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她的愛從未曾缺席

醫院。

真治學長已經醒來,從急診室轉到了普通病房。他的頭上和手上都包裹著白色的繃帶。但是,就算纏著繃帶,學長俊秀的容貌還是引來護士姐姐們熱切的目光。

當然,更多的目光是分給我身邊這個有著絕世無雙容貌的妖精——榴月的。

他好像是收到了明若紗的短信,匆匆趕來醫院陪我的。

不過,一到醫院,他就很不開心地說道:“七日晴,有危險你沒有及時召喚我,差評!”

我因為他無緣無故的差評而愣住了。

話說,守護妖精還能給主人差評的嗎?遇到麻煩沒有第一時間召喚他,是因為我擔心他使用法力過多,壓製不住那個咒印,再說還有明若紗在呢,根本沒有必要召喚他啊!

如果是平時,我肯定要好好說這個高傲的守護妖精一頓,但是想起早晨的事,還有他知道我這邊出事就匆匆趕來的行為……

算啦!我就遷就一下他吧!

“我知道了,下次會記得改進的,可不可以暫時收回差評呢?”我腆著臉湊近榴月,討好地說道。

“哼,看你的表現吧。下次就不包郵了,召喚我一次需要一份杏仁餅幹和一鍋鹵雞翅……”榴月得寸進尺地說道。

“嗯嗯,我都答應……”我的連連讓步讓榴月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也讓病房裏繞來繞去的護士姐姐們一個個眼裏飛出粉紅桃心了。

“那個……”暫時被遺忘的真治學長有些尷尬地出聲,喚回了我們的注意力,“謝謝你們救了我,送我來醫院。”

“不用客氣,學長。幸好你的傷沒大礙,那個破壞狂太可惡了,如果不是明若紗及時出手……”

心情一激動,我就忘記明若紗的提醒了,一不小心就把她出手打敗壞蛋救學長的事說出來了,不由得懊惱地捂住了嘴巴。

“明若紗?是她救了我嗎?那她人呢?我怎麽沒見到……”

真治學長的眼睛微微一亮,眼裏閃爍著琉璃一樣的美麗光澤。

“她有些事要處理,先走了……”榴月插話道,還用眼神朝我示意了一下。

我不由得有些惋惜。

現在是多麽好的增加好感的機會,明若紗為什麽不抓住這個機會呢,還要我隱瞞是她救了學長的事?

“明若紗同學……沒事吧?”真治學長好像對明若紗還是比較關心的,見到我臉色不對,眉頭輕皺,問道。

“她啊……”我正想著怎麽跟學長說,要不要幫明若紗說點兒好聽的話,幫她在學長心裏加點兒印象分,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門被推開了,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走了進來。

“是李真治同學和七日晴同學嗎?”

“是!”

“我是。”

我和真治學長回答道。

警察叔叔是來錄筆錄的嗎?但是之前我就說過了啊!

我好奇地望著他們,結果聽到他們說:“在審查疑犯的時候,有些奇怪的情況,所以要跟你們了解一下。”

“好的。”

“疑犯一直說有紅眼睛怪物,還用奇怪的法術操控了他,才害他做出失去理智的行為……據他交代,這個怪物是指當時在場的一個姓明的女生,你們知道這個姓明的女生在哪裏嗎?”

真治學長聽後,看向我,我朝他眨眨眼,然後連忙搖頭,率先對警察說道:“根本沒有怪物!那個人是想逃避法律的嚴懲才亂說的,警察叔叔,你們不要相信他!”

明若紗的來曆根本經不起推敲,她的學生身份都是榴月用法術幫她偽造的,但是如果真的去查的話,肯定會露餡。而且,榴月現在不能濫用法術再去幫忙偽造資料或者催眠別人了。所以,我不能把明若紗供出來,不然就完蛋了。

真治學長也明白我的眼神,同樣對著警察搖頭:“對不起,我當時暈過去了,但偽裝成快遞員騙我開門想搶走我的畫的人是那個男生,並沒有什麽怪物。”

“這樣啊,那就麻煩了。那個疑犯受的刺激挺大的,一直言之鑿鑿地說是怪物操縱他,不肯認罪。這樣的話我們可能要帶他去做個精神鑒定,看他是不是精神出現問題,或者是在裝病推脫……“

“他一定是在裝病啦!這個人闖進真治學長的房間,想放火燒掉學長的房子呢!以前他也做過針對學長的壞事,你們仔細查肯定能查出來的……”

“七日晴,你是說,今天抓到的人也是前麵幾次破壞我的畫作,害我的人嗎?”真治學長突然插話道。

“是啊,他以前是跟學長你一起學畫的,是學長認識的人……”對哦,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學長那個壞家夥針對他的原因。

真治學長愣了愣,隨後,他望向警察,禮貌地問道:“請問那個犯人叫什麽名字?”

