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默默愛——親水魚

1.

2006年的初夏,一個陌生女人帶著一個15歲的少年走進了我的世界。我想我永遠忘不了當時的場景,平時麻利的爸爸笨拙地端茶遞水果招待這對母子,然後一把把我拽到女人麵前,懇切的眼神,粗暴的聲音:“叫人!”

“叫什麽?”那時的我茫然地抬起頭問爸爸。他肯定沒想過我會問這種問題,愣了愣,又吼道:“叫媽媽!”

媽媽,這個在我生命裏陌生了12年的詞語叫我如何能一口叫出。我想了想,抬起頭,指著那個從一進門就冷漠著一張臉的男生問爸爸:“那他呢?他有叫過你爸爸嗎?”

爸爸再次愣住,看了女人一眼,又急切對我吼道:“快點叫!哪來那麽多問題?”

“可是——”我的可是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冰冷的“爸爸”給打斷了。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生,他也看著我,冷冷的眼神,冷冷的表情,嘴角扯動了一下,似乎是在說——該你了。好吧,你來搶我的爸爸,就別怪我搶你的媽媽。我抬起頭,看著一臉殷切期盼著我的女人,笑靨如花地甜甜叫了聲:“媽媽。”眼角斜瞄了下旁邊的男生,果然是一副吃到蒼蠅似的嫌惡表情。我還沒來得及小慶我的勝利,就被女人擁在了懷裏。“好孩子,好孩子!”她哽咽著說。原來這就是媽媽的懷抱——滿滿的溫暖。也許我會喜歡上這個爸爸深愛的女人。

從第一眼我就知道陳作不喜歡我和爸爸,我們是他和他媽媽世界的入侵者,被分享曾經獨自擁有的愛是每個人都憎恨的事吧。我也恨他和他媽媽來分享我爸爸的愛。我和他毫無懸念地暗地裏水火不容,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2.

陳作是市重點中學的高材生,他是外人眼中品學兼優的優秀少年。但是在我眼中他就隻是一個會讀書的冷血機器。可是就這麽一個冷血的隻會讀書的機器卻成了我人生的榜樣。爸爸三令五申地說:“杜小葉,你要是考不進哥哥的學校我就揍你。”每每這個時候,媽媽就會把我摟進懷裏愛憐地說:“我們小葉這麽聰明一定能考上的。”話雖是這麽說,她還是多此一舉地強迫陳作給我補習。

陳作住校,每周末都會回家給我補習。我們通常在書房坐著一整天不講一句話。他看書,上網,打遊戲。我做題,做題,還是做題。每周都會有一套新的試題,題不算太難,但是量卻大得驚人。我想這就是他折磨我的方式,他想讓我做題做到筋疲力盡,沒有多餘的精力在媽媽麵前做戲給他看。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小升初考試前夕。又是一個周末,周六早上9點,陳作準時進了書房,將試題丟給我,然後坐到窗前,開始看書。

我看著他冷清的後背,很想衝上去對他拳打腳踢,15歲的少年怎麽可以如此冷傲。

翻開卷子,密密麻麻的試題看得我一陣頭昏眼花,我揉了揉太陽穴,開始做題。近一個月的高強度練題果然是用腦過度了,一道題半天也解不出來,猛一集中精神,眼前突然一黑,腦袋不受控製地砸在了桌上,痛是我最後的感覺。

醒來的時候躺在自己的**,額頭上有毛巾,房間裏沒有人。

“陳作!”我大聲地叫。然後聽到“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陳作淡漠著表情走到我床前,拿掉我額頭上的毛巾,用手試了試溫度,然後轉身離開。怎麽可以這樣?在他走出房門之前,我急忙叫住了他。他轉過身,看著我,眉頭輕微皺了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我,可是沒辦法,現在家裏隻有他了,我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厚著臉皮開了口:“我餓了。”他淡淡地應了聲,然後轉身出了我房間。

我真是腦子壞掉了才會跟他講餓了。真是不爭氣的胃,餓也不會挑時間。我掙紮著從**爬起來去廚房找吃的,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陳作端著一碗粥朝我走來。

“回去躺好。”他簡短地吐出四個字。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指了指他手中的粥,問道:“給我的?”

