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麻煩找上門
清晨。
太陽漸漸從溫柔的橙色變為熱烈的金色。
一片山坡上，烏瓦白牆的古風公寓宛如古典詩歌中謳頌的美人，透著一種素雅端莊的氣質，安靜地沐浴著晨光。
圍牆內是一片花開錦簇的豔麗之景。
玫瑰、月季、海棠、波斯菊悄然吐露著芬芳，晚桂花的香氣幽幽地飄散在空氣裏。
真是一個好安靜、好愜意的早晨，我都不想睜開眼睛了。
我要繼續睡，繼續睡……
“叮咚——叮咚——”
偏偏就是有不合作的人按響了妖精公寓大門的門鈴。
我翻了一個身，把腦袋埋在了枕頭下，準備繼續和睡神大戰三百回合，但是討厭的門鈴聲依舊在繼續。
“叮咚叮咚——”
“啊啊啊，煩死了！打擾人睡覺可是要倒黴的！”我氣衝衝地掀開被子，踩著拖鞋衝出房門。
衝進客廳前我看了看榴月緊閉的房門，果不其然，這隻聰明的臭妖精為了防止被打擾，都給自己的房間設了靜音的結界，所以他根本不怕鈴聲吵。
怎麽就不知道給他的主人也設一個呢？小氣鬼！
我衝進院子，在門鈴還響著的時候一把拉開了門。
“到底是誰一大早就來按門鈴？呃，你們是……”
在看清外麵的來客時，我愣住了。
外麵的人有點兒麵熟，一個額頭有著“王”字皺紋的成熟男人，還有一個同樣額頭有著“王”字、氣質彪悍的女人。
這好像是那天參加過妖精聚會的妖精情侶啊！
“七日晴大人。”
這對有著彪悍的極道氣質的妖精情侶，居然同時上前一步，朝我鞠躬，然後無比誠懇地請求。
“請把我們的孩子還給我們吧！”
呃？
孩子？
難道……
是泰迪的爸爸媽媽良心發現來要孩子了嗎？
太好啦！終於可以擺脫那個愛哭的臭小孩了！
我正想開心地點頭，不過腦子一轉，想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這對夫妻跟泰迪可是沒有一點兒相像的地方啊！
正當我疑惑著要問個清楚時，突然，空中傳來呼呼的聲音，有什麽生物扇動著翅膀飛來了。
我一抬頭，就看到那天參加妖精聚會的花美男——長著白色翅膀，宛如精靈一樣俊秀的金發男生花音從空中降落到我麵前，紅著眼眶望著我，說道：“我的弟弟是你帶走的嗎？請你把他還給我，我在人間就隻剩下他一個親人了……”
呃？怎麽又來一個要弟弟的？
我正雲裏霧裏、弄不清狀況的時候，陸陸續續地又有許多妖精來了。都是那天聚會中到場的妖精，他們有的是問我要孩子，有的是問我要弟弟妹妹，有的是想知道侄兒的下落……
“七日晴大人，我們雖然生活在人類世界，但是絕對沒有做過危害人類社會的事情。雖然你是妖精公寓的主人，但是也不能做出這種綁架孩子威脅妖精的事情吧……”
“我的弟弟才3歲，他什麽都不懂……”
“那天你們是故意引開我們，好背地裏對我們的親人下手嗎？”
……
妖精們一個個臉上帶著悲憤又擔心的表情，他們圍堵在妖精公寓門口，你一言我一句，鬧哄哄的聲音讓我的腦袋都要爆炸了。
“等一下，你們說的事我沒弄明白……”
我揉了揉太陽穴，頭痛地回答他們，但是一個問題總會被另一個問題覆蓋住。
最後，我隻好先請他們進公寓慢慢說清楚。
10分鍾後，妖精公寓的客廳裏，我給客人們上了茶。此時，找上門的妖精們已經能平靜下來跟我敘述事情的來由了。
那對很有極道風格的夫妻是文虎族。這個族是妖之國獸族妖精裏的一個實力比較強大的種族。爸爸叫文南，媽媽叫虎女，他們的孩子小虎是才滿6歲的文虎族，身體特征是額頭有個“王”字，總是被人類同學嘲笑少年老成。羽人族的花音，失蹤的弟弟叫花玉，特征是金發杏眸，有小翅膀，而其他的妖精也一一做了說明。
等我問起他們妖精小孩失蹤的情況時，得到的回應是——
“事情要從我們離開妖精公寓說起……”
“弟弟說最近總是有人偷偷跟蹤他，但是我沒有放在心上……”
