得這麽走嗎？”累死我了，這路絕對不是正常人能走的！
誰見過客人要進堂屋得“翻山越嶺”了？
再說我明明在進門時看到有幾進幾出的正道可走。
“你就忍忍吧，我媽精神不好，要是被她看到我帶你進來，待會兒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桐生淡淡地解釋。
“你媽媽？她反對我們交往？”我第一反應就是這樣，看來桐生的媽媽很嚴厲啊。
桐生深深地歎了口氣，回頭望著我，最後說：“唉……無知的人果然是幸福的啊。”
“桐生，你在跟誰說話？”
突然，一個低低柔柔的女聲從我們上方傳來。
因為我們正在攀爬一座很大的假山，所以當我努力仰頭看時，隻能看到山頂的亭台邊佇立著一個身姿款款的身影。
一身紫色繡緞的旗袍，上麵繡著翩翩飛舞的金黃色、淡黃色彩蝶，仿佛快活過來似的！
好美的一身旗袍呀！我猜穿這樣旗袍的人一定是個絕世美人，而且那個聲音很好聽。
桐生卻渾身一震，臉上露出“糟透了”的神情。我瞬間明白，對方就是桐生的媽媽！
我縮了縮脖子，趕緊拉直了衣服，希望桐生媽媽不要太討厭我。這並不是為了討好她，僅僅出於禮貌也是應該的吧。
“你上完插花課啦，媽媽？”桐生垂著頭問。
“嗯。”桐生媽媽的聲音很淡很平靜，可有點過於平靜了，好像沒什麽情緒，像機器人的聲音。
這時正巧一朵雲彩飄過我們頭頂的天空，陽光微微暗淡下來，我終於看清了桐生媽媽的樣子。
好美的人。
濃黑而且厚重的長發，發梢像蘸飽了墨汁，有種異常妖異的古典美；膚色並不十分白皙，但有著珍珠般玉潤的光澤感；那雙丹鳳眼尤其讓人印象深刻，狹長上挑得近乎誇張的眼尾讓人過目不忘；飽滿的唇豐厚潤澤，雖然沒有太多人工色彩的修飾，卻顯得更加端莊自然。
我一直以為快四十歲的女人裏隻有我媽最漂亮，沒想到桐生的媽媽也很美很有氣質啊。如果說我媽是豔麗招搖的牡丹，那麽桐生的媽媽則是端莊典雅的白百合。
硬要說缺點的話……大概是她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眼尾也有魚尾紋，感覺像是思慮過重，神色比較憔悴。
“她是誰？”桐生媽媽居高臨下，隻是轉動了一下眼珠，目光就凝聚到我身上。
“是我的同學。”桐生乖乖地回答。
我注意到他的手竟然微微發顫。
一股不妙的預感襲上我的心頭。誰家的孩子看到自己的媽媽，會像桐生這樣畏懼？
“你來幹什麽？”
突然，桐生媽媽把問題朝我丟了過來。
“我，我來看看桐生，他今天沒去學校……”我趕緊回答。
“他已經好了，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桐生媽媽冷冷地說。
什麽？
我腦子一熱，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伯母，我是桐生的好朋友，看過他之後我自己會回去的。”
也許是我的口氣很衝，又或許是我的目光讓桐生媽媽想到了什麽討厭的東西，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問：“你是誰家的孩子？這麽沒禮貌！”
“我是我媽的孩子，我媽教我隻需要對和藹可親、善良可靠的大人有禮貌就夠了。”我繼續說道。
“啊……這張嘴……這種討厭的說話方式……”桐生媽媽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退後一步，仿佛是害怕一般，戒備地看著我說，“真讓人不舒服。桐生，叫她快走！”
“為什麽我要被第一次見麵的人轟走？”我怒了。
雖然她是長輩，但她真的很離譜好嗎？態度絕對有問題呀！
“你根本不配和我兒子當朋友，你給我出去！我討厭你這種沒禮貌的小孩，居然直勾勾地看著我，好討厭的目光！”
“拜托，伯母，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
就在我感到自尊被嚴重踐踏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假山下麵飛奔上來，一個箭步越過我，緊接著結結實實一拳打在了發呆的桐生臉上。
