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你可以喜歡任何人,但絕對不能喜歡我

星期天。

越清坐了兩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後,終於到達那個曾經熟悉的小縣城。

這裏並沒有多大的變化,甚至,連從學校回家必經的這條路,也這麽熟悉……

流蘇樹似乎是這個小縣城的象征,不管走到哪兒,都能看見她潔白似雪的身影,而除了初中的校園,這一條街道在他的印象裏是最為深刻的。

自從在初二時認識了蘇靜怡之後,在好長的一段時間裏,每天放學她和他都會從這裏走過,這條路上有他們並肩走過的身影,有他們開心時歡笑的回聲……

“越清!越清!越清……”恍惚中,他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他猛地轉過身去。

每每聽到這個聲音時,他就會這樣欣喜地轉身,然後,就看到她站在那棵流蘇樹下向他揮手,她的笑容宛如流蘇花一般純潔美麗。

越清怔怔地看著那棵樹,臉上漾開一抹喜悅的笑容,快步向那邊走去……

可是,流蘇樹下的身影卻漸漸模糊起來。等他走到那棵樹下,那個熟悉的人已經如雲霧一般消散了……

“靜怡!”

“靜怡!不要走,靜怡……”

他急忙環顧四周,呼喊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路人頻頻側目,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卻全然未覺,隻一心想找到那個在他的生命裏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女孩……

他喊得聲音沙啞,口幹舌燥,眼睛濕潤,心痛得仿佛快碎了……她依然再也沒有出現過。

幾乎絕望的他,無力地蹲了下去,雙臂抱住自己,將臉埋在膝上……

一片片純白的流蘇花瓣輕盈飄落,透著淡淡的憂傷,無聲地將他包圍。

路人走過去時,總會忍不住投來疑惑的目光,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隻覺得有種濃烈的悲傷籠罩著他……

這個像從畫出裏走出來的少年,是在哭泣嗎?

一個小時後。

仿佛被抽掉了靈魂一般,越清木然地往前走著,不知不覺,他就走到了一條逼仄的巷子裏,穿過長長的破舊的巷子,再繞過幾條小路,時隔四年,他再次來到了這裏——蘇家的舊址。

上一次來的時候,他在剛剛焚燒後的廢墟上,像發了瘋似的拚命地尋找著,拚命地呼喚著,回應他的卻是一陣陣嗆鼻的煙塵味。

到處都是黑糊糊的,蘇家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他在廢墟上整整待了一天一夜,到最後才絕望地離開。

那麽多年過去了,這裏根本就找不到一絲以前的痕跡,廢墟上長滿了高高的蒿草,綠油油的草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晃,發出輕微的響聲,像在輕聲述說著很多年前的一個秘密,可是他聽不懂。

一位胖胖的中年大嬸提著菜籃子走了過來,從他身後走過的時候,大嬸忽然停下腳步,好奇地問了他一句:“小夥子,你認識這家人呀?”

聽見有人突然跟自己打招呼,越清不禁愣了愣,隨後點了點頭說:“嗯,這裏曾經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家。”

“好朋友?以你的年紀……”中年大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琢磨了一下才說,“你不會是靜怡的朋友吧?”

越清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他有些欣喜地問:“大嬸,您認識靜怡?”

“當然,這可憐的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活了這麽多年就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麽命苦的孩子啊……”

“是啊,她的確很命苦。”越清說完,黯然地沉默著。

大嬸沒有察覺到他漸漸變化的情緒,隻是兀自感歎著:“還不到十歲,媽媽就離開了,她小小年紀就要照顧那麽小的弟弟,時常還要挨她那酒鬼老爸的打罵……後來長大了一點,又發生這樣慘烈的變故,雖說他那酒鬼老爸是死有餘辜,可她的弟弟卻不該死啊!唉,弟弟的死,對她該是一種怎樣大的打擊啊!可憐的靜怡,難怪她選擇離開這兒,再也不回來了……”

“大嬸,你說什麽?”越清驚愕地睜大眼睛,情緒激動起來,“你的意思是……靜怡還活著?”