“我們回去後就發現人不見了……”
“我是今天淩晨發現的……”
“昨天晚上就不見了，但是我以為他去找妖精朋友玩了……”
“我家的女兒是出去逛超市突然不見的，我以為她在跟我們玩躲貓貓的遊戲，直到超市關門了才發現不對勁……”
……
我認真地聽著他們的說明，一邊聽一邊額頭不斷滑下黑線。這些妖精家長也挺粗心的，特別是那個以為玩躲貓貓的……真是夠遲鈍。
“不過，你們為什麽會認為孩子的失蹤跟我有關係？”
妖精們聽到我的問話，麵麵相覷，然後帶著猶疑之色，沒有開口。
“嗯？”
我再次發出了一個疑惑的單音節。
過了一會兒，才有妖精小心翼翼地開口：“上次我們在你這裏聽到了小孩的哭聲……”
文虎族夫妻也跟著點頭。
“那個突然發起又無疾而終的聚會活動本身就很可疑，也許是你調虎離山，引開我們然後再對我們的親人下手……”
花音是妖精裏少數比較冷靜的，他的眸子裏透著戒備和懷疑的神色。
妖精們的不信任讓我有點兒失望。
看來，我這個妖精公寓的主人還挺失敗的。明明是為了幫助妖精們解決和人類糾紛而存在的，現在卻成為了妖精們懷疑的對象。
“我聽說妖精公寓的主人很窮，妖精小孩好像能賣高價……”
那個質疑我人品的妖精，你有膽子看著我正義的眼神說這種話嗎？
“停！我明白你們懷疑的原因了，但是我保證，我七日晴絕對沒有做過拐騙妖精小孩的事！”我舉起手發誓，看著那個剛剛質疑我人品的妖精，“我的確算是人類裏的窮人，但是我再窮也沒丟過良心，才不會去當妖精小孩誘拐犯。”
因為生氣自己的人品被質疑，我的語氣有點兒急促，氣得胸口似乎都微微痛起來了。
“那妖精公寓裏有小孩的事情怎麽解釋啊？難道真的是榴月大人和你的……”有妖精口不擇言地說起來。
“是我和七日晴接的一個委托任務！”
在我憋著一口氣想要發泄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身後響起。
“榴月大人——”
“榴月大人，你終於出現了……”
我猛地起身回過頭，就看到榴月披散著一頭銀發，單手抱著穿著小熊睡衣的泰迪站在我的身後，俊美的臉龐上神情嚴肅。
“如果我不出現，那我親愛的主人不是被你們冤枉到底了嗎？”榴月非常有氣勢地掃過對麵那幫妖精，那些妖精紛紛錯開視線，收斂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氣勢。
“榴月……”
看到關鍵時刻榴月站出來維護我的尊嚴，我有點兒感動，頓時眼眶和鼻子都變得酸酸的。
怎麽回事？
剛剛跟這麽多妖精對峙還硬撐著，但是榴月一出來，我就下意識地想依靠他。
榴月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對勁，他望向我的時候表情柔和了幾分，然後把睡眼蒙矓的泰迪塞到了我懷裏。
“不要擔心！主人，不是還有我這個萬能的守護妖精在嗎？”說著，他悄悄地靠近我，在我的耳邊說了一句，“如果哭了會讓我很丟臉，別人會嘲笑妖之國最強大的妖精榴月怎麽會和這麽脆弱的人類女生簽訂契約。七日晴，堅強點兒啊！”
“我知道……”還有“謝謝”。
太矯情的話我說不出口，但還好，我和榴月不知不覺間似乎有了一種心有靈犀的默契。我望著他，把想說的話通過眼神傳達給他。
他看到我的眼神，愣了愣，然後綻開讓我覺得安心的笑容，讓我抱著泰迪站到一旁。
榴月走到了那幫妖精的麵前。
那些妖精似乎克製著要逃跑的衝動，但是明顯動作變得僵硬，表情也非常緊張。
“你們來人類世界應該也挺久了，知道我的名聲吧？”
妖精們紛紛點頭。
“我榴月是妖之國最強大的妖精，雖然比起以前，我收斂了很多，但是也沒有弱到你們可以隨隨便便欺負我的主人的地步。”
他眼睛眯了眯，危險的光芒一閃而過，那壓迫的氣勢令那些妖精紛紛變了臉色、改了態度。