“你也算是人家的男朋友嗎？一點擔當都沒有！”
這熟悉的聲音……
徹也？
“你怎麽在這裏？是從正門進來的嗎？”我嚇壞了。
這不是桐生家嗎？為什麽徹也會突然出現？
我好混亂。
“不，是翻牆進來的。”徹也無比正經地回答。
天啊，這絕對是不對的！
我完全無語。
被徹也重重打了一拳，桐生捂著發青的臉驚訝地看著我們。
桐生媽媽頓時大聲尖叫起來：“來人啊！有人闖進家了！還不來人？有凶徒在打少爺了！”
誰是凶徒啊？
可是現在我一個頭兩個大，哪裏有空去解釋，隻想拉著徹也趕緊逃走！
在別人家打人家少爺，徹也你不要命了？
不過司馬家院子很大，仆人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桐生趕緊阻止他媽媽：“不要，媽媽，這是誤會！別叫人了！”
“可是你看他們好凶。桐生啊，你的臉都被打腫了……”桐生媽媽心疼的表情讓我對她的厭惡稍微減少了點。
“徹也，你怎麽會跑來？算了算了，我們還是先走吧，不準再給我添亂了！”我露出跟媽媽相似的表情——那種“膽敢不聽話，回去要你好看”的表情！
徹也像隻呆呆的金毛大狗狗似的，趕緊解釋：“我是看你從早上起就魂不守舍的嘛，放學後就跟著你嘍，沒想到居然看到這個凶巴巴的女人在這裏對你發脾氣！哼，你這個老太婆，我們家奈茜可是社區裏出了名的乖女孩，遠近聞名的有禮貌，你哪隻眼睛看到她失禮了？”
“徹也你給我閉嘴！”
但徹也完全不在意我的話。
說話不管用，還是直接動手吧，看我無敵的右拳直擊！
“砰！”
“奈茜，你怎麽打我？”捂著腮幫子，徹也委屈地叫嚷。
“跟我回家！”
我決定終止這混亂的鬧劇。
“桐生，你看看，他居然說我是老太婆？他居然罵我老……”桐生媽媽很受傷地抱著兒子，帶著哭腔說。
徹也，你也真是犀利，“老太婆”三個字深深地刺傷了這位跟我們媽媽水平相當的美女啊！
“沒事沒事，你不老……”桐生隻好哄著自己的媽媽。
徹也卻偏偏要冷嘲熱諷：“怎麽不老，魚尾紋都跑出來啦！順便告訴你，奈茜不止是你兒子的同學，他們還在交往呢！不過我看你兒子完全配不上我妹妹，所以他被甩了，叫他以後在學校不許跟我妹妹說話！”
徹也，雖然我很想讚你一聲“威武霸氣”，但是請你分清場合好嗎？我想以後我肯定沒機會詢問桐生了，難道要讓桐生調查浩幸的事情成為謎團？
伯母被徹也那一大段話吸引了，她目光炯炯地看著徹也：“你說什麽？你……”
她纖長的手指指著徹也，突然之間，她的眼神變了，微微眯起狹長的雙眸，像是要看清什麽似的……
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用力掙脫桐生的懷抱，踉踉蹌蹌地朝徹也走過去，那樣子仿佛隨時會跌倒。
“喂，老太婆！小心摔倒……”眼看著她跌跌撞撞的，快從假山上摔下去了，徹也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
我這才注意到，桐生媽媽很高，比我媽還高挑，年輕時一定是像模特一樣出類拔萃的大美人啊，再加上這不凡的世家身份，肯定被眾星捧月般對待。可是怎麽到了這把年紀時，反倒人有點傻傻的，精神不對勁。
“媽……”
桐生也緊張地跟過去，卻被他媽媽一把甩開了手。
隻見桐生媽媽癡癡地看著徹也，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像是看著某個穿越時空出現在眼前的影子。
“真世，你還活著嗎？你沒有丟下我？那你為什麽一直不來找我啊！”
淒惶的聲音，仿佛天都塌了似的嘶喊著，那浸透了半生眼淚的呼喚，卻是對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流下的……
我和徹也瞬間呆了。
命運的齒輪，在冥冥之中哢噠一聲，嚴絲密縫地合上了，開始了新的輪轉，一度被荒置的故事，最終接上了它的續篇。
徹也不是笨蛋，他立刻明白了什麽，反手用力握住桐生媽媽的手腕：“你認識我大伯？你跟我大伯是什麽關係？”
可是桐生媽媽就像一個沉浸在夢幻中的小姑娘，抱住徹也就不放手了，也不回答任何問題。
可是她剛才喊出的名字，我們都不會忽略——真世！