“當然還活著啊!”大嬸不由得笑了笑,“很多人都以為,那場大火要去了他們全家人的命,但是,我是他們的老鄰居,這件事情我再清楚不過了。當時火勢是很大,在裏麵的人無一能逃生。要不是我們幾個人緊緊拉住靜怡那傻孩子,估計她就不要命地衝進去救她弟弟了。那麽大的火,哪裏還能救人,進去不是白白送死嘛……”

“是真的嗎?”越清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如同火山岩漿般沸騰起來!靜怡沒有死?靜怡真的沒有死!

他笑了,完全不顧形象,就像傻瓜一樣癡癡地大笑了起來。那種發自內心的釋然和激動,令他忍不住在原地歡呼起來……

靜怡靜怡,他的靜怡原來還活著!她現在在哪裏呢?她過得好不好?他迫切地希望馬上能看到她!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他的腦海裏閃現的,是與靜怡的外貌驚人相似的江晴的臉。

不管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他一定會堅定地尋找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找回靜怡,跟她道歉,告訴她他當年失約的原因,請求她的原諒……

弓道社。

自由活動時間。

作為社長的越清,在這個時間自然是最受歡迎的,他身邊總會圍著三三兩兩的社員,在向他請教射箭技巧的同時,也勉不了會談論一些八卦。

“越社長,為什麽那麽多女生追你,你都沒有一個中意的呢?你是不是排斥談戀愛呀?”董煙是弓道社裏有名的開心果,她充分地發揮了女生豐富的想象力。

正在擦拭著弓弦的越清怔了怔,他的視線不經意地越過眾人,飄向那個獨自站在一旁的身影……

所有的人都放下了弓箭,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唯有她,手中依然握著弓,拉緊弦,目光冷冷地瞄準箭靶——

“社長,別發呆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董煙催促著他。

越清回過神來,繼續擦拭著手裏的弓弦,淡淡地笑了笑:“並非是抗拒吧,隻是那個人還沒有出現罷了。”

“那社長要不要考慮下我——們社裏的女生呢?”董煙故意拉長了聲音,吊起了眾人的胃口後,才接著說完後半句話。

“拜托,大小姐,你這樣會把我們的越社長嚇壞的!”副社長林俊忍不住摻和進來,打趣道,“就咱們社裏的這些‘女強人’,可不是人人都能消受得起的!我們社長一定喜歡嬌弱淑女型的,是吧?越清。”

董煙鄙夷地瞪著林俊:“你別用你那麽不可靠的標準放在咱們社長身上好吧?人家都說一個人對初戀是最無法割舍、念念不忘的,很多人在尋找新的戀人時,潛意識裏都會尋找和初戀相似的人,社長,你也有初戀吧?你的初戀是什麽類型的呢?”

“是啊是啊,社長快講講你的初戀吧!”

越清不悅地放下手中的弓,他的臉色稍顯淡漠:“我現在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熟悉越清的人都很會察言觀色,便紛紛識趣地離開,但這更加激起了社員們的好奇,他們私底下小聲議論起來。

“社長怎麽一說到初戀,就神色大變了呢?都有點不像他了。”

“或者他曾經被初戀傷害過,不想再提到那個人了吧……”

盡管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江晴還是聽到了。

她的身體微微一僵,將弦拉到極限。

當眼角的餘光瞥見越清正向她走近時,她眯起一隻眼睛,淩厲地將箭射出!越清,對於你來說,“初戀”就那麽難以啟齒嗎?還是說,你本來就心中有愧?

“你的姿勢有錯誤。”越清站在她的身邊,認真地觀察著她,並細心地指點著。

對於他的話,江晴置若罔聞,射完一支箭後,她又重新抽出一支箭來,拉緊了弦。

“你這樣隻知道用蠻力,很容易傷到自己的。”越清擔憂地向她走近一步,想手把手地糾正她的姿勢。

江晴幾乎是本能地向旁邊邁開一步,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不要任性……”越清輕歎著,想要再次靠近她,以便幫她糾正。

“不要過來!”江晴厲聲喝道,她退開一步,對準箭靶的箭忽然掉過頭來,冷冷地對準越清!

越清愕然地看著她。

他看得出來,此時她的眼中充滿了敵意。琥珀色的眼裏翻湧著強烈的悲愴與痛恨,那雙原本如天空般澄淨的眼睛裏烏雲滾滾,布滿陰霾,他第一次看見她這樣複雜的眼神。

靜怡,如果她真的是靜怡……那麽,他真的不敢想象,那些她曾經曆過的事情,到底帶給了她多大的傷害!