“南輝,是這個片區有名的不良少年。”

“南輝……原來是他嗎?”真治學長的眉頭微微蹙起來,他凝神思考了幾秒鍾,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我驚訝的決定。

“警察先生,我想見一見這個南輝,可以嗎?”真治學長認真地請求,“有些事由我親自跟他談一談可能比較好……”

“這個倒沒有問題,但是同學,你現在能出院嗎?”警察點點頭,疑惑地看著躺在病**的他。

“沒有問題,我都是皮外傷,麻煩警察先生安排一下吧!”真治學長說道。

“真治學長,那個家夥很瘋狂,他很恨你的!”我連忙阻止真治學長不要這麽想不開,那個家夥就像一個偏執狂瘋子,看到真治學長說不定又會發瘋。

“沒關係,我隻是想跟他說清楚罷了。”茶色的眼眸裏閃動著莫名的光,讓我止住了想勸阻的話。

“七日晴,你不用擔心啦,我們陪他一起去好了。”榴月拍了拍我的手,對我說道。

“那好吧。”

警察局的審訊室內。

戴著手銬、頭發淩亂、臉上紅腫未消的南輝坐在桌子的一頭,而頭上還裹著白色繃帶的真治學長坐在另一頭,我和榴月則像兩個盡職的保鏢一樣,一左一右,正氣凜然地站在學長身後。

“嗬嗬,李真治,你這種寡淡的性格居然人緣還不錯。不但有個紅眼睛的怪物女幫你教訓我,今天還能帶兩個門神來我麵前耀武揚威……”

南輝一開口就是諷刺的語氣。

很討厭啊!這人……

我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恨不得上去教訓一下這個家夥。

但是真治學長沒有生氣,而是淡淡地開口:“好久不見了,小輝。”

“哈哈哈……”南輝先是一愣,隨後笑了起來,“原來你還記得我啊!天才畫家……從你獲獎一飛衝天後,好像過去七八年了,你今天為什麽來看我呢?不是應該躺在醫院裏詛咒我一輩子待在牢房裏出不來嗎?”

“是該一輩子出不來……”我小聲嘟囔著,但是真治學長沒聽到,隻有榴月耳尖地聽到了。他朝我看過來,眨眨眼,然後在嘴邊比畫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示意我沉默,聽真治學長的話。

“我不會詛咒你的,你犯了錯自然要得到法律應有的懲罰。我來隻是要問你,你為什麽不畫畫了?”

真治學長的問題刺激了對麵的南輝,他一下子站起來,情緒激動地砸著桌子,大吼道:“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擋住了我的路!因為那次比賽我沒有贏你,我家裏人就覺得我再怎麽努力也隻是當你後麵的萬年老二,拿不到冠軍,得不到獎金的話,學畫畫沒有意義,所以逼著我放棄了……”

我和榴月下意識地衝到真治學長前麵,那個南輝也被監視的警察給按回了座位。

“學長,小心。”

“我沒事,謝謝。”真治學長朝我們點點頭,讓我們退到兩邊。

他認真地打量著對麵的人,過了好久,等對麵的人情緒平複了,他才開口說:“因為別人叫你放棄就放棄的東西,隻能說明那個東西在你眼裏還不夠珍貴。”

“你說得容易!你知不知道我求了家裏人好久,我甚至說可以自己去兼職賺錢學畫,但是他們說,畫畫沒有用,會餓死,而我也沒有你李真治的天分和運氣,在畫畫這條路上沒有任何前途……”

南輝似乎回想起了過去那段煎熬的回憶,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他們說我再畫也沒有你畫得好……無論我怎麽努力,也比不上別人擁有的天分,因為有你這個天才的存在,我所追求的東西在我家人看來毫無意義……”

南輝說著,突然垂下頭,雙手捂住臉,眼淚從他的指縫裏流出來。

“你其實畫得很好……”

真治學長突然說道,結果南輝惱火地放下手,眼淚都沒擦就恨恨地抬起頭說道:“你是在諷刺我!”

“不,你真的畫得很好。”真治學長認真地看著南輝,告訴他,“那次我和你一起參加的比賽,你畫的那幅《媽媽的微笑》我很喜歡。”

“《媽媽的微笑》……你,你還記得我參賽作品的名字?”

