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倒影

10.至少有我陪著你——茉莉哉子

“原諒我一直沒有對你說,聖美,我喜歡你。”

一直默默無聞的我不曾想過會在手機上收到這麽熱烈的告白短信,要不是字句中夾雜著那個陌生的名字,我一定會心跳好久吧。

不過……這個幸福的聖美到底是誰?

趴在像蛋糕一樣鬆軟的**,我暢想著這條短信背後的故事,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我是在一個星期前換的新號碼,這條短信很有可能是發給這個號碼以前的主人的。

要是對方知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告白卻發錯了對象,一定很喪氣吧……

“對不起,你發錯短信了。”

在輸入這幾個字後,我腦海中竟然浮現出短信那頭的模糊身影。短信內容中所透露出的遺憾和寂寞,是不是匯成了皺褶留在那個男生的眉間呢?想到這些,我的手指在發送鍵上猶豫了。

破壞別人的心情可不是我擅長的事情,如果他再發來一次短信,不管是什麽內容,我都會給他一個解釋的回複,但是這一次……還是沉默吧。

這麽決定後,我把手機輕輕放在床邊的櫃子上,惴惴不安地等待著下一條短信。

可10分鍾過去了,手機一直靜靜地躺在那裏,沒有一點兒動靜。

希望他下次在對的時間,用對的方式告白成功……

在確定他不會再發短信來之後,我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這晚,我雙手合十地祝福著,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那個陌生的號碼。

可我第二天經過學校宣傳欄時,卻被一張招募社員的海報攔住了腳步。

“籃球社招募經理人……聯係人,田英樹,手機……”看到那眼熟的號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掏出手機把那個短信上的號碼一對照,居然……

會有這種巧合的事?發錯短信的男生竟然是他?

田英樹,這個人的名字我已經耳熟能詳了,作為學校的風雲人物,他的事跡總是不斷在同學們之間流傳。我下意識地望向操場,隻見籃球架下幾個男生正在努力地練習投籃,而籃球架旁邊站著的,正是籃球社社長田英樹。

那張海報隻是稍微有點兒惹眼,但轉瞬間周圍竟站滿了議論紛紛的人。

“居然還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果然是來者不拒的籃球社社長啊。”

我早已經聽膩了這些沒營養的八卦話題,轉身想走。

這時候,人群中有誰擠了進來,“刷”的一聲撕下了那張海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個女生身上,她氣急敗壞地站在中央,臉上的表情就像她手中捏著的那張海報一樣皺皺的。

“喂,你在做什麽?”

英樹學長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宣傳欄前,慍怒地從女生手裏奪過已經不成樣子的海報。

不愧是籃球社的,他的身高讓人難以企及,站在他跟前的我後退了好幾步才看清他的整個麵龐。

不得不承認,他就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男主角,輪廓分明,鼻梁挺直,一雙明亮的瞳人如同神秘的黑寶石,雖然此刻那兩道劍眉微微聚起不快的褶皺,可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帥氣。難怪他總有一些八卦纏身,相信任何一個和他親近的女生都會抵擋不住那耀眼的光芒吧。

“英樹學長!為什麽要招募籃球社的經理人?不是已經有我這個經理了嗎?”女生嬌聲大叫,絲毫不顧周圍已經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目前籃球社隻有你一個經理是不夠的,這是全體社員商議後的結果。”

“那為什麽一定要招女生?我看這根本就是滿足學長自己的私欲吧!”女生漲紅了臉,口不擇言,“而且昨天學長不是都和我約會了嗎,為什麽還……”

“其他的我不想解釋,不過,鑒於你現在的表現……”他打斷了她的話,從她的衣領上摘下籃球社的會徽,翹起的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你已經被撤銷經理的職務了。”

女生愣了一下,在周圍人的取笑聲中號啕大哭著跑了。

昨晚發錯短信的真是他?就算那女生有點兒得意忘形,可也不至於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她丟盡顏麵啊!而且,在向那個叫聖美的女孩告白的同時,卻對學校的其他女生出手,這真是我想象中那個因為曾經錯過了告白的時機而遺憾的溫柔男生嗎?

“差勁!”

本來快要散開的人群聞聲又圍了過來,我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將心裏話說了出來,而英樹學長看著我,滿臉愕然。

“她是一年級的新生吧,竟然想用這種方式引起英樹學長的注意?”二年級的學姐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

誰要引起他的注意啊,我隻是替所有被他吸引的女生感到不值而已!

“我才不是……”

“你叫什麽名字?”英樹學長打斷了我的話,表情格外可怕。

“我……袁彩夏。”被他的氣勢震懾住,我沒骨氣地妥協了。

“放學後來籃球社活動室一趟。”

啊?

“如果不來,後果自負。”英樹學長撂下令人膽寒的狠話轉身就走,我卻被淹沒在一片幸災樂禍的譏笑聲中。

我自知闖下大禍,唯有慎重地向學長道歉才可以解決問題。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我硬著頭皮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活動室門口,在門前深呼吸了好多次之後,終於鼓起勇氣推開大門。

“英樹學長,對不起……”緊張地閉著雙眼,拳頭已經握出了汗,我用嘶啞的嗓音叫道,“今天早上的事是我不對,請你不要再追究了!”

“砰”的一聲巨響,我嚇得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滿屋子的男生手拿拉炮,正對著我的方向放個不停。

五彩的紙屑漫天飄舞的同時,我聽到了幾乎讓我崩潰的一句話:“恭喜籃球社新經理上任!”

愣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連忙叫道:“啊?什麽?等一下……”

所有人無視我的抗議,過節般地歡笑著,直到坐在角落椅子上的英樹學長示意他們安靜,周圍才恢複了寧靜。

“怎麽樣?這個歡迎會不差勁吧?”他雙手插在褲兜裏站了起來,對我恣意一笑。

“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做籃球社的經理,請學長不要擅自決定!”

我轉身想逃,一隻手臂卻越過我壓住了大門。

確定貼在我身後的人是誰時,我的心髒快要停止跳動了。

“真的不想做經理嗎?”

他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耳邊,我的臉頰迅速升溫——我相信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極了烤熟的龍蝦。

“我並沒有這方麵的特殊才能。”

“我倒覺得你可以勝任。”

“想做經理的女生應該不少,請學長去找她們吧。”

他顯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後說:“什麽?”

“社長,果然如你所說,這丫頭好有趣。”

所有人都狂笑起來,趁這空當我拉開門跑了出去。

背後傳來讓人惱火的話:“她拒絕做經理,這樣社長就算是輸了呢,哈哈!”

低級!居然以玩弄別人的心情來當賭局?英樹學長果然如傳聞所說一樣,虛有其表!

一口氣跑回家中,我把自己關在房間,悶悶不樂了好久,才想起那沒有刪掉的短信。

“再見了,差勁的學長!”

屏幕上顯示短信被刪除之時,我解脫般地倒在**,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我並沒有想到,第二天的清晨竟然會再次收到他的短信。

“那天的話……還是算了吧。”

看來他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匆匆一瞥後,我替那個叫聖美的女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要是不知道自己發錯了對象,還會繼續發來短信嗎?而遭受冷遇的他還會對聖美窮追不舍嗎?

