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熟悉的陌生人
細細想來，我和費存宇從相遇至今，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每次回憶起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場景，我總是情不自禁地笑出聲。
費存宇留給我的第一印象實在太糟糕，完全就是一個囂張跋扈的富家少爺，沒禮貌，隻懂得用錢砸人。但是跟他接觸之後，我漸漸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心地善良、富有正義感的好人。隻不過有些時候他的行為太幼稚了，讓人忍不住想對他翻白眼。
我想，當初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將來的某一天，我居然會愛上這樣一個人。也許這就是上天賜予給我們的緣分，讓我看到費存宇與眾不同、可愛又迷人的一麵。
他對我的愛意和關懷，無時無刻不從他的言語和行動中流露出來，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前幾天，我們收到一個好消息。那時我正在別墅的琴房練琴，雖然好久沒有彈過了，但彈上一曲《天空之城》還是沒問題的。
費存宇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旁邊，單手為我配了一段和弦。我們合作默契，相視而笑。我享受著這個時刻，甜蜜的感覺油然而生。
一曲終了，我轉過頭問他：“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發生什麽好事了？”
費存宇原本還想賣個關子，但是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興奮地說：“我剛剛接到奶奶打來的越洋電話，她大病痊愈，後天回國。”
“真的嗎？太好了！”
記得我上一次見到費家奶奶，還是費存宇生日那天，我在遊艇上不小心撞到她，而她一點也沒怪罪我，真是一個慈祥又親切的老人家。
費奶奶之前因為心髒病出國治療，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回國。不知道費奶奶忽然得知她的寶貝孫子和我在一起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會高興地支持我們交往，還是……
不知道怎麽的，一想到我和費存宇的戀情將接受費奶奶的考驗，我開始有點擔心我和他的未來了。
今天，費奶奶回國了。
從早上起來，費存宇一直很激動，洗漱更衣後，還沒吃早餐就嚷著要去機場接機。幸虧我還保持理智，一把拉住他，告訴他奶奶乘坐的航班要下午才會到達。
費存宇撓了撓頭發，安靜下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始瞎折騰，指揮管家和仆人進行第三次大掃除，命令廚房更新晚餐菜單，順便還要管理別墅花園的花匠們將灌木叢修剪成各種造型，整個別墅被他鬧得亂哄哄的。
我站在一旁，徹底無語。
這樣亂糟糟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管家派車恭迎費家主人費奶奶回家了。
車子剛到門外，所有仆人便站成兩排迎接別墅的主人，我和費存宇則站在大門口翹首以待。
管家走上前打開車門，費奶奶緩緩從車裏走出來，她滿頭的銀發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看見費奶奶麵色紅潤、氣色不錯的樣子，我和費存宇都放心了，他牽著我的手向費奶奶走去。
“奶奶！”費存宇笑著迎上去，親熱地挽起費奶奶的手，“奶奶，你可回來了。你去國外這麽久，我很想你啊。”
“存宇！”費奶奶笑著拍了拍費存宇的手，“我的寶貝乖孫，奶奶也想你。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我過得很好啊，您的身體完全康複了嗎？我一直很擔心，現在看您神采奕奕的，我才放下心。”
見費存宇這麽關心她，費奶奶非常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看著他們祖孫倆久別團圓的場麵，我心裏原本很高興，可這樣重逢的場麵讓我想起了仍在國外漂泊的父母，不知道他們最近怎麽樣了。想到已經很多年沒見的爸爸媽媽，我的心裏忍不住泛起一絲苦澀。