南輝愣了一下,然後驚訝地問道,身上的戾氣和怨念慢慢地收起來,他皺了皺眉,好像在回想著久遠的記憶。

“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他歎息了一聲,露出一個苦笑,“每次我考試得到第一,或者得到老師的誇獎,媽媽就會那樣對我笑呢。不過,後來輸給你,她就再也沒有對我笑過,連那幅獲得銀獎的畫都被她扔掉了。”

南輝的語氣越來越低落。

真治學長微微皺了皺眉:“可惜了,那是一幅很用心的畫。看到那幅畫,會感覺到很溫暖,是我畫不出來的那種溫暖的情感。”

“是啊!你隻會畫一些冷冰冰的奇怪的風景畫,但是那些評委認為好……”南輝很不屑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次為什麽會被評為第一,其實我覺得你的畫更好,因為你的畫有溫度,而我沒有辦法畫出有溫度的東西……”真治學長緩緩地敘述著,清俊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憂傷,“外麵的人一直說我是富有技巧的零度情感創作,但那隻是因為我始終沒辦法投入情感去畫鮮活的人物。我沒有多餘的情感——被母親拋棄、被父親無視的人,始終無法知道什麽是母愛、父愛,什麽是家人,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去投入我根本沒有的東西……”

“真治學長……”

望著學長仿佛蒙上了一層悲傷的臉龐,我擔心地叫出聲來。

原來,這就是學長隻畫風景畫不畫其他內容的原因嗎?就連最基本的家人應該給予的愛,他都從沒有感受過。

他哪裏有豐沛又熱烈的情感去投入地畫那種感染人的畫呢?

“所以呢?你來這裏說一段自我剖析的話是想讓我同情你嗎?”

南輝的臉色變得很古怪,卻不再同以前那樣狂躁,他將真治學長的話都聽進去了。

真治學長搖搖頭,然後正色對麵前的人說道:“我很羨慕能夠畫出有溫度的畫的你。你有著我始終沒有辦法擁有的才能,所以,不要再放棄自己,繼續畫畫吧!”

“哈哈哈,繼續畫畫?”南輝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笑起來了,“你要一個放棄了10年,連畫筆都沒摸過的人繼續畫畫?你要一個被關進了警察局的人不要放棄自己?我都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麽放不放棄的!”

“為什麽不能繼續呢?你現在有多討厭我,就說明你對之前放棄畫畫的事有多麽懊悔。既然不甘心,那為什麽不繼續重拾你的夢想呢?”

“因為所有人認為你才是天才和第一啊……”

“所有人很重要嗎?最開始,你畫畫是因為自己喜歡才去做的吧?不是為了得到別人的承認、得到第一才去做的吧?我畫畫是因為畫畫能讓我覺得放鬆和平靜,並不是為了爭第一。”真治學長說道。

南輝愣住了,他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不是那樣的……你那是狡辯,得了第一才說第一不重要!我不會上當的!我不會再畫畫了……已經放棄了那麽久,我不能再回頭了……”

南輝有些失神地嚷嚷著,但更多的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而且,你不也一樣嗎?別說我不肯努力改變……這麽多年了,你還是走原來那種百年不變的風格,總有一天大家會煩你的……我就很煩你!”南輝說著,又把矛頭對準了真治學長,帶上了濃濃的諷刺語氣。

“你說得沒錯,那我們打賭吧。如果我能突破自己,畫出像你的《媽媽的微笑》那種有溫度的畫,你就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怎麽樣?”真治學長思考了片刻,然後提議道。

“嗬嗬,你畫得出才怪,零度情感大畫家!”南輝聞言,眉毛挑了挑,但還是裝作很不屑的樣子說道。

“膽小鬼!”我忍不住開口諷刺了一句。

“七日晴,他是擔心又一次輸給真治學長而已,反正他認為自己是個萬年老二的廢柴……”榴月和我心有靈犀,說著狠話刺激對麵的家夥。

“哼!畫畫比賽就算了,打賭我怎麽可能輸?賭就賭……”

南輝一拍桌子大聲應道:“李真治能畫出讓我誠服的畫作,那他怎麽說我就怎麽做!”