是的，真世。宋家的大少爺，一個和徹也長得近乎一模一樣的人。那張舊照片上，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男子，那個無論出現在任何時空都會成為眾人焦點的王子般的男人。
“唉……”
桐生發出長長的歎息聲，那聲音就像來自於他的靈魂深處，那是一種“終於到了今天”的感慨。
我們望向桐生。
桐生看著我說：“你不是想知道嗎？奈茜，我現在告訴你吧。你也看到了，我媽媽看著正常，其實腦子有點不對勁。她精神不好，受不了刺激……這麽多年來，隻要一看舊照片，就是這種樣子。”
什麽？這麽多年？那得是多少年？自己已經有丈夫和兒子了，居然還這樣迷戀以前喜歡的男人嗎？就算大伯宋真世真的魅力無邊，可是她這樣，讓我覺得桐生好可憐。
“那你為什麽調查浩幸？”我還是決定問出口。
桐生露出淡淡的苦笑：“我還以為你已經猜到了呢。因為我媽這樣，所以我從小就知道我媽跟宋真世有過一段戀情，也有過一個孩子，可惜不久後宋真世就被他那個叫胡蝶的女朋友拉著去旅行，結果一起死了。”
“啊？”
別怪我和徹也同時發出怪叫，因為桐生的話實在是太過於勁爆了！
“你們不知道嗎？”桐生的表情才叫驚訝呢，他似乎以為我們早該知道，“真世的女朋友胡蝶腳踏兩條船，和真世的弟弟也有了孩子。真世心灰意冷，就跟我媽交往了，可是我媽都懷孕了，真世卻還和胡蝶糾纏不清，最後還拋下我媽跟胡蝶一起去旅行，這件事情你們的媽媽應該很清楚吧！還有，我媽和真世的那個孩子就在你們家啊，我看到雜誌後動用各種力量調查才確認他是我哥哥，他就是綾浩幸。”
說了一大段話，桐生這才摸摸後腦勺：“你們倆的表情這麽吃驚，該不會是完全不知道吧？”
“見鬼了，誰知道啊？”
“你應該早點說啊，笨蛋！”
翻翻白眼，徹也把桐生媽媽帶到桐生身邊，說：“好好照顧你媽媽。我們還有家事，先走一步！”
然後，他轉頭，對上我灼灼發亮的目光，我們齊齊點頭：媽媽，現在我們要回家了，你準備好了嗎？這一次我們要知道全部真相，你半句都不許隱瞞！
第11章 幸福，沒有遲到
如果苦苦追尋的真相，是如此讓人痛苦，那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要揭穿比較好呢？
我後悔了。
“對呀，沒想到你們已經見到卿如了。真是難忘啊，我們的青春，想當年我們倆可是號稱首都學院的雙生花呢……”媽媽優雅地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品味著香醇的藍山咖啡。
“拜托，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對你們的青春歲月不感興趣，我們就是要確認司馬桐生說的是不是真的，浩幸……浩幸他其實才是跟我們家……幾乎完全扯不上關係的那個孩子對不對？”
媽媽沒有說話，靜靜地喝了半杯咖啡後，才說：“沒錯，真賢跟真世在老家的本家雖然都是真字輩，但血緣關係淡得近乎沒有。據說真賢的祖先隻是遷徙到宋氏宗族的人，按照古時候說算是旁支的旁支吧，所以這麽說沒錯。”
我抓著咖啡杯的手指因為用力過猛，連指尖都變得蒼白，心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揪緊了。
徹也默默地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要鎮定！”
這時，媽媽放下杯子，雙臂抱胸道：“奈茜，如果你真的喜歡浩幸，你知道接下來會有多麻煩嗎？我當時懷著你，還可以說是遺腹子，而連著領養這兩個小子可是費了我不少工夫呢，幸虧我聰明，說他們是雙胞胎。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超麻煩的！”
“真是自吹自擂！為什麽浩幸他媽媽不養他啊？”徹也問。
“司馬桐生那孩子所說的，大概有八成是真的。不過呢，他是從他媽那裏了解來的吧？所以，他不知道真世其實是為了跟胡蝶正式分手，才踏上去旅行的不歸路啊。卿如當時懷著浩幸，沒法子和家族抗衡，更痛恨真世的‘背叛’，所以，浩幸成了犧牲品。”