他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揪住,胸口傳來一種窒息般的痛楚。

他怔怔地望著她,全身都無法動彈。

江晴的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她冷冷地說:“越清,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射你嗎?”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還愛著你,還對你念念不忘嗎?你以為我還會對你這樣的一個人有所留戀嗎……

不可能了!她在心裏憤怒而用力地大喊:我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那些強烈的情緒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雙眼通紅,手一鬆,箭離弦飛出——

世界短暫地定格。

江晴的心,在那一刻生生地丟失了一塊,破了一個洞。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無聲地滑落。

脫弦之箭以迅雷般的速度飛速前進,在空氣中劃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嗖嗖聲……

“越清,小心!”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旁的副社長林俊飛身而出,用盡全力推開了僵硬地站在原地的越清。

林俊與越清雙雙跌倒在地!

鋒利的箭直直地射向玻璃窗,砰的一聲,被箭射穿的玻璃應聲而碎,無數的小玻璃片碎了一地,泛著一地的冷光。

活動室內響起一片駭然的吸氣聲!

社團裏所有的社員都變得臉色蒼白,久久都未從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中回過神來!

江晴怔怔地看著雙雙倒地的越清與林俊兩人,又愣愣地向那個被射穿了一個大洞的玻璃窗望了一眼。

她手中的弓驀然落地。

“江晴,你瘋了嗎!箭是能隨便朝人射的嗎?你讀了那麽多年的書,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江晴你的心是用什麽做的?社長平時對你最好了,你卻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是能開玩笑的嗎?弄不好這是要出人命的,你懂不懂?”

社員們紛紛對江晴發出連珠炮般的斥責。

此刻的江晴,孤立無援地站在活動室中央,她垂著頭默不做聲,接受著所有人對她的質問和怒罵。

恍然間,她突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站在這裏,她接下來該要做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們都不要說了。”

越清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製止了社員們繼續用語言圍攻江晴:“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眾人紛紛露出質疑與不滿的表情,在社團裏身份地位與越清不相上下的林俊,第一個站出來對事情分析了一番:“怎麽可以就這樣結束呢?我覺得必須予以懲罰。江晴這樣做,對整個社團的影響是非常不好的,大家聚在這裏是為了健身與練技術,並不是傷人的。如果今後其他人因為情緒不好,也對別人以箭相向,那以後誰還敢待在這個危險的社團裏?”

“是啊!就是這個意思!”大家十分讚同。

江晴怔怔地站在原地,像個舞台上的小醜一樣,接受著眾人投過來的異樣的目光。

她又想起了小時候放大鏡下的那隻小蟲子,那樣無措,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她驚訝地抬起頭,原軒與她肩並肩站立著,轉過頭來溫柔地凝視著她,嘴角洋溢著一抹迷人的微笑:“我找你找了那麽久,沒想到你居然又跑到這個無聊的地方來了。”

“你怎麽……”江晴詫異地開口,說了一半又停住了。

“以後不許你隨隨便便從我身邊走開,知道了嗎?”在場的人都能聽出原軒聲音中透出來的微妙的感情,“你知不知道,剛剛找不到你,差點把我急死了。”

完全不理其他人的感受,原軒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剛剛走到門口時,他又停住腳步,漫不經心地轉過身來,掃視了弓道社的成員一眼,說:“對了,請大家放心,今後‘我的人’不會再踏入弓道社一步,以免威脅到大家的安全。當然,也歡迎你們把她拉入黑名單,江晴這就算是退社了。”

眾人麵麵相覷,室內一下子安靜極了。

原軒帶著江晴來到壁球社。

“發泄情緒的最好方法,就是打壁球。”他很快換好了一套運動服,一邊做著熱身運動,一邊對她說。

“可是我並不會玩這個。”江晴有些心不在焉,木然地站在一旁。

“你以為是在那個什麽弓道社啊,破規矩多得要命。”原軒望著她笑了笑,“今天在這裏,沒有會不會玩,隻有想不想發泄。你想怎麽玩都可以!”

