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倒影
10 不可理喻愛上你
縱然失去的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但是總有一個人會代替他來到我的身邊,帶著他的心,來愛我。幸福也會重生,不會改變模樣。
——正常的題記
“再哭一次給我看。”
“你有病吧?為什麽一定要我哭?”
“因為你哭的時候,心髒這裏會很奇怪,好像人們常描述的痛,我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很奇妙。”
……
“哭一次一千塊。”
“成交。”
——不正常的題記
1
白雪藹藹,這樣的天氣在南方來說並不常見。
而倒黴的我偏偏遇上了。
在氣溫接近零度的大道上,又冷又餓又困的我縮在路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朦朧中聽到有車輛停在身邊發出的吱呀聲響,似乎停了很久,它才慢慢開走。
然後,好像又有一輛車停了過來。
當我被一個麻袋罩住丟進一個充滿各種臭味的後車廂的時候,我才慢慢蘇醒過來,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還好,錢包放在行李袋裏,而行李袋被大雪覆蓋住,應該沒有被發現。
後車廂雖然臭了點,但好在比外麵溫暖,於是我縮著身子不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等我再被刺骨的寒風凍醒,我發現自己已經被搬運出後車廂,置身於一片開闊的雪地之中,而麵前是一座白色的華麗的建築。
在我的身邊,站著一個身穿灰色西裝,臉上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他戴了一副厚底眼鏡,透過鏡框看過我一眼後,從兜裏掏出手機按了幾個號碼。
“少爺,你在路邊撿的那個女孩已經帶回來了。”
撿這個字眼讓我有點鬱悶,我動了動僵硬的胳膊,來向他證明自己是個活物,並不是什麽能夠在路邊隨意撿回來的物品,然而他並不把我的動作放在眼裏。
“要我帶她進去見你嗎?”
“好的。”
掛斷電話後,中年男人保持著一絲不苟的神情,似乎在等待著誰。
天氣很糟糕。
腳下積累的雪漫過我的腳踝,寒風颼颼地刮過我的耳畔,手和腳都已經麻木到失去知覺,隻有厚重的呼吸和眼前吞吐出的熱氣提醒我還活著。
也許,死去也好。
我就能再見到他。
告訴他,我也是喜歡他的。
我低著頭沉思的片刻,麵前建築的大門從裏打開來,吱呀沉重的聲響,讓我微微抬了抬眼,隻是一瞥,便無法移開眼睛。
迎著風,白色的長衣飄舞,五官用精致也難以描繪,最好看的是那一雙眼睛,透著比墨更深沉的光澤,他站在那裏,周身卻傳達著一種淡淡的疏離。
他的目光很直接地投到我身上,打量了我一會兒,語氣疑惑:“她怎麽抖得這麽厲害?”
我突然很失望。
一個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竟然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
“少爺,是因為天氣冷的緣故。”
中年男人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於他的問話,還很配合地回答了他的問話。
“冷?”他的臉色很差,嘴唇都是白色的,話還在嘴邊的時候,他就猛地咳了幾聲,才看著我問,“冷,為什麽還在路邊睡覺?”
“少爺,還是進去吧?手術雖然成功了,但還在觀察期。”
中年男子很著急,他身後的幾名跟班也麵露難色。
我的臉色也不怎麽樣,甚至於還滾燙起來,不是因為覺得被羞辱,而是我好像——發燒了!
腦袋像是灌滿了鉛,沉重得經不起負荷,頭一歪,我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鼻息聞到的是一股藥香味。
很淡。
有種治愈的味道,讓人舒心。
可臉上傳來的觸感,卻不那麽讓我舒心,有一雙手探尋似的摩挲著我的臉,柔軟冰涼,兩種不搭調的感覺讓我焦躁地睜開眼。
是那個少爺。
墨黑的眼淡淡地回應著我的瞪視,還帶著一絲的不解,他的聲音低沉輕柔:“我能摸到你。”
……
這是什麽話?
他的模樣看著也不像是個瞎子,這種沒頭沒腦的話聽著讓我十分反感,厭惡地想拍開他的手,卻被他一把握住。
哢嚓。我的手骨相撞發出可怕的聲響。
“你幹嗎用那麽大力氣?會痛啊!”
“痛?”他歪著頭看我一眼,想了一會兒,才緩慢地說,“我感覺不到。”神情裏竟然還帶了幾分落寞。
你當然感覺不到,痛的那個人是我!
我在心中呐喊。
隨著我哀怨的目光,他手中的力道又大了許多,我痛得牙齒都打戰了,但又甩不開他,隻好怒瞪著他。
他似乎很享受地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全神貫注,默默地看著我,然後說出一句讓我吐血三尺的話。
“會痛,真好。”
不會痛的那是死人!
在我磨牙的關頭,站在床邊的中年男子懷中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來聽了一會兒,就麵露難色地朝我這邊看了看。
“少……少爺,複查的時間到了,邵醫生已經等了你三個多小時了。”
手上的痛消失了,麵前的這位少爺偏過頭,麵色看不出喜惡,沉默了大約一分鍾,氣氛有點怪異。
他複轉過頭來,彎了彎嘴角,算是對我笑:“可可,你在這裏等我。”理所當然、波瀾不驚的語調,讓我愣了一下。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他又試探性地摸了摸我的臉,這才徐徐地起身。
站在門口的一堆跟班們替他打開門,他走了幾步,轉身頓足回頭再次看了我一眼後才走出去。
他走後,中年男人拍了拍手,一碗冒著熱氣的粥狀物呈到我麵前。
“步小姐,雖然已經打過營養液,你還是需要吃一些食物。”
早就餓了很久的我,管不了什麽其他的,端起碗就大口吃起來,是頂級的魚片粥,鮮美嫩滑,不一會兒就見了底,我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還有嗎?”
我把碗遞出去。
“步小姐,你現在不宜吃太多。”
……
也許是吃了些東西,餓昏過頭的腦袋好使了,我總算發現了剛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他們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2
我被軟禁了。
相對於這件事,另一個消息更讓我震驚。
那位不太正常的少爺就是李愈。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跟這個隻在網絡雜誌和電視才能看到名字的人有什麽交集,也不想跟他有什麽交集。
十五歲,他讓全球網絡崩潰,一夜之間幾十家銀行的數據庫覆沒。
二十歲,他接手MT集團,那一年一款新型的智能平板電腦麵世,掀起了全球購買風暴,從此沒有人能夠取代他在計算機領域的地位。
所以幾個月前,當他死亡的消息傳來,全世界都轟動了,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關於他生平事跡的新聞稿和悼念帖子,有粉絲受不了打擊還揚言要跳樓,但誰知道,一天後他卻奇跡般地複活了。
李愈=僵屍。
這是我當時得出的結論。
一些媒體更是接連曝出猛料——李愈不但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而且他從出生就沒有任何感覺,人類具有的最基本的感覺他都沒有。
難怪他會對我說“痛?我感覺不到”這樣奇怪的話。
不過……我突然想起他之前的反應,既然他什麽都感覺不到,為什麽他說他能摸到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當然,一個隨隨便便就能讓網絡崩潰、全球哀悼的人要知道我的名字和信息,那真是易如反掌,因此對於他知道我名字這件事我便坦然了。
可我並不想被困在這裏,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
“步……”
“叫我可可吧。”
實在受不了被人稱作步小姐,這種別扭的稱呼讓我不自在。特別是這位管家大叔一臉嚴肅,讓我覺得很是拘束。
“是,可可小姐。”
……
我徹底被打敗。
“你站在那裏太危險了,如果你是打算跳下去逃跑,摔斷腿的幾率比較大,我不建議你選擇這種方式。”
我回過神,往旁邊看的瞬間嚇了一大跳,我站的地方是三樓陽台的邊緣,有詭異不知名的花從下麵爬上來,在寒冷的風中開得豔麗多姿,陽台沒有欄杆扶手,再踏一步就會完全踏空。
這麽變態的設計是誰弄的?
