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淩櫻歌的小泄密

我並不愛華麗的衣裳,也不奢望金碧輝煌。

如果我是灰姑娘,那我寧願永遠都穿著破舊的衣裳。

如果這一切,能換回你一個溫暖的微笑,那麽灰姑娘的故事,我可以永久埋藏。

“對不起,是我不好……可是真的是胖胖不對,它……”

“尹五月,我沒有想到你的威風居然隻能對著一隻小貓施展!因為它不能給你帶來好處、不能給予你保護、不能滿足你要求、不能讓你飛黃騰達,所以……你就可以對它為所欲為嗎?”

“不、不是這樣的!白宛司!你聽我說呀,我是這樣的人嗎?真的是胖胖它先做了壞事,它針對我呀……”

“一隻貓為什麽要針對你做壞事?我都看見了,你在窗前用掃帚揮趕胖胖,把它趕下來的!尹五月,我對你真的是很失望!你在我麵前是一套,在弱小麵前恐怕又是另一套吧!我不得不承認……恐怕我白宛司十八年來第一次……看走了眼!”

那雙明亮的眼眸,猶如黑色的深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那種從心底深處蔓延起來的怒火,不是三言兩語能夠熄滅的!可是……可是這就是他眼中的“我”嗎?

我竟然……還比不過一隻貓嗎?

無論我怎麽解釋……在他眼中……我竟然是這樣的人……

我突然心灰意冷。

看著白宛司決然地帶著胖胖轉身遠去,我對著天空大笑一聲——隻有我自己知道,這一聲笑,包含了我的無奈、我的委屈、我的憤怒!

白宛司,這一次,我不會道歉的!我不會!

歐巴桑的小廚房。

“五月……”

當我餓著肚子,一個人蹲在廚房裏刷著地板時,背後傳來溫和動聽的聲音。

我回過頭去,淩櫻歌捧著一個精美的便當盒,靜靜地站在門邊,眼底是水波一般明淨的溫柔。

心情低落的我,沒有說話的欲望。

“打攪你了嗎?”

我吸吸鼻子,搖搖頭:“怎麽會呢?隻是廚房現在這麽髒,地板上還有蛋清,你小心別滑倒了。”

淩櫻歌歎著氣走進來。

我知道,我是在遷怒她。因為白宛司對我不諒解,所以我看誰都那麽不順眼!

“我幫你好嗎?”淩櫻歌不是多話的女生,但她的溫柔包容,讓我滿肚子的怒氣也無處使。

我趕緊搖頭,阻止她說:“不要,不用了啦!你不習慣做這些粗活,我一個人還快一點呢,真的!”

我的話聽起來很無禮,可卻是實話。不會幹活的人硬要幫忙,本來就容易幫倒忙。隻不過,換成平時的我,才不會這麽直接地說出不中聽的話。

我想,要是淩櫻歌生氣了,也好。反正啊,我的屬性就是窮人,就是貧民,在這些少爺小姐眼中,我討他們開心了,是應該的;讓他們生氣了,就是我十惡不赦!

惹不起,我躲得起!

出乎我意料的是淩櫻歌非但沒生氣,反而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說:“那好吧,我就是怕不幫忙你會生我氣嘛,其實我真的是個生活白癡。不過需要我幫忙的話,你還是要說哦。”

居然做出這麽不淑女的動作?我翻了個白眼,心裏鬱悶的怒火,稍稍少了那麽一絲。

她找了個角落站好,沒打攪我的工作。我蹲在地上使勁刷著地板,一時間,廚房裏隻有我工作時發出的聲音。

好一會兒過去,才聽她靜靜地說:“胖胖一隻後腿骨折,現在送到寵物醫院了,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我一愣,隨即繼續手上的工作,刻意用冷漠的聲音說:“哦,是嗎?”

其實我很擔心那小家夥,可是因為它,我和白宛司吵成這樣!

我難道就沒有心嗎?我也會受傷,也會委屈!就算我表麵上不拿“麵子”當回事,可是我也有自尊心的,我為什麽要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承擔責任?

