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天是星期五,下個星期二是愛德預定要走的日子。

我像往常一樣早早就起來了。

煎蛋、烘培土司、泡牛奶,一氣嗬成。

前幾天我和愛德從遊樂園“踩點”回來之後,我就辭掉了所有的兼職,所以現在早晨不用去送報紙了,放學以後也不用去主題咖啡廳兼職了。

我每天早晨會照樣起得很早,在準備好早餐之後我會叫愛德起床吃早餐,然後我們一起走路去另一條街坐開往學校的巴士。

我們要搭乘的巴士是一條環城線,繞著城市的邊緣走一圈,因此平時也沒有多少乘客,我們每次都能找到位置。

雖然我們每一天都盡量地在一起,但是我們之間的氣氛卻很奇怪。

我們的交談很平靜,互動時彼此心照不宣,大部分時間就是待在有彼此的空間裏,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其實我很不喜歡現在的氣氛,我希望愛德在地球的最後幾天能夠過得很開心。

連蘇娜都覺得我們之間的氣氛很奇怪,還跑來問我們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愛德就是表現得很平靜,害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跟他互動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趁著課間休息,蘇娜把我拖到了一旁,“你們又冷戰了?”

應該不是冷戰吧?我搖了搖頭。

“難道是倦怠期?”蘇娜大驚失色。

沒有開始哪裏來的倦怠期啊?蘇娜這個丫頭最近越來越喜歡胡說了。

我沒好氣地白了蘇娜一眼。

蘇娜托著下巴做沉思狀,突然笑得一臉奸詐地問:“想不想借助外力來擺平這件事啊?”

我十分配合地表達出了好奇:“什麽辦法?”

“跟安以諾去約會吧!”

然後第二天,我真的跟安以諾去……吃飯去了。

當然,我可不是因為蘇娜的餿主意才這麽做的,隻不過是下午的時候恰好安以諾來找我,因為我上次答應了他要一起出去吃頓飯,而我剛好也想換一個沒有愛德的環境待一待,所以才會出現現在的情景啦。

“想吃點什麽?”安以諾把菜單遞給我。

我隨意翻開了一頁。

乳酪蛋糕?這可是愛德最喜歡吃的甜點。

筍絲雞丁?愛德前幾天好像說過很想吃這道菜。

椰汁?哈哈,記得愛德第一次喝到椰子汁的時候簡直是欲罷不能,還說要帶著椰子的種子回龍星去栽培。

……

不知何時起臉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

安以諾顯然發現了我的異樣,連忙關心地問:“怎麽了?”

我連忙搖了搖頭,賠笑道:“沒事啊,我不挑食,以諾哥哥你隨便點就好了。”

安以諾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挑食?小時候的你可是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我尷尬地笑了笑。

世界上最善變的就是人類了。

不是有一句話叫作“生活教會了我們逆來順受”嗎?

我雖然沒有逆來順受,但是卻也變得跟小時候不一樣了。

似乎隻有安以諾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很會照顧人,溫暖的笑容也還在。

既然是出來散心的,就讓我暫時不要想起愛德的存在吧。

自從發現自己喜歡愛德,我就越來越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什麽話、做錯了什麽事會讓他不開心。

這樣的心態是不對的。

這樣的我一點也不像我。

如果我繼續這樣下去,我和愛德就會越來越疏離,然後當他離開之後,他很快就會忘記地球上還有我這麽一號人。

雖然我已經決定不會把喜歡他的真實想法告訴他了,但是“隨隨便便就被喜歡的人遺忘”這種事,我一點也不希望它發生。

“你有什麽心事嗎?”安以諾點了幾樣我小時候愛吃的美食,見我一副呆癡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或許安以諾會是一個不錯的商量對象,於是我問:“以諾哥哥,要怎麽做才會讓你覺得很開心?”

安以諾臉上掠過了一絲訝異,不確定地問:“你是說怎麽讓我開心嗎?”

這麽說好像不太好,也許會讓安以諾誤會,於是我改口道:“或者說……讓你們男生覺得開心?”