“廢話!”陳作橫了我一眼。

我轉身,嘴角不受控製地咧開了。

3.

那天過後,我們的關係好像有了些許的改善。去陳作所在的學校參加小升初招生考試又是他作陪,當然是被媽媽威脅的。在公車站等車的時候,看著一臉不耐煩的陳作,我有些難過。

“如果——”

“車來了。”他邊說邊將我拉到他前麵,上車後把我塞到一個角落裏,並擋在我旁邊。車上全是去參加考試的學生,所以人很多,車很擠。看著他艱難地為我擋出這麽一個略微寬鬆的空間,我的心裏暖暖的。我其實沒有他討厭我那般討厭他。也許我根本就已經不再討厭他了也說不定。

下了車後,看到陳作的襯衣濕了一大片,怔怔地有些出神。

“好好考就行了,不要有什麽壓力。”他說。我回過神,他是在給我打氣嗎?我對他笑笑,他撇過臉,沒有表情。心裏有些微微的失望,不過沒有表情才是他的慣用表情。

“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麽?”沉默著走了一段路,他淡淡地開了口。

我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上車之前,你說‘如果’。”他不緊不慢地提醒。

“哦,我是想說如果你不想陪我來考試可以不用來的。沒關係,我自己能行,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我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埋越低,心裏冒出一股說不說來的委屈。

“到了。”他突兀地站住,插了句話進來。額頭慣性地撞到了他的後背,我吃痛地揉了揉,抬頭問道:“什麽到了?”

“考場。”他解釋了兩個字,然後盯著我的額頭看,我埋下頭應了聲,然後又有些氣惱地問:“你剛剛聽我講話了嗎?”

“聽了。進去吧。考完試我過來接你去吃飯。”末了他又加了句:“好好考。”

好好考,我樂飄飄地想,他這也算是關心我吧。

我果然考得很好,原來題量偏大是這所學校的出題風格。幸好習慣了這種題型和題量。陳作,謝謝你。

4.

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住校卻被媽媽極力反對。怎麽努力爭取都沒辦法妥協,我徹底憤怒了,失去理智地衝著她大吼:“你憑什麽管我呀?你又不是我親媽!你管好陳作的事就行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我的話音剛落爸爸的巴掌就揮了過來。清脆的人生第一巴掌!我憤恨地瞪著眼前的兩個人,媽媽衝過來要看我的臉,我甩開她的手,大聲地吼道:“我恨你!”衝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剛回家的陳作,他冷冷地看著我,那眼神讓我覺得更火大。“讓開!”我大力地推開他,衝了出去。“陳作,快點拉住她!”背後是媽媽帶著哭腔的聲音。

在樓下的花園裏兀自哭了半天才停下來。“哭完了就回家吧。”身邊傳來陳作的聲音。

“我不回去!”我倔強地說,“我要去我同學家,這個家裏我沒法待下去了,連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

“不讓你住校就是沒有人身自由?”陳作笑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麵前笑,可是該死地笑得不是時候。

“誰讓你笑了?”我火大地說。

他收住笑容看著我,我別過臉,沒什麽底氣地說:“我走了,你就跟他們說你拉不住我。”話音一落就直接被陳作給扛在了肩上:“連你都拉不住不是笑話嗎?小孩一個,就知道鬧別扭。”

“你放我下來!”我臉憋得通紅。被爸爸這樣扛過也不是一兩次了,一定是呼吸不暢,一定是這樣沒錯。越這樣想著越覺得不安,掙紮的動作也越大了。

“不要鬧了。”陳作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我的臉紅得更不像話了,連反駁的力氣都使不上,聲若蚊蠅地嘟噥道:“怎麽能,怎麽能——”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在陳作耳邊說出打屁股這樣的字眼。

