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摩天輪上的初吻
海鷗說，天空有盡頭。
魚兒說，大海有盡頭。
你對我說，你的愛沒有盡頭。
可是我看到，你即將離開我……
“你看，這樣把頭發弄卷一點很好看吧？”剛剛從美容院出來，桐生就拉著我的手，得意揚揚地炫耀他的主意有多好。
我是第一次弄卷發，說不出哪裏不好，隻是很不習慣。
這是我第一次和桐生約會。
校慶之後，日子重歸平淡，任婷婷那種看似冒險的告白非但沒有影響她的人氣，反倒坐實了偶像戀愛的傳聞。
即使根本沒有等到浩幸的答複，他們也已經被大家認定為情侶了。而我……不是有桐生嗎？
就像某本小說裏說過的那樣，為什麽不把一次偶然的邂逅，當作重新開始的起點呢？
我好想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找回以前開朗的自己啊。
桐生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可是他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約會第一天，他就把我帶去一家很高級的美容院，然後找到最好的造型師說要給我改變形象。
“你不害怕我生氣嗎？第一次約會就帶我去做造型，難道你覺得我以前的樣子不可愛？”我故意問。
桐生眼珠輕輕一轉，挑起的眼尾帶著天生的促狹神情，他毫不在意地聳肩道：“你以前也很可愛，但我覺得你還可以變得更好，你會為這個生氣嗎？”
好狡猾，他竟然反問我。
我沉默了一會兒，轉移話題道：“是不是很貴？”第一次約會就讓男生為我花錢，我不太習慣。
桐生笑著搖搖頭，拉著我的手說：“走吧。我訂了電影票，我們先去新光天地逛一會兒，然後去看電影。”
他穿著很簡單的衣服，看不出是什麽牌子。但我媽媽可是奢侈品女王，生為她的女兒，我就算沒遺傳到美麗的外貌，眼力總還是要繼承一點的，我能感覺出他的東西非常昂貴……
難道桐生是個大少爺？不可能吧！
可是……那家美容院，我知道很多女明星去光顧……
啊……我的腦袋好亂……
大少爺怎麽可能轉學到公立學校啊？人家應該去私立貴族學校享受非凡待遇才對吧？
“你在想什麽，眼睛都發直了，快坐進去。”桐生拍拍我。
我這才發現他攔下了一輛的士，正等著我先坐進去呢。
“我們去哪裏？”我汗顏地問，剛才完全走神了。
“新光天地。”
“啊？”
那種奢侈的地方？
像我這樣平凡的鄰家女孩，去逛那種地方會不會被趕出來啊？
就在我憂心忡忡又激動萬分的時候，桐生已經把我推進車裏，然後自己鑽進來，把車門一關，瀟灑地命令司機：“出發！”
我越來越緊張，因為跟桐生接觸的時間越長，就越感覺到他跟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比如，他從來不會問東西的價錢，看到喜歡的都拿去試，看到不喜歡的就毫不留情地當麵評論。
人家可是國際品牌旗艦店啊，拜托你看看售貨小姐那陰沉到快下雨的臉色好嗎？
而且，他每進一家旗艦店，與上前招呼的店麵經理都能隨意地聊天，而不是像我一樣盡量低調。
看到這樣的桐生，我不由得再次懷疑他是大少爺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要不要和他分手？聽說大少爺都很難伺候。而且會不會有凶惡的家長跳出來對我指手畫腳？
啊，我大概是電視劇看多了，居然會想這種奇怪的事……
桐生性格開朗，細致而熱情，我一點也沒覺得他身上有紈絝子弟的氣息。
要是跟這麽好的男生分手，我想等不到我自己後悔，悠悠、小雪她們就會先把我修理一頓吧？肯定會罵我暴殄天物。
