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即使他一輩子都醒不來,我也要陪伴著他

帶著一絲好奇,江晴將信將疑地來到學校。

沒想到剛剛踏入校門,就有一位男生向她走來,微笑著說:“江晴同學,請跟我來。”

江晴隱約覺得,原軒似乎是在計劃著什麽事情,心裏開始湧起一陣莫名的不安,但還是默默地跟在男生的後麵,一直來到林蔭道上。

林蔭道上的藍花楹,已經開始慢慢凋謝,空中飄**著無數紛紛揚揚的凋落的花瓣,如同在下著一場淡紫色的雪,但在此時,最吸引人目光的是,藍花楹的樹枝上竟然綁著不計其數的淺色絲帶,隨著藍花楹樹一直綿延到望不到盡頭的深處。

微風輕輕拂過,輕輕飄**的淺色絲帶上,寫在那上麵的分明是“生日快樂”四個字。

生日快樂……誰的生日?

江晴疑惑地邁著步子走在這一路飄著淺色絲帶的林蔭道上,心裏隱約有些懷疑……

走完這條路時,赫然出現在她眼前的,仿佛是一個玫瑰的世界。

無數的粉玫瑰在教學樓的牆麵上構成一個大大的心形,心的中央又由幾種顏色不一的玫瑰寫著:江晴,生日快樂!

整棟教學樓的牆麵都被粉色的氣球裝飾著,在空中輕盈飄**。

這番精心的裝飾,無不透著策劃人濃濃的誠意還有心意……

不用懷疑,無論是哪個女生,在看到有人精心為自己做了這一切的時候,再怎麽堅硬的心肯定也會柔軟得如同棉花糖。

在心生感動的片刻後,江晴驚訝地望向站在教學樓頂,正向她微笑著揮手的原軒。

他做這一切,不就是向所有的人宣布他和她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嗎?

在意識到這個事實時,她心裏頓時生出些許不悅。

她極力地保持平靜,快步走上教學樓的樓頂!

剛邁上樓頂,她便聽見“嘭”的一聲,這是輕微爆炸的聲音,她嚇了一跳,緊接著隻見無數的花瓣漫天飛舞,整個教學樓頂布置得相當漂亮溫馨,周圍的同學不約而同地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一首生日歌唱完之後,眾人鼓掌齊聲祝賀:“江晴同學,生日快樂!”

江晴怔怔地站在人群中。

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更不會給她慶祝,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喜,令她感動的同時,又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原軒顯然也在他自己的身上花了一番心思,原本在外表上已經堪稱完美的他,再搭配上這套白色西裝,整個人耀眼得如同一道光芒,像從天而降的天神一般。

江晴與他麵對麵站立。

千千萬萬的花瓣被人拋向空中,然後如同雪花般輕盈飄落。

江晴的眸中閃過一抹驚豔的神色,隨即被冰霜般的冷漠所替代,她冷冷地說:“原軒,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什麽人,我們之間又是怎樣的一種關係嗎?為什麽你還要這樣大張旗鼓?”

“我隻是想給你舉辦一場生日聚會而已,我知道你真正的生日可能不是今天,但是我又不知道是哪天,看到你的資料上寫的是這一天,我就自作主張了……希望你不要生氣。”

身材頎長的原軒筆直地站在欄杆前,身後是無限美麗的自然景色,微風輕柔地拂過他的俊容,將那一絲瞬間透出的落寞與哀傷一起帶走,他薄厚適中的唇漾開一抹溫柔的弧度,又透著一點少年專屬的青澀。

江晴怔住。

心裏莫名的情緒肆意翻湧,淡漠的瞳孔中漸漸浮現出薄薄的晨霧,她出神地望著原軒,霧一般的眸子裏閃爍著隱約的星光,突然間,她竟然不會說話了一般,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從小到大,生日這個詞對於她來說是陌生的,別說慶祝,甚至根本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是哪天,包括她的親生父母,於是,這個日子漸漸被她淡忘,在她的記憶裏,這個日子沒有任何的意義。

這是第一次有人為她慶祝生日,而且慶祝的方式如此盛大!