“到家了記得跟大人道歉,乖乖地住家,住校不是好玩的事情。”見我安靜下來,陳作頗為認真地說道。

“又不是我的錯!”我大聲地反駁,身子氣得頓時直了起來,住家還得道歉——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陳作抱住我腿的手明顯加重了力道。巴掌再次落到了我的屁股上,這次顧不得什麽矜持不矜持的我大聲地在他肩上吼道:“誰讓你打我屁股的?渾蛋!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巴掌接二連三地落了下來,打得我偃旗息鼓,真的是因為痛。我沒有出息沒有形象地嚎啕大哭。身子緩緩落在陳作胸前,他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別哭了。馬上就是初中生了,應該學著懂事才對。”

我理直氣壯地抓起陳作胸前的衣服抹自己的眼淚鼻涕。陳作頗為無奈地看著我苦笑。我皺了皺眉,故意問道:“我都是初中生了你幹嗎還打我屁股啊?”

陳作愣了愣,視線轉向別處,不太自然地解釋著:“懲罰像小孩子一樣任性的人當然得拿出懲罰小孩子的方法。快點回去了!爸媽該擔心了。”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凶巴巴的,邊說邊伸出雙手把我推到前麵走。

我在心裏悄悄呼了口氣,算了吧,反正已經被打了,難道我還能還手打回去嗎?這種事情好像越爭執越尷尬,連氣氛都會變得詭異起來。陳作現在的表情應該是怎樣的呢?心裏這樣想著,頭也跟著就往後轉,還沒轉到九十度就被身後的人給扳了回來。

“好好看路。”頗為嚴肅的聲音,看來是冷著一張臉。打了我應該要自責才對,好好在我背後反省吧。我的心情變得輕鬆起來,真懷疑剛剛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家夥是不是自己。唉!我的住校計劃隻能就此宣布泡湯。

5.

上了初中後,我有了一個新朋友——楊菲。她每天都會在我耳邊嘮叨,小升初考試那天她對一個男生一見鍾情可惜也僅僅是一見鍾情沒有下文的遺憾事。我覺得很啞然,我們才多大的人啊?愛情這種東西應該還比較遙遠吧,而且一見鍾情,那該是多麽玄乎的一件事情啊。“一見如敵”還比較實際,至少我和陳作就是這樣,現在我們應該算不上是敵人了吧。這樣想著心裏有點喜滋滋的感覺,嘴角也不自禁地往上翹,後知後覺地發現後使勁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杜小葉!不能笑得像個白癡!

轉眼就到了聖誕節,早上出門的時候,媽媽叮囑我記得叫陳作回家。我點頭答應,媽媽是想一家人過聖誕節吧,如果陳作住家裏應該也不錯。午休的時候我準備去高中部找陳作,在學校裏如果我不主動找他我就永遠沒有機會看到他。真不知道是因為學校太大還是他太低調。

“小葉,我找到那個男生了,能陪我去高中部找他嗎?”楊菲攔著正準備出教室的我。我沒有絲毫猶豫就點了頭,正好我也是要去高中部,畢竟一個人單槍匹馬去找陳作還是有點膽怯。看到陳作後,楊菲一臉呆掉,嘴裏喃喃自語:“小葉,你要找的人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她又瞬間恢複了正常,一隻手緊緊地拽住我的胳膊,另一隻手悄悄將她買的可愛人偶遞到我手裏,示意我交給陳作。原來楊菲一見鍾情的對象是陳作。明白過後,心裏隱隱地覺得不是滋味。接手後直愣愣地將人偶遞給陳作,感覺自己有點賭氣的成分,又不知道是在跟誰賭氣。

陳作皺著眉頭看著我,卻沒有接過去。我有些火大地將人偶硬塞到他手裏,口氣不善地說:“你的禮物,拿著。”旁邊有圍觀的男生見狀開始起哄。“別瞎起哄,她是我妹妹。”陳作斜了一眼旁邊的男生,然後看著我,眼底有了笑意。我變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妹妹!”旁邊起哄的男生故意將音調拖得長長的。我又氣又尷尬,丟了句讓他晚上回家的話就迅速逃離了現場。

楊菲是不是應該算是我情敵?潛意識的想法把自己嚇了一大跳,我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清醒點,杜小葉,陳作隻是哥哥,少言寡語喜歡裝酷的哥哥而已。

6.