“我還有一件事情拜托你,關於你跟警察說的紅眼女生……”真治學長壓低了聲音說道,要南輝不要再死咬著明若紗的事不放。

“我看不慣的人是你!那個裝神弄鬼的臭丫頭跟這事沒多大關係,就算我繼續那樣說,這裏的人也不會相信,反正這懲罰是逃不掉了……”

心結解開的南輝一下子變得好說話了。

“算你還有點兒良心……”

我嘟囔了一句。

這個偏執狂總算迷途知返了。

後麵的事情變得順利多了。

跟真治學長談過話之後,南輝不再像以前那樣緊咬著怪物紅眸女這件事不放,而是老實認罪,警察們也就不再注意明若紗的事了。

真治學長的傷恢複了,可以出院,而學長的新畫也送到了展覽館,畫展能如期召開。

一切都變得順利,唯一不順利的是明若紗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沒有回妖精公寓,學校裏也不見她的人影,我和榴月隻好先幫她找借口請假。

我很擔心明若紗,不知道那天她為什麽匆匆離開。

而榴月見我一直念著明若紗的事,便告訴了我答案。

原來,明若紗來妖精公寓的那天,因為我摔下樓的事情,榴月跟她鬥了一場。

榴月身上咒印的事情,就是在那次戰鬥中暴露的。

兩人後來達成了協議,明若紗保守榴月受傷的秘密,而榴月也不幹涉她在人類世界的事務——但有一個前提,就是明若紗不能使用任何傷害性法術攻擊人類。如果違反了,就要遭到所施法術的兩倍報複。

而那天,在真治學長的家裏,明若紗使用了自己的幻術操控,讓南輝做出了自虐的行為。

“那明若紗現在受傷了嗎?可那天如果不是她出手,說不定我和真治學長都會遇到危險,你跟她定的什麽破約定嘛!難怪她寧願躲著我們,自己一個人療傷也不回來……”我頭痛地說道。

“誰叫她不肯告訴我到底要處理什麽事務……”

“依她的個性肯定不會是幹壞事啦!我覺得她來人類社會就是為了守護真治學長這個具有超能力、能夢見妖之國風景的人!”我猜測著。

榴月搖搖頭,歎息了一聲:“在我的印象裏,曼羅夜族從來沒出過這麽熱心的妖精,更何況是守護人類……他們那一族是最排外的,都是一些死守妖精血統純潔論的頑固派!”

榴月忍不住又跟我八卦起妖之國的事情來。

原來明若紗這一族的妖精是對人類最反感的,他們固守傳統,就連跟外族妖精通婚都不許,違反者就會被驅除出族。

“那明若紗跟真治學長……”明若紗為了真治學長,寧願承受兩倍的法術反噬傷害,也要懲罰那個傷害真治學長的人,說明明若紗是真的很在乎學長的吧!

雖然她平時冷冰冰的,但對真治學長是真的很好呢。

“等她回來我們問清楚吧!”

我們還是沒有等到明若紗回來。

而真治學長的畫展明天就要開始了,還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於是我跑去真治學長的畫室幫忙。

“七日晴同學,你來了。”真治學長打完招呼,朝我身後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明若紗,眼神暗淡了一下,有些失望地問道,“明若紗同學還沒有回來嗎?”

“呃,那個,她有事,所以……”我尷尬地摸了摸腦袋,不能告訴學長真相,但是又為明若紗覺得可惜。

這種默默付出的愛還真是太讓人心塞了!

“哦,是這樣……”真治學長有些失望地坐回了畫架前。

沉默了片刻,他從地上的包裏拿出了3張入場券,遞給我:“這個是畫展的入場券,是給你和榴月同學,還有明若紗的,麻煩幫我轉交。”

“好的,謝謝你,真治學長!”我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入場券,轉身準備去做別的事,但是目光瞟到真治學長麵前的畫架,一下子愣住了。

那上麵有一幅未完成的畫稿,上麵畫的不是真治學長擅長的風景,而是一個模糊的人物輪廓,有頭發、臉部和身體的線條,有背景,但是沒有清晰的五官。

“學長,你這是……”我驚訝地問他。

“跟南輝說過的,我會畫出有溫度的畫,現在正努力嚐試。除了那些奇怪的風景,其實我一直夢到過一個模糊的人影。”真治學長歎了一口氣,然後望著那幅畫說,“但是我始終畫不出夢裏人的樣子。每次要畫這個人的五官輪廓時,心總靜不下來。”

“對照著腦海裏的畫麵畫也不行嗎?”

“除了五官要在腦海裏浮現,那個人的表情、姿態、眼神,都需要從畫手的心裏走一遍。我不知道該如何賦予畫上的人物情感……”

真治學長用手指在畫中人的臉部比畫著,但是又搖搖頭收回了手。

“特別是該怎麽畫出那個人的眼睛,我想象不出她看向我的眼神是哪樣的,哪怕在夢裏,我也始終看不清那個人的樣子。”

“學長,你可以先畫其他的人啊……”

比如明若紗……

我小聲地提醒。

“不行的。如果畫不出夢裏的那個人,那麽我也不會去做其他嚐試。我以前發過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畫風景,那麽我一定要先把夢裏看到的人畫出來!”