安以諾嗬嗬一笑:“不用刻意去做什麽,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想笑的時候笑,想哭的時候哭。”

聽起來有點深奧,總之就是該幹嗎就幹嗎,沒有必要瞻前顧後就是了吧?

“對了,小靜,你叔叔現在對你好不好?”自從我參加了“遊園公主”的選拔,我家裏的情況也就暴露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不能說我現在已經被他們趕出了家門。因為目前我依然是安娜酒店的繼承人,隻有等到我大學畢業過後,通過股東大會的全體表決,才能確定是否剝奪我繼承人的權利。

“還好啦。”要是以前,我一定會趁機跟安以諾撒嬌;但是現在的我已經習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來處理。

坐在我對麵的安以諾露出了傷感的神情:“如果有什麽困難,一定要跟我說。”

“嗯!”我感激地點點頭。

沒過一會兒,菜就陸陸續續地端上來了。

很久沒有在這種輕鬆愉快的氛圍裏吃飯了,所以我覺得格外享受。

“吃這個。”安以諾像小時候一樣,夾了一些我愛吃的水煮肉片放到我的碗裏。

我突然覺得有一個安以諾這樣的哥哥也很不錯。久違的被寵愛的感覺!

之前沉悶的情緒全都不翼而飛,我把記憶裏安以諾喜歡吃的炒黃瓜推到他麵前:“以諾哥哥,吃這個!”

就在我們其樂融融地吃著午餐的時候,服務員突然把一個超大型的花瓶嘭的一下放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由於花瓶的阻擋,我看不到對麵的安以諾了。

這家店真是奇怪,怎麽在人家吃飯的時候隨便搬東西過來?

我有點不悅地皺起眉看向服務員。

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映入眼簾:“這是店裏專門贈送給第250位客人的禮物,請笑納。”

雖然這個服務員留著可笑的山羊胡,頭發是誇張的爆炸頭,仔細一看完全不認識,但是怎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禮物能待會再拿上來嗎?打擾到我們吃飯了。”安以諾的聲音從花瓶的另一端傳來。

“好啊!”服務員雖然回答得很利索,臉上的表情卻是完全不加掩飾的不耐煩。

隻見服務員大大咧咧地一推花瓶,看起來很沉重的花瓶立刻朝著安以諾的方向傾倒。

“啊!手滑,不好意思!”雖然服務員在花瓶就要砸到安以諾的前一秒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勢扶住了花瓶,但是花瓶裏的水卻澆了完全沒有防備的安以諾一臉。

這個人完全是故意的!

我連忙把桌上的紙巾遞給安以諾,然後火大地抓住了服務員的手腕:“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趕緊向以諾哥哥道歉!”

服務員的臉上交替閃過了惱火、失望、鬱悶的神色,最後居然“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這是什麽情況!

“算了,小靜,”安以諾哭笑不得地安撫著我,隨後對著態度極其惡劣的服務員說,“我想和你們經理談談。”

服務員冷哼了一聲:“那你還得等等。”

然後他抬起了被我抓住的手腕:“色女,把你的爪子拿開!”

這熟悉的語氣讓我一愣,服務員趁機甩開了我的手。

安以諾若有所思地盯著服務員的背影看了一陣,突然對我說:“小靜,不如我們換一個地方去吃東西吧?”

“可是他們經理還沒來呢!”明顯找茬的服務員也還沒有道歉。

安以諾優雅地擦拭著臉頰上的水珠,意味深長地笑道:“他們經理是不會來的。”

“什麽?”安以諾的聲音有點小,我沒有聽清楚。

“小靜,我的頭發好像也被濺濕了,你幫我擦一下。”安以諾沒有理會我的反問,他坐到了我身旁,微微低下頭來讓我幫他收拾頭發。

安以諾的發色偏淺,摸起來很柔軟。

我輕輕地擦拭著,手裏的頭發觸感很舒服,我不禁感歎道:“好軟哦。”

眼角的餘光瞄到了什麽東西靠近,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條白色毛巾砸了個正著。

我連忙下意識地接住。

打扮很奇怪的服務員去而複返,渾身都散發著“我心情不好,最好不要惹我”的怒火。

有沒有搞錯啊!該生氣的是我吧!我皺起了眉頭。

他冒火地瞪了我一眼,又對著安以諾顯得非常無賴地說:“我們經理出差去了,作為賠償,你們這頓飯我給你們免單。這位先生,你的衣服被弄濕了是不是不太雅觀?不如你們的飯就吃到這裏打止吧?”