“啊。”
尖叫聲沒能忍住地溢出,我的腿顫抖著,踉蹌了一步。
手被拉住,猛力地回轉之後落進一個懷抱。
驚魂未定的我呼出好長一口氣,剛要給救我的人一個笑臉外加感謝,臉卻先被一隻柔軟冰冷的手擺正。
“可可,你不聽話,我很生氣。”
李愈說這話的時候麵無表情,墨黑的眼平淡如水,要不是我的下巴被他捏痛,我幾乎不覺得他在生氣。
他一定以為我想逃跑吧。
雖然我的確有這樣的打算,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咧開嘴朝他討好一笑:“你誤會了,我真的是不小心走到這裏的,我可不想摔斷腿……”
他沉默著,似乎在思考我說話的可信度。
“啊。”
突然懸空著被抱起來,我的大腦在急速上升中空白了一刻才想起要掙紮,但李愈並沒有理會我,抱著我往樓下走去。
“你帶我去哪兒?”
“殺人。”
我驚恐地睜大眼睛,嘴唇顫抖了一下哭了出來:“我真的沒有想逃跑,不要殺掉我。”
一群人都沉默了。
等我明白過來李愈口中的“殺人”隻不過是電腦遊戲而已,我也沉默了。
他說話就不能正常一點嗎?
應該是MT新開發的遊戲項目,似乎到了最後的收尾,可能是怕我跑掉,他就堂而皇之地抱著我進了他的書房。
被按坐在李愈腿上,我稍微偏過頭就能看到他完美的側臉。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屏幕上,雙唇緊抿,下巴微微抬高,一副認真的模樣。
這個人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不會熱,不會冷,不會痛……
手先於大腦一步,伸出去捏住了他的臉頰。
用力。
李愈慢慢地偏過頭來,目光中帶著疑惑:“你在幹什麽?”
他似乎真的感覺不到痛……
“按摩啊。”我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謊,他的臉嫩滑柔軟,讓我起了歹心,幹脆兩隻手並用**著。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往下,慢慢解開襯衣上的紐扣。
我被他的動作嚇得肝膽一顫,趕緊製止他:“你幹嗎?”
“脫衣服讓你按摩。”
他說得理所當然,眼神清澈,並不摻雜任何調戲的成分。
好吧,是我的錯。
當我意識到跟眼前這位天然呆的少爺存在嚴重溝通問題,而且一不小心可能引火燒身這個道理的時候,我便老老實實地不再招惹他。
但實際情況是,我不招惹他,他也會時不時地來騷擾我。
比如,吃飯的時候。
李愈家光是大廚就有七位,分別來自不同的國家,所以每一頓飯的菜色都能讓人胃口大開,食欲大振。
剛夾起一塊蟹肉往嘴裏塞,有人卻不高興了。
“過來。”
我抬起頭望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李愈,護食心理作祟,一口把肉放進嘴裏,才口氣強硬地拒絕:“不。”
他也不廢話,走過來一把抓住我,往懷裏一抱,然後坐下來把我放到他腿上,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大叔,你們都在騙我吧!他這樣像是一個需要複查的病人嗎?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也懶得去理他,繼續吃我的東西。
“好吃嗎?”
“好吃。”
我甩都沒甩他一眼,隻顧著眼前的美食。
可能是看不慣我一個人吃得那麽香,他突然打斷我,抓住我的手,無禮地要求:“喂我。”
“你沒有手嗎?”
餓的時候,我的態度一向不好,臉色肯定也差到了極點,但這位少爺似乎不懂得看人臉色,他依舊很強硬地要求:“喂我。”
見我無動於衷,他補充道:“再給我說說,這些菜分別是什麽味道。”
我的臉色緩和起來。
我忘記了他是一個沒有任何感覺的人,包括味覺,那任何美味對他來說都味如嚼蠟吧?好可憐的人!
我同情地夾了菜喂他,還為他一一描述了菜的味道。
“唉!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畢竟字麵上的意思跟真實的感覺沒法比……”歎氣的同時,我也沒忘了夾塊肉放進自己嘴裏。
然後……
嘴巴突然被堵住,唇上的醬汁被一掃而空。
做完這件事,某人還頗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我好像感覺到是什麽味道了。”
他說話的時候很平靜,沒有任何愧疚。
我一巴掌甩過去。
去死!能不能不要這麽平靜地闡述,還一副還想再試一試的表情……
一群人又沉默了。
在大家“她怎麽敢”的目光中,我稍微有點心虛,生怕李愈生起氣來會把我怎麽樣,果然,他揚起了手。
我閉上眼睛等著他以掌還掌。
可預料的巴掌並沒有揮下,我反而被李愈緊緊地抱在懷中,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說話的聲音,沒有起伏,隻是淡淡的陳述。
“可可,留下來陪我。”
我甩了他一巴掌,他還要我留下來?
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卻又被他緊緊按住。他把頭埋進我的頭頸之間,呼吸均勻,弄得我癢癢的。
“我什麽都感覺不到,我隻能感覺到你。”
這句話聽上去好悲傷。
悲傷得讓我差點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他。
3
我當然不會答應他,程佑還等著我。
況且,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事嗎?一見鍾情,一瞬間喜歡就能這樣刻骨銘心,到達最高點。
我不相信。
就連我和程佑……
我和他青梅竹馬,從生下來就幾乎拴在一塊兒,才慢慢地,一點點地積累下感情,而且我還是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明白的時候他卻……永遠地離開了。
最可笑的是,三個月後我才知道他出車禍去世的消息,而他死的那一刻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還一心想著等寒假他回來的時候,要狠狠地宰他一筆,把去年生日他欠我的統統都討回來……
我等了他一個寒假,滿心的期待變成怨念,以為他又失約,還發短信給他,狠狠地說要跟他絕交。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三個月後,我忍不住打電話給他,卻是空號,不得已敲了程家的門,看到的卻是他的遺像。
那一刻,我的心痛無法用言語形容,我沒有哭,隻是靜靜地跪在他的遺像前,兩天兩夜都沒有吃東西。
程阿姨把程佑的日記交給我,她告訴我,是程佑死前交代他們不要把他去世的消息告訴我的,他不想我傷心,也不要我看到他臨死前的模樣,那樣一點也不帥氣。
我打開日記,那上麵有我們倆從小到大打架吵鬧的點滴,也有溫馨的小片段,還有他沒有說出口的告白……
然後,我知道了程佑簽署了器官捐贈的同意書,也知道了他的心髒在醫生宣布腦死亡後就移植給了一個先天性心髒病患者。
可是奇怪的是程阿姨說,那個接受捐贈的人是誰她並不知道,好像是因為患者的身份特殊需要保密,醫院希望他們理解。
這要求未免過分,我有些不平。
程佑的心髒,到底在怎樣一個人體內跳動?為什麽連家人也不能知道?
所以,我來到程佑讀大學的這座城市。為了能夠找到那個擁有程佑心髒、代替他活下去的人,也因為我想要最後一次感受一下程佑心髒跳動的頻率。
告訴他,我也是喜歡他的。
誰知道程佑車禍急救,也是當時進行心髒移植手術的那所醫院知道我的來意後,很強硬地拒絕告知我患者的信息。
我在醫院外麵徘徊了十幾天,終於打探到當時的主治醫生叫邵天翔,而他一個多月前就從醫院離職了,醫院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而當時,我身上的錢都快用光了,天又下起大雪,心中絕望的我又冷又餓地蹲在路邊睡過去,結果就被某人給撿了回來。
想一想其實真的很冤……
本來以為李愈很快會放我走,但是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開學的日子也快到了,我還是被困在李家,找人的事情一點進度也沒有,我開始著急起來。
每天被一群人跟著,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我跟李愈也溝通過無數次,他都持“絕不放我走”的態度。
狗急跳牆的時候,我也報過一次警,跟警察說我被李愈軟禁了,結果卻被“小姑娘,別跟我們開玩笑”這麽一句話就給打發了。
誰會拿這種事跟你們開玩笑啊!