“所以我先回來告訴你一聲,免得你擔心。”淩櫻歌的聲音天生帶著絲清冷,但卻不是那麽冷漠的調子。

她說話比較慢,聽起來就想午夜電台DJ的語調,有種慢慢撫慰人心的感動。

我冷哼一聲,不為所動地說:“哈,我怎麽會擔心?那隻貓有它的主人寵著,關我什麽事?其實你是來替白宛司傳話的是吧?那我就直說了,不用他趕我走!我也沒有那麽傻,還會回401寢室受他的罪!我跟歐巴桑說好了,我就在這個廚房裏借住,再也不會礙他的眼!”

“五月……”淩櫻歌向來平靜如水的麵容,終於出現一絲動容,她有些焦慮地想說什麽。

我打斷她說:“我知道他很有權力,很厲害!就算是要把我從學校開除,我想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吧!可是,我不會屈服的。我也不會離開米蘭帕德!當不了這裏的學生,我就在這裏工作,做最底層的工人也沒關係!我的目的隻是要找到我爸爸,等找到了,不用他趕我,我自己會走!這種地方,我一秒鍾也不想多待!”

我想,我是豁出去了。

埋藏在心底裏的點點滴滴,從小到大,所遭受的所有白眼、所有誤會,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

家裏窮,又要經營插花教室,我很小就被教育“不可以和人爭吵、不可以得罪別人”。

可是,忍讓有用嗎?

白宛司還是照樣為了胖胖,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地怒罵我!

淩櫻歌著急地大聲打斷我:“五月!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知道,這其實是誤會!我不是來幫白宛司那家夥傳話的,要傳話,我也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不要衝動,冷靜點!”

站在我這邊?這時候,淩櫻歌溫柔的手輕輕撫著我的臉頰。

“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我想說我不想哭,可是臉頰上濕濕的感覺是什麽?

淩櫻歌的手,好溫暖。

她靜靜地為我擦幹眼淚,我呆呆地站著,突然間強烈的悲傷和委屈潮水一般湧來,將我淹沒。

我再也沒辦法假裝,趴在她肩上,用力地放聲哭泣。

我好累。

我好傷心。

“嗚哇……他不該那樣子說我……我討厭他……他冤枉我……”

我像個孩子一樣,肆意地哭泣著。

隻聽淩櫻歌溫柔的聲音慢慢地撫慰著我:“嗯,你沒有錯,不是你的錯,我知道……我都知道……”

“其實……是白宛司打電話,讓我來看你的……他擔心你……”

好不容易,我冷靜了下來。

淚水把我滿心的疲憊洗刷一空,我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有種大悲之後無所畏懼的平靜。

可是,當我聽見淩櫻歌的話時,還是免不了有些震動——

是白宛司?擔心我?

怎麽可能?

淩櫻歌搶先說道:“別不信哦!如果不是白宛司告訴我,我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呢?這要怪胖胖。它仗著得寵,一向橫行霸道。這次骨折,應該會變乖點了。白宛司那家夥啊,在醫院裏等著胖胖時,就已經開始後悔了。他怕你出事,所以才打電話給我。抱歉,我當時走不開,以為事情不嚴重,所以拖到現在才過來,是我不好……”

我吸吸鼻子,現在無論聽到什麽,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眼睛紅紅腫腫的,我知道自己這樣看起來也沒什麽氣勢,所以也懶得再擺臭臉了。

“怎麽是你的錯呢,你沒有錯。”我搖搖頭。

淩櫻歌這才興衝衝地把她帶來的便當盒遞給我:“來,我的賠罪禮物!是一個叫花雨芽的女孩子做的。她的班上有廚房,所以試著做了很多。聽說很好吃,朱希希一個人霸占了三份便當呢!我聽說這麽好吃,所以也帶了一份給你哦……”

朱希希?花雨芽?那是誰啊?雖然我不認識,但我從淩櫻歌的表情能看出來,她是真心希望我喜歡的。

其實我也早就餓了,從中午到現在,我還什麽都沒吃呢。

我默默接過來:“謝謝……”

便當盒有幾個層格,每層都擺滿了各色菜式,最大的一格裏平鋪著雪白的米飯。米飯還用紫菜和紅蘿卜做了裝飾呢!