“這條手鏈真不錯，可愛吧？”
我正在胡思亂想，一條手鏈突然被綁到我的手腕上。
我抬頭正巧看到桐生眯起眼睛笑嗬嗬的臉，不禁愣住了。
“好可愛！”我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咦，你很喜歡嗎？那就買這條好了。”他樂滋滋地就要去刷卡。
“等一下，我才不要呢，這個好貴！”
一條手鏈幾千塊，太奢侈了好嗎？
而且我說的可愛，不是指手鏈，是指……你呀！
笨蛋！
“咦，不想要嗎？”桐生呆呆地回頭看著我。
“我不想要！”我像是被燙到了似的趕緊把手鏈摘下來。
真搞不清楚為什麽會有人追捧這種東西，哪裏值那個價了？
桐生靜靜地看著我把手鏈還給銷售小姐，好一會兒後才淡淡地笑著說：“奈茜真的很出乎我意料呢。女生不都是愛慕虛榮的嗎？好多女孩都說希望自己有一條這樣的手鏈，戴到學校裏去很有麵子。”
“哪有那回事，你說的女生是哪一國的啊？我保證我不是，我身邊也沒有！”我嘟著嘴，有點不滿地說。
真是的，竟然敢瞧不起我們女生！
那種金屬四葉草造型的手鏈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己手工編織的手鏈。
“我訂的包包到了吧，我來拿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循聲望去，從門口進來一個女生。
她頭戴寬沿絹花遮陽帽，一頭長卷發隨風飛揚，寬大的茶色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僅露出的鼻梁、嘴唇以及下巴部分精致得讓人屏息。
而她的身後，那個高大的男生，竟然是浩幸！
線條簡單的九分褲包裹著完美修長的腿，白色的T恤外罩一件駝色牛仔襯衫，襯衫外搭配著一件軍綠色寬鬆無袖馬甲，頭上戴著一頂白色鴨舌帽，遮住小半張臉，沒有戴墨鏡，表情淡然到近乎冷漠——那是我最熟悉不過的他的樣子。
可是，當他看到我時，他的眼睛裏似乎掠過一道異彩。那光芒的強度，讓我趕緊低下了頭。
怎麽會這樣巧，我和桐生約會，竟然碰到浩幸和任婷婷？
他們是在約會嗎？
我現在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見鬼的奢侈品旗艦店裏這麽長時間都沒幾個人光顧，害得我必須和任婷婷大眼瞪小眼！
“浩幸學長？”桐生突然跳出來，欣喜地迎上前去，“學長你們也在約會嗎？”
“也？”浩幸的嘴唇輕輕翕動，意有所指地重複這個字，表情複雜地看著我。
“哦，我和奈茜在交往啊！學長不知道嗎？不會吧，奈茜，你還對你哥保密哦？”
司馬桐生，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你是？”任婷婷摘下墨鏡上下打量桐生，隨即那雙美麗的眼眸充滿深意地看向我。
“我是司馬桐生，剛轉學過來不久。”麵對任婷婷，桐生落落大方，並沒有任何看到偶像的驚喜。
相比起來，他看到浩幸的反應都比看到任婷婷時強烈得多。
“你們學校還真不錯呢，幹脆我也轉校好了。”任婷婷嬌俏地依偎在浩幸身邊，開玩笑道。
浩幸並沒有回應她。
可任婷婷居然也不生氣，真是一物克一物。
“哇，學長好酷啊，是不是不喜歡我啊？不如這樣，難得我們碰到一起，不如來個四人約會吧，我也想跟哥哥親近親近。”桐生突然扔出重磅炸彈。
“怎麽樣，奈茜，好主意吧？”隨即，桐生露出可愛的笑臉對我說。
不好，完全是餿主意！
可是，我還來不及反對，任婷婷開口了。
她用一種異常活潑的語氣說：“太好了，我一直希望能和奈茜做朋友，可就是沒機會碰麵。既然今天遇到了，那就一起吧。四人約會好像很好玩，我讚成！”