徹也是爸爸的兒子，他的確可以直接被媽媽收養。
可是浩幸呢？
他的父母親都不在了，而且跟我們的媽媽幾乎沒有關係……
我站起來，心髒有種被揪緊的痛楚，頭腦深處，一股絕望的預感在悄悄地醞釀著。
就在這時，我仿佛聽見了什麽聲音。
“什麽聲音？”
“沒什麽聲音啊。”徹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媽媽抬起眼簾，目光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後突然問：“浩幸最近都沒跟你們一起行動嗎？”
“他忙著當大明星獨立呢，誰知道啊。”徹也氣哼哼地吐出一句。
“別吵，徹也！”我側耳傾聽。
強烈的預感告訴我，門外有人……
“不好，是浩幸！”
我衝到門口，一把打開大門。
果然，浩幸的書包掉在門口。
而遠處，是他飛奔離開的背影！
“浩幸，你不要走！”
我衝了出去，連鞋都忘了穿。
是浩幸，他一定聽見我們說的話了，因為大門是虛掩著的，鑰匙還插在門上……
我為什麽這麽不小心？
如果，這就是證明浩幸從血緣魔咒裏擺脫出來的唯一途徑，那麽這條路未免太崎嶇、太黑暗了！
自己的親媽媽竟然根本不想要自己，完全當自己不存在，十幾年了連一次都沒來看過自己……這樣的真相未免太傷人了。
我的腳很痛，小區裏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讓我每走一步都那麽痛苦，可這些都比不上內心的焦急和悔恨。
浩幸的速度很快，沒多久他就把我甩得遠遠的。
望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我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
這時，一個矯健的身影越過我，繼續追趕。
是徹也！
“徹也，追上浩幸！”
“我知道，他跑不了！”
徹也風馳電掣般追了上去。
可就算徹也再怎麽快，浩幸已經跑遠了。
眼看著浩幸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地鐵站口，一個人迎麵拉住了浩幸。
“浩幸哥！真巧，你是要去我們家對嗎？我正好來找你！”
是司馬桐生！
要不要這麽巧啊！
不過，幹得好！
浩幸被堵住去路，又被桐生劈頭蓋臉地叫哥，整個人都陷入了混亂。
“你叫我什麽？”浩幸的眉頭緊緊皺起。
他看著桐生，仔細地看著，似乎想從桐生的臉色找到一絲絲欺騙的痕跡。
可是桐生的臉上隻有驚喜：“你已經聽綾徹也和奈茜說了你是我哥哥的事吧？我看了雜誌就知道了。你不覺得我們長得超像嗎？你要是看到我們的媽媽就明白了，我們都像媽媽……”
“住嘴吧，桐生，不要提你媽媽。浩幸的媽媽隻有一個，就是我們家老太婆！”徹也率先衝上去，推了桐生一把。
他壓低眉頭的樣子確實很像小一號的浩幸，隻是缺少了那種天生的威懾感。
“為什麽不提？你以為我媽不後悔嗎？她腦子都不正常了！你們是不是覺得浩幸哥這麽優秀，所以才舍不得？他是我哥哥，為什麽不能跟我回家？”
“少裝了，要是想要浩幸回家，之前幹嗎去了？明明就是不要他了！”徹也大吼。
我立刻賞了徹也一個栗暴：“徹也，管好你的嘴！”居然當著浩幸說這樣的話，還嫌不夠傷人嗎？
徹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隻好閉嘴。但他從不喜歡拐彎抹角，還是緊抓著浩幸道：“你發誓，快發誓！，你就是我們綾家的兒子！不要胡思亂想。反正咱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們跟姓宋的有瓜葛，你幹嗎去想那麽多？像我就根本不在乎！”
“這怎麽行？哥，跟我回家吧，你應該姓司馬才對！我們家才是你真正的家，我保證媽媽一定會歡迎你的，我爸人也很好的……我是為了找你才按照雜誌上的介紹專程轉學過來的呀！”
浩幸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