本來想將這串號碼列入黑名單,可好奇心卻戰勝了厭惡的情緒,我突然想看到他因為發出的短信杳無音信而苦惱的樣子——這也算他捉弄我的代價吧。

而此後的幾天,我連續收到了他發來的短信。

“新來的女生還是沒能盡到做經理的本分,總是要我去處理那些瑣事,很煩。”

你應該慶幸名聲如此敗壞的時候,還能找到願意做籃球社經理的女生吧!我在心裏答道。

“其實你不知道,我並沒有表麵上看到的那麽受歡迎,因為今天我發現球鞋裏被人偷偷放了圖釘。”

那當然,要是被你捉弄的當時,看見你的鞋子放在活動室門口,我也會這麽做的。

我笑出了聲。

“早安,聖美。”他發來清晨湛藍天空的照片。

早安,可惜我不是你的聖美。

“晚安,聖美。”他發來床前台燈的照片。

晚安,可惜我不是你的聖美。

學長竟然毫不設防地將自己的心情向“聖美”傾訴……在他對著從不回複的號碼念叨的習慣中,我發覺了他可愛的一麵。對著手機竊笑後,我竟然覺得心裏平衡多了。於是,每天從早晨醒來的那一刻開始,我打起精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等待他發來的短信——早已經把學長每天的問候和傾訴當成習慣的我,漸漸離不開了……

“喂!”

狹長的走道上,英樹學長正朝我疾步走來,滿臉嚴肅。

不是吧……難道他發現短信的事了?心跳突然加快,我的雙腿像被釘在了地板上一樣,無法移動。

“社長!”

背後傳來男生的聲音,我這才明白英樹學長是在跟別人打招呼。頓覺丟臉的我趕緊轉過身去,心虛似的麵對牆壁。他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擦身而過。我雖然舒了一口氣,卻感到莫名地沮喪。

正在發呆之際,有誰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袁彩夏同學。”

“啊!”

“反應不需要這麽強烈吧?”英樹學長揉了揉耳朵。

他不是走開了嗎,幹嗎又回來?

“怎麽樣,考慮好沒有?籃球社經理的位置依然空缺。”他帥氣的臉上滿是優越感,“答應做經理的話,可以和我約會呢!”

果然還是那個花心的學長……

剛剛建立起的一點兒好感瞬間崩塌,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我是不會落進你的圈套的!”

隻顧賭氣,我居然沒有注意到走廊旁站著幾個不懷好意的女生,就在我經過的時候,其中一個突然伸出一條腿,將我絆倒在地。

“哈哈,連路都走不穩的笨蛋還想做籃球社的經理,想待在英樹學長身邊嗎?”

“真是白日做夢!”

“住嘴!”

低吼的男聲打斷了她們對我的奚落。

我怔住了:學長這家夥,幹嗎要出麵製止?花心也好,惡劣也好,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不甘心被他看到自己這麽丟臉的一麵哪!

膝蓋疼得要命,連支撐著站起來都很困難,我的心卻早已落荒而逃。真是極度挫敗……就在我跌跌撞撞的時候,身體突然騰空而起。

不是吧?英樹學長竟然抱起了我!

在他手臂中掙紮著想離開的時候,我忽然被他那可怕的神情嚇得不敢動彈。

“再也別讓我看到你們靠近她。”他一字一頓地說完,在眾人的驚訝聲中帶我離開了走廊。

直到走進保健室的大門,他緊皺的眉頭才稍微舒展。

“怎麽樣?還疼嗎?”給我膝蓋上的傷口消完了毒,他柔聲問道。

盡管知道這隻是一個溫柔陷阱,我的心還是止不住地躍動起來。一種不安伴隨著悸動充盈了我的心口,終於,我忍不住打破了溫和的氣氛:“學長不用特別對我這麽好。”我的語氣很生硬。

“什麽意思?”他半蹲在我麵前,抬眸的一瞬,雙目竟萌生淡淡的憂鬱。

“本來就是因為學長才被整的,要是繼續這麽顯眼,我隻會受到更多傷害。”

“你是這麽想的?”

“不要這麽滿不在乎的樣子,除非你的目的就是這個!”明明想說的不是這些,但生氣的我變得口無遮攔了。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整你?”

“我承認那天早上出言不遜是我的不對,但憑著自己的外表就隨意玩弄別人的感情,這樣的人難道不差勁嗎?”

他沉默了。

這被我當成了默認,於是胸口不覺堵悶起來。

“說什麽要我做籃球社的經理,那隻是你跟他們開的一場賭局吧!”我看著他說道,“並不是所有女生都吃你這套的,我才不會上當!”

他和我對視著,神情異常認真:“你能看到的也隻有這些嗎?”

“什麽……”

“雖然背後的不滿和傳聞不少,但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麽直言不諱……當時我還以為你跟她們不一樣,以為你能夠完全不理會那些無聊的東西,認真處理好社團的事情,才決定要你來做經理的,也是為了這個才和他們打賭的。”他顯然動怒了,猛地站起來,俯視著我說,“如果你注意到的隻有那些無聊的困擾,那我隻有跟你說抱歉了!”

門被重重地關上了,寂靜的保健室中隻剩下我不平靜的呼吸聲。

“袁彩夏!”

體育課結束後,經過籃球社活動室的我被幾個籃球社的社員叫住了。

“是來找社長的嗎?”

“終究還是要做經理對吧?”

他們戲謔著,鬧哄哄一片。

“沒有這回事……”想起學長已經討厭我,我的聲音不免低沉起來。

“啊?抱歉,看來是嚇到你了吧?”大概是看出我情緒低落,其中一個男生說道。

我搖了搖頭。

“你知道嗎,那些主動要求來做經理的女生,常常都圍著社長轉,卻對經理該做的本分不聞不問。”他說話的同時,其他幾人認同地點著頭,“為了讓她們認真做事,學長常常答應她們所提出的要求……比如約會。”

我一怔,似乎明白了一些。

“但社長根本就不是喜歡她們。知道自己不能跟社長在一起,那些女生就到處散布不好的流言,真是讓人頭痛。”他傻笑著撓了撓頭,“聽社長說你可以完全對他免疫,所以我們都很期待呢!”

想起學長在短信裏的牢騷話,我突然明白,原來一切都是誤會,他是真的想找一個稱職的經理分擔社團的工作。而我滿腦子隻有對他的戒備,這樣的我和那些迷戀他的女生也沒有區別了……也許,我本來就不配被學長委以重任……

“嗯,要是想試試,隨時可以來找社長。我們先去上課了!”

幾人笑著和我道別後離開了,我卻呆立在活動室的門口,開始回想他每個認真的表情。學長明明是那麽溫柔,卻總做出讓人誤會的事來……我突然好想了解他。

看著半掩的活動室大門,想到這裏承載著學長在學校的回憶,一種沒緣由的暖流便浸潤了我的心,驅使著我走了進去。

我忐忑地環顧著四周:活動留言板已經很久沒擦過了,滿是灰塵的桌子亂糟糟地擠在一起,本來就不大的地方更顯狹小,連照片也從牆上剝落下來,掉在滿是垃圾的角落裏。

好髒的活動室啊!難道這麽久以來,真的沒有再招募到經理?我突然明白為什麽經理的人選一定要是女生了,原來學長他們根本不擅長打掃嘛!

我振作起來,呼出一口氣,挽起袖子開始打掃,不到10分鍾,已經讓這豆腐塊大的地方整潔起來。

看著煥然一新的活動室,我對學長的愧疚感減少了不少,可還是覺得心裏空空的難受。回到家中,我無精打采地坐在床前的地板上,對著手機發呆。

好想再從那些短信的隻言片語中知道學長的心情,哪怕隻是一句話,哪怕抱怨我惹你生氣的事也好啊!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那存在於我心中的期盼始終沒有實現。

“已經好久沒有跟你聊了。想我嗎,聖美?”