雖然在我看來,這個擺盤不怎麽專業,看上去也好像不太美味,但是人家一番心意——

我試著嚐了一口。

“好吃……”

陌生人做的菜,卻有種久違的、溫暖的、像家人一般的味道……

填飽了肚子,我也比較平靜了。

然後,我慢慢地說出了事情發生的經過。我不是申辯,隻是想讓淩櫻歌知道當時發生的一切。

淩櫻歌聽了,歎了口氣說:“看來,還是該怪白宛司那笨蛋!都怪他太寵胖胖那家夥了,所以啊,胖胖吃醋了!”

她下了結論。

什麽?

“吃醋?一隻貓?”這麽奇怪的結論,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淩櫻歌笑著:“怎麽不可能?貓貓狗狗也有脾氣啊!我家也有養一頭金毛,平時可乖了,每當我一回家,它就賴著我。可是我帶著它出去遛的時候,要是跟別人家的狗狗多玩一會兒,它就會很生氣地不理我呢!”

我從沒養過動物,沒想到會這樣:“那不就是跟人一樣了嗎?像小孩子似的!”

淩櫻歌點點頭:“可不是嗎?所以啊,胖胖是在嫉妒你!你想想,它不是離家出走嗎?當時你和白宛司站在一起,說它胖不是嗎?它是想爭寵呢!”

什麽?

“爭寵?”我尖聲大叫,聲音都高了八度!

有什麽好爭的?我是人啊!它是貓啊!

淩櫻歌一臉壞笑:“小傻瓜!你沒有弄清楚重點哦!對胖胖來說啊,你搶走了它的主人呀!”

話音一落,我的臉蛋刷的一下,紅得像一顆大大的番茄!

“才不是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反駁什麽,隻能幹巴巴地說了幾個字。

心裏就像有一隻小兔子,頑皮地用力蹦跳。

撲通!撲通!撲通!

“所以呀,我覺得為了你以後不再被胖胖壓著欺負,我有必要告訴你一些事情。雖然不是秘密,不過我猜你一定會想知道的哦……”

淩櫻歌對我勾勾手指,示意我附耳過來。

這天晚上,雖然白宛司留在校外的寵物醫院沒回來,但我沉重的心,卻因淩櫻歌的話輕鬆了一些。

她告訴我的事,讓我對白宛司的感覺,慢慢地變了。

我不知道,自己看到他時,會是怎樣的心情,但我知道……

我可能,不會生他氣……

唉……我好沒用哦。

到了第二天,白宛司還是沒有回宿舍。

我整理著床鋪,心裏不停地回想著白宛司離開時的模樣,以及淩櫻歌對我說的話。

我已經不太能確定,自己對他的感覺到底是什麽了。

他就好像多麵的水晶鏡子,因為閃爍著強烈的光輝,所以很難發現他其實有著“多麵”的折射。耀眼的光線讓我一開始忽略了他許多地方,隻注意到他那出眾的外表、冷漠的外在……

沒想到……白宛司竟然很早就失去了母親。

我原本以為他這麽嚴謹的性格,是因為個性使然,卻沒想到,他不僅從小沒有了媽媽,還要照顧體質虛弱的弟弟。

在家族裏,對外不僅要維持世家少爺的形象,對內還要努力確保自己和弟弟在家族中的地位……這是多麽多麽困難啊!

我也曾經持家,我自己最清楚要保護一個家是多麽的艱辛。雖然我家隻是一個小小的插花教室,卻依然要花去我所有的力量才能維護。

而白宛司呢?他的父親是大政治家,可是他的家在白家這個大家族,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大家族的爭權奪利有時更冷酷。他的父親更是一心撲在事業上,根本不管他和宛晴。兩個孩子,從小要在大家族中掙紮生存,能容易嗎?