我急躁不安的時候,上天好像可憐我,竟然把我要找的人送到了我身邊。
這天一大早我就覺得不對勁,睡了一覺起來,肚子痛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掀開被子一看,殷紅一片。
我來例假了!
這時,門從外麵打開來。
李愈穿了一身睡衣,看我蜷縮著在**,又恰好看到那一攤殷紅,眉頭不由得皺起:“可可,你怎麽流血了?”
“不是……”
我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例假的第一天我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這副痛得要死的模樣,特別是這個月還受了寒,所以才會特別的痛。
當初程佑看我這樣,上網查閱資料,帶我去醫院檢查,能用的藥都用過了也沒什麽起色,每個月該痛的時候還是會痛。
後來,他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知道在郊區有個退休的老中醫可以治,硬是帶著我搭了幾個小時的車,問了好久的路才找到那裏,沒想到那位老中醫早在幾年前就過世了。
回去的時候,我崴了腳,他傻傻地背著我走了好遠的路才到了公交車站,雖然一路上嘴裏不依不饒地罵著我重得跟小豬似的,要我趕快減肥之類的話,但他大汗淋漓,卻小心翼翼背著我的模樣到現在我都還記得……
想到這裏,伴隨著痛,我的眼淚終於沒忍住,流了下來。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沒哭過,可能是壓抑得太久,我自己都控製不住自己,隻是一味地流著淚。
“我找人給你止血。”
一雙大手伸過來,替我擦拭著眼角的淚,動作輕柔,指尖冰涼,朦朧中我竟然產生了幻覺,以為是程佑還守在我身邊。
於是,什麽也不顧地往他懷裏鑽去,找了舒適的位置,靜靜地躺著。
“我才不要給那女人看病,她最好流血死了,哥哥現在都不理我,每天跟她在一起,討厭討厭討厭……”
“邵醫生,好像少爺以前也不怎麽理你。
“老陳,你……”
“請你來給步小姐看病,是少爺吩咐的。”
“哼,如果不是哥哥開口,你以為我會來嗎?”
“是,你都到了門口了,就進去吧。”
門外的吵鬧聲讓我的意識漸漸清醒,我睜開眼睛,推門進來的男人讓我有些驚豔。作為一個醫生,他並沒有中規中矩地穿白色的大褂,而是穿了一件玫紅色的長衫。豔俗的顏色穿在他身上並沒有什麽不妥,反而跟他柔美的五官相得益彰。
看到我依偎在李愈的懷中,他狹長的媚眼一挑,很是不高興地看著我:“不是還沒死嗎?裝什麽裝!”
“再吵就把你丟出去。”
李愈的話讓剛才還對我冷嘲熱諷的邵醫生臉色一變,戲劇性地跪倒在李愈麵前抱著他的大腿。
“哥,我是你最愛的唯一的弟弟啊,你怎麽忍心丟掉我?媽媽她不喜歡你,可是我喜歡你,我對你的愛就像是福爾馬林,就像是酒精……”
我停止抽泣,無語地看著他。
這個邵醫生真是奇葩,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可惜他演得火熱,李愈卻一點也不給他麵子,一腳就踢開他,麵無表情地說:“給她止血。”
那邵醫生滾了兩圈才從地上爬起來,一臉不情願地走過來,看到了**小塊殷紅,又見我捂著肚子,馬上明白過來。
他媚眼一翻,很是鬱悶地回複:“哥,她這個是例假,不能止血……”
“她流血了,為什麽不能止血?”
李愈的表情顯得很困惑,說著就要翻開我的睡衣,尋找傷口。
肚子又是一陣劇痛,我拉住李愈活動的手,憋得一臉的紅,小聲地說:“我……真的不是流血……”
在我的堅持下,李愈勉強同意不掀開我的睡衣查看傷口,但他依然認為我受傷了。好在管家大叔吩咐女用人送來衛生棉,否則我真的會窘迫到死。
4
把自己清理幹淨後,我躺在**裝屍體。
十分鍾後,我還是沒能忍住,翻過身來麵對李愈的眼光:“我躺一天,明天就好了,你不用……擔心。”
實際上我想說的是:
拜托!
你能不能不要用一臉享受的目光看著我?很變態啊!
“再哭一次給我看。”
“你有病吧?為什麽一定要我哭?”
“因為你哭的時候,心髒這裏會很奇怪,好像人們常描述的痛,我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很奇妙。”
……
“哭一次一千塊。”
他還準備金錢利誘了嗎?
不過,我的確需要錢,行李也丟了,本來也是偷跑出來的,不好再跟家裏要錢,本來想要打工賺些錢繼續尋找那個叫邵天翔的醫生的下落,結果被李愈困在這裏,他的錢不賺白不賺。
“成交。不過我現在沒感覺,下次吧。”
還留在我房間,不知道何時搬來桌椅,悠閑地喝著咖啡的邵醫生,聽到我們的交談後把咖啡杯一放,湊了過來。
“哥,這個女人長得那麽醜,哭起來更醜,你還讓她哭,你該不會有自虐傾向吧?我幫你檢查一下,是不是心髒又出什麽問題了。”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聽診器要幫李愈檢查,卻被李愈一個眼神給嚇回去,又很是不甘心地再次挑起話題。
“不要管這個女人死活了!我最愛的哥哥,你還是跟親愛的弟弟我交流一下感情,順便把我手中MT的股份全部都轉給你吧,媽每天都在念叨著要我進董事會了解集團業務,我好煩的……”
“你可以滾了。”
李愈麵無表情地指了指門口。
某醫生抽了抽鼻子,裝得楚楚可憐,扭捏了幾下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慢騰騰地往門口移。
可剛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一臉堅毅地說:“哥,人家明天就去改名字,我要跟著哥哥姓李,我才不要叫邵天翔這麽沒有親切感的名字!”
邵天翔!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死乞白賴的妖孽哥哥控竟然就是我要找的人。
“等一下……”
我撲通一下從**掉下去,眼淚汪汪地拽住他的褲腳。
“你幹嗎?”
邵天翔嫌棄地拍開我的手。
“你還記得幾個月前你進行過的一個心髒移植手術嗎?”
高傲地挑起一邊的眉毛,邵天翔斜一眼我:“我每個月都做很多那樣的手術,我怎麽知道你問的是哪個?”
“他叫程佑。”
一提起程佑的名字我就陷入悲傷之中,並沒有注意到屋內眾人臉色的變化,腦海裏不停出現他的模樣。
笑著的程佑,生氣的程佑,討好我的程佑,跟我打鬧的程佑……
再也不會回來。
下意識地拽緊拳頭,指甲都快陷進肉裏,伴隨著腹痛,我一點點清醒,我抬起頭望著邵天翔。
“當時他出了車禍,被宣布腦死亡後,他的心髒就被移植給了一個先天性心髒病患者,我想知道是誰,他的心髒被移植給了誰?”
全部人都在沉默。
邵天翔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的臉白了一下,瞬間炸毛起來:“誰叫程佑啊?我……不記得了!你以為我很閑,記一些亂七八糟的名字……”
“不可能,你那邊一定有記錄的!你告訴我,我沒有惡意的,我隻是想要知道那個擁有程佑心髒、代替他活下去的人是誰,我隻是想要最後一次感受一下程佑的心髒跳動的頻率……”
他的眉毛越挑越高,視線穿過我看向李愈,在我和他之間來回了幾次,突然猛抓了幾下頭發,莫名其妙地咆哮出一句:“我不管啦!”然後踢了一下門,走掉了。
這麽暴躁的人真的是醫生嗎?
被人從身後抱起來,回過頭看到的是李愈臉上複雜的神色。他抿了一下唇,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喜歡那個人。”
“誰啊?”
“他對你很重要嗎?”
“啊?”
“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他的名字,我會生氣。”
喂,你到底在說誰啊?
“我死了,你也會這麽想我嗎?”