放學後看到陳作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沒有想到他會等我一起回家。看到他懷裏一堆的禮物暗暗地有些生氣,明明很低調的人怎麽人氣還這麽高?這世道,為什麽花癡的好像都是女生居多?男生靠著一張臉就可以禍國殃民了。

我故意大踏步走在他前麵還不時地晃悠著雙手,身後的人抱著滿懷抱的禮物走得一臉狼狽,活該,誰讓他收這麽多禮物的?

“有時候禮物收多了也不見得是幸福的事情啊。”我立定,轉身,一臉誇張地感慨。

“你在幸災樂禍?”陳作挑了挑眉,空出一隻手惡劣地揉亂了我的頭發,懷裏的禮物劈裏啪啦掉在了地上,真是報應。這下我才是真的幸災樂禍,我笑嘻嘻地跳開禮物的攻擊,心情愉悅地看著手忙腳亂的陳作。看著我一副事不關己閃得遠遠的姿態,陳作無奈地開出“一起撿就分我一半”的**,我很幹脆地加入了撿禮物的行動。陳作看著我直搖頭。

“我就是這麽現實。”我理直氣壯地抬頭說出陳作心裏的想法。

“能這麽毫無顧忌地說這話其實也不錯。我們的關係好像變成了真的兄妹了。”陳作若有所思地說。我的心直接沉了下去,原本就是想拉近關係變成親愛的家人,但是為什麽這句話從陳作嘴裏說出來會讓我覺得很難受,想吼人。化鬱悶為速度,我加快了撿禮物的速度。

“有我這個哥哥其實也很不錯,至少有禮物分,對吧?”陳作看著我似笑非笑地說,猜不透那表情到底意味著什麽,我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額頭上立馬被陳作敲了一記。我惱怒地瞪著他,陳作笑了笑,又敲了我一下。我忍無可忍地大力敲了回去。不隻是因為反擊,更多的是想把心裏奇怪的鬱結情緒給發泄出去。陳作被我敲得目瞪口呆,肯定是沒想到我會反擊得如此猛烈,半晌才回過神捉住我的手,叫我停下來。我甩開他的手冷哼著。

“你果然還是小孩子。”陳作的爪子再次揉亂了我的頭發。

我瞪著他惱怒地說:“不要弄我的頭發!知不知道發型對女生很重要?我這樣子會像瘋婆子的,沒有人會喜歡。”其實不單單是因為發型的問題,更多的是聽說這個動作暗含了其他會讓我胡思亂想的曖昧含義,我害怕自己會陷進妄想陳作喜歡自己的漩渦。

“你怕沒人喜歡你嗎?”陳作笑了起來,故意打趣我,“還是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怕他看到你這個樣子不喜歡你?”

“幹嗎?管我早戀哦?管好你自己吧,看看這一大堆的禮物。”看著這滿懷抱的禮物就感覺一大堆的女生圍在陳作身邊。氣憤得想撒手而去。

“那是我的事,反正你現在不能給我談戀愛。”陳作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我談戀愛也是我的事啊。”我火衝衝地頂撞,更多的是因為陳作的前半句話,什麽收禮物是自己的事,看來還收得很happy,既然這樣有什麽資格來管我?

“那我們來個君子協定,在校期間我們都不能談戀愛。”被陳作罕見的認真表情給震住了,想了想覺得還算公平就點了點頭,又覺得哪裏不對,“為什麽?”

“你想讓大人擔心嗎?”陳作皺著眉頭看著我。我忙搖頭,皺眉頭就是生氣的前兆,不能激怒他,他畢竟是我哥哥,而且看樣子還是想努力做到很稱職的哥哥。

7.