好做作啊，你明明就討厭我……
可是我怎麽可能當著浩幸的麵跟她起衝突。
於是，奇怪無比的四人約會就這麽開始了。
約會的程序是什麽？
抱歉，十多年來男女交往經驗為零的我表示：完全不知道！
吃飯？逛街？看電影？逛遊樂園？去海洋館……
好吧，那好像都是約會指南雜誌上麵的陳詞濫調，沒有男朋友時，驕傲的我可以昂著頭做不屑狀，可真要出去約會時，還是覺得是不錯的選擇。
可是眼下這種狀況……
逛街？如果是平時我可能還有幾分興趣，但現在是徹底沒興趣。
和任婷婷逛街？嗬嗬，人家是大小姐兼偶像，除了在固定的幾家奢侈品旗艦店裏溜達外，那種小店她是絕對不會光顧的。
再說了，她那麽美，那麽高挑，無論試穿什麽衣服都會把別人比下去好不好？
那種差距感會讓我恨不得立刻跑回家蒙頭睡覺！
吃飯？約會也好，逛街也好，平時肚子餓了就去快餐店沒錯吧？現在告訴你，不對，完全不對！
任大偶像去吃快餐？人家可是某品牌飲料代言人，不能隨便去平民快餐店吃東西和飲料。
這種時候，去高級的露天咖啡館、西餐廳才是正確的選擇，可是那種地方不是我能適應的！
看電影呢？哦，任大小姐發話了，這些電影的首映式她都參加過，已經看過，所以不想再看了……
啊，現實真是讓人發狂！虧得桐生居然還興致勃勃地跟任大小姐在那邊商量來商量去，而我已經像朵快枯萎的雛菊，即將奄奄一息。
“頭發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帶著涼意的聲音從背後輕輕傳來，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浩幸。
“就稍微燙了一下。”我故作坦**地說。
可是，我不敢回頭。
微涼的修長手指輕輕在我的肩頭流連，勾起我耳畔那綹長發，帶點促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變成另一個人了。”
我就知道在大家心目中，我隻是棵平凡乏味的椰菜，比不上冷豔高貴的任婷婷！
突如其來的怒氣讓我陡然抬頭，卻正好對上星辰般的眼眸，那溫柔醉人的眼神讓我無法擺脫。
“很好看。”
沒有過多讚美，隻是最簡單的評語，卻顯得那麽動聽。
我的心就像從高高的懸崖墜落，結果卻摔在一片藍藍的深海裏，溫柔的水包裹著我，讓我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到底要怎樣才能忘記呢？這種壓抑的心情，我想忘記。
最後還是決定先去吃點東西。
大少爺和大偶像商量的結果也不怎麽樣嘛。
春光明媚，正是在戶外享受美食的最好時節。
桐生介紹了一家據說是新開的意大利菜館，正對著廣場花園，風景很好。
“奈茜的眼光不錯，男朋友很優秀呢。對了，奈茜最近也變漂亮了，看來是戀愛的魔力哦。”任婷婷心情愉快地評頭論足。
這種隨時都站在高處指點江山的習慣讓我好想告訴她——這是病，公主病！
可是不管我內心怎麽想，事實上任婷婷果然天生就是主角。
才在那間新開的意大利菜館的露天席坐下，她就立刻吸引了大家的視線。雖然墨鏡和寬沿淑女帽阻擋了不少視線，可是那種萬眾矚目的感覺想必好得不得了。
而浩幸皺著眉頭坐下來，直勾勾地看著對麵的桐生，那種眼神，仿佛隨時要將桐生拆成零件。
當帥氣的服務生過來時，桐生和任婷婷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拿主意點菜了。
浩幸天生是個悶葫蘆，而我什麽都不懂，他們愛表現就讓他們盡情展現吧。
可就在這時，浩幸突然插了一句：“不要西芹，奈茜對那個過敏！”