“是嗎?”江晴有所動容,也許她心裏積壓的東西太多了,需要發瀉出來一些。

於是,在原軒的帶領下,壁球在江晴的眼裏變成了憤怒、委屈、悲傷、仇恨的化身,代表著她想要發泄的所有對象……

“砰!”

“砰!”

“砰!”

壁球被她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揮出!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著。

直到他們的額頭上溢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直到身上的力氣逐漸被用盡,直到累得揮不動手中的拍子時,原軒與江晴才雙雙停了下來。

兩人像癱軟了一般,氣喘籲籲地在地板上坐下,靠著牆壁,肩偎著肩,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卻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片刻後,原軒轉移視線,近距離地凝視著她:“其實,你認識越清吧?”

剛剛在弓道社發生的事情,他差不多都看到了,在她用箭對準越清的那一刻,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太多可疑的情感,包括那種無法掩飾的恨意。

如果不是曾經認識,曾經有過交集,又怎麽會有那樣一種強烈的情緒湧現出來?

江晴驚愕地側過頭望著他,剛好看到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她看見自己的影像清楚地映在他的瞳孔中。

她覺得自己內心的秘密仿佛被他看穿了,她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慌亂……

不!不可以,絕對不能被他看穿!不然她以後怎麽繼續在原家待下去!

她強烈地排斥這種感覺,與他這樣近距離地對視,讓她惶恐不安,於是,她下意識地想要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原軒忽然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逃離。

江晴長長的睫毛猛地顫了顫,一顆心瘋狂地跳動著……

她怔怔地看著他。

“江晴……”原軒凝視著她,眼裏翻湧著濃烈的情感,低啞的聲音中透出異樣的溫柔,“無論以前你經曆過什麽樣的事情,我隻想在以後的日子裏好好保護你,請跟我在一起吧……我喜歡你。”

江晴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他的話像春雷般重重地擊在她的胸口上,震驚過後,又有一絲絲的感動,仿佛接著下了一場春雨,綿綿的雨絲落在她的心頭,讓她幹涸已久的心,有了重新複蘇的跡象!

短短幾秒的時間裏,她的眼中流露出千絲萬縷的情緒,變幻莫測……

她差點控製不住自己,想哭泣著投入這個溫暖的懷抱,放肆地宣泄一次,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恨,都完整地傾吐出來!

這樣失控的感覺,對於她來說前所未有!就連曾經以為可以天荒地老、一起逃往天堂的那個人,也不曾讓她如此迷失……

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愛與承諾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到頭來也許隻是噩夢一場!

她害怕,害怕再次跌入絕望的地獄……

“不……”她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跑去。

“江晴!”原軒急忙追了上去,跑出壁球社後,又跑過了一條長長的林蔭道,他才追上她,他上前一步緊緊地抓著她,緊張而迫不及待地問,“為什麽說不?是我哪裏不夠好,所以你不肯跟我在一起?”

江晴不斷地大口喘著氣,神情慌亂無措,她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他:“不是的,不是這個原因,隻不過我們是不可能的……”

“到底怎麽了?”原軒的瞳孔緊縮,抓著她硬是不肯放開,霸道中透著孩子氣的任性,“我就是喜歡你!誰說我們不可能?誰說的?我認為可以就可以!”

江晴被他堵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她愣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說:“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可以喜歡任何人,但絕對不能喜歡我……”

“為什麽?我偏偏就要喜歡你!”原軒固執地說,“除非你給我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

“因為,”江晴緩了一口氣,盡量用委婉的語氣說,“我一直都謹記自己的身份,我沒有資格喜歡你,我隻能把你當朋友。”

原軒的眼裏閃過一抹失落和痛楚,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甚至苦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對女孩子告白,是不是表現得很丟臉?我設想了好幾種對你告白的情景,可不知道剛剛怎麽就忍不住了……”

“原軒……”江晴悲傷地望著他,這個不知所措的大男孩,還是她印象中那個霸道自信的原軒嗎?

其實他對她的心意,她早就有所察覺,但她心裏一直保存著一份理智,她和原軒的關係隻能維持現狀,再進一步的話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再給我一個機會吧!”原軒凝視她良久,果斷地說,“下次,我一定要讓你滿意!我會選一個更好的時間、更好的地點……”

“這不是告白時間和地點的問題。”江晴衝動地脫口而出,差點說出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不管是什麽問題,我都能克服的!總之我現在正式向你宣布——我喜歡你,即使你不喜歡我,也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喜歡你,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愛上我!”