難怪宛晴那麽畏懼陌生人。因為小時候,宛晴曾接受過陌生的遠方親戚家孩子送給他的糖果,結果糖果裏的藥險些灼傷他的食道,他差點變成啞巴!

因為過早失去媽媽,年幼的宛晴隻能由保姆照看。而由親戚找來的保姆,竟然趁著宛司在書房聽家庭教師講課時,在宛晴的牛奶裏投毒!

喝下牛奶的宛晴想求救,卻被保姆捂住嘴巴。

宛司正好下樓看見時,那狠心的保姆還謊稱是在給宛晴做人工呼吸……

要不是宛司警覺,宛晴可能已經死了!

我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

也許白宛司那種防備過度的性格,就是因為這樣的童年吧?

不是繼承人的宛晴都遭受過這麽多傷害,身為長子的白宛司遭遇的陰謀,隻會更多更可怕!

還有胖胖……

我從不知道現在嬌生慣養的胖胖,曾經居然是隻可憐的小棄貓!

白宛司好心收留了它,所以對胖胖來說,白宛司是它的主人,是它的天,是它的一切!

這些事,或許不是秘密。

可是如果淩櫻歌不告訴我,我的的確確不會知道。因為我想當然地以為,白宛司是完美的,所以一定有一個完美的家世、完美的童年——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隻有自己是可憐的……

淩櫻歌說得對,知道一個人的過去,才能更加了解這個人。

白宛司,我已經了解了你,原諒了你。

而你呢?

你心中的我,是不是也會有改變的那一天?

打開寢室門,我走了出去。

不管怎麽樣,我都要抬頭挺胸地迎接新的一天。

“請收下這個!”

一個人影忽然衝過來將東西塞進我懷裏,我還沒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旋風般溜了個沒影!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遠方,再看看懷中的禮品盒——誇張的桃紅色包裝紙、紫色與黃色相間的緞帶裝飾……這完全是女孩子的品位嘛!

而在緞帶裏卡著的小紙片上,居然還畫著大大的……紅心!

“這、這是什麽意思?”我大汗淋漓。

一大早走出宿舍樓,就遇到這樣的事情,可不是什麽幸運好不好?

要知道,那個把禮物扔下就開跑的人,是跟我一個宿舍樓的男生呀!

“為、為什麽會給我禮物……”我不得不陰謀論了!

現在的我在眾人眼中,難道不應該是一個“男孩子”嗎?

男生,為什麽會送男生禮物?

就算是友情的表現,你為什麽要畫上這麽大的一顆心啊?

我……難道我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

正當我緊張兮兮時,宿舍樓陸續走出來的住宿生們在經過我身旁時,紛紛向我打起了招呼。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有的!

“喲,小五月!收到禮物啦?喜歡嗎?”

“來來來,讓大哥們親一下!自從有了小五月,我們A棟舊貌換新顏哦!”

“滾滾滾,小五月是你這張臭豬嘴可以碰的嗎?他是我們A棟之寶,好不好?其他棟有小五月這樣的寶貝兒嗎?小五月呀,喜不喜歡吃芒果?中午放學回來記得到我們房間來玩哦,哥哥請你吃芒果……”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一夜之間……A棟的男生們集體中邪了嗎?

“哈哈,小五月的表情好搞笑哦!我走了哦,記得有空來我們房間玩!”

不斷路過的男生,都用這種異常熱絡的口氣跟我講話,我卻差點嚇死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今天一定是愚人節,對不對?可今天不是四月一號啊!

正當我滿腦子問號時,歐巴桑笑嘻嘻地說:“哎呀,又到這個時候了啊?”

“什麽這個時候?”我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追問。

歐巴桑毫不在意地說:“你不用害怕啦!他們都是開玩笑的,這群公子哥兒隻是在表達對你的好感而已,你別緊張,更不用在意!”

好感?我可以不要嗎?歐巴桑,您不知道我是個“假男生”啊!再說了,如果我是“真男生”,不是就更加奇怪了嗎?

啊啊啊……我好矛盾哦!