“但你不是看不清夢裏人的臉嗎?那沒有記憶的東西,根本沒法畫嘛!”

“我有辦法讓你看清那個人的臉……”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清冷的女聲在門口響起。

我驚訝地轉過頭,就看到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袖連衣裙、臉色異常蒼白的明若紗。

“明若紗!”

我驚喜地喊出聲來,而真治學長也站起身來。

明若紗的眼眸已經從血紅色變為深棕色,隻是她原本緋紅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好像大病初愈一樣。

“明若紗同學,你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真治學長詫異地問道。

“你就不好奇為什麽自己經常會夢見那些奇怪的風景嗎?還有那看不清臉,一直在夢裏陪伴你的人……”

真治學長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他的臉上甚至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你知道原因?”

“我當然知道。”明若紗緩步越過我,走到了真治學長的麵前,她的目光掃過那幅未完工的畫像時停頓了一下,然後麵無表情地說道,“因為你夢裏的那個人名字是明琉璃,是曼羅夜族第一個因為跟人類通婚而被除族的妖精,也是我的母親。”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說,明若紗這麽關注真治學長不是因為一見鍾情,而是因為他們有同一個媽?

更驚訝的是真治學長,他對明若紗說出來的那些東西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什麽妖精,什麽曼羅夜族,一副震驚加茫然的樣子。

“明若紗同學,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聽不懂也沒有關係。”明若紗說著,突然伸手一把將我拽到了她麵前,和真治學長並排站著,然後,她提高音量說道,“看我的眼睛。”

深棕色眸子裏紅光一閃,我的視線被牢牢吸住,隨後,隻感覺那一點兒紅光突然變成一大片紅色,遮蓋了所有的視野,一些畫麵慢慢地從眼前閃過,而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也慢慢地浮現出來。

明琉璃,曼羅夜族最有潛力的一代成員,在一次外出冒險時,意外從時空縫隙來到了人類世界。

個性高傲又古板守舊的妖精少女邂逅了一個叫李名宇的開朗男生,磕磕碰碰中兩人漸漸相愛,走到了一起,而且還有了愛的結晶——李真治。

但是,曼羅夜族的妖精跟人類在一起的消息傳回了妖之國,引發曼羅夜族軒然大波。

曼羅夜族決不允許有成員玷汙族內血統,於是派人抓回明琉璃,還想毀掉明琉璃的孩子。

是明琉璃發下終身不再出族一步並將一生全部奉獻給族內的誓言,保全了孩子和戀人的性命。

明琉璃被帶回族內監禁,終身不得出族,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兒子,而離開前,她用幻術改掉了戀人的記憶,讓戀人以為是自己棄他而去,希望他不再留戀她。但沒想到弄巧成拙,李名宇在戀人離去後一蹶不振,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忽視。

而明琉璃留給孩子的禮物,除了一半的曼羅夜族妖精的血脈,讓真治有能夢見妖之風景的能力,還用自己的幻術在孩子的夢境裏埋下了自己的幻影,希望以這種方式代替自己來陪伴孩子。

雖然在孩子一出生她就被迫離開,扮演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但是,她其實一直在他的夢裏,以一個模糊影子的形式陪伴著他。

真治的母親——明琉璃,從來不曾在自己兒子的生命裏缺席。

畫麵又開始跳到明琉璃在曼羅夜族禁地度過的最後歲月。

想念孩子的她,收養了一個因為從來不哭不笑,從出生起就像活死人一樣,而沒人願意收養的小女孩,取名為明若紗。

她將不能給自己孩子的愛給了明若紗。

為了讓族人看在自己的付出上允許真治這一不純血統的存在,明琉璃耗盡心血,鞠躬盡瘁,沒有活很久。

臨死前,她叮囑自己收養的孩子明若紗有機會要來到人類世界,為她看看真治,守護真治……

……

幻境一般的畫麵結束了。

血色的視野一下子消失,視線變得清晰,隻是怎麽我的眼睛變得濕潤了呢?心裏也覺得酸酸的,好像下過了一陣雨。

“母親說,要我代替她照顧你。”

明若紗抬起頭,平靜地望著真治學長。

“原來不是我的錯覺,夢裏看見那個影子的時候,總感覺很親切,她好像要跟我說什麽……”

我轉過頭,就看到兩滴晶瑩的眼淚從真治學長的眼裏滾落。

“原來,我早以為失去的人一直守在我的夢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