我終於明白,他在說的那個人是程佑。
我很想跟他說,你怎麽能跟程佑相比,程佑他……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
但是我卻說不出口。
他緊緊地摟著我,緊貼著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聲讓我沉默了。
這個人,他沒有任何感覺。
在漫長的歲月裏,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寂寞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觸摸到的東西,都像是空氣,他不知道酸甜苦辣的滋味,不知道悲傷和快樂,那些人世間最平常的喜怒哀樂他都沒有……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喜歡我,但是這一刻,我竟然不想推開他。
不想讓他失望。
第二天,當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的時候,我就後悔了。
“你為什麽在我房間裏?”
在我的尖叫聲中,**的人翻了一個身,半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我,沉默了一下似乎清醒了些,於是坐起身來。
“早啊。”
他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卻聽得出很輕快。
誰跟你早啊!
要不是看我身上的衣服整齊,我估計我早就把他踹下床去了。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回想了一下,昨天可能是刺激太大,再加上肚子又痛,被他抱在懷裏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是一天。
好在現在是例假來的第二天,我已經不那麽痛了,揉了揉太陽穴,我迅速從**爬起來,離李愈遠一些。
可是總覺得忘記了什麽事……
啊!邵天翔!
雖然他一再說自己不知道,但是從他掙紮的表情我可以感覺得到他在說謊,他總是回避我的問題,到底是為什麽?
我苦思冥想的時候,李愈赤著腳走下床去拉開窗簾。外麵已經不再下雪,窗外的大樹上的雪也正在融化,枝丫上還露出一點嫩綠。
那個人站在窗邊,看著窗外,隻是側臉,便已覺得是絕色。
腦袋裏有一個想法閃過,我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
“李愈……”
“嗯?”
聽到我叫他,他似乎很是驚訝,回過頭來,眸子都是彎起的,他果斷地朝我走過來,看著他一點點靠近,我卻心虛地低下頭。
“那個……喂,你的手放在哪裏?”
無奈地發現他的手放在我的腰間,唉,他這種親密過頭的舉動,不管多少次我都還是不能適應。
“你想跟我說什麽?”
他歪著頭,像是很認真地在聽我說話。
我歎了一口氣,也不再管他的手放在哪裏,反正就算我反對他也不會拿下去,還是……我狠了狠心:“如果我不離開,你是不是什麽事都會幫我做?”
李愈毫不猶豫地點頭:“嗯。你想要我做什麽?”
“邵天翔是你弟弟?那為什麽他姓邵,你姓李?”
“嗯。他跟媽媽姓。”
說到這個問題,我想起了邵天翔的話,他說他媽媽不喜歡李愈,那……難道李愈和邵天翔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這種豪門錯綜複雜的關係,電視劇不是總在演嘛。
我小心翼翼地問:“那……邵天翔和你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不是。我和他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那你媽媽為什麽不喜歡你?”
“因為我一生下來就沒有感覺,他們說我是被魔鬼附身的孩子。媽媽她認為生下我是她一生最大的恥辱,所以她從來也不抱我,不和我親近。我15歲就搬出來獨自一人住,很少見她。”
李愈的口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我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情緒。
但聽了之後,我眼角卻有些濕濕的。
我聳了聳鼻子,盡量讓自己顯得輕鬆,把話題重新轉回到我關注的事情上來:“邵天翔他好像很聽你的話?你要求他做的事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嗯。”
“那你可以讓他把程佑的事情告訴我嗎?”
李愈皺了皺眉頭,很幹脆地說:“不行。”
我暴跳:“喂,你剛才明明答應我的!”
“除了跟這個人有關的事,其他的都可以。”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知道他很討厭我提到程佑,但他這種態度惹怒了我:“我隻想知道這個,你不告訴我我現在就離開,就算你綁著我我也要走!”
我轉身作勢要走,意料中地被一隻大手扭住胳膊,一個回轉又撞進了李愈的懷裏。他麵部表情雖然沒什麽變化,但從他的眼神裏還是看出了掙紮。
最後,他點了點頭。
“隻要你不離開我,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的話讓我有一刻的動容,但是我終究是要離開的……
5
沒有等多久,依照李愈天然呆的直線思考方式,沒有任何曲折地,邵天翔被他一個電話就召喚過來。
應該說,電話還沒有掛斷,門外就響起了他的聲音:“哥,才過了二十四小時零八分六秒,你就想我了嗎?你終於感受到你最親愛的弟弟我對你的愛了嗎?我現在開心得體內的腎上腺素飆升,心跳和血液流動加速,瞳孔擴大……”
李愈的眉毛動了動。
“少爺,邵醫生他昨晚開了房車過來,就睡在大門外,說是要保護少爺你不被可可小姐……”
一旁的管家大叔欲言又止。
邵天翔已經自己推開大門進來,他的身上還穿著橘黃色的睡袍,頭發蓬亂,看到我後眼神竟然瑟縮了一下。
“回答她昨天的問題。”
李愈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的表演。
邵天翔愣了一會兒,然後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發,又扯了一下睡袍,看了一眼我,做完所有的動作後他沮喪地往沙發上一坐。
“哥,我不知道啦,這女人瘋瘋癲癲的,你別聽她胡說……”
“不說,以後都不要來我這裏。”
“哥……”
“丟他出去。”
毫無感情的話,就連我聽了也不免同情起邵天翔來。
幾個保安走了進來,作勢真的要執行把他丟出去的命令,邵天翔的額頭上都急得冒汗了,他似乎被逼急了,站起來一腳踹向沙發,大聲吼:“那個人就是你啦,哥。”
我有一陣的恍惚。
那個接受了程佑的心髒,代替他活下去的人就是李愈嗎?
那這些日子來,我聽著的那些清晰的心跳聲就來自他的心髒,是這樣嗎?
我向李愈走過去。
“喂,你想對我哥做什麽?該不會想把他的心髒挖出來吧?哥,你快點走,我來對付這個女人……”
邵天翔突然出現擋住我的路,雙眼圓睜。
“把他丟出去。”
保安們似乎這種事做了很多次,兩三步過來架起他。
“砰”的一聲過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慢慢地走到李愈麵前,手慢慢地抬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左胸膛上,輕輕地感受來自那裏的跳動……
撲通。
撲通。
那麽親切。
可抬頭的刹那,看到的卻是李愈絕倫的臉,還有那雙墨黑的眼。
他對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感覺,唯獨能感覺到我,看到我哭的時候會心痛,那是因為他身體裏的那顆心髒是屬於程佑的。
那是程佑對我的愛。
我以為我會從那裏麵看到失望,我以為他是會生氣的,可是他沒有,他隻是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抱住我。
“可可,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了,現在你不會離開了吧?”
是有打算要走的。
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星期,答應爸爸媽媽的歸期也是要遵守的,不能讓他們著急,所以不管他對我再好,我也是要離開的。
可現在我卻猶豫了。
程佑的心髒在他身上,那麽真實地跳動著,好像他還活著一樣。
我……好像真的舍不得離開了。
“如果……我隻是因為你身體裏的那顆心髒而留下來,你會不會生氣?”
心虛讓我的聲音細若蚊蠅。
“我不在乎,不管因為什麽。”他抱著我的手又緊了幾分,“我不想再一個人孤單下去,什麽也無法感覺得到,我要你陪著我。”
我的心一動,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
那麽,就再留一天吧……
一天就好。
一整天我都跟李愈在一起。
他還是對著電腦做一些程序設計,我則找來一些小說津津有味地看著。畫麵和諧而安詳。
可這種畫麵總是每隔半個小時就會被打斷。
“可可。”
“幹什麽?”
小說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我看李愈的眼神很不爽。
“沒什麽,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半個小時後。
“可可。”
“又幹什麽?”
這回我的眼神帶了些凶狠。
可李愈並不是會看臉色的人,他拍了拍自己的腿:“過來。”
“懶得走。”
我翻了翻白眼。
某人二話沒說,長手長腳地過來抱起我,回座。
又是半個小時。
“可可。”
我已經不想回答他了。
頭靠過來,一個吻慢慢地落在我的額頭上,李愈的聲音很低沉:“有你在身邊,我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手中翻書的動作停了一下,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
……
下午四點鍾的時候,李愈一般都會讓人準備一杯咖啡。雖然他嚐不出味道,但解乏還是可以的。
我剛看完一小章,被李愈接二連三地打斷,小說很難繼續看下去,見時間也是剛好,想了想,決定親自給他煮一杯。
李愈彎起眸子,似乎很高興我的提議,還起身要跟著我去,被我阻止了。
“我一個人就好了。”
“你不會走吧?”他望著我,有些懷疑。
這人的疑心要不要這麽重?