就在我已經準備淡忘短信的事時,學長竟然發來了這麽一條短信,雖然並不是對我說出的話,我卻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慶幸著還能收到他的短信。

“不對,你應該煩我了吧,總是跟你說那些無聊的事……”

那些事才不無聊,我想知道關於學長的每一件事。

我很想親口這麽對他說……

“隻能這樣告訴你,因為我知道的唯一能和你聯係的方式就隻有這個手機號碼了。”

唯一的聯係方式?也就是說,就算我對學長坦白,我一直錯誤地接收著他給聖美的短信,他也無法聯絡到她了嗎?

“知道嗎,聖美,公園裏的櫻花已經開了。我很想跟你一起看。”

學長,聖美不會知道你的心情的。

“幹脆就這麽說定了,周末早上9點我們一起去看櫻花。”

學長,聖美不會來的。

“等你。”

簡單的兩個字讓心口忽然一疼,我無力地放下了手機。

周末的天氣很好,我的心卻一直陰鬱著。

已經到了學長在短信裏約定的時間,他真的會在公園等她嗎?

不能自已地想著學長,想著他在短信中一句句溫暖的話語,可是……他所有的溫柔都不是給我的!我這麽卑劣地偷竊學長的寵愛,多麽自私啊!

繼續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被發現,會被討厭的吧……也許,真的到了該向他坦陳的時候了……不管結果會怎樣,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好好兒向學長道歉。

公園裏的櫻樹上果然繁花似錦,一陣微風吹過,粉色的花瓣輕輕地飄灑下來,隻是一刻,已經滿地繽紛。

我握著已經在手中發燙的手機,四處尋覓著學長的身影。終於,我在一棵櫻樹下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學長。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他卻靜靜地等待了這麽久,我默默地被感動,站在遠處忘卻了來此的目的。

忽然,手機的震動讓我回過神來。

我打開後,看到學長發來的一張剛拍的櫻花照片。

“就這麽一起看吧。”

他是明白她不會來了嗎?我一怔,發現了他眼中的落寞。心在這一刹那被揪緊,我突然改變了初衷,情不自禁地打開手機的相機功能拍下了空中飛舞的櫻花,然後點下回複的按鍵。

“一起看。”

我躲在櫻樹後,將照片和短信一起發給了他。他端詳著短信,臉上的寂寞化成了驚訝,雙手竟微微顫抖起來。下一刻,他抬頭急切地張望。我連忙將頭縮了回來,不敢再探視。

就這麽過了很久,手機沒有回複的短信,而學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長椅旁消失了。

失敗……還是惹他不高興了吧?

我坐在學長坐過的位子上,心中湧出一種酸楚。

剛要漫出的眼淚卻在收到新的一條短信時停在了眼眶。

“你在哪兒?”

學長還沒有放棄找聖美嗎?遲疑了好一會兒,我才用顫抖的手指發送了回複的短信:“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在哪兒!”

“每次我發的短信你都看到了嗎?”

當然,從頭到尾我都看到了學長的真心,但我並不是聖美啊!

“是的,不過我無法接受你的表白。”

糟糕!一想到他說的每一句溫柔話語並不屬於我,我就感到心情沉重,不自覺地抗拒著。

“抱歉。”

天哪!學長傷心了,我做了多蠢的事啊!還是趕緊逃掉吧!

“再見。”

“等一下。”

我還是沒辦法放下他不管,回複了一個問號,卻得到一個短暫的沉默。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我已經緊張到了極點,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緊繃著。

當手機再次在我手中震動的時候,我慌忙打開新的短信。

“現在能陪一下我嗎?就一會兒。”

自私也好,卑劣也好,我不想看到學長露出寂寞的表情。真的,真的想陪他度過這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一天……但我怎麽能冒名頂替,出現在學長麵前?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見麵。”

心中七上八下,我等待著他放棄的決定,可是……

“我知道你就在不遠的地方,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們就來一次不用見麵的約會吧!”

不用見麵的約會?學長他……

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新的短信帶著照片便發了過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公園裏唯一的一條櫻花大道。

“來這裏。我會先出發,這樣就不算見麵了。一起走走吧。”

一路上我不斷收到學長拍攝的照片,按著這些照片的指示前行,如同和學長一起一樣,漫步在下著櫻花雨的大道上,心動不已。

“我已經走到另一頭了,你也快點兒來。”

照片上是位於公園湖邊的一家可麗餅店。

“餓了吧?”

又一封彩信發到了我的手機上,圖片上滿滿的都是櫃台裏各式各樣的可麗餅。

我忘掉了滿心的不安,眼饞地看著漂亮的照片。

“想吃什麽口味的?”

“橘子皮,行嗎?”

“沒問題。”

好奇妙,這樣的感覺就像真的和學長站在櫃台前挑選,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橘子皮味的可麗餅我放在店門外的椅子上了。放心,我已經離開了。”

我一愣,躊躇著走到那家店的門口,果然看見了椅子上用包裝袋裝好的可麗餅。打開後,濃濃的奶油味讓我的心情放鬆下來,輕輕咬了一口,溫暖又甜蜜的感覺立即在我口中蔓延開來。好感動,原來學長是個如此貼心的男生……

“謝謝,好好吃。”

“嗬嗬。”

我眼前浮現出他爽朗的笑容。

真的好想獨占學長的笑容啊,但可惜,我現在隻是個替身……

甜甜的可麗餅變得難以下咽,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生平第一次,我在滿滿的幸福中失戀了。

從那天以後,我就一直沒有收到學長發來的短信,而我把那次約會收到的櫻花照片做成大頭貼掛在書包上,每當看到那張照片,喜歡他的心情便得到了些許慰藉。

雖然可能以後都收不到問候的短信,也不能麵對麵地向他問候早安,但隻是靜靜地站在學長背後,我就滿足了。

於是,我悄悄出入籃球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有一天,剛剛打掃完活動室的我正準備離去,一條讓我心慌意亂的短信飄然而至。

“這次,能見麵嗎?”

是英樹學長!

“不。”

原來我已經這麽喜歡學長了,連這麽簡單的拒絕都花了好大的勇氣才發送出去。

“那麽,再一次不見麵的約會,好嗎?”

我承認自己不夠堅定,心已經開始動搖。

“我發誓,這次以後都不會再打擾你了。”

一想到和學長唯一的聯係馬上就要被切斷,我的心就如刀割般疼痛起來。

“7點40那一場電影,我會坐得遠遠地等你。”

好想再和學長約會一次,隻是一次就好……好想,好想待在他的身旁!

我再也沒有猶豫,拚命跑向了電影院,當坐在漆黑的放映廳裏時,我顧不上平息急促的呼吸就按動了手機鍵盤。

“我已經到了。”

“一起看完這場電影吧。”

雖然苦澀,可我笑了。

對不起,叫聖美的女孩,請容許我最後一次以你的名義和學長在一起。就算學長永遠都以為和他約會的是你,我也好想就這麽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哪怕……隻是和他呼吸著同樣的空氣也好啊!