我看到的他，其實靈魂已經抽離，隻留下軀殼在這裏聽著我們爭吵，看著我們爭搶。而他的心、他的魂已經飛得好遠了，遠到我根本抓不到。
“喂，如果我跟你回去，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姓綾？”終於，他黑珍珠般的眼眸轉向桐生。
“當然了，你就姓司馬。以後我們兩兄弟繼承司馬家，我們不會像其他家族的人一樣為了一點點財產爭來爭去的。我們一起孝順媽媽，媽媽的病會好的！”
“哼，根本就是沒長大的小鬼！”徹也冷哼。
浩幸沒有說話，隻是轉過頭來看著我，他的臉色蒼白，眼睛裏一片荒蕪，可離奇的是那荒蕪的眼眸裏卻射出兩道異常明亮的光。
就好像夜色中的戈壁灘，蒼涼而死寂，而這片夜色裏突然閃爍起兩道刺眼的燈光，雖然不知道前方的燈光到底意味著什麽，卻是最後的、唯一的希望。
浩幸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輕輕對我說了兩個字，雖然那隻是一個沒有聲音的口形：“抱歉……”
“不要！”我搖搖頭，一直隱隱作痛的腦袋在這一刻就像被劈開了似的。
“我跟你回家。”
浩幸對著桐生，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的抉擇。
“浩幸……”
我想追上去，想抓住他。
可是浩幸頭也不回地朝地鐵售票處走去。
桐生回頭看著我，俊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歉意：“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可是在你眼中，我的喜歡並不純粹吧？對不起，我的的確確是為了尋找哥哥才出現在你們麵前的，欺騙了大家，抱歉！”
你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
我好想這樣吼出來，可是他也跟著浩幸一起消失在了地鐵站口。
“哥……為什麽他不要我們了？”我呆呆地站著，心如同荒漠，刮起了沙塵暴，蒼涼無比。
徹也卻在這時重重地打了我一下：“那個笨蛋！他以為認祖歸宗就可以和你交往了。”
徹也的話適時地掃除了我心中的荒蕪，我迷茫的心總算蘇醒過來了：“我們跟上去看看！”
幸好，我們不要命的追趕起到了作用。
當我們趕到司馬家時，正好看到幾個人站在司馬家門口。
桐生媽媽一身嬌豔華貴的醬紅色旗袍，盤著優雅高貴的發髻，款款地站在門口。看到桐生拉著一個更加高大的男孩走向自己，她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
但這一切還不是最叫人吃驚的，讓我無比驚訝的是——桐生媽媽身旁居然還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纖細的少女。
她一身素白暗紋繡緞旗袍，藏青色滾邊和盤扣裝點出她素雅別致的不凡品位。一頭秀發紮成歪馬尾垂在肩頭，襯托著她那完美的鵝蛋臉，整個人仿佛仙鶴一般，仙氣十足。
“浩幸，你怎麽會在這裏？”那美麗的少女用更加吃驚的語氣驚呼道。
我才想問呢，任婷婷，你又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啊？
浩幸皺著眉看了一眼任婷婷，沒有說話。
倒是桐生趕緊小聲解釋：“她是我媽的學生，偶爾過來學禮儀。”
說完，桐生清清嗓子說：“任小姐，我們現在有點私事需要處理，今天請您先回去好嗎？”
任婷婷禮節性地一笑：“那我先回去了，師傅。”她向桐生媽媽告別後，坐上自己的轎車離開了。
“桐生，他是誰？”外人離開了，桐生媽媽這才戒備地看著浩幸。
我覺得她的眼神好複雜、好奇怪，似乎心中已經有了確定的想法，卻極力地否定著。
“媽媽，我把哥哥找回來了。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孝順你，你不用再每天都失眠傷心了……”桐生興衝衝地把浩幸推上前。
“住口！”萬萬想不到的是，桐生媽媽卻飛快地打斷了桐生的話，“我隻有一個兒子，就是你！你胡說什麽，竟敢在家門口說這種事！”她端著無比高貴的架子，一眼也不看浩幸，甚至轉過身去。