想起楊菲說送迷你版人偶給陳作的理由——那個人偶就是我的迷你版,陳作看到她就等於看到我,慢慢就會熟絡起來的,我沒有絲毫猶豫就從陳作那裏分走了所有的人偶禮物,怕楊菲真的會因為那個所謂的像她的人偶和陳作熟絡起來。

不知道陳作是不是真的在執行那個在校期間我們都不能談戀愛的君子協定,反正從那以後,他沒有再收過任何女生的禮物。當然,那些女生神通廣大地打聽到我和陳作的關係,開始從我這邊下手,什麽情書禮物的統統都塞給我轉交,這種情況不算。

第一次抱著一大堆禮物回家的時候,媽媽還笑說現在我們小葉也變得這麽受歡迎了,結果過來幫忙打開後看到全是送給陳作的就怎麽也笑不出來了,滿臉尷尬地看著我。那表情真是好玩極了。

“慢慢地這份愛已經變成依賴,淺淺的笑容裏卻讓我充滿期待,不用說我就能夠明白,你默默的愛,未來的每一天不管發生什麽,能不能交給我呢?我要永遠陪著你,守護著你,直到最後……”我坐在陳作的**,邊哼歌邊拆禮物。

“你能不能抱到你的房間裏去拆?每次跑到我房間來拆,拆完過後還不是把禮物抱到你房間去了,這麽多此一舉你不累嗎?”陳作滿心滿眼都是無奈,每次我過來拆禮物他都是這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不一樣。都是送你的禮物,在你的麵前拆開後拿走我才心安理得。”我極認真地解釋,其實真正的理由是很想抬頭就可以看到你出現在視線裏,可是這個怎麽能告訴你呢?我笑著低下頭繼續拆禮物。

陳作皺了皺眉,頭發又毫無懸念地被他的爪子給弄亂了,算了,反正也習慣了。瘋婆子就瘋婆子吧,也不是在別人麵前,而且現在是拆禮物比較重要。

“沒辦法,這些都是經驗,人不可能隻長歲數啊。這麽多喜歡你的女生中你就沒有一個喜歡的嗎?挑一個喜歡試試看嘛。”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樂此不疲地想要試探陳作有沒有喜歡的人,聽到那個心裏期待的否定答案會興奮很久。

“你是不是想談戀愛了?”陳作的臉突兀地放大在我眼皮底下。我慌得一巴掌推開他的臉,一陣臉紅心跳。陳作笑著坐到我旁邊也開始拆禮物,“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想談戀愛了?”我很幹脆地點了頭,怎麽說我也是個正常的青春期少女,沒喜歡的人才是奇怪的事情。可是這種暗戀著身邊的人卻不能表白的喜歡卻是極其折磨人的痛苦。陳作,拜托你快點找個人交往吧,這樣我的暗戀情結就可以解開了。

陳作彈了彈我的腦門,嚴肅地說教:“你這顆腦袋瓜好好用來學習就行了,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承認談戀愛的確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光是暗戀一個人就搞得我頭昏腦脹的,的確麻煩。可是現在身邊的朋友就隻剩下我是單身的異類,連一直迷陳作的楊菲都移情別戀找其他男生談起了戀愛。每次出去我都是眾對情侶中的大燈泡。再怎麽麻煩上了高中後怎麽也得改變這種尷尬的局麵才行。

“你不吭聲是在策劃什麽鬼主意?”陳作悶聲悶氣地問道。我心虛地對著他笑了笑,策劃什麽也不能告訴你啊。“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你最好給我乖乖的。”話音剛落我的頭發再一次慘遭**。我無奈地拿過床頭櫃上的梳子梳順我的頭發。陳作笑著再次揉亂了我的頭發。我忍無可忍地抱住他的頭徹底摧毀了他的發型。“不要當我是好欺負的。”撂下狠話後繼續埋頭拆禮物。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是做了很大膽的事。