“不會,我答應過你的。”
咖啡機我不是很會用,以往我都是直接喝速溶咖啡的,所以請教了一個專門負責下午茶的女用人,用了好一會兒工夫才煮好。
我一邊走一邊想著心事,突然一側的房間裏發出摔東西的聲音,還有邵天翔咆哮的發泄聲。
都是些抱怨我的話,我也不想聽,腳步加快,免得被他看見又要用怨懟的眼神看我。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另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邵醫生,你剛才不應該把事情告訴可可小姐的……”
我停下腳步。
神使鬼差地,我想要知道,為什麽他們不願意把這件事告訴我?
那時候我就在疑惑了,就算是礙於李愈在全球的影響力,不想要他人知道他曾經進行過心髒手術,但也不至於保密到這個程度,連李愈自己都不知道。
“我能怎麽樣?哥他一副要跟我絕交的模樣,我難道真的就不說?”
“萬幸的是,可可小姐還不知道車禍的肇事者是我們,當時他的心髒剛好適合少爺,所以……”
哐當——
手上的咖啡杯摔在地上。
“可可小姐,你怎麽在這兒……”
“可可,你怎麽了?”
樓梯上飛快地跑下來一個人,是李愈,他握住我的手,眉眼間是擔心的神色,可我現在討厭他這樣的表情。
我甩開他的手,鎮定地問:“車禍是你們造成的,對嗎?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們怎麽可以這麽殘忍?為了讓你們這位偉大的少爺能夠活下去就不顧別人的死活了……”
看到李愈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管家大叔趕緊解釋著:“可可小姐,車禍雖然是我們造成的,但是我們也是無意的……”
“別騙我了,哪有那麽巧的事,車禍的肇事者是你們,心髒也是移植到你們少爺身上,你們當我那麽好騙嗎?”
我幾乎歇斯底裏了。
“可可。”
李愈似乎真的不清楚情況,他伸手想來抱我,被我一把推開:“我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跟一個殺害程佑的凶手在一起這麽久……”
“可可。”
李愈又朝我走過來。
他叫著我的名字,在我耳裏聽來卻是那麽的刺耳,我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因為每聽一次我就會想到程佑。
想到他是怎麽死去的,想到他的心髒為什麽會在一個殺死他的凶手的身上跳動著,想到自己竟然對這個凶手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心動……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叫我的名字,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為了自己竟然可以不顧別人的死活?”
到最後,我的聲音都已經開始沙啞,嘴裏重複著:“李愈,我討厭你,我恨你,你把程佑還給我,還給我……”
我崩潰地跌坐到地上,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而我隻是哭,再也發不出其他的聲音。
這一刻,我好像覺得全世界都隻剩下我一個人。
沒有程佑……
直到兩個慌亂的叫聲響起——
“少爺,你要幹什麽?”
“哥,你把刀放下!”
我微微地抬起頭,看到的卻是讓我心悸的一幕:李愈手中的刀,刀尖已經插進左邊胸膛,鮮血從那裏流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上衣。
他在做什麽?他瘋了嗎?
眼睛猛然睜大,看到血,我全身都在顫抖,身體不聽使喚地想要上前,卻怎麽也挪動不了腳步。
“哥……”
邵天翔想要上前幫他止血,卻被他阻止了。
他隻是看著我。
因為沒有知覺,李愈的臉上並沒有痛苦,但失血讓他的嘴唇發白,他慢慢地走到我麵前,慢慢地蹲下來,緩緩地張口:“可可,如果我把你想要的東西還給你,我把這顆屬於那個人的心髒還給你,這樣的話,你可以不要恨我嗎?”
說完,他在我麵前倒了下去。
“李愈!”
淚水已經流滿了我的臉頰,我伸手去抱住他。
鮮血沾滿了我的手。
我不是應該恨他的嗎?他就是死了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可是……我為什麽會覺得心痛?
看著他流血,我為什麽那麽心痛?就好像那把刀插在我的心上,痛得無法呼吸……
6
六個月後。
我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後一排,看著窗外逐漸呈現綠色的草地發呆,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轉過頭,是好友陸晴。
“跟你說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對我來說,還會有更壞的消息嗎?
“壞消息吧。”
“這學期的數據結構我們考不過的概率是百分百。”
“為什麽?”
我頗有些驚訝。
當初會選計算機係,完全是因為程佑,結果還是沒能跟他進同一所學校,所以失望之餘,還得麵臨每次專業考試都可能掛紅燈的危險。
聽到我的發問,陸晴並沒有回答,反而眉開眼笑地抓著我的手,興奮地說:“你快問,快問我好消息是什麽?”
要掛科了,還這麽高興,這好消息未免太好了吧?
“那,好消息究竟是什麽?”
“學校不知道花了多少錢,竟然請到李愈來給我們班上數據結構的課!早就聽說他很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長得不怎麽樣,見到這樣的大人物我此生也無憾了……說不定關係處好了,我還能進MT……”
陸晴高興得就像是小鳥一樣,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可後麵的話我完全無法聽進去。
他……沒死。
雖然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在關注新聞,沒有看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也沒有新聞報道他的死訊,但總還是不放心。
那天看他被送進手術室,邵天翔冷漠地把我攔在了外麵。
管家在我麵前把事情的原委都給我一一講清楚了,還請來當時的交通警察和當班醫生作證,我才接受了程佑的車禍是巧合,並沒有人故意設計的這個事實。
或者聽到他死去的消息。
於是,我跟管家借了一些錢,自己一個人偷偷離開了。
在我回憶的時刻,上課鈴響起,伴隨著熟悉的藥香,那個人一襲白衣走了進來,墨眼微抬,與我四目相對。
他慢悠悠地走到講台上,台下是一片掌聲和尖叫。
我心虛地低下頭去。
“從今天開始,我教你們數據結構。我不會點名,隻要有一個人每節課都準時來,期末考試就全員通過。”
李愈的話立刻引起一片猜測,接下來是全班同學的異口同聲:“是誰啊?”
我握拳。
“步可可。”
在聽到我名字的一刹那,我紅著臉刷地一下站起來:“李愈,你這是公報私仇!”
“公報私仇?我們倆有過仇嗎?”
李愈緩緩開口,目光直視著我,那張臉淡然如昔。他從講台上走下來,直到走到我麵前,才又慢慢地說道,“可可,我是來還你東西的。”
他的話讓我整個神經都緊繃起來,眼前浮現出幾個月前他拿刀刺進胸膛的情景。
該不會……又來一次吧?
我剛要張嘴大叫,阻止他自殘的行為,他卻突然握住我的手,放在了他左邊胸口心髒的位置,看著我說:“我可不可代替他,留在你身邊?”
11春城
上天眷顧他,那些他真正珍重的人,被他幸運地一個個遇到,但永不會是我。
春天曾經過我們心中的城,可是,並不能長存。
一、我很討厭他
莫雅生這樣的人,在哪兒都是焦點。高中剛開學,一群女生便開始嘰嘰喳喳,不時冒出“莫雅生”之類的字眼。我在心裏哧哧笑,庸俗幼稚的外貌協會會員們啊,你們知不知道他那鮮麗奪目的皮囊下,到底隱藏著怎樣的靈魂。
初中三年,我的外號叫“女僵屍”,因為表情僵硬,性格冰冷,身邊連個說閑話的朋友也沒有。因此當文苑突然走過來問我是不是以前和雅生一個班時,我著實嚇了一跳,居然慣性地回答道:“是啊,初中三年都是。”
她轉頭向那堆女生做出勝利手勢:“我就說嘛,對討論雅生沒興趣的女孩,一定是已經對他太熟悉了啊!”又回頭眼巴巴望著我:“能和我說說有關他的事嗎?興趣、愛好、情史,什麽都好!”