“你是哪家的孩子，想利用我兒子做壞事的話，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桐生，跟我回去！”
說完，她竟然直接邁進朱漆大門前高高的門檻，作勢要關門。
這還是一個母親嗎？
我衝動地想衝上去。
可就在這時，一個冷冷的笑聲出現在我的耳邊。
“嗬，真是無聊透頂！”浩幸用帶著自嘲的口吻說，“陪你們玩這種戲碼，我真是累了。不得不說，我還太幼稚……”
“哥，不是這樣的，媽媽有病……”桐生焦急地想解釋。
“有病就早點去看，這麽大年紀了還讓兒子哄著，真是可笑！”浩幸繼續冷冷地說。
可是我能感覺到，說出這樣的話，對浩幸自己來說是多麽痛苦的事啊！
他轉身想離開，可是徹也立刻把他拉住了。
“回家吧，兄弟！”徹也堅定地看著浩幸。
他的想法是那麽簡單純粹，他不希望我們的家變得四分五裂。
“我想一個人靜靜。”浩幸掙脫了徹也的手，獨自走遠。
他身上散發出的決絕氣息讓我們都不敢靠近他。
可是，真的就這樣讓他一個人靜靜？如果他做傻事呢？聽說聰明人反倒最容易鑽牛角尖了，要知道我們家這位尤其聰明啊！
“徹也，你先回去，我要跟著浩幸！不許跟來搗亂，不然……”我對徹也狠狠比畫了個“×”手勢，氣得徹也在原地跺腳。
可我才跑出幾米遠，就聽到桐生焦急地呼喚著：“媽，你怎麽了？媽……你醒醒……”
出了什麽事？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狠心選擇追趕浩幸。
不管桐生媽媽的身體出了什麽狀況，她都不該這樣傷害浩幸。
她明明欠浩幸那麽多，卻一點都不肯付出。浩幸對她的奢望，不過就是一點點最本能的乞求而已啊！
浩幸，我要找到你！
這一次，無論什麽理由我都不放手！
曾經的我，以為放開你是最好的選擇，放你走是唯一讓大家都幸福的方式……可是直到今天，我終於懂了。
沒什麽比你更重要！
如果你還喜歡我，那麽就不要放開我的手。因為……我會牢牢抓著你的手！
我不會放手！
我要回答你的那句表白，我要告訴你：我也喜歡你！
腳，好痛好痛。
襪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磨破了，我幾乎是光著腳在走。腳掌火辣辣的，每前進一步都像是踏到了燃燒的鐵板上，可是我看到浩幸已經離我很近。
他並不是在奔跑，隻是漫無目的地朝前走著，我仿佛一伸手就能拉住他。
“浩幸……”
“浩幸！”
一個清朗的聲音把我的聲音壓了下去。
我呆呆地停下，看到了巷口停著的那輛高級黑色轎車。
穿黑西服的司機打開車門，一身典雅素白旗袍的任婷婷朝浩幸走來，擋住了我們的路。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隻要在浩幸麵前，就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一直在用行動證明，在她的魅力麵前，我不過就是渺小的塵埃！
“你們談完了？”
“讓開，與你無關。”浩幸撇開頭打算離開，可是任婷婷的轎車幾乎堵住了巷口。
“你偷聽？”浩幸皺起眉，但他並沒有表現出過度的厭惡。
“我關心你，不行嗎？”
“我現在沒空跟你聊天。”浩幸終於不耐煩了，伸手推開任婷婷。
“綾浩幸！”被浩幸推得踉蹌了一下的任婷婷，終於揭下淑女麵具，大聲說，“我喜歡你，綾浩幸。隻要你願意跟我回家見父母，你要什麽我都答應！我可以為你做到一切！這個世上還有別的女生能像我一樣嗎？我爸爸是大老板，我媽媽是大畫家，我可以幫你實現任何願望，別人行嗎？”
嗬嗬……任婷婷，你真行！我佩服你，你聰明得讓我無話可說！
我瞪著她，這才明白她的殺手鐧是什麽。
是的，她是完美女神，她簡直就是跪下來求你愛她了，哪個男生能拒絕？
何況，就算浩幸說喜歡我，可是我們之間的戀情，就像隔著千重山萬重海一樣滿是艱難險阻。
浩幸如果真的聰明，他為什麽不選輕鬆完美的戀愛？
是呀，他為什麽不？
果然，浩幸站住了。
他回頭看著任婷婷說：“如果我想現在立即離開這個地方也行嗎？我想走得越遠越好，去一個任何人都不認識我，所有人都找不到我的地方，也可以嗎？”