她知道,此時她心裏肆意翻湧著的,是開心與感動。

但是,她卻本能地壓抑著這種情緒,她明白,欲望這種東西是會生根蔓延的,得到過的一些東西,就會一直想擁有,或者想要變得更好,然而一旦失去,卻會比之前更為痛苦。

見她不說話,原軒以為她還在為那天的事情誤會他,於是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你可能對我還有些誤會,我已經幫你查出來了,那天找人去找你麻煩的幕後主使者是藍朵兒。”

江晴詫異地看著原軒:“是她?”

“雖然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但是,這事也跟我有一定的關係,因為上次的事情,我對她處理得不當,她才會有機會把恨轉移到你的身上來找你的麻煩,不過你放心,她現在已經被警察拘留了,她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受到應有的懲罰。”

江晴的目光有些空洞,呢喃著:“謝謝。”

雖然藍朵兒受到了懲罰,但此刻她的心情卻怎麽也好不起來。

是啊,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受到懲罰,可是為什麽最該受到懲罰的人,卻還在逍遙法外?

盡管她的聲音非常非常小,可是原軒還是清楚地聽到了,俊容上立即浮現出一抹微笑:“不用說這兩個字,隻要你不生我的氣,我就已經覺得很值得很開心了。”

她從他的眼睛裏的確看到了欣喜的光芒。

眸中的迷霧逐漸演變成夜色中的冰霜,她的聲音裏不帶任何情緒:“我謝謝你為我做這些,但不代表我不生氣!”

原軒俊容一僵:“為什麽?”

“我不喜歡這樣張揚的方式。”江晴淡漠地回答。

“哦。”原軒似乎鬆了一口氣,然後笑著說,“那我下次注意點,對了,我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哦……”

“對不起,你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想要。”

無論是大禮,還是他的任何一點點心意,她都要不起,因為她還不了。

原軒僵硬地握緊拳頭,俊容上的笑意終於一點一點地褪去,湛藍色的眼睛深沉如冬天的夜色:“江晴,你連聽都不聽我要給你的是什麽,你就拒絕我?”

“隻要是你給我的東西,我通通都要不起。”江晴再一次用淡漠的聲音強調。

心中一陣陣地鈍痛,原軒幾乎是咬著牙道:“江晴……你非要這個樣子對我嗎?”

她沉默下來,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仿佛說不出口的哀傷。

原軒傷心地說:“不管你要不要……”

話還沒說完,他的聲音便被一段熟悉的手機鈴聲打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掏出手機來,在屏幕上輕輕一點:“喂?什麽?”

原軒的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江晴,她始終垂著頭,仿佛沒有感覺到他向她投來的視線,他頓了頓,然後對著手機說:“好,我馬上來!”

掛斷手機後,原軒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說:“我有點事情,必須離開一會兒,在這段時間裏,你要肯留下,我便會告訴你我要送你的禮物是什麽,你若想離開……也可以隨意。”

她的唇不可察覺地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直到原軒黯然離開,她也沒有說什麽。

醫院。

從前台的護士那裏得知越清的病房號後,原軒朝長長的走廊走去,他一邊向前走,一邊尋找著。最後,他在門牌為315號的病房前停住,透過玻璃窗,他認出了躺在病**的人正是越清。

他推門而入,走到病床前,打量了一眼越清,目光漸漸變得深邃。

見他到來,越清立即吃力地從病**坐起,對他禮貌地露出一個微笑:“你來了。”

原軒簡單地問了句:“你的傷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都是一些皮外傷,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為了江晴,你還真是什麽都敢做。”原軒的聲音聽不出一絲喜怒,接著問,“這次你這麽急著找我來,也是為了她吧?”

見他單刀直入,越清也不跟他說什麽,直接步入正題:“對,或許說是蘇靜怡,這是江晴以前的名字。我跟靜怡是在初中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我們關係很好,但後來失散了……如果說之前我一直隻是懷疑她的身份,那麽現在,我非常確定她就是蘇靜怡,你相信嗎?”

“我相信。”原軒低低地說。

對於他的確信不疑,越清有些驚訝與疑惑,不過他繼續說了下去:“從重逢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有意對我隱瞞身份,我先前一直很疑惑,直到最近,我才隱約發現,她似乎在做著一些事情,而且那些事情對她來說很危險!既然她整天都待在你的身邊,你或許會知道一些吧?”