很顯然,文苑是被推選出來打探消息的代表。我對著那群雀躍的女生擺出僵屍般的麵癱表情:“我不想和任何人討論,因為我非常討厭他!”
“不會吧?你真的會討厭雅生,那個傳說中成績好、體育全能、見人就笑的帥哥?”文苑萬分詫異地看著我,半晌卻亮起笑容,“你這麽可愛,一定是他做錯了什麽得罪了你。”
真正可愛的人其實是她吧,嘴角自然揚上去,眼睛像很萌很可愛的小熊,連我都忍不住牽起嘴角衝她笑了笑。姐姐死後,我的第一次笑容僵硬到有點嚇人,可她毫不在意地扯住我的手:“你喜歡什麽?電視劇,舞蹈還是唱歌?大家一起聊聊,很快就都是朋友啦!”
我望向她:“朋友的話,能不能幫我個忙?一會兒選班長時你提議我吧,新學期我想鍛煉自己。”
二、如果上天總是陰差陽錯
姐姐曾問我,是怎樣保證功課門門第一的,我微微一笑:“除了對功課十分熟悉,我還會去揣摩每個老師的心思,猜到他們所出的題目。”比起姐姐遺傳了媽媽出色的外貌,我更多遺傳的是爸爸強大的智力基因。
對於接下來的事,我預料得幾乎分毫不差。因為對學生不了解,班會課上老師實施慣用招數,讓大家推薦班幹部。相處時間短並不妨礙大家感受到他的魅力,男生那頭很快就推薦了雅生,可向來懶惰的他不出所料地推辭:“女生更細心一些,比較適合班長這個重任啦!”
老師也笑:“也對,不過你這麽受歡迎,就做副班長吧!”他轉向大家,“你們再選一個女班長出來。”
文苑趁機站起來:“肖冬城熱情爽朗,辦事能力強,我推薦她當班長。”她討喜般地把目光投向我,我卻咬著牙把頭低一點,再低一點。周遭有一瞬間的寧靜,班主任狐疑地翻著花名冊:“肖冬城嗎?我們班似乎沒這人,是春城對不對?”
我隻得冷臉站起:“我叫肖春城。”
“我看就讓文苑當班長吧!”班主任擺手讓我坐下,笑嗬嗬道,“班長每天都要記考勤,我看你還記不記得住同學的名字!”
在轟然響起的笑聲中,有兩個人的臉格外紅。一個自然是文苑,她因叫錯了我的名字而不好意思;另一個是雅生,我想他是又一次想起了冬城。
班會一結束,文苑就飛奔來道歉。原來周圍的人都不知道獨來獨往的我的名字,文苑於是隻好悄悄向雅生求助,而雅生,對著我的背影喃喃吐出“肖冬城”三個字。
彼刻,文苑噘嘴抱怨:“他剛才向我解釋說一時眼花看錯,你們同學那麽久,這怎麽可能?”我卻隻是了然苦笑。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他看著我的背影,卻叫的是“冬城”的名字。
你看,事情總是陰差陽錯,就這樣,我不能幫喜歡偷懶的他處理班務,得到一句謝謝或是一個微笑的報酬。
為何上天不肯有絲毫慈愛眷顧,讓我總也不能站在和他同樣的高度。
文苑拉著我的手問:“不過,冬城是誰?”
冬城是誰?
她愛笑愛唱歌,愛舞蹈愛八卦,她是有著和我一模一樣大眼睛的姐姐,她是笑著耍個賴都能讓莫雅生心疼歡喜的姑娘。
人們說少年時的感情最真摯,他們看到心儀的女孩會緊張會拘束。
三、有些事情她天生就懂
即使我冷了臉,不肯和文苑說一句關於冬城的話,可那些傳言早已是漫天飛揚了。
一年前,雅生的女朋友冬城因為電影院的火災而去世,但這並非重點,重點是冬城當時是和自己的初戀男友路旭在一起,這讓雅生在失去女友的悲傷外又添被背叛的痛苦。
說起來這算是隱私,可這世上,又哪裏存在永遠的秘密呢?
為了聯絡大家的感情,文苑和雅生組織班上的同學周末去登山,女生們對這個秘密議論了整整一路。不過那樣的秘密並沒給雅生帶來什麽麻煩,反而激起了女生們強烈的母愛心理。
“怪不得總感覺雅生笑得不開心。”
“不會是對所有女生都失望了吧,所以到現在還沒女朋友?”
“喂,不然誰去邀請雅生一起吃午飯吧?我這裏帶了麥當勞最新款的漢堡還有我爸出差帶回的特產。”
當然,是文苑去,因為她是班長,又因為她最好說話。文苑雖然嘴上嘟囔著不敢去,眼神卻躍躍欲試。另外,這善良的姑娘乍聽到如此悲傷的故事,同情心已然泛濫到抑製不住。
雅生和幾個男生走得快,已經甩下我們很遠。
我透過厚重的鏡片靜靜地看著一路雀躍著從我身邊經過跑向雅生的文苑,陽光灑在她身上,美不勝收。和姐姐一樣,她們天生就懂,如果有距離,那就更要奮不顧身地朝著對方奔跑。
我突然間很是嫉妒。
她卻忽然停下。一雙小熊般憨直的眼睛回望我:“春城,你要不要一起呢?我帶了五福西點的蛋撻呢。”
這一年來,我隻要一聽到姐姐的事胃就會火燒火燎的痛,醫生查不出原因,隻說和精神緊張有關。一路上,我邊聽八卦邊死命捂著自己脆弱的胃,聽到她如此說,卻忽然精神一振:“可以啊,不過我不想和莫雅生一起吃飯,你知道的,我很討厭他!”
文苑一愣,躊躇不過幾秒,就已經帶著水晶般的笑容應承下來。
旁邊女生又是挑眉又是唏噓:“肖春城一點也不好相處。為什麽要答應這個,浪費和雅生一起吃飯的機會啊?”
四、其實我也是受害者
為什麽?因為她覺得我也是受害者,失去姐姐因此性格沉默,甚至遷怒於雅生。由於她善良的堅持,在那棵古樹下吃午餐時,男女生各圍了一圈。
這樹不知活了多大歲數,彎曲的枝杈上掛滿了各種愛情紅布條,女生們顧不上吃飯,紛紛把自己的掛上去。
文苑也去湊了熱鬧,然後像做了錯事一樣臉紅紅的,不時向男生那邊偷望。她把自己的小食品都推到我麵前:“聽說你姐姐的事原本就不是雅生的錯,為什麽不能敞開心胸地原諒他呢?”
文苑終於注意到我的不對勁,驚呼出聲:“哎呀,春城你怎麽了!”