任婷婷驕傲地道：“那當然，我可以立即安排你出國。你想上哪個國家的學校？”任婷婷竟然已經拿出手機準備撥打電話了！
浩幸的嘴唇輕輕一顫。
他茫然地回頭，正打算看我一眼，迎接他的，卻是我憤怒的鐵拳！
小小的拳頭，卻帶著我全身的力氣。
那是從我靈魂裏爆發出來的強大氣場，我相信世上沒人能抵抗這一拳——因為我是如此憤怒。
我簡直不敢相信一點點小小的挫折會讓一個原本聰明的人變成傻瓜！
我凜然地昂著頭，夏風拂過我的臉，金色的光像薄紗蓋在我的頭頂，讓我整個人都沐浴在金沙般的朦朧光暈中。
烈焰是我的眼，薔薇是我的唇，在旁人的眼裏，我好像從一棵平凡不起眼的椰菜，瞬間變成了一株妖冶而充滿魔性的豔麗花朵！
我傲然地看著充滿不解的浩幸，我知道他在想什麽，所以我要打醒他。
“我是個失敗的人，我喜歡的一切都得不到！你還要我怎樣？就連我的生母都不願意要我。我配不上你，你明明看到了，我現在連消失都不行嗎？”浩幸終於爆發了。
他壓抑太久，就像一直在充氣終究有一天會漲破的氣球。
我一直看著他用冷漠武裝自己，卻不曾想起他也才十幾歲。
我以為他僅僅隻是為了改換姓氏才決定認祖歸宗，可是我忘了，浩幸其實比誰都渴望找到親人！
而希望那麽大，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失望。
不可能的，正常人都會受不了。
“可是，你不一樣。你是綾浩幸，你跟我還有徹也，我們都是媽媽的孩子。”
我撲上去狠狠捶打他的胸口，然後……輕輕地撫摸他被我那一拳打得緋紅的下巴，愛憐地看著他。
“如果你是那樣失敗的綾浩幸，那麽你的確配不上我。但你不是那樣的！你明明是天上天下最完美最優秀的綾浩幸。你不需要乞求別人的愛，你不需要乞求別人的承認，因為你本來就擁有了一切！
“我喜歡你，這還不夠嗎？我喜歡你……我回答你了，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如果你聽進去了，那就振作起來！你忘記你的名字是浩幸了嗎？‘廣闊浩大的幸運’，這個名字明明充滿了所有人對你的愛，你為什麽還要懷疑我們對你的愛呢？你要是那麽容易被人左右，就不是我喜歡的綾浩幸了！”
“笨女兒！我給他們取名字的意思是‘給我浩大的幸運，以及將這份幸運貫徹到底’！你不要在這裏亂解釋好不好。”
一個無比驕傲的聲音突然出現，緊接著火紅色的披肩仿佛漫天雲霞般填滿我的視野。
當我揮開那惱人的披肩流蘇時，自己已經被媽媽一把摟在懷裏了。
“媽媽？”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連媽媽都出馬了，這是世界末日要來了嗎？
不過看到浩幸那驚呆的表情，我立刻不滿地申辯：“媽媽，人家我好不容易掰出點有文化的說辭，你幹嗎來打岔？浩幸要是被你氣走了，你拿什麽賠我？”
“真是的，你離嫁出去還早得很呢，居然已經幫著男生說話了，媽媽白養你了！”
媽媽劈頭給我一個栗暴，然後朝後麵一努嘴，說道：“還愣著幹嗎？想去就去吧。做了後悔的事就要承認！你說你都多少歲了，活了大半輩子，你怎麽還像個小女孩一樣幼稚？”
媽媽在跟誰說話？
我好奇地回頭望去，卻見桐生媽媽一臉哀傷地站在後麵。即使有桐生攙扶著，她也好像隨時會摔倒。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浩幸。
“對不起……”
明明兩人離得足足有十米遠，她卻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飛快地擠出三個字後，就縮到媽媽背後，很擔心地說：“雪波，你看他根本就不理我……”
媽媽狂翻白眼，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媽媽露出這種表情。
隻見媽媽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桐生媽媽教訓道：“司馬卿如，我說你真是有夠蠢啊！你剛才聲音那麽小，我兒子又不是蒼蠅，怎麽能聽得懂蚊子語啊？”
“就算是蒼蠅也聽不懂蚊子語啊。”