“為什麽會突然、突然就有……有好感啊?”我結結巴巴地問。

“才不是突然呢!每年到這個時候,是各個宿舍評定優秀的時候,往年舍監大人會逼這群人參加勞動,至少也要把‘突擊檢查’應付過去啊,所以每年這段時間都是這群少爺們怨聲載道的日子呢!”歐巴桑表示自己很看不慣這群懶少爺。

我完全無法理解。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跟今天他們過分的熱情有什麽關係?”

“哎喲,你還不懂嗎?因為你沒有交住宿費用,舍監大人說隻要你幹活就可以留下,對不對?所以你把那些懶少爺們該做的活都幹了,他們當然要感謝你了嘛!”歐巴桑撅著嘴說。

隻要一提起那些少爺們,她的表情就很不屑。

可是,她的話讓我吃驚的地方,卻不是感謝之類的。

而是一直以來,我以為有了推薦信就可以住進宿舍,沒想到其實是要錢的……

我、我都不知道!

那麽說來,白宛司一句也沒提過住宿費的事,我以為他在整我、罰我做苦工……其實,他是變相地幫我找到了留下來的辦法嗎?

“還有啊,聽說今年的評選和突擊檢查A棟拿了第一,所以每個住宿生的學分都有獎勵哦,因此他們特意要來感謝你也很正常啦。”

“我看他是從來都沒什麽人緣,別人突然對他好一點,他就以為人家是在對他求愛吧!”

熟悉的、異常冷漠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歐巴桑的話,我隻覺得背後立刻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轉頭一看,白宛司正一步步朝我們走來!

高挑的身形、略顯疲憊的臉色、微亂的頭發、鬆開的領口……我第一次看到這樣不修邊幅的白宛司。

他一向都是整潔肅穆的,即使……我曾經看見過他光光的……

呀,對呢!我曾經……看見過……

腦海裏突然跳出一幅被我狠狠扔在記憶角落裏、發誓絕不再理睬的畫麵——那個時候的白宛司,看起來是那樣的……

“哎喲,小五月你怎麽啦?臉怎麽紅成這樣?哎喲不好啦,舍監大人快來看看,小五月是不是生病啦?這小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哦……”

歐巴桑擔心地望著我,哪裏知道我滿腦子都是白宛司那個時候的模樣,快被自己的記憶害得臉紅心跳、鼻血滿麵了!

“歐巴桑不用擔心,我看他啊,是因為突然受歡迎,有點熱血上頭而已。”

微涼的大手,輕輕地從歐巴桑手中把我拉了過去。

我在失神當中像個洋娃娃似的,乖乖靠近白宛司的懷抱,還一點自覺都沒有。

“是嗎?那我去忙了哦……”歐巴桑很敬重白宛司,也就囉唆了幾句,就掃著地慢慢走開了。

我卻還呆呆的,頭腦裏一片空白,隻覺得眼前不停循環播放著的,都是白宛司的模樣。

我這是怎麽了?

我才是中邪了的那個嗎?

“怎麽,真以為自己變得受歡迎了?”

直到頭頂上方傳來白宛司那略帶譏誚的聲音,我才有了點“蘇醒”的跡象。第一感覺是,我的臉頰貼著一片溫暖堅實的懷抱,好可靠啊。

再眨眨眼,終於有點“清醒”了,我意識到自己竟然在一個大男生的懷抱裏,慌忙仰起脖子——

“嗚……”

“哎喲!”

不知是不是太湊巧了,剛要低下頭的白宛司正好和我撞在一起。我捂著頭頂,他摸著下巴,兩個人同時叫起來!

太痛了!

“你的頭是鐵打的嗎?”摸著下巴的白宛司惡狠狠地吼著。

他眼角紅紅的,可想而知的確被撞得很痛!

可是我、我也很痛啊!

“還、還不是因為你!幹什麽要、要……”要把我摟在懷裏啊?我是女生啊!