我愣了，而桐生的表情有點尷尬。原來那道有大量西芹的菜是桐生特意為我點的。
“飯後要什麽咖啡？”任婷婷插話進來，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我和浩幸都要黑咖啡……”
“那個……其中一杯要糖！浩幸討厭苦味，連牛奶都要放糖才喝……”剛一插嘴我就後悔了，因為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其中包括服務生！
大概，就連服務生也覺得我們這一桌人超奇怪的吧？有默契的人偏偏不是情侶，這是怎麽回事？
任婷婷的俏麗臉龐已經有點泛青了。
我恨不得自己能瞬間消失，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你不愛苦味嗎？我怎麽記得看到過你喝黑咖啡？”任婷婷似乎隨意地問道。
浩幸淡淡地抬起眼簾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說：“就一次吧，在那個露天咖啡館。是你幫我點的，我不是一口沒喝嗎？”
綾浩幸，你知不知道這樣直白的回答讓人很沒麵子？任婷婷不是要問你答案，而是要你附和她一下啊！
唉，真是夠笨的。為什麽如此聰明的腦袋卻不屑於稍微討好一下女孩子啊？
等一下……不屑？
是這樣嗎？浩幸……你對任婷婷的態度是……
不屑？
我被自己的臆想震驚了，訝異地抬起頭，正好看到浩幸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猛地一跳，趕緊移開視線，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大概就是點菜時那種隱隱存在的不快氣氛在作祟吧，一頓飯，我們四個人吃得有些沉悶。
時間就這麽輕輕地溜走了。
“你們慢用，我先失陪一下。”浩幸吃飯時總是悶不吭聲，但速度很快，這一點有些像個軍人。他吃好後就站起來，朝店裏走去，這時桐生居然也站起來跟過去。
“學長是去洗手間嗎？等一下，我也要去。”
居然還搭伴去洗手間？桐生這家夥怎麽在浩幸麵前像個小孩子似的。我暗笑著聳聳肩，正打算低頭切牛排，卻被對麵那雙飛來冷刀子的眼睛鎮住了。
“我聽說你們學校裏有傳聞，說你們家三兄妹不是親兄妹。但我不管你們是不是真正的兄妹，我隻想警告你不要再纏著浩幸！”
什麽？
我眨著眼睛，一時間根本消化不了這句話。
這劈頭蓋臉的挑釁是怎麽回事？
不，不對，不是挑釁，是**裸的威脅！
我沉默，餐刀卻在盤子上劃過，發出令人厭惡的摩擦聲。
她憑什麽用這種口氣說話？就因為她是偶像嗎？就因為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嗎？
我可以容忍她所有的頤指氣使以及習以為常的抱怨，我以為那隻是她習慣被捧得高高在上而已……可是，沒人能夠威脅我，因為我並不怕任何人！
她卻把我的沉默當作畏怯，繼續說道：“浩幸是我的！我任婷婷想要什麽都必須得到，從來沒有人敢和我爭，更加沒有人能從我手中搶走東西！我愛浩幸是全心全意的，誰也不許搶走他，否則我一定會給她好看！”
刻意壓低的聲音，哪裏還有她唱歌時那甜美如夜鶯的風采？我現在隻覺得她像個施詛咒的女巫，周圍籠罩著黑沉沉的煞氣，充滿魔性地對我耀武揚威。
我咬著嘴唇，很想能夠在一秒鍾之內立刻組織出一大段厲害的說詞，帶著媽媽那種冷豔高貴的女王範兒劈頭蓋臉回敬她！
可是，我綾奈茜習慣了低調做人，別說一段話，就連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急死我啦！