平生第一次下館子吃飯是被趕出去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哪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你們老板叫什麽名字!”我拉住了服務員的圍裙,準備討回公道。

服務員神色複雜地瞪了我半晌,咬牙切齒地說:“我們老板姓蘇!”

“哎呀!這不是安靜和安以諾嗎?”服務員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我轉頭一看,隻見蘇娜風一般地衝了過來,直接把服務員擋到了她身後,她幹笑了兩聲:“哈哈,真是好巧啊,你們來我家餐廳吃飯?”

什麽,這是蘇娜家的餐廳?

蘇娜一邊努力地把不願意挪動的服務員推走,一邊幹笑著解釋:“這家夥今天吃火藥了,還請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往心裏去。我說安靜,你們吃得也差不多了,還是先回學校去午休吧!下次我請你們吃飯,嗯?”

看蘇娜袒護這個服務員的態度,我就知道今天沒有辦法“討回公道”了。

我氣哼哼地拉著安以諾往外走:“沒有服務員的素質,就不要出來拉低餐廳檔次,好嗎!”

服務員聽到我的話之後猛然瞪大了雙眼,一副要找我拚命的樣子。蘇娜連忙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抱住他的腰,朝我拚命地擠眉弄眼。

這是什麽意思?我完全看不懂啊!

不過,為什麽我在看到蘇娜抱住服務員的時候,會莫名地覺得不爽呢?

無論如何,餐廳是待不下去了。

走在大街上,我誠心誠意地向安以諾道歉:“對不起啊,以諾哥哥,吃頓飯居然鬧出這麽多事。”

安以諾善解人意地搖了搖頭:“沒關係啊,又不是小靜的錯,為什麽要向我道歉?”

我愧疚地說:“蘇娜是我的朋友,她這麽做也許有什麽苦衷……”

這麽說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服務員略顯熟悉的臉,就算留著可笑的八字胡,戴著誇張的假發,也無法掩飾他很俊美這一事實。難道是那個家夥?看起來又不太像……

“既然是小靜的朋友,那我就既往不咎好了。”安以諾摸了摸我的頭,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他輕巧地轉移了話題,“你還沒吃飽吧?走,我帶你去吃冰激淩蛋糕。”

誰知道,不開心的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哐!”

一份漂亮的冰激淩蛋糕擺在我麵前,富有藝術感的外觀真是讓人胃口大開。

但是給安以諾的冰激淩蛋糕看起來就慘到了極點。

蛋糕像是被人戳過似的千瘡百孔,橘黃色的冰激淩則糊成了一團團;點綴在冰激淩上的草莓居然還被誰咬了一口,牙印都清晰可見!

我納悶地看向把冰激淩端出來的服務員。

嗬嗬!隻見他肩頭披著酒紅色的長發,頭上還戴著一頂西部牛仔的帽子,讓人忍不住笑出來的是他的那兩撇眉毛,簡直跟蠟筆小新一樣又濃又直。由於他戴著口罩,所以完全不知道他的長相……

等等,重點不是長相,我壓抑住心裏奇怪的感覺,指著以諾哥哥手中的冰激淩問服務員:“我們點的是‘黃鶴繞紅樹’,這玩意兒能吃嗎?”

服務員一臉嚴肅地解釋道:“這一片黃色的冰激淩用寫意的手法勾畫出一隻栩栩如生的黃鶴,這顆草莓則用抽象派的手法塑造了一棵紅樹,這就是今天推出的新品‘黃鶴繞紅樹’,沒錯啊!”

