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全世界都在助攻一個未知結局的故事

我很迫切地想讓孟瑜知道我的心意,但我更希望我與她之間不要存在任何的隔閡。所以我最後還是選擇告訴孟瑜,是我自私了,為了拒絕唐月希,而選擇拿她當擋箭牌。

她那麽聰明,應當知道我這樣說的用意是不想跟她連朋友都沒得做。

但即使如此,我與她之間也還是沒有之前那麽親密了。

九月,我開學了。

我跟唐月希在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我們學的都是服裝設計,至於曾經我想當一個畫師,在保加利亞玫瑰穀開個畫室的夢想,我將它封存了起來。

開學不久,唐月希就竄到我班上,說要給我一個大的驚喜,我沒明白她的意思,她卻直接拉著我走出學校,上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上,她報了D大的名字。

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問:“唐月希,你去D大幹什麽?”

唐月希臉上笑著,目光裏卻是一股狠勁兒,說:“沒什麽,就是讓你看看,在你心裏又溫柔又美好的孟瑜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有著怎樣的往事。”

“你瘋了!”齊嵐曾告訴我,孟瑜的往事就是她逃不開的樊籠,是她此生的痛。我不能讓唐月希這樣做,我對司機道,“師傅停車,我要下車。”

“辛海逢你敢下車我就一個人去找她,讓她在眾多人麵前變得難堪!”唐月希怒吼著,近似失去理智。

那件事過去兩個月,她仍舊沒有釋懷。我真是不知道她這下又在哪兒聽了關於孟瑜的事情,非要過去找她麻煩。

“唐月希,你到底想怎樣?”我忍著脾氣問。

唐月希冷冷一笑,說:“現在告訴你多沒意思,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你不能這樣做,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阻止道。

唐月希臉上的冷笑消失,她眼神無光地注視著前方,問:“你知道了,那你還喜歡那樣的人嗎?”

我不敢多言,唐月希從小被當成掌上明珠,沒受過什麽委屈,性子有些衝,我怕說得越多她越失去理智,於是我趕緊對司機說:“師傅麻煩停車,我們就在這裏下車。”

司機師傅靠邊停下,我剛打開車門,就見唐月希開了傍著馬路邊上的那扇車門。她下車後也不管來往的車輛,徑直從馬路中間衝了過去。

“唐月希!”我大聲喊著她,可她渾然不管不顧,一直往前麵跑,許多車輛被逼著急刹車。

我被她折騰得毫無辦法,走上去不停地跟車輛上的司機道歉,然後將她拉向對麵。

她掙開我的手,大聲質問:“你管我幹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馬路中間有多危險?”我鐵青著臉道。

唐月希嘲諷地說:“我危險關你什麽事嗎?你又不喜歡我,你憑什麽管我!”

我氣得兩手攢成了拳頭,若眼前的人是個男生,我一定一拳過去絕不猶豫。

我咽下怒氣,道:“唐月希,我不想管你。但你是個成年人,你就應該知道事情孰輕孰重,剛剛你拿生命當兒戲,你實在是太衝動了!”

唐月希抿著嘴唇,跟我杠到底:“我再說一句,我怎麽樣不關你的事,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要管我的死活。”

“我還拿你當朋友!”我實在無法與她交流,心中一陣沉悶。我撫著胸口,將情緒平複下來,道,“唐月希,你說不要我管你,可你所做之事事事與我有關,我沒辦法不管。算我求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嗎?”

唐月希緊緊咬著嘴唇,她沒答我的話,眼淚卻簌簌地往下流。

身體上的反應告訴我,我不能再有過大的情緒起伏,為了不讓唐月希看出端倪,我撐著沉重的身體往她身後離開。

可不過幾秒,唐月希又邁開步子,往D大的方向跑去。我扭頭看著她的背影,眼前一片暈眩,胸口堵得甚慌。

有路人見我反常,下意識地扶了我一下,問:“怎麽了?”

我擺了擺手,捂著胸口坐在路邊休息。路人去旁邊的小店裏給我買了瓶水遞給我,關心地問:“請問要去醫院嗎?”