“對,我知道。”原軒如實地說著,目光深沉,“她做這一切,跟我家有關。”

“什麽?”越清驚疑地看著他。

“她之所以來我家,是有目的的,或者確切地說,是因為我的父親……”原軒頓了頓,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能往下說下去,“因為我的父親,是她的仇人……雖然,我們原家現在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但在幾年前,我爸曾放過高利貸……”

這是原軒與越清第一次正式的談話,原軒緩緩地述說著,而越清則靜靜地凝聽著。盡管隨著原軒的講述,越清的情緒總是起起伏伏,仿佛有什麽東西將要從他的身體裏呼之欲出,他卻極力地抑製住心裏的顫抖,沒有出聲打斷原軒,直到原軒完最後一句話。

末了,原軒問道:“我的手機號碼知道的人不多啊,你的能耐也還不小嘛。”

“嗬嗬,是弓道社的副社長告訴我的,他剛好認識你的一個好友。”越清說完,定定地望著他,問道,“原軒,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嗯,我既然來了,自然就已經表明態度了。”原軒望著窗外,如果江晴就是蘇靜怡,那麽,她和越清之間,一定有一段很美好的過往吧?而他,注定是無法抓住她了……

一地的花瓣逐漸失去了嬌美的色澤,隨風飄散。

江晴在學校樓頂等了接近半個小時,原軒卻久久沒有出現,其他學生感覺無聊,一個個地都離開了,她又等了一會兒,才緩緩離開。

走出校園後,她漫無目的向前走著,也不知道去哪裏。

小豪,原軒,越清……三個人的麵孔在她的腦海裏來回交替,開心的與不開心的畫麵一個個接踵而至,仿佛一個將死之人,在臨死前的一秒急速地閃過曾經經曆過的種種……

隻是將死之人是拋下一切,永遠安息。而她,隻會越來越糾結,像是印證了“生不如死”這句話。

驀地,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

她下意識地抬頭,隻見身穿藍白條紋病服的越清靜靜地站在她的麵前,額頭上纏著紗布,清俊的麵容上透著病態的蒼白。

越清輕輕地喚了她一聲:“靜怡……”

“越清?”江晴心驚不已,淡色的唇顫了顫,說,“你怎麽不在病**好好躺著休息,跑來這裏做什麽?”

越清沒有回答她,隻是吃力地邁著步子,一瘸一拐地向她走來,在她的麵前停住腳步,凝視著她消瘦而略顯蒼白的麵容,烏黑的眸子裏湧現著深深的心疼……

忽然,他伸出雙臂,將一臉愕然的她摟入懷中,緊緊地摟著,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裏。

不遠處的藍花楹樹下。

銀色蓮花跑車靜靜地停在路邊,無數凋謝的花瓣輕輕飄落,風一吹,輕盈的花瓣打著旋飄走。

透過降下的車窗,原軒默默地望著路邊的那一幕,一顆心逐漸地往下沉,仿佛無底的深淵一般,永生永世再也爬不出來。

除了麻木之外,他連疼痛的資格都沒有。

把情敵親自送到喜歡的人身邊,恐怕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大方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了。

驕傲如他,到底還有什麽是不能為她做的?

他突然想起了一段話,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當時隻是掃了一眼,而這一刻卻格外深刻與清晰: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他跟她的緣分,已經走到了盡頭了。

他默默地升起車窗,發動車子,無聲地離去……

同時也帶走了屬於他的無邊的絕望……

我知道,這輩子我即使會笑,也不會再快樂,但不快樂的人,有一個就好。從今以後,你一定要快樂,如果此生有幸再從你的身邊經過,我希望我認不出你,因為那個是快樂的你,不屬於我。

祝你快樂,江晴……或者蘇靜怡。

“對不起……”

病弱的越清用盡全力抱緊了江晴,仿佛用他全部的力氣在向她一句又一句地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靜怡,對不起……”

“你做什麽?”麵對這樣的越清,江晴想推開他卻又不敢使勁,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的每一個字都像箭一般準準地射在她的心頭,她痛得流出了眼淚,淚水靜靜地流淌在她無措的麵容上,她嗚咽著說,“越清,你不要再說了,你放開我!”

“你們家發生的事情,”他低低地說著,“我已經從你以前的鄰居那兒聽說了,而且,原軒也證實了你去他家的目的。靜怡,你收手吧,不要再作繭自縛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江晴怔住。他知道了,他終於知道了……

越清輕輕地將她從自己的懷裏移開,雙手抓著她的雙肩,目光與語氣中充滿了誠懇與向往:“我們走,我要帶你一起走,一起去尋找屬於我們的天堂。”

天堂,是啊,她和他曾經一起構造過他們心目中的天堂……可是天堂帶給她的是什麽?