電影演的什麽我完全不在意,直到收到又一條短信,我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請一定見個麵,電影散場後。”

心一顫,我這才發現電影已經結束。

不行,不能讓學長看到我是誰,那樣的話,會被學長討厭的,那樣的話,連悄悄地喜歡他都不行了!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趁燈光還沒有亮起的時候跑向了門口。在我心慌意亂之時,最後一排座位上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一怔,呆立在了原地。

他站了起來,而我條件反射地將頭扭到了一邊。

“是你嗎?”他將我拉到門口,聲音柔和卻清晰。

我不敢搭腔,掙紮著想走。

“謝謝你。”

他突然的感謝讓我愣住了。

什麽意思?

“你回複第一條短信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聖美,而真正的聖美也不會來,所以……不管是短信,還是約會,我隻是想謝謝你陪我這麽久。”

真正的聖美不會來?學長早就知道自己會失戀嗎?

我還在震驚之中,他忽然將我拉到他的身邊。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輕柔地問。

為了滿足自私的依賴來到這裏,我並不是單純地想要讓學長開心起來啊,怎麽能告訴他我的名字,怎麽能被他發覺我卑微的愛戀!

“不行!”我大叫著掙脫了他的手。

在這時,燈光亮了起來,一刹那間,我和他都呆住了。

“袁彩夏……”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而我已經惶恐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當從他的眼睛中看到驚愕和窘迫時,我頓時羞愧難當,逃難似的跑了出去。

一切都結束了,這次是真的無法將這段情感維係了,就算隻是傻傻地暗戀也無法實現了……

我緊握著書包的肩帶一直跑到一個巷口,突然發現掛在書包上的照片掛件不見了蹤影。那是每次失落後唯一給我安慰的,承載著我最珍貴回憶的照片哪……現在連它也離我而去了嗎?

眼淚無聲地滴落,我終於無法再忍耐下去,站在街邊無助地哭泣起來。

那天後,每次我鼓起勇氣去跟學長道歉,卻總是在最後關頭猶豫了,而學長發現我遠遠地對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一次又一次地逃避開。

就這麽一直到了夏天。當我再次來到公園,曾經開滿櫻花的枝頭都仿若失去了生氣,默默地承受著灼熱的陽光。我坐在當初學長坐過的那條長椅上,抬頭看著天空,想起那櫻花繁盛的場景,不禁悵然若失。

一切都顯得那麽寂寞和空洞,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樣。

我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機,一條一條翻看著學長曾發來的短信,淚水再次濕潤了我的眼眶。

我想道歉,好好兒道歉,就算被學長討厭、被他恨,我也要說出此刻自己的心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實在很對不起!”

“萬分抱歉,英樹學長!”

我敲好了字又消去,反反複複,覺得任何語句都無法表達我的愧疚,不禁絕望起來。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驚得我差點兒失手讓它落地,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平複下來,急忙打開短信。

一張我坐在長椅上看著手機的照片出現在眼前……是學長!

我一驚,猛地站了起來,卻在抬頭的一瞬間發現,學長已經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了。

“英樹學長……”看著他向我走來,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來到我身旁,坐了下來:“一直偷偷打掃活動室的人,是你嗎?”

我不知所措地僵直著身體。

“這是你的吧?”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掛鏈放在我眼前,我立即認出了掛鏈上的照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自作主張……”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嗓音有些沙啞,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躊躇著說出這幾個字一樣。

“為什麽?學長……”

“明明知道她收不到我的短信,還自顧自地向這個號碼發送著短信,在發現有人回複後,厚著臉皮要別人陪著我,這是很大的困擾吧……”他用修長的手指架起下巴,眼底掠過一絲憂鬱。

“不是這樣的……”

“從頭到尾,我都很抱歉。”

“不是的,學長!”我打斷他的話,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如果我早點兒告訴學長你發錯了號碼,也許你還能想到其他辦法聯絡聖美!都怪我!是我讓學長失戀了!”

“不,不是失戀。”

“但是,就算學長找不到喜歡的那個女孩兒,我也不想看到學長落寞的表情,所以……”我握緊了拳頭,鼓起勇氣說,“能在那時候陪著學長,真好……”

他抬頭吃驚地看著我,而我在他的視線中微微顫抖著。說出心裏話的時候,我的眼淚落了下來,他一怔,連忙替我擦幹,剛剛還憂傷的雙眼竟帶上了笑意。

“我知道學長已經討厭我了,所以才會一直躲著我……我心裏一直好難過,好難過。”我嗚咽著,“但是現在向學長表明了我的歉意,已經沒什麽好遺憾的了……”

“我並不是因為討厭你而躲著你啊。”

“啊?”

他轉過頭去,像是不想讓我看到他為難的表情:“這件事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我是一直擔心這個,才避開你的。”

“什麽……”

“聖美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愣住了。一直以來,學長是以什麽樣的心情來對不可能回複的號碼發送短信啊……我卻以他喜歡的女孩的名義一再地觸碰他的傷口!想到這些,又一滴眼淚掉了下來。

“怎麽了?對不起,我不該說這個。”學長手足無措地道起歉來,“果然讓你害怕了吧……可我並不是故意那麽做,隻是習慣了用那種方式來傾訴,所以,請不要以為我是個奇怪的人……”

“怎麽會!學長才不是奇怪的人!”我擦掉眼淚打斷他的話,“喜歡和想念一個人卻沒辦法麵對麵地交流,不能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情,這些我完全能夠理解。”

我的話給了他極大的安慰,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在這裏第一次收到你發來的短信時,我依舊沉浸在失去聖美的痛苦中。雖然明白手機的那頭隻是個陌生人,但我情願當成在我身邊注視著的是真正的聖美,所以才會提出約會那種無禮的要求。而你……本可以拒絕我的任性,卻選擇了替代她陪伴和安慰我,為什麽?”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問,“為什麽會那麽做?”

“當時想著……”在學長的注視下,我的心都快跳出胸膛,連聲音都顫抖起來,“就算學長隻是一個人,我也不要你那麽寂寞地走下去!至少……”

“至少?”他有些詫異。

“至少有我陪著你!”

雖然不是直言的表白,但是終於……終於說出口了。

“是嗎?”他質疑的聲音突然響起。

果然,我還是說錯話了……

我低著頭不敢看學長的臉,緊張到了極點。

“那……能繼續陪著我嗎?”

我抬頭看著他,結結巴巴地重複著:“繼續陪著你?”

“你會是一個稱職的籃球社經理!”他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我鬆了一口氣,卻有些失落,不由得沉默了。

見我沒有回答,學長有些緊張:“難道你不是因為喜歡做經理才偷偷打掃活動室?”

唉,學長怎麽會這麽遲鈍!

“我是不是誤會什麽了?”他抓著頭發,滿臉尷尬,“如果不願意,那……”

“不,我願意!”為了學長,我願意做任何事!

可……怎麽才能讓他明白我的心意呢?

短暫思索後,我遲疑著說:“但是……有個條件。”

他欣喜的表情瞬間轉換成了疑惑:“什麽條件?”

“學長你也要陪我……”

“陪你?”