“要什麽?要抱著你是嗎?”白宛司凶狠地瞪我,“你不是在發呆嗎?我還以為你因為一時刺激,得了妄想症呢!看你一臉魂飛天外的樣子?怎麽,受男人歡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他故意用邪惡的口氣說話,簡直讓我無法反駁嘛。

如果我是女生,受男生歡迎當然是好事了。

但如果我是男生,受男生歡迎,肯定是件詭異的事!

白宛司揉了揉下巴,才直起身來,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冷冷看我一眼,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不要太自大!A棟基本上都是三年級的,所以對你這個學弟肯定要關照一點。再說了,A棟這次評級獲選第一,就是因為你平時工作認真,連突擊檢查都能輕鬆過關,又省了大家的麻煩,所以對你表達感謝罷了!你不要高興過頭了,小心得意忘形!”

換成平時,他這麽可惡的口氣,我肯定要生氣了。不過,換成現在嘛……要不是他的解釋,我肯定會因為誤會而不停地疑神疑鬼。

“哦,我知道啦,我不會自大自滿的,行了吧……”我嘟著嘴,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說下去。

看他淡淡的黑眼圈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因為胖胖所以一夜沒睡,所以此時脾氣會比平時更加暴躁。

但是我真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麽。

道歉嗎?

我並沒有錯。

可是如果不說點什麽,難道就這麽冷戰下去嗎?

我不要。

我不要和白宛司冷戰。

他、他對我那麽好……除了外公和媽媽,白宛司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在我不知情的時候,他默默地為我考慮、替我打算,給我解決了很多我根本就不曾想到的麻煩。

我不想和他疏遠,可是我又很害怕,萬一習慣了他的溫柔,我離不開他了……又該怎麽辦?

“那、那個……”

“尹五月……”

沒想到,我下意識一開口,居然和白宛司的聲音又撞到了一塊兒!

他微微一蹙眉,說:“你有話就先說吧。”

我該說什麽呢?

我漲紅著臉,像隻小金魚似的張了張嘴巴,最後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慌張之下,我很混亂地後退一大步,匆忙地對他鞠了個躬,狼狽地丟下一句“總之我錯了,對不起”,然後像隻受驚的兔子似的,一溜煙跑掉!

嗚嗚……我實在是太沒用了啦。

等我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居然跑到了白宛晴的花圃。

奇怪,我明明是想跑到教室裏去的……

“對哦,我路癡嘛!唉,尹五月,你這個超級沒用的小鬼!”

我蹲下來,坐在一片花圃邊上。

這些植物被宛晴照顧得很好,充滿生機,有種自由奔放的感覺。

宛晴平時總是畏畏縮縮、膽小如鼠的樣子,可他照顧起花草來,卻是不分品種、不分貴賤,甚至是不分花草的。

我發現他就連某些植株高大的草類都一樣地照顧培養,難怪他每次送來的花材都品種齊全,我完全不用擔心隻有花、沒有陪襯的葉。

“宛晴的花圃,有種自然博大的大氣象,看著就覺得心胸開闊呢!”我想起小時候外公所教授的插花風格,跟媽媽的就很不一樣。

大概男性看世界的眼光,本來就跟女性不一樣吧?

宛晴雖然看似柔弱,可他對花草不分貴賤一視同仁的態度,我覺得很大氣、很有風度。

我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在宛晴的花圃裏待了一會兒,慢慢地平靜了。

可就在這時,一陣煩亂的踏步聲驚動了我,就連棲息在花圃周圍的小鳥們,都驚慌失措地振翅飛走。

“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裏。難道你以為惹本少爺生氣後逃學就可以解決問題嗎?告訴你,沒門!”

大搖大擺出現在我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景杉野!

糟了,我怎麽忘了他的存在?

上次我在教室不動聲色地把他氣跑了,後來我去參加複賽,所以請假……再後來是蘇芙蕾事件……所以今天,我該上學的……

我瞪大眼睛,看著景杉野身後那群狐朋狗友。他們正一臉不懷好意地看著我,好可怕!

“你找我有什麽事?”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可是冷汗還是慢慢地從我的發際淌下。

我握緊拳頭,不肯泄露出自己的膽怯!