她仿佛又看到了滿樹開敗的流蘇花,紛紛揚揚地在眼前飄落……

小豪四處張望著,疑惑地問:“為什麽沒有見到越清哥哥呀!”

她心中欣喜極了,臉上也不勉笑意盈盈,對著對小豪說:“咱們等等吧,越清哥哥一定是還沒有準備好,等下他就來了。”

……

“姐姐,姐姐救命……小豪好害怕!”

……

小豪在大火中的聲音是那麽恐懼,過去了那麽多年,依然清晰如昨日。

“你是在履行當年的承諾嗎?”江晴淡漠的目光中沒有任何波動,隻是語氣中透著深深的嘲弄,“可惜你遲到了,你不是遲到一年兩年三年四年,而是一天,僅僅隻是一天,承諾就已經過期了……”

“過期”兩字令越清心一驚。

他抓緊江晴的手臂,眸子裏閃著不安:“不會的,靜怡!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沒有忘記過你,我每天都會想起你,想你想得快要發瘋了!我曾經發誓,隻要能讓我再遇到你,就算讓我折去一半的壽命我也願意!靜怡,相信我,我隻想跟你在一起,保護著你。”

江晴的臉上忽然**漾出虛浮的笑,她不停地輕笑著,說:“越清,你那麽聰明,怎麽就聽不懂我的話呢?你難道察覺不出來我是多麽恨你嗎?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幾年前,我們約好了在那一天一起離開那個小縣城,我在那裏整整等了你一天,可是你呢,根本就沒有出現!也就是因為知道了我們打算出逃那件事情,蘇覓朝很生氣,把弟弟關在了房裏,因為那樣,我弟弟才會被活活燒死的!你明白了嗎?我那麽小的弟弟是被活活燒死的!如果那天你沒有失約,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了……”

不知道從哪句話開始,她說著說著,便哭得淚流滿麵了,她撕心裂肺地掉著淚,因為哭得太厲害又忍不住一陣陣地咳嗽起來。

此刻,她當真是肝腸寸斷。

越清全身僵硬地站在她的麵前,身體顫抖著,目光中充斥著震驚,雙眼被淚水染濕,他想抱她,卻再也沒有了勇氣。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過。

當江晴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後,越清張了張唇,小心翼翼地說:“你能聽我說一些話嗎?”

剛剛哭得太厲害,此時的江晴依然抽泣著,她扭過頭去不看他,沒有回答。

越清喟然長歎,閉了閉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緒說:“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爸爸早死,我媽媽是一個聾子……自從爸爸死了之後,我跟媽媽就被迫住在我舅舅家。我舅舅為人老實,但是我舅媽卻是一個刁鑽蠻橫的人,每天把我媽媽像保姆一樣對待,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有時候我媽媽因為耳朵不方便沒有反應過來時,她甚至會出手打我的媽媽……於是,從小我就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快快長大,帶媽媽一起走,然後我和媽媽一起生活,後來我還加上你還有小豪……

“其實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然而那天我媽從工廠上晚班回到家裏,就暈倒在地上了,鼻子裏不斷地流血,我嚇壞了,趕緊送她去醫院急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媽媽患上的是絕症,一個星期後就死了,然後我去你家找你,才驚訝地發現,你家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

江晴呆呆地望著他,似乎沒想到他失約的背後還有這麽一段隱情。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她的臉上再次漾開了笑,如同遠處飄落的藍花楹般淒美:“這麽說,我們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違背天意,可是會再次遭天譴的,我已經違背過一次,也受到了懲罰……我想,我們還是遵從老天的意思吧。”

越清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後輕輕一笑:“我覺得這麽多年,我們還能重逢,這一定是老天賜予我們的緣分。”

江晴幽幽地凝望著那落滿一地的花瓣,搖了搖頭,說:“既然已經錯過了,就不可能再回頭了……”

她回到原家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遠處的天邊,晚霞如血,妖冶而詭異,就像大火焚燒蘇家那晚的情景。

江晴看著那輛靜靜地停放在路邊的黑色林肯轎車,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

冥冥中,仿佛一切真的早有注定!