“你臉很紅哎。”陳作悶聲說道。

“我臉哪裏有紅?”我低著頭反駁,這個多嘴的家夥,這種時候沉默應該才算是應有的反應吧。

“明明就很紅,要不要照鏡子?”聲音裏是掩飾不了的戲謔。我惱怒地打掉他遞過來的鏡子,氣呼呼地瞪著他。陳作配合地收起鏡子,附在我耳邊輕聲說:“等你上了大學後就可以談戀愛了,所以現在要一個人乖乖的。”他的聲音像有一種蠱惑力,我乖乖地點了點頭。“要努力考進我所在的大學,知道嗎?我在那裏等你。”他繼續用他的聲音魅惑,我繼續乖乖地點頭。“這個動作一直都是想要守護你的意思。”頭頂傳來他手掌的溫度,我覺得自己要被催眠了。

“好了。禮物拆完了,全都抱到你屋裏去吧。”他的聲音終於恢複了正常,我渾身一激靈,然後站起來,乖乖地抱著禮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剛剛自己似乎有過不得了的經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總覺得陳作好像有點喜歡自己,也許是妄想吧。氣死人了,陳作那家夥幹嗎要說一些容易讓人胡思亂想的話啊?可是這些不明就裏的話自己聽了還是會暗暗高興,搞不懂的自己!此後很長一段日子看到陳作都是低眉順眼靠邊走,怕自己會露出什麽端倪讓他瞧出自己喜歡他。還好很快他就進大學了,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是莫可名狀的難過。唉,沒有出頭之日的暗戀終究會是一劑慢性毒藥。

8.

陳作進大學後,楊菲常常會在我耳邊念叨看不到陳作怎麽怎麽無聊。真是奇怪的家夥,明明就是交了男朋友的人怎麽還可以嘴邊上常掛著另一個男生呢?喜歡一個人也可以三心二意嗎?可是除了陳作我的眼裏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男生。

不知道你們關係的人一定會以為你們是情侶——談到陳作的時候楊菲用肯定的語氣形容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有點發慌,不會是看出我喜歡陳作了吧?我心虛地打著太極,極力強調我和陳作之間真的隻有兄妹的關係。楊菲斜著眼地堵了我一句:“你這麽強烈的撇清感覺很有問題,不過你們之間表現得也很有情侶的feel。”

是這樣嗎?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這個動作可以代表想要守護的意思嗎?楊菲無奈地掏出梳子溫柔地幫我梳順,記不得這已經是第多少次了。想一個人才會模仿他的動作,這個看似被虐的動作原來可以暗含這麽多意思。可是怎麽才知道對方喜歡自己?重點是怎麽才能知道陳作喜不喜歡我呢?

“表白啊。”楊菲不屑的聲音傳進耳朵,那口氣感覺上像是我問了一個極白癡的問題。可是我問得出口嗎?對於楊菲給出的這個直接的方式我還是沒有勇氣嚐試。萬一陳作給出的答案隻是拿我當妹妹那會多蠢多尷尬啊!

“就算對方的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可以解脫自己啊,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多好。”楊菲看出我的顧慮又加了句。我突然想戲謔一下她,“你是不是向陳作表白被拒絕才放棄的?”沒想到她卻大方地點頭承認,竟然還真的有這事。可是陳作拒絕楊菲的理由是什麽?

“想聽被拒絕的理由嗎?很官腔。他說他和某人約定了在校期間不能談戀愛,這明擺著就是大人常常掛在嘴邊念叨孩子的話嘛,他竟然用它來拒絕女生。是不是很官腔?”楊菲笑得有點勉強。

“嘿嘿!對啊。”我傻笑著,原來陳作就是這樣拒絕女生的。原來他一直堅持著我認為很玩笑的約定。我第一次慶幸這個約定的存在,與其說是阻止了我早戀還不如說是阻止了別的女生來搶陳作。

9.