“對，對不起，榴月大人……”
“我們不是故意要冒犯七日晴大人的！”
“我們隻是太擔心失蹤的孩子……”
……
妖精們紛紛道歉和解釋。
聽到這裏，我主動抱著泰迪走到他們麵前，然後讓他們看清楚泰迪的樣子。
“這是唯一留在我們妖精公寓的孩子，是別的妖精委托我們照顧一段時間的。之前召開那個聚會，其實也是為了找到這個孩子的同族，搜尋到他爸爸的信息，你們可以幫我們確認一下。”
妖精們探頭觀察了一會兒泰迪，紛紛搖頭，表示不清楚泰迪的種族。
“這種純正的發色以及精致的相貌、尖耳，說明他的種族身份應該比較高貴。”花音提供了一個線索，“在妖之國，妖精們的等級和實力是和發色的純正度和相貌的精致度成正比的。這位還處於嬰兒期的妖精從發色上來看，血統的純正度比我們羽族高許多。”
“對啊，就跟榴月大人一樣，實力和美貌都是數一數二的……”有的妖精也學會了人類的奉承，看到榴月黑臉，立刻說好聽的話討好。
不過榴月就吃這套，他的臉色果然緩和了很多。
“沒錯！美貌和實力的確是成正比的，像我就是妖之國金字塔尖的精英！”
哼，這隻妖精，剛剛還風雨驟來，現在卻一副陽光燦爛的表情。
“但是，一般血統高貴的妖精誕生子嗣非常艱難，會特別看重吧？”花音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是啊，這位妖精大人還在幼年期，應該是作為全族的重點保護對象進行照顧的，怎麽可以隨便委托給人類照顧……啊，對不起，七日晴大人，我並沒有任何貶低人類的意思！”不小心說錯話的妖精嚇得連忙擺手。
“沒關係。”
現在重點不在這裏，而是有更麻煩的事情擺在了我們麵前。
一個血統高貴的妖精小孩被留在了妖精公寓門口，而沒過多久，其他妖精的小孩也紛紛失蹤……
要說這兩件事沒有一點兒聯係，我是不相信的。
但是要找出兩件事之間的聯係——除了對象都是孩子外，好像沒有其他共同之處了。
除非……
我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難道泰迪的爸爸知道妖精小孩有危險，所以特意把孩子托付給我們？
我低下頭看了看據說血統高貴的妖精泰迪，卻發現他正無聊地玩吐口水的遊戲。
我抬頭再看看其他的妖精，發現他們臉上都帶著疑惑擔心的神色。
氣氛顯得有些沉鬱。
“我看，這件事不如先……”
榴月也覺察到了現在的氣氛，他收斂起笑容，開口準備說什麽，這個時候，門鈴聲又一次響起來了。
客廳裏的眾妖精不由得起身，透過敞開的客廳門望向那邊。
我和榴月麵麵相覷，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不會又有妖精上門來找我要孩子吧？
“七日晴，你留在這裏，我去開門。”
榴月示意我留下，然後徑直走出了客廳。
片刻後，他拿著什麽東西回來了，神情異常嚴肅。
留下來的妖精們和我一齊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
“客人呢？”
“還有其他的妖精也丟了孩子嗎？”
……
“不是的。”榴月晃了晃手裏的信封，望向我，語氣裏帶著一種不妙的感覺，“七日晴，我們收到熟人的信了……”
尊敬的七日晴和榴月大人：
泥悶（你們）好！
窩素（我是）泰迪的爸爸，因為某個無法名學（明說）的軟音（原因），窩（我）恐怕咱蘇（暫時）不能回來。
請泥悶（你們）繼續幫窩（我）招股（照顧）泰迪，而且，請小心偷孩子的壞銀（壞人），保護好大家……
泰迪爸爸
9.21
看完這封信的內容後，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果然跟我想的沒錯！”
我忍不住出聲。