“咦？存宇，怎麽不介紹一下你身邊這位可愛的女孩？她是……”費奶奶和費存宇說完話後，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我。
費存宇一隻手挽著費奶奶，另一隻手握著我的手，說道：“她是花百繪，我的女朋友。”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其他人麵前這麽直白地說出“女朋友”這個稱呼，我一時覺得很不習慣，麵頰緋紅地看了費奶奶一眼。
“嗬嗬，你叫花百繪啊。”費奶奶笑眯眯地看著我，忽然想起什麽事情，眼睛一亮，“我記得你，你是存宇生日宴會上，我遇見的那個小姑娘，對吧？”
沒想到她還記得我，我受寵若驚地說：“費奶奶，您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那個時候我有點不舒服，你還好心幫我推拿呢。”費奶奶慈祥地笑道，“沒想到你們交往了啊，這樣很好！”
“奶奶，我們別站在門口啊，進去坐著慢慢聊，我還有好多話要對奶奶說呢。”
我和費存宇一左一右陪伴在費奶奶的身邊，一起走進大門。仆人們跟著走進來，送上費奶奶愛喝的杏仁茶，又送上了一些茶點。
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聊天。
費存宇溫柔的目光和費奶奶慈祥的笑容，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幸福。
自從我家破產，爸爸媽媽被迫出國躲債後，我從大小姐變為打工妹，白天去學校上課，放學後忙於各種兼職，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家庭帶來的幸福感了。
整個下午，費存宇說個不停，把這半年來發生的事都大概說了一遍，其中還包括他和我從冤家對頭變成情侶的有趣經過。
費奶奶聽完我和費存宇相處的那些趣事，既開心又欣慰。雖然她對我不是很了解，但是似乎對我十分滿意。
聽費存宇說完，她忽然握著我的手問：“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訂婚啊？”
費奶奶的問題可真直白，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訂婚？我還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呢。
“唉，你們可得抓緊時間考慮了。”她轉過頭對費存宇說，“奶奶年紀也大了，想早一點看見我們家存宇結婚呢。既然你們已經在一起了，那就早點訂婚吧。”
“奶奶的願望，我一定會滿足的。”費存宇笑眯眯地看著我說，“百繪，我們訂婚吧！”
我驚訝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說：“喂，訂婚又不是一件小事，這也太突然了吧？”
“突然嗎？難道你和我交往，沒有想過以後要嫁給我？”
“我……”天啊！這家夥也太厚臉皮了吧？難道不覺得當眾討論這種話題會不好意思嗎？
我憋紅了臉，生怕他說出更令人難為情的話，隻好低聲說：“難道這就是你的求婚嗎？也太敷衍了吧！”
“百繪批評得對。”費奶奶笑道，“存宇，求婚對女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可不能這麽敷衍。”她又轉過頭對我說，“百繪，你放心，我一定讓存宇給你準備一場隆重華麗的訂婚典禮。”
說完，他們祖孫兩人竟然無視我這個當事人是否答應求婚，開始熱烈地討論起訂婚典禮的細節來。
這進度也太快了吧！
我坐在沙發上，越聽越尷尬，以準備晚飯為由，一溜煙地跑進廚房。
我一個人待在二樓的西點廚房裏，一邊挑選著食材，一邊自言自語：“事情會不會發展得太快了啊？奶奶剛回來，居然就讓我和費存宇訂婚。”
訂婚，就在上午，這個詞對我來說還十分遙遠，但此時此刻即將發生在我的身上。
真不可思議，短短半年時間，我和費存宇的關係居然發展到了這一步。我心裏有些慌亂，有些緊張，但餘下的都是滿滿的幸福。
我很喜歡費存宇，當然會答應他的求婚。我之所以會覺得心情複雜，是因為對我來說，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太突然了。
“百繪，晚餐打算做什麽呢？”費存宇忽然出現在我的身旁，嚇了我一大跳。
我拍了拍胸口，說道：“你之前不是說奶奶喜歡吃粵菜嗎？我打算給奶奶做幾道粵菜。”
“我來幫忙吧。”
我搖搖頭說：“你去陪奶奶聊天吧，廚房裏的事情我來做就行了。”
“你是不是嫌我不會做飯啊？”他噘起嘴，“我上次不是幫你打過下手嗎？我有經驗了。”