我點了點頭,鼓起勇氣說:“在上次走過的地方,學長你要真正陪我走一次。”

“可是,那裏已經沒有櫻花了……”

有沒有櫻花一點兒都不重要,隻要和學長在一起,什麽樣的景致都是美好的回憶,難道他一點兒都不明白嗎?我究竟是被拒絕了,還是學長隻是單純的遲鈍?我的心跌落到了黑暗的深淵……

“不過……現在也有不輸給那天的美景啊!”學長話鋒一轉。

我意外地振奮起來,順著學長指的地方,我看到金色的陽光正透過樹葉星星點點地灑在地麵,猶如夢幻般的場景,美輪美奐。

“一起走吧。”他突然牽起我的手。

長久的彷徨和不安在這一刻消失殆盡,我差點兒流出眼淚來。

盡管臉龐火燒般灼熱,可我還是用最清脆的聲音答應著:“嗯!”

11.愛情來到的那年——唐紗魚

1.他居然跳了下來

那個蹦極山穀其實不算深,隻有100多米,但看下去,滿穀蒼綠還是讓人產生了錯覺,以為是無底深淵,深不見底。李希言和我正站在邊上。我大力吸了一口氣,說:“感覺在天堂!”他卻無限哀怨道:“感覺要上天堂!”我白了他一眼。他灰溜溜地轉身,然後哆哆嗦嗦地簽下“生死狀”,再哆哆嗦嗦地走向跳台,在此期間,他哆哆嗦嗦地問了我好幾回可不可以不跳。我瞪他好幾回,說錢都給了,隨便跳不跳!

事實上我從來都不曾想過他會與我一起跳,我隻不過是忍不住習慣性地逗他,想從他即使接近崩潰邊緣依然帥氣不減的臉上獲取愉悅。是的,我就是一直把自己的快樂建於他的痛苦上。

所以在縱身跳下的瞬間,我回頭扔下一句話:“你別跳。”

那天風很大,我的話被吹散,支離破碎地在幽深的山穀中一遍遍回**,像極陰魂不散的咒怨。

重力加速度巨大,我以為自己會撐不住就此死去,從此與無法被自己左右的生活永遠告別,與漫長又痛楚的高三痛快訣別,與我剛剛開始的愛戀狠狠惜別。

隻是頭上突如其來的一串串的“啊”聲讓我知曉自己還活在這個太平盛世。

他居然跳了下來!

我鼻子一酸,想哭,都不知是為著自己沒死去還是為著他的仗義一跳。

別看他個子高高、身體壯壯,其實膽子小得很,又畏高。

回想當年我連哄帶騙拐他去了遊樂園,他以為我耍孩子氣要去坐回旋木馬,我說其實我要坐十環過山車、垂直過山車還有大擺錘。他目光呆滯地被我架上去,又目光呆滯地被我架下來,前前後後好幾遍。後來他回家躺了一日一夜,再後來進醫院又躺了一日一夜。我滿心愧意地立在他床邊,以為他會生氣不理我,他卻啃著我帶去的進口青蘋果口齒不清地道:“夏橙橙,下次有不開心的事可不可以不去遊樂園發泄啊?”然後他搔搔頭傻傻笑道,“我畏高呢。”

他不但帥氣,而且善良。而我,我不但樣子馬虎,性子也刁橫。

現在看著倒掛在我不遠處,像隻擺鍾晃來晃去的他,我感動得一塌糊塗。誰說倒立不會掉眼淚?那一刻洶湧而出的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並爬滿我的額頭。我看不清他,隻聽到他喊:“嘿,夏橙橙!”

頒發證書給我們的小姑娘不無羨慕地道:“你男朋友真好啊,怕成這樣還陪你跳。”我知道她話裏的意思。她不過是說你這小妞撿到大便宜啦,有這麽帥的男生肯為你跳。小姑娘眼中,他的勇敢與他的膽色無關,與我更無關,一切都應歸功於他的美色。

他看我一眼,若有所思,意味深長。

在回程的車上,他漫不經心地道:“夏橙橙,你是不是跟謝安軒吵架了?”

一路聒噪的我頓時沉默下來。午後的陽光來得正是時候,剛好落在我們身上。他依舊稚氣的耳朵在金燦燦的日光中逐漸透明。

他是17歲的李希言,我是19歲的夏橙橙,這是2010年初春。

2.謝安軒,夏橙橙喜歡你

我升初三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比如因地鐵拆遷整條文英老街一夜間撤空;比如我爸我媽平平靜靜地分了居;比如我轉到了桂華中學;比如我重遇了4年沒見的他。

那時我的虛榮心不見得比別的女生弱,上課時我同樣自戀地躲在書堆後照鏡子,逛街時我同樣熱衷試穿漂亮的衣服,看偶像劇時我同樣幻想自己是劇中的女主角。但我就是不喜歡被一眾男生圍繞,更反感收情書,對於那些公開示愛,在公眾場所大喊“夏橙橙,我愛你”的更是討厭至極。所以那天我經過教學樓,被一團團從樓上有意扔下來的紙團惹惱了!

其實不算痛,隻是輕輕落在身上、頭上及臉上。但抬頭看見二樓那群毛頭小子張牙舞爪哄笑時,我到底忍不住衝了上去。許是仗著人多勢眾,他們並沒有躲避我,還你推我搡地嬉笑著說“她上來找你啦”“找你才對”“找你啊”。

我衝他們大吼一聲:“是誰扔的紙團,給我站出來!”

周圍隻安靜了兩三秒,“哄”一下又再度喧鬧,且比之前更甚。我最後在那群令人頭痛的毛頭小孩中將他拎了出來,也是因為我瞥見他手上還握著一團紙。他那時還很矮小,我抓住他衣服前襟時,可以俯視他。我凶巴巴地吼道:“是不是你扔的?須根還沒長就學人泡妞,你惡不惡心?”

他緊抿著嘴唇沒做聲,眨著眼,臉色漸漸變紅。

居然害羞了?我突然有點兒過意不去。其實他們並沒惡意,我又何必較真?

我輕輕把他一推,裝腔作勢地嚷道:“再惹老娘,就把你的照片貼到網上。”

我用力撥開圍觀起哄人群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某張似曾相識的臉。我不覺回頭,不是因為想起他是誰,而是他呼道:“夏橙橙。”

然後,他被鬧哄哄的人群一下子淹沒,並在上課的鈴聲中漸行漸遠。

我看見他頻頻回頭,目光從疏疏落落的縫隙中,落在我身上。

轉身那一刻,我終於想起那是屬於誰的臉。那黑色依舊的雙眸,那別致如常的耳朵,其實還是很容易讓人順著它們,摸索到原本就裱在記憶裏的那張臉,那名字喚為李希言的臉。

後來他約我去刨冰店,我並沒有拒絕。他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說那些紙團不是他扔的,說想不到我還記得他,說自從他小學畢業那年搬離文英街後我們好久不見了,說我是不是因為搬遷問題轉到這裏讀初三。我有時低頭吃刨冰,有時搭上兩句話,而更多的時候則望著一個人。

清冽眼睛,錐形臉龐,立體輪廓……

“你認識他?”

我點點頭。

“你……喜歡他?”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他不知道我跟他進刨冰店是因為我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見謝安軒在裏麵跟一個女生說笑。

李希言垂下頭,目光暗了下來,沉默地攪動著就快融化成水的刨冰。而我,沉默地偷窺著遠處的謝安軒,並用力又煩躁地攪著那些冰屑。過了好半天,他才低聲道:“我認識她……”

“嗯?”

“那個女生,她叫張文琦。”

那天我坐在他自行車後,一路追著謝安軒而去。

那是六月盛夏,陽光何其強烈,白蘭花何其絢爛。我在馥鬱的香氣中被太陽刺得睜不開眼。這是郊區,沿途風光明媚,我卻無心觀賞,隻是藏匿在李希言身後,不斷催促:“快跟上他!”又不斷叮囑,“別跟那麽緊,不要讓他發現!”