“不用了,謝謝你。”

我對著他擺了擺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稍作休息後,我又爬起來往D大走去。

路上,我給齊嵐打了個電話,說了唐月希的事情。

然後,等我到了D大孟瑜的宿舍樓下時,那裏已經圍了一圈的人。唐月希站在中間大聲地揭開孟瑜的往事,被齊嵐從樓上潑了一盆水下來。

孟瑜在人群裏表麵顯得鎮定,可眼神中卻有難以捕捉的慌亂。

我走上前,想要跟她說說話,但她下意識地避了我一下。

齊嵐下樓將孟瑜帶走,唐月希渾身濕透地哭了起來。

我有些心煩意亂,走回去拉起唐月希的胳膊說:“回去吧。”

“不回!”唐月希還有些孩子氣。

四周人的拿著手機不停地拍著這出戲,我歎了口氣,拽著唐月希的胳膊將她帶回學校。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她慢慢安靜下來。

我將她送回宿舍,她在門口踟躕片刻,然後轉身看著我,眼淚汪汪,十分委屈地說:“對不起,辛海逢。”

“你跟我沒什麽對不起好說。”我淡淡道。

唐月希又哭起來,她用手臂擦著眼淚說:“我想報複孟瑜,想看到她出醜和害怕的樣子。可是我把那些事情說出來,我報複了她……可我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感……辛海逢,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諸多話哽在喉嚨口說不出來,我微微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決定離開。

之後,我給孟瑜打了個電話,側麵地道了個歉,間接地告訴她,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跟她之間有什麽隔閡。

電話裏,孟瑜隻是平靜地讓我解決好我與唐月希的事情,就掛了電話。

而後,我又給齊嵐發了微信。

齊嵐讓我管好唐月希,如果再有下次,她不會顧及唐月希是不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一定要她好看。

我站在教室的窗前,手裏微微哆嗦地拽著手機,心亂如麻。

我開始胡思亂想,我是否給孟瑜造成了困擾,我是否已經不能再去找她了。

在學校的第四周,我很想念孟瑜,每次開著她微信的對話框,一遍一遍翻著以前的聊天記錄,聽著她之前說話的聲音。

但我始終沒有勇氣去裏麵輸入我想說的話。

在學校的第五周,孟瑜的朋友圈轉了一條海曼的訂閱消息,內容是國慶節海曼要去出演的一項活動。

我看到後,暗自記下了地址。

活動當天,我來到了現場。我站在燈光最暗的地方看著台上一幕幕的表演,孟瑜帶著一群小孩兒跳了一段孔雀舞。

以往她藏得太好,我倒是沒察覺她的舞蹈竟然跳得如此美。我用隨身攜帶的單反拍了好幾張照片,看著照片裏的她和她臉上洋溢的笑容,我想,她能一直這麽快樂下去就好了。

活動結束後,孟瑜和齊嵐一起離開了現場,我宛如一個狗仔一樣跟在她們身後。

她們倆挽著手,齊嵐給孟瑜看自己拍的照片,邊看邊說:“瑜兒,我覺得你就該是這樣光芒萬丈的!你看,多漂亮。”

孟瑜不好意思起來,在齊嵐的肩上蹭了蹭,笑著說:“嵐嵐拍得好。”

齊嵐糾正:“我們家瑜兒長得好,舞也跳得好。就是服裝醜了點兒。”

孟瑜靠著齊嵐的肩膀,半仰望著天空,說:“下次穿一件漂亮的藍色衣服。”

“行!我給你買。跟萬裏無雲的碧空一樣的顏色,跟浩瀚湛藍的大海一個顏色!”齊嵐豪邁地說。

孟瑜笑起來,問:“那我豈不是被你包養了?”

“呀呀呀,美人兒要是願意,那爺就包養你,晚上一定要伺候好爺啊。”齊嵐粗著嗓子“調戲”孟瑜,順手摟住她的腰。

我笑了笑,沒有再跟上去。

她們女孩兒家的互相調戲我沒怎麽上心。

可我唯獨記住了一句話。

那天回去之後,我就沒日沒夜地在草稿紙上畫著設計。

室友常常不解地問我:“辛海逢,老師又沒布置什麽作業,你那麽拚命地畫什麽?”

“沒什麽。”我沒有正麵回應他們,轉而我又問,“喂,你們談過戀愛嗎?”