我悄悄溜過去問徹也發生了什麽事，事情經過卻讓我目瞪口呆。
原來剛才浩幸一氣之下離開後，桐生媽媽立刻就捂著胸口暈倒了。大家正要叫救護車時，我們的媽媽開著車突然出現了。
她不僅一巴掌就把桐生媽媽扇醒了，還大罵她幼稚，說明明想念孩子，卻因為拉不下麵子死活不承認，有什麽意思。
“伯母為什麽拉不下麵子？”
“不管她如何想念浩幸，當初把孩子拋棄了也是事實，哪有什麽資格說見麵就見麵，說要回就要回呢？因為害怕被浩幸責備怨恨，於是幹脆自己先說不要……怎麽樣，非常幼稚吧？真難想象伯母跟我們家的魔鬼媽媽是同班同學兼同寢室的好朋友啊！”徹也一臉感慨地說。
我和桐生互看一眼：“總感覺她們當年的感情一定很好，所以才跟宋家的兄弟牽扯不清啊……”
徹也點點頭：“嗯，就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男生’那種感覺吧……”
我們在這邊竊竊私語，而那邊，桐生媽媽終於在媽媽的“抽打”下，磨磨蹭蹭地去跟浩幸說了什麽。
雖然浩幸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但我總覺得……氣氛好像不同了，有一絲溫暖在他的眼中凝聚。
那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輪廓，同樣的血緣，已經緊緊地把母子倆聯係到了一起。
倒是媽媽還在那邊如女王陛下一樣囂張地說：“你年輕時就是這樣自私自利兼傻頭傻腦，我幫你養了這麽久的兒子，他早就是我的了，你要是敢欺負我的兒子，你給我等著……”
好了啦，媽媽，不要打攪人家母子相聚……
塵埃落定了，讓我們困惑的、痛哭的、歡笑的往日記憶，最終會有塵封的那一天的。
其實，過去曾經發生了什麽，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們不幸福嗎？不，我們一直很快樂。
而這一切，不過是我們想要更幸福、更快樂，而不小心觸及的一些陳舊往事罷了。
就好像一個玩得無聊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想起自己還有其他玩具可以玩，於是在儲藏室裏東翻西找，激起許多舊日塵埃。
灰塵讓孩子不停咳嗽，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為了玩具，孩子可以不顧一切地尋找，不在乎把一切都弄亂。可最後，當他找到記憶中的玩具，才失望地發現原來這是早已經被扔到一邊的老古董，已經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我們的故事也是這樣吧？
總想找到真相，想證明什麽，可是到最後我們才發現，我們擁有的一切已經是最好的了。隻是我們太粗心、太膽小，總以為可以找到更確鑿的證據證明我們的快樂，於是使勁地找呀找呀，卻忘了牽住彼此的手……
不知何時，大家都離開了，隻剩下我和浩幸。
我們沐浴在霓虹閃爍的天幕下，靜靜地牽著手。
“浩幸……”
趁著他不注意，我踮起腳，輕輕在那粉潤的唇瓣上留下一個獨屬於我印記。
這時，我們頭頂上方的超大廣告屏上正播放著浩幸代言的某奢侈品少女型香水的廣告——
“我的她，如鑽石一般耀眼，如晨露一般清澈，如玫瑰一般芬芳……”
少年低沉的嗓音，把廣告詞如同情話一般徐徐說來。
無數路過的少男少女都忍不住駐足，抬頭凝望。
沒有人注意到廣告屏下駐足的我們。
就像沒有人注意到，廣告中那個冷漠俊美的少年，到底在對誰告白……
“你幸福嗎，浩幸？”
“嗯，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
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
他笑了。
就像雲開霧散後，一輪明月露出皎潔的容顏。
我也笑了。
因為這不是結束，而是我們的開始。
我們的幸福，剛剛邁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