不遠處的雅生像是背後長了耳朵,聞言立即跑了過來。他伸手欲試我額頭的溫度,我用盡力氣打開了他的手,他愣一下,還是毫不猶豫再次地伸出手來。
“發燒了。”
雅生當機立斷就要背我下山,我隻覺得心裏發悶,想推開他,可身體軟綿綿的反是自己一個站不穩,就要直直跌倒下去。下墜的瞬間我看到樹上的紅布條正得意地飄**,忽然間就淚水洶湧。其實又怎會討厭他呢,我真正憎惡的是那無論如何都求而不得的緣分吧。
我沒有受傷,因為雅生擁抱著我先一步倒在了地上。盡管他體育非常棒,但還是在這迅突的動作幅度中被樹枝劃傷了手臂。他沒瞥一眼傷口,就作勢又要來背我。
“真爺們!”周遭傳來女生們此起彼伏的讚歎。
我冷笑,她們不知雅生其實有多婆媽,為確定姐姐的喜好,拽著我逛遍整個濱江道女裝店,問了無數意見卻又自己拿定主意選了款裙子——“因為和她最喜歡穿的那雙英倫風靴子很搭。”
上次見他受傷是什麽時候呢?炎熱的暑假,他在建築工地上揮汗如雨,被不慎濺起的碎石砸傷手臂。當時我飛快去藥店買了紗布和酒精要幫他包紮。因為怕被包工頭看見會扣工資,那就沒有足夠的錢買那件紅粉色短裙,他動作躲閃,卻又不忘對我說:“記得跟冬城解釋我不聯係她是要攢錢給她買生日禮物,但別說是做苦力,免得她心疼。”他反複叮囑,卻全然忘記問問我,冒烈日奔找了多久才出現在他身旁。
彼時彼刻,麵對雅生再次伸過來的手,我沒有說是怕他手疼,卻死活不肯讓他背。
“我來吧!”一旁有個高個子的男生站起身,走到我麵前。似是怕我抗拒,他微笑道:“我也很討厭他。”雅生的臉瞬間變黑,周圍女生們也用看怪物似的的眼神看著我們。
他為何也討厭雅生?俯在他背上時,我不斷觀察著這個有點熟悉的男生,忽然驚叫出聲:“你是第六個……”
五、我阻止不了你奔向她
陽明初中曾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成績門門第一的春城,而是換男友速度比達芙妮換新品還快的冬城。但沒辦法,她的魅力讓許多優秀男生無法抗拒,允南是第六個,冬城因雅生的出現和他分手。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和雅生不相上下的優秀男孩,不僅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上了這所市裏最好的高中,身手也很是矯健,把我從山上背下來又打車送到最近醫院,他的雙手一直那麽有力,神情安穩若泰山。
下課時我等在換衣間門口默默遞上一包創可貼,因為我注意到他滲出血滴的手臂和他背過人群的齜牙咧嘴。雅生扭捏躊躇地接過:“春城,我們曾戀愛過的事不要說出去,尤其是別讓文苑知道可以嗎?”
我露出了然而悲傷的微笑。我時刻觀察他的喜好,揣摩他的心思,自然知道他對文苑爆發出的火花。她那自信善良的微笑和讓人驚歎的勇氣,和姐姐一樣明亮。即使我用盡心思去阻止也沒用,雅生總是會奔向她。
我點頭。
我習慣對他的每句話如聖旨般遵從。因為姐姐的事,他曾整學期都無精打采,他父母決定寒假帶他出去旅遊散心,他開玩笑求我幫忙應付作業,我就真的把繁重的寒假作業做了兩遍,其中一份還是模仿他的筆跡做的。
“喂,你是僵屍啊,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記憶中的雅生滿頭黑線地說。
“如果我是僵屍,那麽你覺得冬城像什麽?”
彼時,雅生攥著我遞過去的作業本,腳不自覺地踢著地麵,在揚起的塵沙中,眼睛泛起漣漪:“吸血鬼。”
冬城沒有感情,自初戀因路旭的劈腿結束後,她就隻會吸取別人的鮮血,那種鮮血的名字,叫做真心。
六、眼睛和眼鏡
雅生和文苑戀愛的消息在女生群裏掀起驚濤巨浪,文苑很快就成為了眾女生欲殺之而後快的情敵。
“雅生現在審美也太差勁了,文苑這樣的……居然還對她那麽體貼!”
“雖然肖冬城曾經背叛過他,不過人家好歹是校花吧!”
即使四麵楚歌,文苑也一直保持著她朝陽般的活力,課間時她跑來問我數學題,雖然很簡單,我依然認真講解。
“對不起,還以為你會不理我……”很明顯,她並非真正是來詢問我題目的,隻是想知道討厭雅生的我是不是還把她當朋友。
我本對她沒有絲毫怨恨,卻在看到她笑容的瞬間有了陰險的想法:“你和姐姐的眼睛長得很像,雅生曾對我說,看見你就想起了姐姐,其實我也是,看到你的眼睛,脾氣就忍不住消散。”
我如願地看到她的笑容驟然暗淡,可半晌還是扯出笑:“現在是替身也沒關係,我會好好待他,時間久了,他也會付出真心的吧!”
為掩飾傷心,她趕緊轉移話題和我聊八卦:“春城,其實你的眼睛也非常漂亮啊,為什麽要用大大的眼鏡遮住呢?”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在姐姐去世後的第一個春天,我穿著那雙英倫風的靴子從雅生旁邊走過,我知道他一定會注意到這雙鞋。果然雅生攔住我,用那種看似不在意的語氣問:“這雙鞋是冬城的吧?”
我脫下靴子牽著雅生的手,把它狠狠扔進了學校垃圾堆裏正在燃燒的垃圾中。熊熊的火焰。我被玻璃紮到的**的腳,都在印證著我的宣言:雅生,請忘記她的一切,愛上本就應該愛上的我吧。
是對姐姐的恨,還是對我的憐憫?雅生緩而緊地擁抱了我,將唇慢慢壓下。請允許我用燦爛來形容這個親吻,真的,那樣薄而輕的嘴唇,卻有著那麽噴薄的熱量,就像是漫天的繁星。
那個時候我以為春天會永遠在,可接下來他輕輕撫摸我的眼睛,用狂熱的語氣喃喃:“冬城,冬城!”
他不是第一個覺察到我倆眼睛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可自此之後,我決定戴上大大的眼鏡。
其實文苑你又何必這麽提醒我呢?
窗外已在飄雪,我知道現在是冬天了,而因為我和他之間阻隔著已經離去的冬城,春天也將很難再來。
七、如果是你先背叛了惡魔
班上的同學慢慢習慣了文苑和雅生的出雙入對,大家開始竊竊私語的是我和允南的關係。他總在考試後請我吃飯,慶祝我又拿第一;總在胃疼時送我到醫院。他總是溫柔敦厚的樣子,我便也不去拆穿他的目的。
隻是當他有點躊躇地勸我去看一下心理醫生時,我看著輸液瓶裏一點一點流下的**,像是一點一滴消逝的純真良善,忍不住歎氣:“允南,別總想著報複,因為你也許會被反噬,得到更大的報複。”
他有點莫名其妙,卻依然溫和:“其實隻要自己不後悔就行。”
真的沒有一點後悔嗎?我忽然間福至心靈,拔下手臂上的針頭朝雅生家跑去。
其實我不該意外的,在這個我想要不管不顧向雅生坦白一切的早晨,文苑正拿著熱氣騰騰的包子敲著雅生家的大門,她對我的出現也萬分驚訝,麵麵相覷之下,雅生已睡眼惺忪地來開門。
我知道,再下一秒,雅生就會一邊對我冷冷地說“有事我們到學校再說”,一邊用溫暖的手把小熊般可愛的她牽進屋。我不是沒有聽到過他們偶爾的爭吵,文苑埋怨他忘不掉冬城,自此之後他總是千方百計地避嫌,尤其是對冬城唯一的妹妹。
我於是搶先一步喊道:“莫雅生,那天姐姐為什麽要和路旭出去,你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真相嗎?”