宿舍裏兩個大老爺們兒一把將另一個男生勾肩過來,壞笑地指著他。

我且用字母區分他們,談戀愛的叫A君,其他兩個是B君和C君。A君有個女朋友,在高二的時候就偷偷在一起了,兩個人每天一起自習留到很晚才回家,相約考上了這所大學。

A君問我:“辛海逢,你是不是在追女孩子?”

我頓了一會兒,點點頭。

他們見後,興奮地圍上來,非要問我那個女孩子是誰。

我咬著鉛筆頭,慢慢道來:“她是一個大我三歲的女孩子,很溫柔,也很開朗,很會照顧人,長得也很漂亮。總之她一切都是美好的。”

三個大老爺們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將各自的椅子搬到我麵前,與我勾肩搭背的,要我講出和孟瑜相識的全部過程。

於是,那天晚上,我說出了自己與孟瑜的故事,宿舍裏的三個男生在我旁邊各抒己見,爭著幫我一起畫著設計圖,直到淩晨三點才各自睡去。

A君說:“辛海逢,女孩子無論在什麽年紀,無論她是個怎樣的人。在心愛的人麵前都會流露出小女人的樣子,柔軟又可愛,你要好好保護這樣的柔軟與可愛。她會對你們之間最重要的事情和地點保留最珍貴的那段記憶,而且你還要清楚她最喜歡什麽,心裏最想要的是什麽,這樣你才能畫好她喜歡的設計圖,做出她最喜歡的衣服。”

我帶著A君的話來到了我跟孟瑜初次見麵的海灘,我像以往一樣在沙灘上支起了畫架。A君他們常常會陪著我一起來,我就指給他們看,我說:“她往常就坐在那兒,不過她隻有周五的下午才會過來。”

“那你為什麽不周五的時候過來?”B君笑著打趣我。

我笑而不語,我隻告訴了他們我和孟瑜之間愉快的經曆,沒有說那些不愉快的。

黃昏時,夕陽的餘光灑在海麵上,整片海麵泛著粼粼金光。A君爬上最高的那塊礁石,站在上麵喊我們:“你們快過來,好多魚兒啊!”

我一聽,放下鉛筆,跟B君和C君跑過去爬上礁石。在遠處的海平麵上,有一群遊魚躍出海麵,在夕陽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轉而又落入海中。

望著那樣的場景,我腦海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連忙跳下礁石,跑回畫架麵前。

孟瑜的微信名是“海的魚兒”,她的微信簽名是“深海有魚”。她明明是想做一隻浩瀚大海中自由自在的魚兒,可是命運卻如同那片她原本喜歡的大海,將她囚禁在了深深的海底,讓她無法自由穿梭。

可是瑜兒,我想讓你知道,深海底下的魚兒也能美得讓人炫目,終有一日,她也能躍出大海,與白雲碧空親吻。

我“唰唰”幾筆在紙上勾出草稿,然後看著紙上鉛筆的熒光在夕陽下變得閃亮。

大海與碧空的顏色都是藍色,她又喜歡藍色,所以,她應該會喜歡這個設計。

不遠處,A君他們站得高高地看著我笑,大抵是笑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笑他身上微小卻堅韌的執著吧。

那天回去後,我花了一周的時間將設計定稿,然後上了色。到了聖誕節那一天,B君和C君拉著我躲在D大校門口對麵的果飲店裏,A君扮作快遞員的樣子,手裏捧著一件包裹箱,箱子裏是我給孟瑜設計的衣服的圖稿,我把它印出來框在了相框裏。

不一會兒,孟瑜從學校裏小跑了出來。

B君將手機擺在桌麵,上麵是跟A君開了擴音的通話界麵。

“啊,不好意思,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嗎?”孟瑜小心地確認。

A君笑得很爽朗,說:“是的,這個就是你的男朋友想要送你的禮物。”

我連忙捂住嘴,驚詫地看向校門口的方向。B君和C君偷笑起來,大誇A君做得好。

孟瑜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她笑起來:“單身這麽久,我倒是忽然多了個男朋友。”

她將包裹接過去,仔細看了看快遞單上的收件人和電話。

“請簽收吧,小姐姐。”A君笑著遞出一支筆。

孟瑜接過筆,在快遞單上簽了名兒後對A君道:“謝了,也麻煩你回去幫我謝謝我那位多出來的‘男朋友’。”