見我沒有說話，費存宇睜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對他這樣故意賣萌的表情實在沒有抵抗力，不忍心拒絕他的好意，選了一件最簡單的事情給他做。
“你幫我看著燉湯的火，湯煮開之後，你用勺子把湯上麵的浮沫撈掉，繼續煮十分鍾，然後叫我。”我把準備好的食材加上水，開始燉起來，仔細地教他該怎樣做。
費存宇覺得很容易，自信滿滿地說：“沒問題，這麽簡單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吧。”
看火的確很簡單，我放心地把事情交給他，誰知道最後還是出了岔子。
我正在炒茄片，琢磨著湯燉得差不多了，應該提醒他撈浮沫了。這時，忽然聽見費存宇一聲驚叫，與此同時，器皿摔碎的聲音響起。
“怎麽了？”我慌忙轉過身，看見煲湯的砂鍋蓋摔碎在地上，費存宇正拚命甩著手。
“你被燙到了嗎？”我連忙喊來仆人打掃地上的碎片，又抓住費存宇的手仔細檢查，幸虧隻是被燙紅了，並沒有被燙傷。
我心疼地給他吹了吹：“疼嗎？”
他一直沒有回答，於是我好奇地抬起頭，他正在看著我。
“謝謝你。”他忽然低下頭，在我的唇上輕啄了一下。
“喂，仆人還在旁邊呢！”我紅著臉瞪了他一眼。
“咕嚕咕嚕——”
旁邊的燉鍋發出食物煮沸的聲音。
“糟了，剛才光顧著看你有沒有受傷，忘記關火，湯都溢出來了。”我手忙腳亂地關掉火，撈去湯表麵的浮沫，再開小火慢慢地煲。
我把費存宇拉到一邊，對他說：“你也小心一點，揭蓋子時怎麽不拿抹布？燙傷了怎麽辦？”
“我知道了。這次是意外，以後你多教教我，我一定能學會的。”
“沒問題，包教包會。”我想了想說，“今天你還是在一邊看著我做吧。”
費存宇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但還是乖乖地站在一邊。看著我有條不紊地做出一道道美味菜肴，費存宇的眼裏多出了些許崇拜。
他讚歎道：“百繪，你真是太厲害了。不僅甜點做得好，還擅長做粵菜。”
“是啊。”聽了他的表揚，我喜滋滋地說，“跟著我，你可有口福了。”
我們相視一笑，廚房裏充滿了甜蜜的氣息。
準備這一頓晚餐花了我不少時間，做完五菜一湯，正好到了晚餐時間。
仆人們將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粵菜端上桌，費奶奶驚訝地問我：“百繪，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是啊，奶奶。”費存宇搶先一步回答，“百繪是不是很厲害？”
費奶奶肯定地點了點頭，笑嗬嗬地開始用餐。
我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果不其然，費奶奶對今晚的菜肴大加讚賞，邊吃邊跟我們閑聊著趣事。
我心情愉悅，餐後又回到廚房燉了幾盅甜湯作為餐後甜品。等我燉完甜湯，端著托盤回到餐廳時，卻發現費奶奶和費存宇都不見了。
一旁的仆人立刻提醒我：“剛才老夫人和少爺上二樓書房談話去了。”
“哦，謝謝。”我端起甜湯，往書房走去。
一想到馬上就要跟費存宇訂婚了，我的心裏就像喝了蜜一樣甜。
其實我從未想過自己還能碰上這樣的好運，在我家破產之後，我淪為一無所有的平民，每天隻想著要怎麽打工賺錢，攢錢把家裏的別墅贖回來。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將窮困潦倒地過完一輩子，沒想到在這時遇見了費存宇。
我們的相戀並不是一帆風順，經曆了很多波折，我們更確定對彼此的心意，我想經過考驗的感情才能夠曆久彌新吧。
現在費存宇的奶奶回來了，更值得高興的是，費奶奶不但沒有反對我們交往，而且鼓勵我們早點訂婚。她老人家好像很喜歡我，這真是我的福氣。
我邊想邊哼著歌走到二樓書房門外，正想敲門，卻發現房門虛掩，此時費奶奶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存宇，你真的不記得花百繪是誰了嗎？”
我站在門外微微皺起眉頭，費奶奶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記得我？難道他們以前就認識我？
費奶奶的聲音繼續傳來：“你還記得在你小的時候，我曾以費家的名義給你訂立過一次婚約？對方是一位富家千金。”
費存宇想了想，回答道：“哦，我記得那件事。可是這和百繪有什麽關係呢？”
“唉。”費奶奶歎了一口氣，“你果然不記得了。不過你們現在又在一起了，看來你們倆還是有緣分的。”
我心裏一驚，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我靜靜地站在門外聽著他們的對話。