明明服務員的聲音非常嚴謹,我卻隱隱聽出了一股幸災樂禍的成分。

我狐疑地打量著服務員:怎麽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以諾哥哥,你吃我這份吧!”我把自己的冰激淩蛋糕推到安以諾麵前。

安以諾摸摸我的頭以示謝意:“好吧,我們一起吃。”

冰激淩蛋糕的分量不少,的確可以兩個人一起吃。於是我點了點頭。

“哎喲,安靜,我們真是有緣啊有緣!”

就在我拿起叉子準備吃的時候,蘇娜的聲音冷不防在旁邊響起。

我詫異地抬起了頭。

蘇娜扇著扇子擠到我旁邊,一把搶過我手中的叉子,猛吃了幾口冰激淩之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對我說:“哦!對了!這家冰激淩蛋糕店也是我們家開的哦!”

這麽巧?

但是讓我奇怪的是,為什麽我前腳才到這裏,蘇娜後腳就出現了?難道蘇娜每天中午都要去自己家開的店裏巡查一遍?

好辛苦哦!

我不由得對蘇娜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唔唔……好吃!”蘇娜毫不客氣地大吃特吃,沒一會兒一大碗冰激淩蛋糕就被她掃入了肚子裏。

大概是因為吃得太急,腸胃有點不太舒服,蘇娜捂著肚子哭喪著臉說:“謝謝招待啊!作為報答下一次我請你們吃這個……”

然後蘇娜臉色一整,麵帶希冀地問:“午休真的快結束了,你們還不回去嗎?”

安以諾看了一眼時間:“嗯,的確不早了。”

蘇娜立刻攀住了我的手:“那我送安靜回學校吧!就這樣,再見啊安以諾!”

蘇娜趕人的意圖未免也太明顯了。

我不悅地皺眉看了一眼站在櫃台後麵的服務員,拒絕了蘇娜的好意:“不了,我們還有一點事情。以諾哥哥,你送我回學校吧?”

當我們走出店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蘇娜的慘叫聲:“你要冷靜一點啊,愛德!”

我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你們這是拿我當猴耍呢,回去再找你們算賬!

對著安以諾,我卻隻能說:“對不起……”

安以諾雲淡風輕地笑道:“沒關係啊,看他們這樣也很好玩的。”

囧!敢情安以諾早就拆穿了他們的把戲。

“你說的‘有事’不會就是替他們向我道歉吧?”安以諾向我眨了眨眼睛,顯得有點調皮。

一說起這個,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以諾哥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安以諾目光深沉地看著我:“是想讓我實現你的願望嗎?”

我點了點頭。

“小靜想要什麽?”

我斟酌了一下語氣,回答道:“我想要安心遊樂園半天的使用權,在這半天,遊樂園必須清場,不能接待任何客人。”

我知道這是一個非常無理的請求,所以我才特意用到了“願望”兩個字來加重語氣。

不過就算這個願望不能實現,也不能怪安以諾,畢竟讓安心遊樂園歇業半天,會對安以諾家造成難以估量的經濟損失。

“什麽時候?”安以諾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我回想了一下愛德的話:“下個星期二晚上吧……”

沒想到安以諾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居然答應了,他的眼中有著淡淡的失望:“我還以為你會把願望用到其他地方。”

可惜我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話中的其他意思,我激動得抱住了安以諾,連連道謝:“謝謝你!以諾哥哥!“

太好了!這樣,愛德就能回去了……

唉,明明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我卻無比失落。

“但是,我有個條件,”安以諾突然說。

我連忙鬆開抱著他的手:“是什麽?”

溫文爾雅的少年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星期二傍晚我們去約會吧。”

安以諾帶著我回到學校的時候,蘇娜和愛德已經先我們一步回來了。

我並沒有驚動他們,在與安以諾作別以後,我像中邪了一樣停在不遠處的地方,看著他們的親密互動。

蘇娜不知道對愛德說了什麽,惹得愛德敲了敲她的額頭。

而被愛德“暴力”對待的蘇娜則是對愛德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看到他們“和諧”的相處方式,我覺得眼睛裏像是落入了一粒沙,隱隱作痛。

最後還是眼尖的蘇娜發現了我,她朝我揮了揮手:“安靜,你可算回來啦!”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說:“是啊,中午‘玩’得開心嗎?”