景杉野叉著腰,對我齜牙咧嘴說:“你說呢?臭小子!你不是仗著有幾個瞎眼的臭女生幫你說話,就敢跟本少爺作對嗎?居然還敢諷刺我?你找死!”

我站起來,機警地後退半步。

這個景杉野,居然還在記恨那麽點小事!真不是個男子漢!

我左看右看,自己已經被他們包圍了!現在怎麽辦?

要打架,我怎麽可能是對手?他們個個都是身高180厘米以上,對我來說,全都是巨人。

別說一群,就是一個,我也打不過!

見他們步步緊逼,我急忙大聲說:“我、我告訴你們,我可是有A棟的學長們在撐腰哦!A棟你們知道吧?我住在A棟哦,學長們可寶貝我了。你們要是敢動我一根毫毛,小心被學長收拾!”

天靈靈地靈靈,學長們請千萬別怪我狐假虎威哦!反正你們今天不都對我表達“好感”嗎?就讓五月我借你們的名頭來用用好了。

有幾個人遲疑了。

能入住第一宿舍的人全都是身世、背景和個人能力比較強的學生,其中又以A棟為最強。

像他們這些身份稍差的,隻能住在第二宿舍,平時要坐校車從宿舍區到中央校區來呢。

所以現在我抬出了宿舍和學長後,真的有人猶豫了:“喂!杉野,這家夥是住在第一宿舍的……”

景杉野濃眉一皺:“你們放心,我早打聽清楚了,這家夥是踩了狗屎運得了推薦信才住進來的,住宿費都付不出來。如果不是A棟的舍監讓他做宿舍的清潔工,早就被趕出去了!”

我的天,景杉野你有多恨我啊,竟然連這種事情都會去打聽?

其他人立刻態度大變,更加囂張地叫囂起來:“你竟然敢騙我們?”

“差點把我嚇到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們以為花圃是我在照顧,毫不憐惜地用力踩踏下去,無數鮮花在他們的**下被踐踏得麵目全非,看得我非常心疼!

“你們快給我走開!我沒有說謊,你們要是再敢靠近一步,小心白宛司不放過你們!”

危急關頭,我竟然說出了白宛司的名字。

可我的警告非但沒阻擋他們,反而讓景杉野笑得更厲害了:“哈哈哈,白宛司?第一男子宿舍舍監?出名冷血的那位麵癱貴公子?他要是你靠山,本少爺的名字倒過來寫……不!本少爺跟你姓好了!啊哈哈……”

伴隨著他話音,幾個人已經衝上來了!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全都衝進了花圃!天啊!那麽多可憐的鮮花……

“住手!不許你們踩……”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吧?我不是一向最反感硬碰硬的嗎?我不是一向覺得,遇到刁難應該“隻靠智取、不可力敵”的嗎?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毀掉宛晴的花圃啊!那是宛晴的心血,那是白宛司心愛的弟弟的……

“揍扁你!”

“住手……你們……”

“臭小子,居然還敢還手……”

“本少爺一定要讓你知道厲害!”

身上、頭上、腿上、背上……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痛了。

雖然我已經疼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可我還是勉強睜開腫得隻剩下一條細縫的眼睛,死死地抱住景杉野的腳。

我不能讓他們踩……

“敢碰本少爺,你給我等著,我要給你好看……”高高揮起的拳頭下一秒就要打到我的臉上,可就在這時,一隻更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了景杉野的手腕!

“敢碰我的人,該想想怎麽等著好看的人,是你!”

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咒,低沉而冷漠的聲音裏,透露出凶悍的訊息!

我依稀看到那個熟悉的人,搖搖晃晃的……啊不對……是我的視線歪了?

不知不覺間,我緊繃的心一鬆,整個人軟軟地倒下了。

多麽奇怪,我明明神智很清楚的,可就是沒有力氣再爬起來。我癱倒在地上,看著突然出現的白宛司一言不發地開始他的“複仇”。

這些人竟敢破壞宛晴的花圃,白宛司不會饒恕他們的!