然後,她抱著快遞回了學校。A君扯了扯帽子,轉身小跑進店裏來。

一見他進來,我有些窘迫地站起來說:“你太張揚啦!人家肯定一猜就猜到是我了。”

“我故意的。”A君拿起桌上的一杯水仰頭一灌,然後跟B君、C君擊了掌。

“就算我不那樣說,你那位小姐姐看到設計圖後也一定猜到是你了,所以不如好事做全,助攻你一下。”A君挑了挑眉。

“就是,她那樣聰明,你這點小伎倆還想瞞她?”B君道。

“喜歡一個人就是要讓對方知道,不要一個人偷偷地躲在背後為之付出,不然萬一哪天她被別人搶走了,你就哭鼻子吧。”C君也說。

我搭在桌上的手不自在地摩擦著桌麵,我說:“我知道。”

對她告白我不是沒做過,可她也給了我否定的回應,所以,此後有關喜歡她的事情,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送出那張設計圖之後,我一直在等著瑜兒的回應。哪怕是簡單的幾個字,哪怕是擦邊球的朋友圈消息,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

雖然我沒有等到她的消息,但是我仍舊會找人把那件衣服給做出來。

平淡的日子從聖誕節之後開始,我每天來回學校與宿舍,偶爾出去外麵寫寫生。

有時候唐月希會陪同我一起,但她的性子坐不住,常常一起來了,中途便會溜走,然後等我回學校的時候再一起回去。

如此一來,我便說:“唐月希,你還是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用每次都陪我。”

“那不行,你這麽優秀,萬一我不在你身邊你被別人搶走了怎麽辦?”唐月希說。

我扶額,道:“你該知道我對你僅有朋友之情。”

“那如何?”她昂著頭,不屑道,“我知道你心裏的人是孟瑜,但是你管天管地,還管得了我喜歡你嗎?”

我與她說不清,隻好閉口不言。

但是,仍然,這學期期末考結束之後,唐月希鑽到了我的宿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好在宿舍裏走得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不然唐月希的出現準讓我有口說不清。

唐月希坐在椅子上,晃著兩條小腿催促我:“辛海逢你好慢呀,你能不能快點兒?”

“嫌我慢就自己先回去吧。”我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說。

“不,我還是等你吧。”唐月希笑嘻嘻地說。

我沒有再回應她,將手裏的文件和稿紙收起來在桌麵疊齊。忽然,一張稿紙從文件裏麵滑落出去,落在了唐月希的腳邊。

唐月希彎下腰撿起來,看著稿紙上的畫,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給我。”我走到她麵前伸手。

唐月希沒有給我,她站起來看著我問:“她拒絕你了,你還送這個給她做什麽?你想讓她回心轉意,看一看你對她的好嗎?”

“給我。”我伸著手,加重了語氣。

唐月希擰起眉頭,將拿著稿紙的手背到背後,慍怒道:“我就是不給!”

“你到底要怎樣?”我平靜地問,聲音裏毫無溫度。

唐月希眼睛紅起來,她在我麵前將那張稿紙揉成團,從窗戶邊扔下去,大聲道:“我就是要告訴你!那個女人不喜歡你!你別做這些沒用的事情了!”

我毫不遲疑地推開唐月希往樓下跑去,唐月希在身後喊了我幾聲,我沒有搭理。

一路瘋狂地跑下去,我在宿舍樓後麵的綠化帶裏不停地尋找那張紙團。鐵樹的尖葉將我的手心劃開了一道口子,我努力隱忍著心裏湧出來的情緒,唇色煞白地趴在裏麵尋找那張紙團。

好不容易找到紙團,我將它快速地鋪開,直到確認它完好無缺才放心。

我鬆了口氣,情緒一放鬆才感知到方才緊張帶來的壓力。我知道我的哮喘最近越來越易發了,我摸了摸褲兜,發現藥物全部都留在了宿舍。

我站起來,覺得有些暈頭轉向。我顫顫巍巍地走出綠化帶,唐月希從宿舍樓出來的身影在我瞳孔中形成了好幾個疊影。

整個世界變得安靜極了,仿佛隻能聽見我愈漸急促的呼吸聲。忽然,我眼前一黑,身體“咚”地砸向地麵,完全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