其實世上最可惡的不是無情無義的吸血鬼,而是猜出人心弱點的僵屍,我有點得意地聽到雅生的懊惱歉意:“文苑,你先等一會兒。”
我和他進了屋。
“那天是冬城的生日,你因為吵架一整天都沒跟她聯係。她悶悶不樂,手機一響就立即去接,以為是你,卻是路旭,他對她說生日快樂。我最了解姐姐,路旭的傷害使她一度不相信愛情,是遇見了你才會重拾希望,那天也是她一怒之下想報複你,才同意和路旭出去看電影的。雅生,最起碼對於你,她不是那個吸取真心的吸血鬼。”
雅生急匆匆跑出,文苑卻已不見蹤影。她心中其實也是在意的吧,他曾深愛過一個女孩,經年之後有關那個女孩的消息都足以讓他忽略自己。
無論是冬城還是文苑,她們都很愛你,可她們都會讓你傷心,讓你上天入地地尋找,我卻不會,即使在找不到你時,我也會在原地等待。
我捂著已接近崩潰的胃蹲下,再無點滴力氣和勇氣在他奔跑出去的那一刻,加上一句:這並不是故事的全部。
八、春城曾到過他的心裏
是辛苦尋來的允南把我送進了醫院,也是他帶來了雅生和文苑和好的消息:“為討好文苑,他整整幫人家做了一星期的語文作業,聽說每晚都熬夜到十二點呢,文苑總算原諒了他,看來他真的很在乎文苑啊。你說如果我跟文苑告白,他會不會氣死?嗬嗬,開玩笑……”我看一眼允南,低下頭去。
雅生很懶,雖聰明,卻幾乎不碰老師留下的作業,我仿佛能夠看到文苑見到他如是努力後臉上露出的釋懷笑容來。不似姐姐隻知不安地索取,也不似我隻管惶恐地答應。愛情其實是這個樣子的吧,要有所要求,也有所妥協。
我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明明已見好,卻在這個晚上突然高燒不退,在迷糊又異常清醒的感覺中,我撥通了雅生的電話。
我知道他一定會來。
應我要求,他有點沉默地坐在我床邊。期間電話一直響個不停,他焦急地解釋:“春城發高燒,實在是需要人照顧……”
其實今天是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節,是女生向男生表白的日子,他們應該有一場戀人間都會有的約會。一向溫和的文苑在那邊喊得很大聲:“為什麽必須是你陪在春城的身邊呢?”
為什麽是你?並不是因為你愛我,而是因為我剛剛在電話裏告訴你,我的病是因受姐姐之死的刺激,而之前那個故事,也使得善良的你認為冬城之死與自己脫不了幹係。是了,我總是誤導別人,其實我比誰都清楚,你那鮮麗奪目的皮囊下,隱藏著一顆絲毫不遜於外表的柔軟內心。
真正的故事其實並非我告訴他的那樣。
在那炎熱的夏日,出於失落,一向對你言聽計從的我,在姐姐鬱悶你假期都沒聯係她時,撒謊說你發現自己可能真正喜歡的人是我,所以需要時間考慮。你們都如此高傲,即使見麵也不會認真將事情解釋,隻會爭吵,不歡而散。我是多麽有心計的僵屍啊,麵上不動聲色,卻殘忍地將你們一個個算計。
“反正我會等在這兒!多晚我都會等。”我聽到文苑一字一頓地說。
雅生看看我,又看看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氣,起身說出我早已料到的話:“對不起,我得去赴約了。”
我本已木然的眼裏忽然就攢滿淚水。
“那麽你呢?是把我當成了姐姐的替身情不自禁,還是因為想要報複她的同胞妹妹,才選擇和我有段短暫卻美好的戀情呢?對於我倆的過去,你有沒有後悔過?”
“不,你曾到過我心裏,這一點,請不要懷疑。”他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卻隻聽到了他離去時腳步的決絕。我用冷水衝淋才使得身體高燒不退,隻為換得一個和他表白的機會,卻依然白費。
九、最善良的謊言
文苑和雅生分手的消息如同他們的相戀一樣轟動。傳說雅生在她家門口守了一夜,可文苑卻拒不相見。雅生隻得守在教室門口哀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文苑卻一把推開他,狠絕的力氣讓憔悴的雅生幾乎跌倒,而曾經小熊般善良明亮的文苑,卻沒有回頭看。
這一次,連我也無從猜測,到底是為何。
許是為了忘記文苑,雅生破天荒去參加了聯誼活動,我也倔強跟隨。雅生邊喝悶酒邊拿手機不斷看時間,但仍有女生上前搭訕。
“手機的開機畫麵是誰?”
“前女友。”
“那你為什麽不刪?”
“哦,我嫌麻煩。”雅生掩飾傷心,女孩卻諂媚搶過來刪掉,“那我幫你!”
雅生的臉越來越冷,最後終於奪門而出。我邊慌忙追上去,邊在心裏嘲笑:這女孩,若想要繼續和他聯係,又怎可不知死活戳他痛處?而彼刻我心一驚,何時除了姐姐,她竟也成了他不能言說的痛?
不知道走了多遠,我終於看到了雅生,他借著酒勁突然抱住我哭:“那天我趕到約定地,她質問我為何對你這麽在意。我把曾和你交往過的事和盤托出,以為她會像之前一樣寬宏,她卻說,雖然可以接受我曾喜歡過冬城,卻不能接受我的濫情。”
“春城,我後悔了,當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我就真的後悔了。”
為了不使眼淚流出來,我抬頭看天空,今夜星星很燦爛,可你的眼睛已經暗淡。
當年我暗戀那麽久,覺得高不可攀的優秀男孩,被姐姐一句告白就搶走。她說:“正因為覺得他太優秀,才要努力向他奔跑,告白隻是第一步而已。”後來我終於學會努力創造機會向你靠近,卻發現總是陰差陽錯,而我在此刻不再怨恨上天,因為我知道,我深愛的男孩已不會愛上我。
雖然我們一共隻交往了七天,這讓很多人覺得你隻是在遊戲。但我比別人更了解你,你不是濫情,也不是把我當替身,你隻是那麽憐憫失去姐姐又無法得到愛情的我。善良的你以為愛情可以拯救我,卻不知,你的愛情才是我的原罪。
十、我也是有人無法相提並論的人
我曾經糾結上天到底應先讓雅生注意到我還是姐姐,現在想來,一開始就遇見文苑才是最佳答案。這樣一切悲傷就不必上演,我和冬城都會安然遇到其他的少年,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定會幸福的吧!
找了最近的飯店坐下,我第一次真心誠意地給雅生出謀劃策,教他怎樣才能和文苑和好。雅生一直搖頭,拿出剛剛收到的一條短信給我看,來自允南:“我今晚會向她表白,當然,根本不是為了報複你,我是真的喜歡她。”
“文苑那麽純淨美好,想要的是一份與她匹配的潔白愛情,我已不會合格了。”
親愛的雅生,有兩個女孩子曾教給我:如覺距離遙遠,那就更要奮力奔跑。我不知如何把此道理傳達給你,那麽,就由我來為你去做。
給文苑發信息解釋一切,並告知雅生醉酒的地址後,我氣喘籲籲地在離允南家不遠的路口攔住了正在疾行的他,我冷冷道:“你說不是報複?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不會讓你去和文苑表白的。”不解釋,不通融,十足僵屍風範。
可下一秒,我接到了一個溫暖到足以融化僵屍血液的擁抱。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要告白的人是文苑呢?一直都是你啊,春城。我討厭雅生,不是因為當初冬城棄我而選擇他,而是現在我心愛的姑娘,一直將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允南摘下我的眼鏡:“你是最美麗的春城,冬城根本無法與你相提並論!”
十一、我想我們都適合,隻當一個歌頌者
雅生和文苑自然和好了,在他們交往一周年的紀念日,還邀請了好友去唱歌。他們沒有料到我居然會來,應該說他們沒有料到這個時候我會過來。
我對文苑笑:“今天對我來說也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可以坐下來和你們一起慶祝嗎?”
毋庸置疑,她歡快地把座位讓給我,我早就說過,她是一個善良到讓惡魔都不忍傷害的女孩。
“你到底要幹什麽?”趁文苑上前唱歌,雅生湊過來惡狠狠警告。
我微笑看他,他在我的目光下有點沮喪,轉而悄悄地說道:“我記得今天是冬城的生日,你放心,我都記得。”
“不,其實我要和你說的是,我曾翻看姐姐的手機,有很多和路旭聯係的短信,整個夏天都沒有斷過,所以你不要再內疚,她不曾對你真心過,先背叛的人是她而不是你。”
我在雅生的驚詫中起身離去,很快我將和男友允南一起去澳大利亞留學,我無需和雅生告別,因為在他心中,從來都未將我停留。
對不起姐姐,我編造了謊言,你沒有發過那些短信。自有雅生之後,你已將其他人全忘,可想來你也會同意吧——讓他都忘記,無論是他愛過的冬城,還是辜負過的春城。無論是僵屍還是吸血鬼,我們都會感謝上天將我們眷顧,讓我們深愛的人得蒙上蒼恩寵,找到他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