這兩個人一中午都在忙著破壞我的“約會”,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尤其是愛德,在我和安以諾吃飯的時候扮成奇怪的服務員搗亂,在我和安以諾去吃冰激淩蛋糕的時候做出造型可怕的冰激淩蛋糕惡整他。

愛德這個家夥不是說不會“針對”安以諾了麽?

看來我真是太天真了!畢竟這兩個人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已經水火不容了。

不知道我是哪裏得罪了愛德,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會兒,幹脆皺起眉頭扭過臉不理人了。一副“我很生氣”的表情。

我不禁哭笑不得: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先發起脾氣來了!

同時我也發現了另一件事:在我沒有出現的時候,愛德和蘇娜還在打打鬧鬧;但是當我出現以後,愛德又變得沉默起來。

心中的無名火“噌”的一下就燃燒起來,我的語氣也變得不爽起來:“你們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愛德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角,似乎是想說什麽,最後卻給了我一連四聲“哼”。

眼看我就要抓狂,蘇娜連忙拉住了我:“我們沒有針對安以諾啦!我們真的隻是路過!”

是嗎?你們的每一次“路過”都好巧哦!

“是誰說過‘以後都不會找人家的麻煩了’?”我意有所指地看向愛德,“既然說到就要做到啊!”

我本來是不想吵架的,但是蘇娜和愛德親密無間的一幕就像正在不停翻滾的沸水,把我的大腦攪得一片混亂。

明明中午做得太過分的人是他,憑什麽現在還擺臉色給我看?

我偏激地想著,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衝動了。

眼看氣氛變得越來越糟。

沉默了良久的愛德突然說:“回家後我有事情跟你說。”

我一愣,本能地應了一聲:“好,我也有事情告訴你。”

於是,這件看起來暗潮洶湧的事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平息了。

蘇娜拍著胸脯長籲了一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們會吵起來呢!”

我心裏一陣苦澀。

大概隻有不在乎才會無所謂,才會吵不起來吧?愛德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好像是在去遊樂園“踩點”之後。

回想起那天的“曖昧”,我不禁懷疑:難道是因為我把“喜歡”表現得太明顯,所以愛德才會變得這麽奇怪?

這麽一想,我的心就更痛了。

渾渾噩噩地待到放學,我一方麵很好奇愛德想要跟我說什麽,另一方麵又很忐忑。

根據我們這幾天相處的情況,我總覺得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我唉聲歎氣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

蘇娜神秘兮兮地跟我說:“愛德借我一下哦!”

看著兩人並肩往外走的情景,我的心情就更加鬱悶了。

“蘇娜和愛德在交往嗎?”有人湊過來好奇地問。

我一陣煩躁,閉著嘴沒吭聲。

“他們看起來真般配!”另一個同學感歎道。

“我一開始還以為安靜和愛德是一對呢,看來站錯隊了,哈哈哈!”

“安靜和愛德是朋友吧?畢竟對待朋友和對待喜歡的人是不一樣的……”

我隻覺得心一沉——有什麽東西打在胸口上。

對待喜歡的人?就像愛德對蘇娜那樣嗎?

他對我不理不睬,對蘇娜卻……

心裏一陣煩悶,我突然什麽都不想去思考了。

但是大腦卻又忍不住地想著:我真笨啊,蘇娜喜歡愛德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那麽愛德是否喜歡蘇娜呢?

哪怕蘇娜一再地嚷嚷著我和愛德是一對,有些事情不是就不是,更不會因為別人這麽說就會變成這麽一回事。

我突然覺得有點委屈。

蘇娜和愛德八成是相互喜歡的,那麽我夾在中間算什麽啊。虧我還沾沾自喜地計劃著怎麽讓愛德開心地過完在地球的最後時光。殊不知我最應該做的事就是讓愛德和蘇娜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那麽蘇娜知道愛德的真實身份嗎?如果愛德也喜歡蘇娜,會不會為了她留下來?

我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西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悄悄對自己說:沒關係的,安靜,這樣就足夠了!