“那位富家千金就是花氏財團的大小姐花百繪。當年我們訂下婚約的時候，花氏財團風頭正勁，與我們家門當戶對。但是你看過花百繪的照片後，覺得她長得不好看，強烈要求退婚。我拗不過你，隻好向花家提出解除婚約，並向他們家道歉。”
費存宇的聲音聽上去非常震驚：“真的嗎？我記得我確實退過婚，但那個女孩真的是百繪嗎？不會吧，我怎麽可能說她很醜呢？”
“當年我拿給你看的那張照片上，百繪年紀小，有些嬰兒肥，皮膚又比較黑，和現在的模樣不太像。”費奶奶解釋道，“你當時看了照片，反應很大，立刻要求退婚。結果，不久之後花氏財團陷入經濟危機，而且因為我們家提出退婚，其他企業不了解退婚的真正原因，怕得罪我們費家，於是沒有一家企業肯幫助花氏財團渡過難關。不過，以花氏財團當時的狀況，就算有我們幫忙，也很難起死回生，所以我們集團董事會的大多數人反對給他們提供幫助，我實在力不從心。他們孤立無援，最終資金鏈斷裂，企業破產倒閉。”
“怎麽會這樣？”費存宇的聲音聽起來透著一絲懊悔。
我的手打了個哆嗦，托盤中的甜湯差點掉在地上。
關於訂下婚約這件事，我曾從父母口中聽說過一些，但是因為那個時候太小，也不懂事，並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當初和我訂下婚約的對象竟然就是費存宇，而且他居然因為覺得我長得醜就退婚！
我雙手冰涼，仿佛失去了知覺，愣在原地。
婚約的事，過去也就過去了，我當時年紀小，不知道，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後來花氏破產的真相……
我簡直不敢去深想，這實在太可怕了。
如果是因為退婚，才使得其他企業不願意幫助我們，最終導致花氏財團破產。那麽當年堅持退婚的費存宇，就是間接導致花氏財團破產的人。
天啊！我頓時打了個冷戰。
得知真相後的我，不知道要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費存宇和費奶奶。我端著甜湯，倒退幾步，跌跌撞撞地走下樓。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要在我最幸福的時候，讓我聽到這麽殘忍的事實？
六年前，花氏財團破產了，這六年來爸爸媽媽在海外東躲西藏，躲避債主，而我從塔尖跌落穀底，從一位千金小姐淪為打工妹。
這一切不幸的開始，居然是因為我愛的人——費存宇，如果不是他當年的任性，或許會有其他企業幫助我們花氏財團。而如今，我竟然陰差陽錯和他走到了一起，我們甚至快要訂婚了。
我走進廚房，把甜湯擱在桌上，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間，用力關上門。
我沒有開燈，黑暗中，我坐在床沿邊，仔細思考起來。
我和費存宇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的感情不可能因為過去的那些事情而破裂。我可以確定，我喜歡他，即使得知是他間接害花氏財團破產，我依舊可以肯定，我愛他，我不想跟他分開。
可是剛才在門外，聽到費存宇要求退婚的原因時，我卻心寒了。
費存宇從那麽小開始就注重外貌，甚至因為外貌問題就毅然要求退婚。
我現在雖然比小時候長得好看一些，但也算不上漂亮。費存宇是一個對外貌十分挑剔的人，這樣的他，又為什麽會喜歡上我這種相貌平凡的女孩呢？
我越想越苦惱，甚至有點擔心起來。我害怕費存宇隻是因為一時興起才決定和我交往，也許等他對我感到厭倦的時候，就會開始嫌棄我長得不好看，不符合他的審美要求而決定與我分手。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想，我決定去找費存宇談一談，起碼我要確定他究竟為什麽會喜歡上我。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以後，一連幾天，我的心情都很糟糕。麵對費存宇的時候，更是心情複雜，幾次想開口詢問他，卻總是難以啟齒。
漸漸的，連費存宇這樣遲鈍的人，也察覺到我最近有些奇怪。但是他向我詢問時，我卻控製不住情緒，變得極不耐煩，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幸好費存宇並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他最近正一門心思地準備訂婚的事。
在確定他的心意之前，我實在沒有心思準備訂婚。他每次來找我商量訂婚儀式的細節，都被我擋了回去，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幾天後。
我靜下心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後，特意挑了一個費奶奶不在的下午，打算跟費存宇開誠布公地聊一聊。