無端被人當麵威脅，我本該立刻回擊才對，可我竟然就這麽傻呆呆地坐著無力還擊……
我的自尊在哪裏？
我的智商在哪裏？
啊！真是氣死了！
可是，即使是浩幸他們回來了，我也沒有想出哪怕一個詞。
任婷婷成功地打擊了我，趾高氣揚地決定朝下一個約會目的地前進。
她和桐生都把今天約會的重頭戲定在了遊樂園，據說那裏有座幸福摩天輪，隻要戀人單獨坐在一起，摩天輪轉一周，戀情就會永不消失。
好吧，這種事，女生聽了都會心動。
我也喜歡摩天輪。
在藍天下俯瞰大半個城市的美景，和喜歡的人攜手度過一段靜靜的時光，那一定很幸福吧？
而我，將和誰牽手呢？
坐在的士後座上，我倚窗沉思，直到放在座椅上的右手被溫暖的大手輕輕覆蓋。
好暖，好熟悉的感覺。
飛揚的眉、纖長的眼尾、高挺的鼻梁、線條明晰的唇……似是而非的容顏，不是我想象中的人，卻是我必須牽手的那一個。
“桐生……”
我喃喃低語。
“我們待會兒一起坐摩天輪！”桐生微笑著說，眼睛閃閃發光。
遊樂園很快就到了。
大概因為是周末，遊樂園熱鬧非凡，整個就是鮮花、氣球與歡笑的海洋。好多小孩子在我們麵前跑過，就好像精力充沛的彼得潘。
看到為數眾多的時髦遊樂設施前都排起了長龍，我們隻好選了最經典的轉轉杯。
跳樓機、雲霄飛車一開始就被任大小姐否定了，說坐上去會影響她的形象……
好吧，雖然我很不明白雲霄飛車跟形象有什麽關係。
可是，即便是選了最安全的轉轉杯，也照樣擠得不行。一長排等候的人真是讓人翻白眼，尤其是心情鬱悶的時候，還要等很久那就更讓人喪氣了。
這時，一個路過的小孩手裏拿著的那一大片粉紅色雲彩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
“棉花糖？”
是好久好久沒有吃過的棉花糖！
在我的童年記憶裏，棉花糖絕對是隻有在遊樂園才能吃到的好東西啊！
我還記得小時候，浩幸和徹也在打過一架後，我用身上僅剩的硬幣買下唯一一支棉花糖，結果我們三個把粉紅色的雲朵撕成碎片，搶著吃光了，嗬嗬！
不遠處，小販正在做著棉花糖。
我轉頭說了句：“我去那邊買棉花糖哦。”然後便飛快地衝了過去。
在小販熟練的掌控下，一朵大大的、軟軟的粉紅色棉花糖呈現在我眼前。現在的棉花糖更可愛了呢。
我興衝衝地接過棉花糖，突然又想起隻買一支會不會被他們說我自私啊，於是趕緊又買了三支。
因為要現做，我隻好乖乖地耐心等。
我好不容易捧著四支五顏六色的可愛棉花糖轉身走到轉轉杯的等候區時，卻發現鐵圍欄已經關上了，而他們三個居然已經坐上了轉轉杯，把我丟下了！
“不行不行，不安全，馬上開始了，要等到下一輪。”工作人員見我想進去，立刻阻攔我。
“可是票在他們身上……我們一起的……”我慌了，一種自己被拋棄的感覺填滿心房。
其實，我在無理取鬧。真要是想坐轉轉杯，我可以等下一輪，可是那時隻剩下我一個人坐了，有什麽意思？
“你們為什麽不等我？”我站在欄杆外，淚眼婆娑地問。
手指微微一鬆，棉花糖墜向地麵，變得不再可愛，不再純潔。
無論我如何拯救，也隻來得及在半空中搶救到一支。這僅有的一支，就好像是我，孤零零地被留下。
“其實，我沒有你們所說的那麽重要對吧，連我離開了都不曾發現……”
音樂開始了，轉轉杯即將啟動，我茫然地轉身，對轉轉杯這個東西厭惡到了極點。
我要去坐摩天輪，就我自己一個人！
誰說幸福摩天輪一定要情侶坐？
我偏偏要自己一個人坐。
就算沒有人疼愛我，沒有人在乎我，就算我其實高估了自己的存在感，我也要去坐！
“不可以，馬上要啟動了，不許站起來……危險！”
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驚呼聲，氣鼓鼓的我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發生的事情。