我打開家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所以當我發現房子裏黑漆漆的,愛德根本還沒有回來的時候,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還是感到很失落。

一想到幾天以後我就要恢複“正常”的生活——也就是一個人的生活,我就突然變得茫然起來。

我歎了一口氣,打開客廳的燈。

“啪!”

頭頂上飄著絲帶和亮晶晶的紙片,牆壁上貼滿了粉色和白色的氣球,讓我瞳孔猛地一縮的,是正站在我麵前的愛德。

他正穿著點綴著蕾絲花邊的圍裙,手上捧著一塊很小很小的蛋糕,蛋糕上插著一根很細很細的蠟燭。

明明蕾絲圍裙是很少女的東西,穿在愛德身上卻不顯得女人氣。他現在的穿著打扮就像在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讓我一臉黑線的同時,卻又覺得很感動。

愛德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羞澀,他別扭了一會兒,說:“生日快樂!”

我從漫天的粉色泡泡裏掙脫出來,後知後覺地指著自己:“我?”

愛德用力點點頭:“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仔細一想,十八年前的今天好像的確是我降生在這個世界的日子。我居然再一次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呢。

看著愛德明明很羞澀很別扭卻又無比真誠的表情,眼眶一熱,我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卻流下了兩行眼淚。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

原本的不安、難過以及忐忑,突然慢慢地被感動所替代。

這一刻我才不想去思考蘇娜是否與愛德兩情相悅,反正我隻是知道我喜歡這個人,喜歡得眼淚都要停不住了!

“怎……你怎麽啦?”完全沒有想到我有這個反應的愛德一時驚慌失措。

他想要幫我擦眼淚,卻發現自己手上還端著蛋糕,於是他隻好騰出一隻手來找紙巾,礙於我們還在家門口,最後他幹脆用他的手來幫我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

“怎麽又哭了?”他歎息了一聲。

我哭著哭著便露出了微笑:“我隻是很開心,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過生日了,你不提,我都忘記自己是今天生日啦。”

愛德眼裏有著清清楚楚的心疼,他拉著我來到餐桌前。

隻見桌子上擺滿了我喜歡的菜,還有看起來賣相不佳的冰激淩蛋糕。

喉嚨突然就堵了起來。

愛德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然後點燃了蠟燭,他一邊點蠟燭還一邊抱怨:“我中午去蘇娜家的餐館和冰激淩店學的,你們人類的料理真是麻煩,幸好本王子天資聰穎,一下就學會了!”

說完就要我吹蠟燭。

我的腦中突然閃過了什麽:“所以中午真的隻是巧合?”

愛德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黑:“我才沒那個閑工夫專門跑去對付安以諾呢,是他自己毛手毛腳,像個流氓一樣!我都看不下去了!”

啊?向來溫文爾雅的安以諾被說成了流氓?

這家夥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

但是向來很懶的王子殿下願意為了我去學做料理,這讓我的心裏甜滋滋的。

所以我在不知不覺中露出了傻乎乎的表情。

“麻煩你在這種時候不要提起那個煞風景的家夥,好嗎?趕緊吹蠟燭!”愛德不滿地嘟囔著。

我聽話地鼓起腮幫子準備吹蠟燭。

“等等!你不許願嗎?”愛德連忙製止道。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吹蠟燭之前要許願。

於是我想了一會兒,笑眯眯地說:“我的願望是:愛德能夠平平安安回家。”

愛德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憂傷,他看著我吹滅了蠟燭,突然問我:“我難道不可以留下來嗎?”

“什麽?”我把蠟燭拔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因為很期待愛德的手藝,我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餐桌上了,所以我沒聽清楚他的話。

愛德歎了一口氣說:“沒什麽,我問你現在是要吃飯還是吃蛋糕還是吃冰激淩蛋糕?”

我突然很想調皮地說:“殿下,我比較想吃你啊!”

他根本就不知道,當我打開家門,看到他穿著老媽留下來的蕾絲圍裙的時候,那種屬於家的溫馨的感覺,讓我簡直想大哭一場。而且俊朗的王子殿下圍著圍裙一臉嬌羞的模樣,真的是秀色可餐啊!