用完午餐後，我們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我故意指著電視上一位漂亮的女演員問費存宇：“你覺得她漂亮嗎？”
“很漂亮啊。”費存宇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怎麽了？”
“你希望你的女朋友也長得這麽漂亮嗎？”
“當然希望啊。”費存宇坦然道，“但是你的長相，我也挺喜歡的啊。咦？你該不會想整容吧？”
“我才不想整容呢！”我瞟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麽喜歡我？”
費存宇認真地說道：“花百繪是一個勤勞、心地善良的女孩，而且非常擅長烹飪。”
我噘著嘴說：“就這些嗎？”
他猶豫了一會，說道：“呃……其實你稍微打扮一下，也挺漂亮的。”
他誇我漂亮時，我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說不清的煩躁。我知道，他說這句話時實在很勉強。
“行了，你也不用特意說好話討好我。”我向他湊近了一些，“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嗎？”
“當然記得。”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其實那天見到你第一麵時，我覺得你很眼熟，好像小時候見過你。”
“是嗎？”他驚訝地說，“那我們真的很有緣分啊。”
“你難道不覺得我很眼熟嗎？想一想，你是不是以前也見過我啊？”
他想了想，搖搖頭說：“我不記得了，應該沒有吧。”說完，他不自覺地咳了兩下，很明顯是在說謊。
我心中那股煩躁的感覺又湧了上來。費存宇故意隱瞞當年的事情，我剛才百般提醒，他應該是想起來了，卻故意裝傻回避這個話題。
他這個大草包，真是一點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其實隻要他主動坦白當年退婚的事情，並且向我道歉，我肯定會原諒他的。
既然他不肯乖乖回答，我隻好接著提醒他：“你小時候一定見過我的，你再好好想想，比如照片什麽的。”
“真的沒有。”費存宇奇怪地看著我，“百繪，你今天怎麽了？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我才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我頓時提高音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有告訴我？”
“什麽事？”他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哦，對了。前幾天晚上看見你做的甜湯，一個人全部喝掉了，都沒有給你留。對不起，因為實在太好喝了，我才忍不住全喝光的。”
“不是這件事！”
“呃……其實昨天中午獨自出去，是因為樂顏請我吃飯。”他忙不迭地解釋，“你不要亂想哦，樂顏請我吃飯是因為她覺得對我有些愧疚，她之前其實是為了氣戴綸才答應我的追求，所以她想向我道歉。我跟她隻是一起吃午飯，絕對沒有發生別的事情。”
“那你昨天還騙我是去參加同學的生日聚會！”我氣憤地說。
“我怕你胡思亂想啊。”他嘟囔道，“你現在不就是在亂想了嗎？”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煩躁地擺了擺手，“你是不是還有別的‘重要’事情沒有對我說？”
“讓我再想想啊。對了，你肯定是說昨天晚上我和奶奶討論的那些事情吧？”
我盯著他，盡量保持鎮定，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說道：“我本來打算晚點再告訴你，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我快要被他氣瘋了，那種事情算什麽驚喜，根本就是驚嚇好不好！
他拉著我的手，笑嘻嘻地說：“我打算舉辦一場非常盛大的訂婚典禮，邀請各界名流來參加我和你的訂婚儀式。賓客名單還在確定中，可能需要你過目，看你有沒有想要邀請的朋友。在典禮上我打算舉辦一些活動，活躍氣氛……”
“不對！”我打斷了他的話，“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都已經提醒得這麽明顯了，難道他還不知道我想問他的是什麽事情嗎？