最後我和他停了下來,蹲坐在紫荊花樹下。那天落花如雨,滿地旖旎。

我們並排蹲著,看著謝安軒鎖好車子,一步並兩步跨上樓梯,然後迅速地消失在那灰撲撲的樓梯口。

我和他傻傻地仰頭看了很久很久,如花開花落日升月沉般長久。

又是好半天,他問:“他叫什麽名字?”他並沒有看我。

“謝安軒。”

他猛地站了起來,雙手放在嘴邊,大聲道:“謝安軒,夏橙橙喜歡你!”

我嚇得連忙捂住他的嘴巴,並拖他到樹後。後來看到他漸漸紫紅的臉才知自己把他的鼻子也捂住了,差點兒謀殺了一條人命。

他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說:“老這樣蹲著不是辦法啊,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用力一拍他腦門,揪住他耳朵吼道:“不要你多事!”

他是13歲的李希言,我是15歲的夏橙橙,這是2006年盛夏。

3.去吧,努力向你的幸福靠近吧

“你為什麽喜歡謝安軒?”

“不為什麽。”

其實那時我已明白,喜歡上一個人不外乎兩種方式,要不就是對有相近磁場的人一見鍾情,要不就是對沒有相近磁場的人日久生情。

“那你跟謝安軒……”

“相近磁場吧……”

初見謝安軒是在一個乍暖還寒的初春。那時木棉花已開了有段時日,碩大的一朵朵,火苗一樣在枝頭燃燒,偶然跌落,擲地有聲。看到走在我前麵,被跌落的木棉花砸中的謝安軒,我忍不住失聲大笑。他輕揉額頭,回頭看我。我噤聲,是因為他當時皺眉的樣子像極了山下智久。一朵木棉花又急速下墜,他又“哎喲”一聲。我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哦,原來如此……說得那麽玄,還什麽磁場,還什麽山下智久,明明是因為一朵花就喜歡上了別人。”說完,李希言就跑到別人門前的雞蛋花樹下,用力搖了一下細細的樹幹,然後抱著雙臂定定地站在那裏。

我哭笑不得,跑過去一拍他腦門:“你白癡啊?”

回想起我當年的暗戀,似乎都牽扯上了李希言。

我總是命他用他破爛的自行車載我去秀山運動場看謝安軒踢球,在熱辣辣的夏天,兩人躲在同一件衣服下,我啃著雪糕筒,他分析場上每個人的球技——事實上我根本什麽都沒聽,滿眼滿心思都是謝安軒。末了,我在他耳邊一吼:“讓我安靜看……球好不好!”我又不好意思說讓我安靜看謝安軒,隻好裝模作樣地說看球。他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且洞悉一切的模樣讓我有點兒心虛。我嚷著這支雪糕真是難吃,他拿過去咬了一口,又懨懨地再望了我一眼。

我總是拉他去唱歌。在迷你包房,我說你伴舞吧。然後在我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同一首歌時,他忘我地扭動著腰肢。我情緒高漲,一個人唱至喉嚨嘶啞都不肯甘休。他後來可憐巴巴地跟我說:“讓我也唱一次吧。”我到底是累了,一擺手說:“那就一起唱。”他一開口我就差點兒暈厥——那根本就是一個唱兒歌的聲音,又嫩又尖又嬌氣。那時他還沒到變聲期吧,還是一副娃娃聲,嫩得很。

我挪揄他:“點《多啦A夢》給你唱好不好?或者《超人迪加》如何呢?”他居然跳起來掐著我的脖子說:“夏橙橙,你唱得也不見得好聽。”他這句把我打倒了。

我幽幽地問:“真的嗎?真的很難聽?”

他搔搔頭反而不好意思了:“不是,隻是比原唱差一點點而已。”

他又問:“為什麽你總是唱同一首歌?”

他怎麽知道,我隻不過是無意間發現謝安軒的MP3在播《珊瑚海》,我隻不過是想著在學校藝術節上我們可能有機會在班裏對唱這首歌。

我又總是要他陪我去省立中山圖書館。我說謝安軒周六、周日在這裏做義工。他淡淡地“哦”了一聲,問:“那又怎麽樣?”我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跟他說:“圖書館這麽大,我一個人找他好費勁,幫幫我,大家分頭找吧。”他又淡淡地“哦”了一聲,又問:“那找到他又怎麽樣?”我忍不住一拍他腦門,吼道:“告訴我啊!”隻是,圖書館於我如龐大的迷宮,我一下子在這個書籍如山的靜謐地方迷路了,找不到方向。謝安軒沒有見到,倒是見到李希言坐在墊腳取書的小板凳上,埋頭看書。我說:“很好看對吧?”他頭也不抬地說:“是啊,想不到居然有全套《灼眼的夏娜》,激動啊!”說完,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目光慢慢由下而上攀了上來。看到我時,他虛弱地動了動嘴角,說:“我隻是歇歇而已。這個地方太大了,不好找啊。”我泄氣地坐在地上,說:“是啊,真不好找。”他隨手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殷勤地為我扇風。我厭煩地擋開:“涼得很,還扇什麽!”他又殷勤地把一本書擺到我眼前:“這個漫畫好好看,你要不要看……”

一直到閉館出來時,才發覺灰暗的天空下起了雨。我說:“慘了,沒帶傘。”他從挎包裏取出一把破舊的折傘,炫耀般地說:“我帶了。”

後來,我在避雨的人群中瞥見了謝安軒,他雙手插著褲袋,目無焦距地看著天的樣子真的很像山下智久。我興奮不已,有一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

不是有“幸福就要靠自己努力爭取”的說法嗎?於是,我狠下心,撇下李希言,拿著雨傘扮成碰巧經過謝安軒身邊,製造了一個刻意的偶遇。

我那時其實覺得很愧疚,對於李希言。隻是,被和謝安軒共撐一把傘漫步雨中的幸福感衝暈了腦袋,我便拋棄了那原本就不多的愧疚感——我僅僅轉過頭,衝他歉意一笑。

他卻大度地擺擺手,意思是:去吧,努力向你的幸福靠近吧。

他是14歲的李希言,我是16歲的夏橙橙,這是2007年初秋。

4.不如你去追張文琦吧

“是不是穿裙子、留長頭發的女孩特別討人喜歡?”

“也不一定啊。”

“為什麽不是?張文琦不就是穿裙子、留長頭發的典型美少女嗎?她身邊不就圍繞著眾多男生嗎?”包括謝安軒。但我沒說。

那時的李希言開始長高了,也開始長胡子了,喉結似乎也凸出來了,娃娃聲也消失了,有點兒人模人樣了。因此,我說:“你長到可以去追張文琦的年紀了,不如你去追張文琦吧。”

“為什麽?”

“她漂亮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直把我看到頭低下去了還在看。最後我到底沒憋住,不得不主動招供:“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有私心,我想讓你離間她和謝安軒。”

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話。我知道他想說什麽,所以我替他把咽下去的話說了出來:“你想說,即使分開他們又怎樣,也不能保證謝安軒能喜歡上我,對吧?”

他尷尬地笑了笑,表示默認。

我說:“誰說我一定要和他一起?”