人群中爆發出驚呼：“他是超人嗎，竟然可以跳那麽遠？”
“媽媽，哥哥好厲害……”
“寶寶不許學，知道嗎？不可以學！”
我氣衝衝地朝前走，壓根兒不在乎背後那些人在議論什麽。
直到一聲失控的尖叫聲傳來——
“浩幸，你給我回來！”
是任婷婷？
我猛地轉身，眼前卻飛來一片巨大的影子，像狂暴的風，像激烈的雨，像放肆的雷……
他抓住我的手，如颶風般將我帶走。
我不自覺地隨著他的腳步飛奔。
如果不在乎明天，不在乎永遠，我想，這一刻的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生！
就像電影《落跑新娘》裏才會有的情節，當我們坐進空曠的座艙裏，當看到工作人員把玻璃艙門關好，這個狹小的空間成了我們唯一安全的孤島。
摩天輪緩緩升起，我們逐漸遠離地麵，彩色的氣球和飛空艇好像離我們很近很近……
“如果明天這個世界就不複存在，你隻能選擇保留一樣東西，那麽你會選什麽？”浩幸在我的耳邊問。
“嗯……我會選遊樂園！”我貼著鋼化玻璃罩子，看著外麵。
我不敢回頭，不敢看浩幸。
我害怕自己會動搖，會忘記所有的誓言。
“遊樂園太大了，不可能全部保留，隻許選一樣。”
“那……旋轉木馬？不，還是摩天輪吧。”我靜靜地做出決定。
“為什麽？”
“這樣就可以在世界消失之前，最後看一眼這片大地。”我對自己的答案超滿意。
“想知道我的選擇是什麽嗎？”
“是什麽？”
“我希望我留下。”浩幸的聲音安靜渾厚，像是在敘述一個老舊的故事。
我終於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他。
還是那雙眼，還是那個人。
我應該叫他哥哥，可是我從來都不願意這麽叫他，我不喜歡……是的，因為我不喜歡。
我終於無法逃避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可是被迫正視現實的痛楚，遠超我的承受極限。
“如果隻能留下一樣，選你的話，你將要麵對的就是永無止境的孤單寂寞，你會害怕，會哭。你看，隻留你一個，哪怕是一小會兒你都會難過……所以，不如讓你和整個世界一起成為我的記憶，然後由我記著你，永遠記著你。”
浩幸的解釋令我無法克製地流淚。
如果淚水有重量，那麽我的淚一定承載了我所有的情感。
它們好重好沉，一顆顆地下墜。我來不及挽留它們，隻能低頭看著它們一顆顆墜落，碎裂。
每一塊細微的碎片，都仿佛在微弱地叫囂“喜歡”“好喜歡”“怎麽辦，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他明明一直是以哥哥的身份存在我的身邊，可是從什麽時候起，我不再當他是哥哥了呢？
是看到化妝室的那一幕？還是海邊他的表白？甚至是更久遠的以前……
浩幸輕輕攬住我的肩，打破了我的沉思。我們並肩坐在一起，靜靜看著摩天輪外的世界。
畫麵就像慢放的幻燈片，每一幅都能成就一段記憶。
我希望這是永恒，可是我知道，這不會是永遠，這隻是一次偶然的“情不自禁”。等摩天輪回到地上，我們還是兄妹，還是媽媽的好孩子。
尤其是浩幸，他會有燦爛的未來，不可以因為我而毀滅他剛剛起步的人生——尤其是我，絕對不允許！
“浩幸，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像個傻瓜一樣，傻傻地問。
“從小說到大，為什麽你就沒有一次相信我說的是真的？”浩幸的回答還是標準的“浩幸式語言”，每句都有點在質疑別人智商的嫌疑。