“百繪，你到底想問什麽啊？你不說明白，我怎麽知道？”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了，你是說那個學姐的事對不對？我們學院有一位才貌雙全的學姐去年出國進修，前幾天她打電話給我，說下星期就要回來了。以前她很照顧我，這次她回來，我一定要為她舉辦一個迎接派對。”
我警惕地問：“那個學姐是不是長得很漂亮？”
“當然！她跟樂顏是一個類型的，氣質型大美女哦。”他笑嘻嘻地握住我的手，“等她回來了，我介紹給你認識。你不要生氣嘛。”
我頓時火冒三丈，弄了半天，原來他還是喜歡美女。
“誰要認識她啊！你們相親相愛去吧，別管我了！”我甩開費存宇的手，氣衝衝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我把自己埋進被子裏，越想越委屈。
費存宇說我勤勞、善良、擅長烹飪，所以他才喜歡我。可是他本人最喜歡的並不是善良的女仆，而是外貌出眾的大美女！
在他眼中，我全身上下的優點集合在一起，都比不上“漂亮”這一個優點。當初我幫他追求樂顏的時候，他也曾說過，他喜歡樂顏就是因為樂顏長得漂亮。
這個膚淺的草包男，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我長得既不漂亮，身材又不好，皮膚又比較黑。我憑什麽相信費存宇這種隻注重外貌的人，會喜歡我這種長相平凡的女生呢？
在別人眼裏，費存宇愛上我，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幸運，但是隻有我自己明白，這份戀情是多麽沒有安全感。
我和他在一起隻是因為他喜歡我，一旦他對我失去興趣，到那時候我該怎麽辦？他想要漂亮的女孩，自然會有一群美女找上他。
我呢？恐怕那時候我隻能拖著行李，在眾人嘲諷的目光中搬離費家大宅。
想到這個可怕的結果，我的胸口一陣悶痛。
這時，放在梳妝台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無心接電話，用被子裹住腦袋裝鴕鳥。但是手機鈴聲響個不停，我隻好爬下床去拿手機。
竟然是許久沒有聯絡的戴綸打來的，他找我有什麽事呢？
我按下接聽鍵：“嗨，戴綸，有什麽事嗎？”
“你終於接電話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你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晚餐。”
我訝異地問：“你怎麽突然想起請我吃飯了？”
“事情是這樣的。”他尷尬地笑了兩聲，“我還是向你坦白吧。我之前追求你是想借機刺激樂顏，並不是真的因為喜歡你才追求你。但是相處中，我發現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真的。我必須為我之前那些冒失的行為向你道歉，也要感謝你那天在天台上幫助我和樂顏和好。”
“不用客氣。”我笑了笑，“看見你們能和好，我也很高興，希望你們能一直幸福地走下去。至於之前的事，你的做法的確有點過分，不過既然你要請我吃飯，我就勉強原諒你吧。”
聽出我是在開玩笑，戴綸的語氣明顯輕鬆了許多：“那下午六點我去費家接你吧。”
“好的。”說了再見後，我掛斷了電話。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一打岔，我心中的苦悶似乎消散了一些。我走進盥洗室洗了個臉，勉強打起精神。
換好衣服，我又在房間裏發了一會兒呆，看了一下手表，快到六點了。於是我拎著包走下樓，跟仆人打了聲招呼，告訴她不用準備我的晚餐。
她見我換了身出門穿的衣服，疑惑地問道：“百繪小姐，你要和少爺外出用餐嗎？”
我搖了搖頭。
“花百繪，你幹嗎換了身衣服啊？你要出去和誰一起吃晚飯啊？”費存宇突然從後麵冒出來，大聲質問我。
我本來就在生他的氣，他這種質問的語氣讓我特別不爽，於是我冷冷地說道：“戴綸。”
我承認我現在的確是在跟他賭氣，所以故意用戴綸的名字刺激他，但費存宇的反應也太大了吧。
“不行，你不準去！”
“為什麽？”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你是我的女朋友，你為什麽要和戴綸共進晚餐？反正我不準你去。”
這簡直太可笑了！我作為他的女朋友，難道就不能和其他異性一起用餐了嗎？
我反唇相譏：“他是為了感謝我幫助他和樂顏和好才請我吃飯的，我為什麽不能去？更何況，你昨天和樂顏共進了午餐，不是嗎？你憑什麽阻止我，不讓我和戴綸一起用餐？”
“我不管，你就是不準去！”他大聲說道。
“費存宇，你鬧什麽脾氣？”