他不知道,女生對於自己喜歡的人,沒有人占據他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擁有。

所以我慫恿他寫情書給張文琦。雖然我很鄙視這種做法,但很多女生都很受用不是嗎?張文琦收到情書的那個嬌羞神態讓我覺得這招真是沒用錯。因此我繼續鼓動他寫情書,寫到把張文琦追到手為止。他也爭氣,一鼓作氣寫了無數封,說是慢慢送到她手上。

我說:“寫情書追她的力度好像不夠,要不要再多來點兒招數?”他為難地看著我,說:“我從來都沒有追過女生,不知該怎麽做……”

我心疼地揉揉他的頭發,說:“真是呆瓜啊,姐姐教你吧。”

我把男生對我做過的所有爛招數都盡數教給他,例如在她去取自行車前,把花束擺在她車尾架上;例如每天早上把不同的早點放在她桌上;例如以你的名義在學校廣播台點歌她聽;例如……例如在她家樓下對她說你愛她。

那時的他讀初三了,似乎一夜間個子長出來了,某一天站在我麵前,我居然要抬頭看他。我想我再以168厘米的身高去拍他腦門真是有點兒難度啊。

我命他載我去張文琦樓下,他死氣沉沉地馱著我去,一路上不斷回頭問:“可以不去嗎?”我堅決地搖搖頭:“不可以!”

原來當街大叫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待左右都沒有人,我才敢扯開喉嚨,裝出男人的聲音喊:“張文琦,李希言喜歡你!”

隻是,最後我看到了令我極為傷心的一幕——我們躲在垃圾桶背後,看到張文琦和謝安軒的腦袋同時出現在四樓陽台上,他們並著腦袋向樓下張望著,好似一對璧人。

我無力地挨在垃圾桶旁,欲哭無淚。我一直主觀地認為他們在一起不過是緋聞,就像對阿比留優和山下智久一樣,不肯相信他們真的是一對。

他小心翼翼地搖搖我。我煩躁地甩開他的手,說:“不要煩我。”他頓了頓才說:“別人都要把垃圾扔到我們頭上了。”

那年又要過海務農一日,學校分派了初三和高二一起出動。

李希言興奮地從船的另一端跑到我這端,說:“終於有機會和你一起務農了。”我趴在欄杆上,白了他一眼,說:“不就是把土從西邊搬到東邊,再從東邊搬到西邊嗎?這麽沒建設性的事有什麽好興奮的?”

他說:“不是啊,那邊有很多月季。”

原來我跟他提過,我們那條文英老街的月季沒有了——那幾部龐大的推土機和挖掘機一下子把我們種了十幾年的花花草草包括我家門前的月季都徹底毀了,我們走了十幾年,我們老一輩走了幾十年的麻石路也徹底被毀了。

我有點兒感動,剛想說你這小子挺上心的嘛,他的目光卻越過我的頭頂,落在我身後。他說:“我去一下那邊。”然後邁著兩條長腿走開了。

那邊站著張文琦。她長發飄飄、裙角飄飄的樣子確實無人能敵。

我偷偷在一旁觀察他們。其實他的樣子也俊啊,經常有小學妹圍著他轉。他有時會拿我當擋箭牌,當著她們的麵摟我的肩膀,意思是說:我是有主的人。不過好像我的樣子沒什麽說服力,小學妹隻是笑了笑又繼續圍著他轉。

看到他們有說有笑,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跟張文琦也是一對璧人哪。

我無聊地把頭轉開,心中卻有別樣的感覺。

謝安軒原來就站在我的不遠處。他對我招招手。我指指自己,他點點頭。其實我跟謝安軒極少談話。他是個挺安靜的人,不太跟人來往,除了張文琦,幾乎不見他跟其他女生說話。大家都說他酷極了,當然,也帥極了。

還是那首《珊瑚海》。

我下意識地跟著哼了出來。我沉醉在自己的吟唱中,閉著眼搖頭晃腦時,直覺到有人在看著我,睜眼一看,發現謝安軒正笑吟吟地看著我。我吐了吐舌頭,說:“是不是唱得很難聽?”他搖搖頭,說:“不是,很好聽。”

海上風很大,吹得船有點兒搖晃,吹得我短短的頭發全拂上臉來。謝安軒做了一個很有偶像劇的感覺的舉動——伸手把我的頭發輕輕撥開。我羞澀地輕輕轉開臉,看到李希言在那一頭,也輕輕轉開臉。

他是15歲的李希言,我是17歲的夏橙橙,這是2008年夏天。

5.其實我也喜歡你啊

我想不到謝安軒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一盆月季花送到我麵前。那一刻我驚訝的程度不亞於周圍的看客——我一樣是目瞪口呆、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他說:“送給你。”這是在務農回來的船上。

很多人都在碼頭的花墟裏買了一盆盆的花,我到時卻隻剩一個個空盆。我央求賣花的大叔去園裏再搞一盆來,然而老師又不斷催促上船,最後,我到底是空手而歸。

我怏怏不樂地坐在甲板上。我奶奶老說家裏陽台空****的,放再多花都說空****的。其實我跟爸都明白,她不過是懷念文英老街的月季花而已。我又何嚐不是呢。

所以當謝安軒把那盆月季花送到我手上時,我感動得差點兒哭了出來。

我當時一直捧著那盆花,坐在甲板上,默不作聲。而謝安軒一直坐在我身旁,同樣默不作聲。

那天下船,我看見李希言也捧著一盆月季。我問:“你買來幹什麽?你媽不是說家裏養花招蚊子嗎?”

他看看我手中的花,看看我身旁的謝安軒,嗬嗬笑道:“我送張文琦的。”

回去的公交車上,謝安軒跟我一起坐,他跟張文琦一起坐。

謝安軒說:“其實那晚在文琦樓下喊話的人是你,對不對?”我點點頭,羞愧地把臉向月季花裏埋。可是那花枝有刺,紮得我哎喲一聲叫了出來。謝安軒輕笑著取過花盆,說:“我來拿吧。”他聞聲回頭望了望,我習慣性對他做了一個鬼臉。他也擠眉弄眼對我皺皺鼻子。

謝安軒說:“其實那天在我樓下喊話,你也在對不對?”我點點頭,無地自容。

謝安軒說:“其實你經常去中山圖書館,對不對?”我點點頭。

謝安軒說:“其實你經常去秀山球場看球賽,對不對?”我點點頭。

謝安軒說:“其實你去KTV練過歌,對不對?”

我終於憋不住,說:“你不要說了。我是喜歡你又怎麽樣!”我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不但表白,還直直地看著謝安軒的眼睛。謝安軒,你活活一個山下智久啊。

這是我料想不到的。我極度高興之餘,覺得總有點兒不妥。對啊,那張文琦算什麽?謝安軒你玩移情別戀?

我說:“你不是跟張文琦一起嗎?”

謝安軒聳聳肩道:“我不過是在幫她補習物理而已。她是我媽同事的女兒,也跟我從小長大。”然後,他又笑道,“你是不是一直誤會了我?”

你看,我就這樣毫無懸念地和謝安軒在一起了,不驚心動魄,不扣人心弦,更加沒有轟轟烈烈。我問他什麽時候喜歡我的。他歪著腦袋想了想,才笑道:“就是那天你在木棉花樹下大笑時。你當時的樣子,很像後藤真希。”

啊?山下智久真的喜歡後藤真希,如此邪乎?