“可那是小孩子的話，我本來就不會相信。”我說，“再說，你喜歡我什麽呢？我像媽媽那麽漂亮也就算了，可我其實頂多就是小家碧玉吧。”
浩幸拿過我的棉花糖，送到嘴邊。
“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麽要提條件？說得出原因的喜歡，那種感情是衡量得失過後的結論吧。”浩幸淡淡地說著，不一會兒居然把我的棉花糖吃掉了一半。
“啊，我的棉花糖！”我氣呼呼地護食，反擊道，“少來了，說什麽喜歡沒有理由，那絕對是借口！其實就是因為我沒有優點吧？”
是啊，其實一切都好像是夢境，浩幸怎麽可能喜歡我呢？這麽久了，他和徹也的口頭禪總是“喜歡你哦”，可是我從來沒有相信過。
誰會相信這樣耀眼的美男子會喜歡一個普通女孩？
“你沒有優點？”浩幸挑起眉，“傻瓜才會這麽看你。還有，誰說你不像我們媽媽？我看你們像得不得了……腦袋瓜裏都有一堆奇思妙想，一樣的像雜草般堅韌頑強，還有你比老太婆可愛多了。”
“那麽浩幸是喜歡媽媽那樣的人了？”我故意歪曲。
“拜托，這隻是你一部分優點好嗎，其他你比老太婆強出一大堆的地方我都懶得舉例了！”浩幸不耐煩地說，“不要糾結這種小事。總之你不用懷疑，我小時候說喜歡你的事是真的……我一直沒有改變。”
話題似乎一下子又轉回沉悶的起點。
就在我忐忑不已的時候，玻璃幕牆外的世界已經改變了！
“哇，我們是不是已經升到最高處了？快看，熱氣球就在這麽近的地方……”我衝到玻璃幕牆前麵，看著粉紅粉藍條紋相間的熱氣球仿佛近在咫尺。
意外地，浩幸突然低下頭，嘴唇在我的唇上輕輕一啄！
那片刻的停駐，像是一片潔白的羽毛輕輕掠過唇瓣。
我恍惚感覺眼前飛過一群白鴿，羽翼拍動，呼啦啦的聲響驚動了我沉睡的靈魂。
但一眨眼間，它們已經飛遠，消失不見。
唇邊有甜甜的味道，是童年記憶裏棉花糖的味道。
我抬起頭，看著浩幸。
他也在看著我，隻是他那俊美的容顏如此哀傷。
“你知道嗎，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這摩天輪永遠不停轉動，永遠也不會回到地麵。這樣就不會有人來問我們，我們是誰，我們是怎樣的關係。”
我的心，被每一個字都刺傷了一遍，鮮血淋漓地掙紮著跳動，卻隻能吐出一句歡樂的回答：“可是我們總不回家的話，媽媽和徹也一定會在摩天輪下大吵大鬧，甚至會把遊樂園拆掉吧？”
我覺得我夠強大了，我已經盡力在說開心的話，為我們回到地麵做準備，可是浩幸完全沒有笑。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默默地垂下頭，把棉花糖送到唇邊。
那甜甜的味道，伴著那個吻餘留的觸感，一口一口被我吃掉，刻在腦海裏。
“奈茜……”
我不抬頭，繼續吃棉花糖。
“這是我們第一個吻，也是最後一個。”
我還是不回應。
“可是，這樣的日子我受不了。我覺得繼續住在家裏，我遲早有一天會恨老太婆……”
我默默地、慢慢地吃著棉花糖，睜大眼睛，看到自己的淚珠掉落在地上……。
“我決定以後到外地去，哪裏都好，我已經不能再留在這個家裏了。你看，你再也不用擔心我對你的感情會破壞一切了。這一次，換我走，換我離開你……”
浩幸要離開？
我終於抬起頭，驚恐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雙黑沉如夜空的眼睛。可是，那片夜空裏再也不會有星星了，因為哀傷的雲布滿了天空。
為什麽還是要分離？為什麽做了那麽多努力，到最後我的世界還是要分崩離析？
不要走！
可惜，這句話，我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