她走到花叢旁,找出先前在那裏藏好的一把剪刀,剪刀靜靜地散發著鋒銳冰冷的光芒,她拿著它向那輛黑色林肯轎車走去……

她琥珀色的眸中,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仿佛她的世界從此刻起,便永墜冰河世紀……

十五分鍾後,她臉色漠然地走進原家別墅的大廳。

在奢華的裝飾下,豪華壯觀的大廳如同皇宮一般,繁美的流蘇水晶燈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

原軒閉著雙眼,疲倦地坐在深色的沙發中,聞到一縷熟悉的香味似有若無地傳來,似真似幻,像夢境一般……

應該是做夢吧,要不然怎麽會聞見她身上的香氣……

好熟悉好真實的味道,難道,他對她熟悉到幾乎可以將她的味道牢牢地埋在腦海中,隻要想一想,就會嗅到真實的香味?

他似睡非睡,一直不肯睜眼睛看她。她隻好淡淡地叫了他一聲,“原軒。”

原軒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瞳孔中映入她纖瘦嬌美的身影,盡管她的表情與目光都是淡漠的,他卻依然欣喜不已,立即站起來走向她,綻開笑顏:“真的是你!你回來……真的回來了,真好……”

他欣喜地注視著她,開心得語無倫次。

江晴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完全不知他話裏的那一層意思,隻是說:“你怎麽了,我不是每天都會回來的眯眯?”

原軒一愣,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而問:“你還沒有吃晚飯吧?我讓廚子去給你做……”

“不用麻煩了。”江晴麵無表情地打斷他,“我不想吃,我先上樓了。”

話音一落,她便從原軒的身邊走過,向二樓的房間走去。

原軒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俊容上有幾分失落,過了片刻,他的眸中忽然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芒。

江晴上了樓後,徑直向她住的那間臥室走去,在關上臥室門的刹那,她纖長的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一顆心極為不安地跳動,她不得不安慰自己,這是那個人應得的報應,既然已經開始了,她就沒有回頭路了!結果怎樣,也是天命!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絕對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徑自從衣櫃裏拿出行李箱,草草地收拾著自己的衣服,然後再收拾書桌上的東西。

突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本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吃了一驚,沒錯,不僅原正明的日記本,還有那個文件夾都完好地放在她的書桌上!

她幾乎不敢相信,她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東西,為什麽突然會從天而降?

是假的嗎?她隨意地翻看著日記本,很快就翻到了其中重要的一頁,上麵的字與內容是那麽熟悉!

對!就是它了!

她興奮極了,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幾乎恨不得把裏麵的每一頁都牢牢地刻在自己的心中!讓別人再也拿不走!

忽然,她無意中翻到了最後一頁,上麵隻寫了簡短的幾句話——江晴,這些東西是我哀求劉管家不要毀掉的,我發了誓會好好保管。可是現在我把它們交給了你,請你原諒我父親吧,如果可以,我願意替我父親接受一切懲罰。隻要你提出來,我都會做到,哪怕是讓我去死,我也心甘情願。

上麵的字跡還沒有完全幹透,而且字體也是她所熟悉的!

她緊緊地抓著日記本,這一刻,她隻覺得一顆被冰封的心瞬間破碎,猩紅的**洶湧地噴出,血肉模糊,經過神經傳來的陣陣疼痛感幾乎令她窒息。

正在此時,她的耳邊傳來一陣車子發動的聲音。

她放下日記本,屏住呼吸,匆匆出了房間,恰巧琳達從樓下走了上來,她緊張地走了過去,問:“琳達姐,原先生出去了嗎?”

琳達一見到她,便笑盈盈地說:“是少爺呢,好像去給你買櫻花麵包,你這小丫頭真有福氣,能讓我們少爺這樣對待的人,這世上也就你一人了……喂喂,你這丫頭,怎麽突然就跑了,跑這麽急做什麽呀!”

江晴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樓,然後向大門的方向拚了命地跑去,臉色蒼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一顆心就要從身體裏跳出來了。這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上次是小豪在大火中遇難時……

她緊緊地咬著唇,一絲鮮紅的血液從唇上無聲地流下……

她害怕極了,強烈的恐懼感快要把她逼瘋了!一顆又一顆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湧出。

原軒!