我坐在謝安軒車後座去秀山球場看球賽的路上,居然碰見李希言開著破爛的摩托車經過我身邊。

他也上場踢球了。他的球技也不差啊,腳內外側帶球、傳球、停球、控球,樣樣精通。我突然想起,當年他扯著為我遮陽的那件衣服是件球衣!

我跟謝安軒去唱歌,他跟張文琦一起來。我當著很多很多人的麵說:“幫你點一首《多啦A夢》還是《超人迪加》啊?”他白了我一眼,然後跟張文琦對唱《十分愛》。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聲音竟變得如此渾厚,竟然令包房所有人都靜下來細細聽?

我有時也去中山圖書館找謝安軒,而每次都碰見李希言。我以為他又沉迷於漫畫世界,那麽聚精會神,連我在他身邊站了良久都沒發覺。讓我驚訝的是,他手中的書居然是英文版的《罪與罰》!

他和我不似以前般嬉鬧,好像一夜間長大了,長到我應以對待成人的眼光來看待他。

我有時惆悵地想:是不是他嫌我幼稚了,不跟我玩了,就像我當初嫌他幼稚,老捉弄他一樣?

他說不是。

他是15歲的李希言,我是17歲的夏橙橙,這是2008年冬天。

6.我其實很愛他

我打電話給李希言,說:“你可以出來陪陪我嗎?”他在那頭沉默了一陣,方才輕聲道:“那一會兒見。”我說:“你不情不願就不要出來了!”他在那邊無奈地笑道:“夏橙橙,我還以為你戀愛後就會變成淑女,看來還是老樣子嘛。”

才過了一個暑假,怎麽覺得他又長高長壯了?我用手比了比,說:“你看,我現在都不能拍你的腦門了,頂多隻能朝你胸口揮一拳。”現在換他揉我的頭發了。他說:“夏橙橙,怎麽連偽淑女都不肯做,不怕謝安軒有一天嫌棄你啊?本來就不漂亮,還……”

我還真的朝他胸口揮了一拳,說:“你別以為長高變壯了就可以欺負我!”

在我說要去遊樂園時,他並沒有多大反應。而在我說要坐過山車時,他兩眼一瞪,差點兒把眼珠瞪了出來。

他堅決不去坐。

我那時真的很煩躁,煩躁到差點兒流了眼淚。

他說:“你怎麽了?是不是跟謝安軒吵架了?”就因為有一次我跟謝安軒吵了兩句,我借題去找他尋求安慰,他就認定我以後找他都是因為跟謝安軒鬧了別扭。

難道,我就不能是因為……想他?

我紅著眼說:“你去不去啊?”

他到底是屈服了,目光呆滯地被我架上架下,來來回回好幾遍。

我卻在每次的刺激中,扯開喉嚨大喊大叫,任眼淚在空中不斷飛。

他後來覺察到我的不妥,小心翼翼地問:“夏橙橙,你到底怎麽了?”然後,他又拍著胸口道,“有人欺負你,告訴我啊。即使是謝安軒欺負你,我也不放過他!”

我說沒什麽。終究,我還是忍不住躲在他身後哭了起來。

他轉過身抱住我,良久良久,沒言語。

如果我說我移情別戀了,不知不覺愛上他李希言了,他會不會看不起我?這表白會不會太遲?是,我承認,我每次看球都不自覺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每次他唱歌我都豎起耳朵仔細聽,雖然表麵上跟人玩得很瘋癲,表麵上對他完全沒在意;每次去圖書館我都習慣性地到處找他的身影……並且,在沒有收到他的短信的日子裏,我會若有所失。

我原來一直在等他長大,長到我愛上他的那年。隻不過我沒耐性,中途開了小差,又傷了他一下,等再沿途前行時,發現他終於長大,可我已經失去了開口說愛你的勇氣。

他是16歲的李希言,我是18歲的夏橙橙,這是2009夏末。

7.我爸我媽昨天離婚了

高三讓我覺得原來一個噩夢可以如此漫長,如同進入長長的黑暗隧道,我有時都懷疑自己有沒有力氣可以撐到走出去的一天。

我身心極其疲倦,而我……

我走到高一三班,把正在做值日的李希言拉了出來。我灰著臉說:“明天去爬山吧,好久沒去活動了。”他欣然點頭答允。

當我把他引至“笨豬跳”那個地方時,他傻眼了。

我這次並沒有如以往一樣,哄他陪我一起瘋。我隻是冷冷地說:“錢都給了,跳不跳隨你。”

可他還是隨我一起跳了。所以我吊在那個空幽的山穀流淚了。

他又問:“你是不是跟謝安軒吵架了?”

我沉默良久,然後輕聲說道:“我爸我媽昨天離婚了。”那一刻他沉默了。我想哭,卻哭不出。

那天我們去了文英老街——現在的地鐵站。站在陌生又熟悉的街頭,我們努力尋找可以喚起記憶的舊物,可是一無所獲。但居然讓我們看到平時演大戲的六寶會館還在,有人在練戲,唱的是《客途秋恨》,聲聲入戲,令人動容。記得以前我全家都來看戲,那時我老說,我也要演花旦……

他又拉我進懷,輕輕地,輕輕地把下巴抵在我頭上。

他是17歲的李希言,我是19歲的夏橙橙,這是2010初春。

8.尾聲

高三畢業那年,我跟他說:“我和謝安軒其實不合適啊,老早就分手了。他太沉悶了,還是當朋友適合。想不到,兜兜轉轉竟然撮合你跟張文琦了。”

他說:“沒有啊,我跟張文琦沒有在一起啊,我們一直都是朋友。是你……一相情願以為我跟她在一起而已。”

我“啊”了一聲。然後,兩人都沒說話。

那天他是陪我一起回校取錄取通知書的。他打開我的錄取通知書,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說:“我也考這所學校。”

我說:“你還是掂量一下你有沒有這功力吧。”背過身的時候,我無聲地笑了。

此刻,坐在我麵前的,從一進學校飯堂就追著我,嚷著要請我喝東西的同班同學小平頭,在聽完我的故事後,一針見血地指出:“其實他一直喜歡你,而你,也一直喜歡他,對不對?”

我吸了一口已無涼意的奶茶,吞下,然後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

原來,當年那些紙團是他命人一起扔向我的,那些我要他寫給張文琦的情書其實是寫給我的,那盆月季當然也是送我的,還有球也是踢給我看的,歌也是唱給我聽的,去圖書館也是因為可以遇見我。

而我,我以為他根本對我沒興趣,以為他對張文琦假戲真做,以為他所做的一切都與我沒關係,又以為自己純粹是利用他才經常接近他,以為自己純粹是欺負他才經常走向他,以為自己是想看他出醜的樣子才經常折磨他,以為自己內疚差點兒折磨死他才會毫不猶豫地花了一個月的零用錢換來五個進口青蘋果祭祀他。

隻是,我一直錯解了他靠近我,以及,我靠近他的原因。我們始終相愛,用著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

小平頭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你應該是看穿我請你喝東西的意圖,知道我想對你……對你表白,你才會把這個故事說給我聽,好讓我自己打退堂鼓吧?”

我眨眨眼睛以示默認。他說:“怪不得學校的人都說你難追到手,原來已經是心有良人。祝福你啊。”

我笑著說:“謝謝,謝謝!”

小平頭說:“他真打算考我們學校啊?”語氣不置可否。

我驕傲地說:“根本不用考,他直接保送進我們大學了。”

他是18歲的李希言,我是20歲的夏橙橙,這是2011年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