氣氛美好得有些過分,我有些飄飄然,就像置身在天堂。

最後我拉著愛德一起坐下來先吃飯。

在這麽美妙的氣氛之下,不立刻說點什麽感性的話題好像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你們那裏是怎麽過生日的?”事後我才知道,我問了一個多麽愚蠢的問題。

愛德臉色一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像是吃某一種食物,然後由父母賜予祝福這樣的吧。我也是很久沒過生日了,不太記得。”

身為王子,怎麽可能不過生日?

於是我問了一個更加愚蠢的問題:“為什麽不過生日?”

愛德的臉上露出了寂寞的神色:“其實我會到地球來,根本不是什麽突發事故。”

他整理一下情緒,給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在愛德所居住的龍星存在著一種超自然的能力,這種能力與生俱來,隻有很少一部分人具有這樣的力量。這種超能力被稱為“龍語魔法”。

龍語魔法是一種以龍星通用語為媒介釋放的超能力,可以使說出口的話變成現實。當然,由於每個人能力的不同,龍語魔法的威力也有所不同。

在三歲以前,愛德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使用龍語魔法的天賦,那時候他是備受家人寵愛的小王子,過著童話般幸福的生活。本來他應該無憂無慮地長大,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改變了一切。

在愛德三歲生日的當天,愛德的龍語魔法力量覺醒了。但是小小的愛德並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大人們也沒有發現愛德的異常。

愛德的三歲生日晚宴設在龍星的海底星城。整座星城被一個巨大的隔離罩保護著,走在星城的街道上,人們可以看到頭頂的蔚藍色海水和成群結隊遊過的魚群。

三歲的愛德看到如斯美景,於是童言童語地說:希望魚兒們能遊進來跟大家一起玩耍。

於是,數量恐怖的魚群開始攻擊星城的隔離罩,大家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驚恐地發現,隔離罩被魚群攻破了。

龍星的魚可不像我們地球的魚那麽溫和,它們有堅硬的鎧甲,力大無比。

隨著隔離罩的破損,海水傾瀉而入,整座星城在極短的時間裏就被淹沒了。

在這場事故中喪生的人不計其數,而被稱為龍星瑰寶的海底星城也在朝夕之間成為一片廢墟。

事情的真相並沒有被公布出來,但是愛德從此被送往了龍星海拔最高的宮殿進行隔離。

科學家們研究發現,愛德的龍語魔法幾乎強大到了說什麽都會實現的地步。所以在愛德還很天真爛漫、對世間萬物充滿了好奇的時候,他被迫戴上了專門的口罩,以阻止他說話。

事故發生之後,愛德的父母因為愧疚而開始致力於星際慈善事業,常年在外星係遊**。

愛德所待的宮殿隻有一群喜歡研究他所具有的龍語魔法的科學家,而這些科學狂人哪裏會記得給他過生日?

聽說愛德還有一個據說很奇葩的哥哥。這個名叫凱特的龍星二王子非常喜歡鼓搗一些奇怪的科學發明,而他最大的興趣就是拿愛德當作實驗對象。

“難道你會來到地球也是因為他?”我本來還以為我的人生已經足夠淒慘了,沒想到愛德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張茶幾,上麵擺滿了杯具(悲劇)和餐具(慘劇)。

“嗯,因為他說老爸老媽要回來陪我過生日,”愛德自嘲地笑了笑,“也許他是騙我的,但是我還是會有所期待,一個人實在太寂寞啦。”

愛德落寞的笑容就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刺痛了我的雙眼,也讓我的心變得很難受。

我想說:不然你就別回去了,我會陪你度過每一個生日,我不會利用你,我隻會對你很好很好,因為我是那麽喜歡你。

但是我說不出口,因為愛德是那麽期待能有家人幫他過生日。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家人”的重要。如果我是愛德,我也會不管前麵是荊棘還是沙漠,會義無返顧地找到回家的路,回到家人的身邊。

“你的生日是什麽時候?”我問道。

愛德淡淡地說:“下周二。”

什麽?那不就是他決定回去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