轉眼間,原軒已然恢複了平常的姿態,他決定的事情,誰也別想否決!

但是,誰又能保證他不是一時興起呢?或許過兩天,他覺得她不過如此,膩了,也就對她失去興趣了。

他跟她,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因為剛才劇烈的運動,兩人都覺得有些饑腸轆轆了。

學校附近有一家麵包店,在路過麵包店時,江晴實在是受不住它的**,走了進去。

她點了一個櫻花麵包和一杯咖啡。但是當服務員把咖啡遞過來時,另一隻手搶先一步將咖啡奪了過去,然後,像變戲法似的,原軒把一杯牛奶放到她的麵前。

“咖啡是用來提神的,剛剛運動完,喝點牛奶補充體力比較好,而且我想你不需要提神吧?再說咖啡對女孩子的身體不好,以後都不要喝了。”

原軒說完之後,就將手裏的咖啡隨手倒入了垃圾箱。

江晴咬了口麵包,含糊地說:“隻是習慣了而已。”

“那你真得改改這個習慣。”原軒學著她的樣子啃了一口麵包,那味道令他不禁皺了皺眉,他立即拿起一旁的飲料喝了一口,勉強吞了下去。

看著他難以下咽的樣子,江晴頗為不屑地說:“彼此彼此!你這個挑剔的習慣也得改改!”

“這不是我的錯好不好?真是的,這家店裏的麵包師到底會不會做麵包?都快烤焦了!”

“這又不是什麽高級糕點店,一兩塊烤焦了很正常好不好?像我們這些人,還不是照樣吃。”江晴吃得津津有味。

強烈的饑餓感令原軒不得不將就著繼續吃,嘴裏咕噥著:“真懷念我媽媽做的麵包。”

聽到“媽媽”兩個字,江晴的神色一下子變了,她幽幽地說:“會做麵包的媽媽,一定很賢惠吧。”

“嗯。”提到媽媽,原軒的眼睛變得如同湖水般溫柔,“在我跟我爸的眼裏,她幾乎就是一個完美的女人,賢惠、美麗、溫柔、體貼……爸爸真的很愛她,直到現在,爸爸還特別準備了一個箱子,裏麵收藏了很多關於媽媽的東西,還有一本厚厚的日記,那裏麵滿滿地記載著爸爸對媽媽的愛……”

“想不到原先生還是個這麽多情的人。”江晴微笑著說,眼裏卻閃現出異樣的光芒。

“再過幾天就是我媽媽的生日了,我爸肯定又要在媽媽的墳前守一天一夜了。”原軒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爸爸每一年隻記得媽媽的生日,刻意忽略掉媽媽的忌日,對於爸爸來說,媽媽生日那天是他最幸運的一天,因為那一天,媽媽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後他才會遇見她,共同創造了一段幸福的記憶。”

江晴的腦中頓時靈光乍現,這麽說來,原軒媽媽的生日這天對原正明來說,應該是非常非常特別了?

於是,她不著痕跡地問道:“再過幾天就是你媽媽的生日?具體是哪一天呢?”

“五月二十七。”原軒毫不猶豫地報出了日期。

五月二十七,她記住了這個日子,繼續不動聲色地了解著自己想知道的東西:“那你媽媽,她離開多久了?”

原軒遲疑了片刻,臉色沉重地說:“嗯,走了快四年了吧,還是在我讀初中的時候。那時她也不過三十八歲,那麽年輕那麽美麗,離開得太突然了……”

說到這裏,他的眼裏情不自禁地彌漫起哀傷的水霧。

江晴有些內疚和慚愧,小聲說:“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問得有點多了?”

“沒關係,你不是也對我講過你弟弟的事情嗎?”原軒收起所有的憂傷,微笑著看著她,“我說過我喜歡你,所以,我的任何東西都很樂意跟你分享。”

聽他這樣說,江晴隻好埋頭默默地吃著麵包。

五月二十七號……三十八歲……四年……那麽推算起來就是一九六九年五月二十七,“690527”這串數字,是否跟那個保險箱的密碼有關呢?