麵前是點亮的生日蠟燭,過了今天我就16歲了。這麽重要的日子,可是重要的人卻不在身邊,明明是國慶節的假期為什麽不回家一定要去旅遊呢?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出現了?我搖搖頭甩掉腦中鬱悶的想法,閉上眼睛,默默地念叨:如果真的可以,那麽請讓陳作喜歡我吧。

吹滅蠟燭後,媽媽將一份禮物遞給我,說是陳作提前準備的禮物,原來早就準備好國慶節不回家了。我強裝笑臉拆開禮物,是我盼望了許久的手機,和陳作的是同一個型號,也許是暑假裏一起買的也說不定。早就做好國慶節不回來的準備幹嗎不提前把禮物給我?我憤恨地摁了開機鍵,開機畫麵竟然是“丫頭,生日快樂”的字樣。

“我們準備的禮物在臥室裏,要不要現在去看?”媽媽一臉笑意地看著我。我點點頭,正好可以給陳作打個電話。我翻了翻手機裏的電話錄果然已經儲存好了大家的手機號碼。找出陳作的號碼,拉開房門的同時摁了撥號鍵。

“慢慢地這份愛已經變成依賴,淺淺的笑容裏卻讓我充滿期待,不用說我就能夠明白,你默默的愛,未來的每一天不管發生什麽,能不能交給我呢?我要永遠陪著你,守護著你,直到最後……”熟悉的旋律一直持續著,我呆愣地看著坐在床邊上的那個一臉笑意的人,他應該是在去麗江旅遊的途中啊?難道這就是爸媽送我的禮物嗎?不對,爸媽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我閉上眼睛使勁搖了搖頭試圖甩掉這種奇怪的想法。頭頂傳來熟悉的溫熱觸感,我睜開眼睛不受控製地像個傻瓜一樣對著陳作微笑。陳作失神了一瞬間,然後我整個人被他擁進了懷裏。傳進耳朵裏的是他溫柔的“想你”的聲音。我的心融化了。

離開陳作懷抱後我立馬撲到**,抱著剛剛被他擋在身後的大熊,臉應該是紅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了。

“小葉,你在害羞嗎?”陳作坐在我身邊輕聲地說,我不敢看他,頭埋在大熊的脖子裏悶聲悶氣地回答:“不會,被哥哥抱一下為什麽要害羞?”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轉過頭來看著我好嗎?”他的聲音又變得像那次一樣充滿蠱惑力。我乖乖地點頭,將大笨熊推到一邊看著他。他卻別開臉清了清嗓子,喉嚨裏發出不舒服的聲音。我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是真的不舒服嗎?

“我沒有不舒服。”他像是洞察了我的想法微笑著解釋了句,我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他伸出雙手溫柔地扳了回去。“小葉,過了今天你就16歲了。”我點點頭,這個我知道啊。“有些事本來是想說等你上了大學後再說,可是——”說到這陳作停頓了一下,眼睛看向別處,很快又轉了回來,可是什麽呢?“不在你身邊我就是會擔心,所以——”陳作拿出自己的手機撥號,我的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

“未來的每一天不管發生什麽,能不能交給我呢?我要永遠陪著你,守護著你,直到最後……”

“我的專屬鈴聲,記得,不許換。”溫柔的聲音卻是霸道的口吻。

“怎麽隻有這一節?”我呆呆地問道,這是你要表達的意思嗎?

“這一節就足夠了。”陳作微笑著看著我,“知道我的心意了嗎?”

“嗯。”我用力地點頭,曾經故意在你麵前哼了無數次的歌怎麽會不知道它暗含的意思,還好你也有接收到。“你要遵守約定等我哦。”這句話怎麽也不敢抬著頭說。陳作伸出手將我低埋的頭溫柔地摁在自己的胸前輕輕揉了揉,傳入耳朵的是他強烈的心跳和肯定的承諾。

“其實那個約定是怕你喜歡上別人,”他說。心就這麽融化了。這才是16歲生日收到的最好的禮物,等了整整三年,還得預約三年。臉上紅霞亂飛卻是笑靨如花,這就是幸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