“總之你絕對不能和戴綸一起吃飯。”見我毫無反應，他又氣呼呼地說，“要是你今天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這話說得實在太過分了，我對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我真是受夠了！費存宇，現在是你說不要我回來的，你既然敢說就不要後悔！誰稀罕啊，不回來就不回來，我這就搬出去！哼！”
“好啊，你去收拾行李啊！”費存宇生氣地瞪著我，雙手環抱在胸前，站在原地，似乎很有自信覺得我一定不會搬出去。
這家夥也太小看我了，他以為我隻是在說氣話嗎？他覺得我不可能搬出去嗎？
我冷哼一聲，怒氣衝天地朝樓上走去。
我真是受夠他這種少爺脾氣了，這次我一定要搬出去！
反正我長得不漂亮，他早晚有一天會對我厭煩，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早點分開，也不至於拖到分手那天讓我傷心過度。
費存宇見我真的要上樓打包行李，這才大驚失色，連忙衝上樓攔住我：“百繪，我剛剛說的是氣話，你怎麽當真了？”
我撥開他的手，低著頭繼續向上走。
費存宇急了：“我就是不想讓你和戴綸獨處而已，你真的想去的話，我不會攔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你讓開！”
他聽出我的語氣不太對勁，疑惑地問：“怎麽了？你真的生氣了？”
我再也控製不住，早已蓄滿眼眶的淚水，在抬頭的瞬間滑落下來。
費存宇愣住了，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看見我的眼淚，他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你別哭啊，百繪，你哭什麽？別哭了。我讓你去就是了。”
“你讓開！”我狠狠地擦了一下淚水，“我要去收拾東西。”
“你不會真的要走吧？”
“讓開！”我甩開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說，“費存宇，我們還是分手吧。”
聽到這話，他如遭雷劈，愣在原地，半晌才開口問：“為什麽？為什麽突然說要分手？我哪裏做錯了嗎？你說出來，我可以改。你想去和戴綸吃飯就去吧，不要動不動說分手啊！”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變得很憤怒：“是因為戴綸嗎？”
“你瞎猜什麽？這跟戴綸沒有關係。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做錯了什麽，你還有什麽事沒有告訴我！”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麽。”
“那就讓我告訴你吧！”我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瀕臨失控的情緒，“那天晚上你和奶奶在書房的對話，我都聽見了。費存宇，我可以理解你當年的決定，你從小就喜歡美女，當然不可能接受小時候又黑又胖的我成為你的訂婚對象。你要退婚，我不怪你。至於花氏財團破產的問題，事情已經變成這樣，我也沒辦法再指責你。你曾經做過的這些事，我現在都可以原諒你，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裝傻，故意隱瞞我，不告訴我實情！”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我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費存宇愣愣地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這才知道，原來我早就聽見了他和費奶奶的對話。
“難怪你最近幾天脾氣變得這麽古怪。”他喃喃自語。
我繞過他，走進我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費存宇衝進我的房間，猛地抓住我的手說：“百繪，對不起，我知道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那個時候我年紀太小，任性又幼稚，才會做出那種決定。我真的不知道會連累你們花氏破產，我真的對不起你。可我們現在都快訂婚了，你難道要為了過去的事情放棄我們的感情嗎？”
“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坦白的機會了，而你始終沒有對我說出真相。”我甩開他的手，繼續收拾衣服。