你不能有事!你這個大傻瓜!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給我買櫻花麵包!我告訴你,我這輩子都不要再吃櫻花麵包了!求求你,不要去,不要去……

她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原家別墅的大門!

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黑色的林肯轎車像是一隻發了瘋的動物,完全失去了控製,車身劇烈地顛簸,在馬路上歪歪扭扭地向前衝撞著!

無論原軒怎樣冷靜地駕駛,它依然不聽使喚,他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耳邊再次傳來刺耳的刮擦聲:“嘎吱!”

黑色林肯轎車一次次驚險萬狀地擦過路邊的景物!

這輛車必然是被人動了手腳,那麽,動手腳的人……

他的腦海中,立即閃現出一連串的畫麵——那天她去醫院和越清見麵,回來時她坐在公車上一臉哀傷。他一直注視著她,並且一路跟著那輛公交車。到最後一站時他才加速,所以他比她先到家。

他躲在一棵樹後,原本打算嚇她一跳,卻看到她謹慎地走到那輛父親專用的林肯轎車旁,若有所思地觀察了一陣兒,然後走開了……

當時,他一直不明白她在做什麽。此刻,疑團瞬間解開了。她一定是想著拿不到那些證據,所以打算豁出去了……

他的唇角掀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卻透著一絲深深的苦澀。

他不再操控方向盤,雙手漸漸地放開,閉上雙眼:那麽,就讓我來代替父親接受你的懲罰吧……

江晴,你一定要快樂……一定要幸福!

“砰!”

失控的黑色林肯轎車衝向路邊的一棵大樹!

“原軒!”

江晴驚駭萬分地睜大雙眼,嘶喊的聲音響徹雲霄!

幾個月後。

千華老人院。

冬日的陽光,明媚而溫暖。

江晴身穿一條純白色的棉布連衣裙,提著一籃子水果,走在長長的走廊上,再繞過一個彎,便來到一個寬大的草坪上。

偌大的草坪上到處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或打太極,或下棋,或飲茶……

她向人群裏掃了一眼。

隻見一棵桑樹下,一位老人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麵無表情,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

她怔怔地望著他,心中一陣黯痛。

“靜怡,你又來看原先生呀?”義工小齊手裏捧著一個盆子,遠遠地喊了她一聲,然後向她走來。

她回頭衝年輕的小齊笑了笑:“是呢,請問老先生這兩天的情緒怎麽樣?”

“你放心吧,這半個月下來,原先生都沒有怎麽發病了,安靜了許多。”

江晴有些擔憂地望了原正明一眼:“他是不是有點太安靜了,也不跟任何人說話,這樣下去,不是跟植物人差不多嗎?”

說到植物人這三個字,她心中又是一顫。

“這也許是老年癡呆症,這人老了,就是毛病多,沒辦法的。”小齊歎息,“好了,咱們改天再聊,我先去忙了。”

“好的。”小齊走後,江晴這才向原正明走去。

對,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是曾經的商界精英原正明。

自從兒子原軒出車禍後,原正明氣急之下中風暈倒,人雖然搶救過來了,但他的雙腿已癱瘓,也失去了語言功能,就此,整個原家也差不多跟著原正明一起倒下了。

家裏的用人幾乎走光了,新來的待不到一天也逃之夭夭,隻剩下劉齊忠。後來劉齊忠也沒轍了,就決定把原正明送到這裏來,至少這裏有專業人士可以更好地照顧他。

江晴蹲在原正明的身前,削了一個蘋果,然後放在他的手中,“吃個蘋果吧。”

原正明目光呆滯地看了看手中的蘋果,緩緩地抬起手,咬了一口蘋果,機械地嚼著。

“原先生,對不起……”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她的聲音微微沙啞,“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照顧原軒的。”

醫院。

越清久久地站在506號病房前,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凝望著躺在病**的原軒,他的麵容很安詳,仿佛隻是熟睡了半天而已。

越清清楚地記得,在幾個月前,原軒也同樣來病房裏看過自己。

世事真是難料啊,豈知他一睡便睡了半年,這半年來……

越清推開病房門,輕輕地走了過去,搬來一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像是要和原軒聊天一樣。

他喟然歎息了一聲後,小聲地開口對他說:“原軒,你這一睡也睡了半年了,不管多痛多累,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該恢複了是不是?”