可是……他為什麽會這麽生氣?竟然連解釋也不聽,直接用暴力來解決?白宛司是這樣的人嗎?我以為,就算再怎麽生氣,他都是文質彬彬的呢。

可現在,他卻像換了個人似的。像魔鬼?像魔神?我竟然不知道……原來他的身手這麽好,比成龍還厲害吧?

“喂,你還活著嗎?”

當那群人都拖著一臉的傷逃跑後,白宛司將我抱起來,我清楚地看著他俊美的臉上不可錯認的驚慌。

我沒想到,我受傷會讓他這麽擔心。

我艱難地說:“別、別搖我,我沒事,就是頭暈……”

我沒有說謊。

雖然我渾身都痛,但能感覺得出來都是輕傷。隻不過是偶然在躲閃時扭到脖子,所以有些頭暈。

“不行,必須去檢查,頭暈就不是小事……”白宛司牢牢地抱住我,竟然用公主抱的姿勢想帶我走!

天啊,這怎麽可以!

我趕緊掙紮:“不要、不要這樣……我沒事啦……”

我推!我擠!我扭!

“不要添亂!”他用力抱緊我,臉上流露出焦慮的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

可是,我怎麽能讓他抱著嘛!而且是……公主抱呀!

“不行……不要公主抱……我一個男生……”我弱弱地反抗。

他橫眉冷對,凶悍地說:“少廢話!你是不是男的有關係嗎?就算你是個女人我也一樣可以抱你!”

我啞口無言!

他正要帶我走,卻在起身的一刹那,腳下不知道絆住了什麽東西,竟然一個踉蹌——

“哎喲!啊嗚……”

天旋地轉間,苦命的我被白宛司那高大沉重的身軀重重地壓住了。

臉上不知道壓了什麽東西,又重又憋悶,嘴巴被壓得死死的,一絲氣也透不出去!

睜開眼一看,我的眼睛正好對上另一雙眼睛。

像最美麗的黑色鑽石,蘊藏著水銀般靜謐的光輝。眼底仿佛藏著深深的故事,那些不能言說的情感,都透過纖長的羽睫,在一顰一笑間悄悄地透露出絲絲心動。

鼻息緩緩,清香縈繞。我無言地凝視著這雙眼睛,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可以停止,就怕驚動了這雙眼的主人。

直到感覺到背後摟住我的那隻手好像在慢慢用力握緊,我才恢複神智——

我、我竟然……

“啊!”

吻!

一個吻?

我竟然……竟然在剛才……就在剛才,我竟然和白宛司接吻了?

天啊,我的初吻!

一瞬間,我就像被神靈附體,突然力大無窮,一把就將白宛司推開了去!他的呼吸很急速,起伏的胸口顯示出他或許也很慌張。

他鬆開的襯衫領口處,象牙色的肌膚閃爍著誘人的光澤,鎖骨中間那水滴狀的小窩,仿佛也有些意動地輕顫著。我呆呆地看著他,下意識用手揪緊了自己的領口……

嘴唇上,還殘留著初吻的餘溫。

那一瞬間的心動,讓我驚慌失措。

我害怕……突然之間,我好害怕!

雖然不知道害怕的到底是什麽,可我知道,如果我表露出來,現在平靜的世界,都會被我打破!

隻要我還是男孩子,我就可以繼續留在A棟!

隻要我還是男孩子,我就可以繼續留在401寢室!

隻要我還是男孩子,我就可以繼續待在白宛司身邊!

所以,我必須是男孩子!

很久很久,我們都沒有說話。我的彷徨、我的驚慌,都是那麽一覽無餘。

最後,白宛司沉默地站了起來,向我伸出手說:“走吧,我帶你去醫務所。不管怎樣,先看看傷勢。”

當做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過嗎?

白宛司的態度讓我迷惑。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點點頭,自己站了起來。

他淡淡地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卻沒有說任何話,歎了一口氣,朝前走去。

“走吧。”

——天上的媽媽,我想找到爸爸。

隻有找到了爸爸,我才可以回到“女孩子”的身份。

——天上的媽媽,我想找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