妖精們和榴月齊刷刷地望向我。
“七日晴，你看出什麽來了？”
我一手緊緊地抱著泰迪，一手指著那封信說：“泰迪爸爸應該早就知道妖精小孩會有危險，所以他才把泰迪委托給我和榴月照顧。那個不能說出口的理由，應該是他受到某一方麵的威脅，所以他無法露麵。”
“好像是這樣……”榴月若有所思。
“但是，這個泰迪爸爸為什麽不幹脆告訴我們真相？既然知道妖精小孩會有危險，為什麽不提前警示我們呢？”文虎族的夫妻有些激憤，“我們同樣都是妖精，同樣是做父母的，他怎麽隻管保護自己的孩子，就不想想別的妖精丟失了自己最寶貝的孩子的心情呢？”
“把自己的孩子交給最強大的妖精榴月大人照顧，就不管我們其他妖精小孩的安全了嗎？我的弟弟花玉，對我來說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重要存在，比任何人都重要！”羽人族的美少年花音眼中似乎泛出了淚光。
“對啊，太自私了……”
……
其他丟了孩子的妖精也紛紛責備起泰迪爸爸來。
我下意識地望向榴月，卻發現榴月正直勾勾地盯著我懷裏的泰迪。
我低下頭，驚訝地發現泰迪正氣呼呼地用憤怒的目光瞪著那些說他爸爸壞話的妖精。
雖然不會說話，但是他好像對“泰迪爸爸”這個詞比較敏感，看到那些妖精帶著不好的表情說出這個詞，小小的泰迪也表達出了他的憤怒。
就好像泰迪爸爸的信中流露出的濃濃的愛護之意，泰迪其實也想維護他爸爸吧。
“等一等，你們停下爭吵，都給我停下來！”
我出聲阻止了那些妖精對泰迪爸爸的指責。
“我知道你們現在因為擔心失蹤的孩子，所以找個對象發泄怒氣，但是請你們冷靜點兒。如果靠指責能把失蹤的孩子找回來，那我非常支持，但是，一味的指責並沒有用……”
妖精們被我突然爆發出的聲音嚇住了，都停下爭執望著我。
“泰迪爸爸應該是有無法明說的苦衷，才沒有提前告知各位的，但這次他的來信明確地給了我們提醒。所以，他其實並沒有你們說的那麽自私。現在最關鍵的是，通知其他的妖精小心照顧家裏的妖精小孩以及尋找失蹤的妖精小孩。”
“那七日晴大人，你說該怎麽辦呢？”
“我們真的還能找回我們的孩子嗎？”
……
失去親人和孩子的妖精們用期待和擔憂的目光望著我。
“當然能，放心！尋找失蹤妖精小孩的事情，就當做委托任務交給我吧！”我露出自信的笑容，力圖讓他們安心，“妖精公寓的主人就是為給妖精們解決一切麻煩而存在的！”
“沒錯！”榴月也帶著笑容走到我身邊，安慰那些擔心的妖精，“相信我的主人吧，她一定會幫助大家找回失蹤的家人！”
“嗚嗚，七日晴大人……”
“謝謝……”
“人類也有好心的呢……”
……
我發現，這是妖精們第一次對我表露出了信任和親切的神色。
妖精公寓的主人幫助在人類世界的妖精們解決他們無法解決的問題和麻煩，這本來就是我應該主動承擔的責任。
但因為我之前總是想著怎麽得到報酬，怎麽逃避麻煩，所以這些妖精才對我不信任吧。
但是現在不會了，我會慢慢改變，爭取讓所有的妖精都能信任我，做一個合格的妖精公寓繼承人。
“七日晴，這次做得不錯哦！”
清脆的聲音就好像夏天的晚風一樣清涼而溫柔，拂過我躁動的心田。我側過頭，就看到榴月正靜靜地凝視著我，臉上的笑容帶著驚訝，帶著喜悅，還有一種——
呃，為什麽有種好像看到猴子終於進化成人的感覺？
“笨蛋！是感覺你成長懂事了啊！哪有說自己是猴子的？”
我還在發呆，就發現他的笑容很快變成了鄙視，刻薄的話從他的嘴裏吐出來。
啊啊啊，原來我又不知不覺把心裏想的話說出口了！
“笨——蛋——”懷裏的小泰迪立刻有樣學樣地喊出了他的經典口頭禪。
“哈哈哈……”
榴月和妖精們都笑起來了。
嗚嗚嗚，丟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