“你這樣躺著算什麽?如果你想就這麽一輩子不負責任地躺在這裏,那我越清就要瞧不起你了,你要是再不醒來,我絕對不會讓靜怡受這樣的委屈,我發誓我會從你身邊把她奪走!”

“其實說來說去,我也是為了靜怡著想,我想你肯定知道,就算是專業的護工還有節假日,可是她呢?這半年來她每天都細心地照顧著你,如果不是有特別的事情,她都會時時刻刻地陪在你的身邊,就怕你什麽時候醒了,卻看不到她……”

“就算是她以前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這半年來,她也都還清了……”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這樣心甘情願地留在你的身邊,自然不是報恩,也不可能是贖罪,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你,她會把你看得比她的生命還重要嗎?”

“所以,請你一定要醒來,不然,靜怡永遠都不會得到幸福與快樂的。”

……

從老人院出來後,江晴又馬不停蹄地來到醫院,她手裏拿著一本書,打算晚上的時候念給原軒聽。

他剛剛邁入醫院的大廳,腳步就猛地頓住了。

隻見越清緩緩地從大廳裏走出來,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停下腳步,抬起頭,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雖然她的額頭上沒有櫻花胎記,但她那雙眼睛卻早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其實這半年來,她和他見麵的次數並不多,偶爾見麵也是打完招呼之後匆匆而過。但是她不知道,很多的時候,他都會在一個她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裏,偷偷地凝望著她、關心著她……

“你來啦。”她衝他微笑,隨口問,“今天學校沒課呀?”

“今天是星期天。”

“哦。”江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我這日子都過成什麽樣了,連星期天都不知道。”

越清的唇角微微勾起,烏黑的眼裏掠過一絲心疼:“你這樣日複一日地在醫院裏照顧他,忘記了時間也正常。隻是,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體,隻有你自己不累垮,才能照顧好他。”

“謝謝。”她眨了眨眼睛,“我會好好記著你的話的。”

“靜怡……”越清溫柔地喚了她一聲,遲疑地說,“如果他一輩子就這樣了,我是說如果,那麽你……”

“我有預感,他一定會醒來的!”他的話還沒說完,她便打斷了他,篤定地說,“即使他一輩子都醒不來,我也要陪伴著他;如果有一天他突然離開了,那我一定也會跟去找他算賬的。”

所有的準備,她都已經做好了。

越清怔怔地凝視著她,烏黑的眸子漸漸失去了光彩。她未來的計劃中,沒有他。

“靜怡,你這樣……會很辛苦的。”

“我不怕。”江晴微笑著,“反正我灰留在他的身邊,除非他醒來說不要我,否則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扔下他,一個人獨自去追求幸福。”

越清俊秀的麵容上,血色一點一點地褪去。他手中的那條手鏈,已經被他捏得變了形,他想,她應該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他忽然間明白過來,他和她之間的緣分,其實早已在那一次的失約後就結束了。

沉默了片刻後,他才開口說:“靜怡,祝你幸福。”

夜晚。

江晴捧著書本坐在病床邊,輕聲讀完了一個章節後放下了書本,溫柔地望了病**的人一眼。

原軒的麵容俊美而蒼白,宛如舊城堡裏躺在水晶棺中沉睡不醒的絕美少年。

她忍不住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臉。

她靜靜地凝望著他。

她知道,他一定有意識的,不管自己做什麽,他一定都能感覺得到,所以,她每天都給他做不同的事情。

他一個人躺著已經夠無聊了,她不能再讓他寂寞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原軒,今天已經到了該休息的時間了,你早點休息吧。”她微笑著輕聲對他說,“我開始唱歌了哦。”

說完,她便輕輕地哼唱起來,安靜的病房裏,她輕柔的歌聲如同香氣般飄**著。

每晚到了休息時間,她都會給他哼唱一首搖籃曲,然後哼著哼著,便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江晴趴在病床邊,盡管已經進入了夢鄉,但她的雙手依然輕握著他的左手,像是永生永世都不會分開。

時間無聲地流走。

夜晚靜悄悄的。

驀地,原軒纖長的手指動了動……

窗外。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寧靜的夜色中,已經飄滿了白色的雪花,仿佛千千萬萬的白色小精靈在漫天飛舞……

它們在空中溫柔輕舞,好像在那兒開心地說:看,他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