深夜。

等原軒睡熟之後,江晴躡手躡腳地從他的臥室裏走出來,輕輕關上房門之後,她的視線落在旁邊的書房門上。

她鼓著勇氣,第三次踏入了這間書房。

這次,她不再像隻無頭蒼蠅般亂翻亂找,而是目的明確,徑直向那個青花瓷瓶走去,小心翼翼地將它挪開。

憑著對那幾個數字的深刻印象,她迅速地按下了幾個數字鍵——690527……

當她按下最後一個鍵時,她聽見保險箱傳出輕微的聲響。

終於打開了!

她興奮不已,感覺一直懸著的一顆石頭終於落了地。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太過興奮,把手探入保險箱時,她的手竟抑製不住地顫抖著。

資料!

關於蘇家那場大火前因後果的資料……不對,是罪證!關於原正明的罪證!

小豪,姐姐終於可以給你報仇了……

“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伴隨著開門聲,一個熟悉的男聲在她的身後忽然響起。

這個聲音對於江晴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

她臉色蒼白地轉過頭去——隻見已過半百的劉管家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房門口,麵無表情地望著她,他的表情不驚不怒,仿佛她的出現早就在他的意料當中。

“劉,劉管家……”江晴的聲音顫抖了起來,她哆哆嗦嗦地說,“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劉管家,請您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真的不敢再偷東西了!”

她一臉惶恐,泫然欲泣,倒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

“不要在我的麵前演戲了!”劉齊忠輕歎,“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江晴心裏一驚,但她還是強撐著不肯承認:“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蘇小姐。”劉齊忠目光深邃地看著她,頓了頓後,他說,“我這樣子稱呼你,你該明白了吧?”

江晴的整個身體強烈地顫抖起來!

她握緊拳頭,臉上的惶恐很快消失了,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映著北極寒冰,她冷冷地盯著劉齊忠,淡漠地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是誰,那麽,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呢?再放一把火?這麽好的房子估計你們也舍不得,那你們打算殺我滅口嗎?”

“我不是殺人惡魔,殺了你對我也沒有好處。”劉齊忠低沉地說。

“你少在我麵前裝了!”江晴冷冷地哼了一聲,“我認識你,那年來我家的一夥人中,你也在裏麵,你也是凶手之一!”

劉齊忠的表情無比滄桑,聲音有些異樣:“無憑無據,你可不要隨便抹黑別人,那次隻是一個意外而已!”

“打人是意外?潑汽油是意外?放火也是意外?”江晴嘲諷地勾起唇角,目光裏透著刺骨的寒意。

劉齊忠的臉上閃過一抹沉重的神色,他下意識地捂著嘴唇,抑製不住地咳了兩聲:“那件事情確實是個意外,因為造成那樣的結果,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心存愧疚。但是再怎麽樣,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而現在你應該好好珍惜你的生命,如今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人隻有我,我希望你能夠自覺一點,在其他人還沒有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之前,請你主動離開原家!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江晴目光森然,死死地盯著他:“你為什麽要幫我?”

“現在我給你三十秒的時間考慮,是你自己馬上離開書房,還是需要我驚動所有的人來轟你走?”劉齊忠沒有正麵回答她,他在門口讓出一條路來,等待她做出選擇。

江晴顫抖地握緊拳,視線掠過保險箱內即將到手的資料,最後她咬了咬牙,狠狠心憤然跑開。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冷水洗了臉,思緒還是無法平複下來。老天為什麽要這樣耍她?給了她希望,卻又那麽快就熄滅了!

眼看著離成功那麽接近,她真的就要這樣放手嗎?那她可能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弟弟還那麽小,卻死得那樣慘,而殺人凶手反而活得逍遙快活!

如果不拿到證據,她就無法將原正明繩之以法,弟弟會死不瞑目,而她的心也一輩子都無法得到安寧!

可是就算她繼續留在這裏,那些證據也必然不會那麽容易拿到,並且劉齊忠絕對不會再替她隱瞞下去的!

他隻是一時心軟放過她而已,他對原正明一直忠心耿耿,隻要自己做了威脅到原正明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頭,撕裂般地疼。

這一夜,她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