“我當時不明白你的意思啊！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費存宇一邊辯解，一邊把衣服從我手裏奪下來，“你可以直接問我，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好。”我抬起頭看著他，“那你告訴我，你究竟喜歡我什麽？”
“我喜歡你……”他頓了頓，“你勤勞、善良……”
“夠了。”我失望地搖了搖頭，“我知道我身上有很多類似女仆的特性，勤勞、善良、擅長料理。可這些對你來說並不是挑選女朋友的條件，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外貌漂亮。你忘記你曾經說過，你隻喜歡美女了？”
“才不是！你對我來說很重要，百繪！”費存宇一時想不出更好的答案，急得漲紅了臉，“百繪，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不想分手。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看了他一眼，繼續收拾東西。
“你走了，我以後想吃你做的甜點怎麽辦？你不是說你做的甜點好吃，是因為有神秘配方，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做出那種口味嗎？”
雖然他說這些話是在挽留我，但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這話的意思不就在說，他喜歡我的原因是他喜歡我做的甜點嗎？
費存宇喜歡漂亮的女孩，我長相一般，脾氣又算不上好。
他會喜歡上我，也許隻有這一個原因——我做的甜點特別合他的胃口。
我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其實不管我是不是勤勞，是不是善良，隻要我做的甜點好吃，他就會喜歡我。可甜點總有吃膩的一天，到那個時候，他會怎麽做呢？
我的心很痛，但是我不想在費存宇麵前情緒失控，於是我竭力保持著冷淡的神情。
“我騙你的。”我握緊拳頭，指甲都掐進了肉裏，“那都是我騙你的，一開始隻是想耍你。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麽神秘配方，我的製作手法和其他西點師一模一樣。你是費家的大少爺，想要什麽樣的西點師都能找到，就算我離開你，你以後也一樣能吃到合你口味的甜點。”
“不可能！你現在是在騙我！百繪，其他甜點師不可能做出跟你一樣的甜點，因為隻有你做的甜點，才會讓我覺得特別好吃！”
我沒有理會他，關上箱子，拉出拉杆。
“你的少爺脾氣也鬧夠了吧。”我咬咬牙，用力推開他，拉著箱子走到門口。
“百繪！”費存宇追了出來。
我背對著費存宇，冷冷地說：“從今天起，我們是陌生人。費存宇，請你從我的世界離開，再也不要攪亂我的生活了！”
說完，我拖著箱子快步離開了費宅。其實我剛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故意背對著他，因為我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他。我怕一看到他失落的模樣，我的淚水就會忍不住奪眶而出。
剛走出費家大門，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花百繪，你不能為這種事情哭成這樣，太丟臉了！”我用力擦掉眼淚，警告自己。
我拖著拉杆箱，在馬路上慢慢地走著。
走到轉彎處，我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不遠處費家的別墅。忽然覺得我在這裏度過的日子，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夢，美麗卻又殘忍。
有一段時間，我曾天真地以為我會永遠住在這裏，我會和費存宇一起在這棟城堡般的別墅裏開開心心地相伴到老。但如今，終於到了夢醒時分，一切都結束了。
我閉上雙眼，流盡最後一滴眼淚。
過去的一切，那些開心的、不開心的事，所有與我喜歡過的那個人有關或者無關的事，對我而言都無關緊要了。
我離開了這座曾為我遮風擋雨的城堡，從這一刻起，我要開始過屬於我花百繪的新生活。
我握了握拳，問自己：“你還記得六年前在花家別墅前立下的誓言嗎，花百繪？現在是時候打起精神，繼續為贖回花家別墅奮鬥了。”
沒錯，這才是我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我擦幹眼淚，下定決心，舍下最後一點留戀，快步離開了費存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