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初戀 花舞陌軒

早已將你視為生命裏理所當然的存在,失去你才感覺到仿佛失去呼吸。

01

接到方恩蜜的電話時,安惟辰正跟哥兒們在歌廳唱歌。

盡管有人拿著麥克風把“五月天”吼得震天響,他還是感受到了口袋裏隔著一層薄薄布料的震動,摸出手機,走出包廂,不太耐煩地摁下綠鍵,隨便哼了一聲表示有人接聽。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來電人名稱,“花癡”兩個字足以描述多年來安惟辰對此人的怨念之深。

幾聲“喂喂”之後對方依舊不見回應,安惟辰在心裏暗罵一句,然後怨氣滿點地揚起了聲音:“方恩蜜你又用屁股打電話了是吧?”

為了圖方便而喜歡把手機塞在褲兜裏的女生,總是會神經大條地坐到手機按鍵,唯一一個被設置了快捷撥號人的安惟辰便會經常接到這樣那樣的無聲電話,抗議數次後無果,卻也終究沒心狠手辣地把此人拖進黑名單。

鑒於方恩蜜的累累前科,安惟辰擰著眉頭正要掛掉電話,那邊卻在千鈞一發之際爆出一計石破天驚的抽泣聲。

“你怎麽了!”安惟辰硬邦邦地拔高了聲音。

方恩蜜哭哭啼啼地開口,東拉西扯地說了五分鍾。

各個包廂裏飄出來的奇怪歌聲令安惟辰心煩意亂,索性打斷了她雜亂無章的敘述,問清了她所在的位置之後,幹脆利落地做了決定。

“在那裏等我十分鍾,敢亂跑的話試試看!”

02

八月份的暑假,空氣被反複蒸騰出潮熱的水汽。

烈日炎炎的下午,路上並沒有多少行人,繞著街心公園跑了大半圈,安惟辰才在公園後門附近發現了某個被電閃雷鳴低氣壓包圍的小笨蛋,不知不覺便鬆了口氣,放慢了腳步走過去,在她的身邊坐下來。

感覺到身邊的動靜,方恩蜜總算把埋在雙膝中的臉抬了起來,原本就貌不出眾,現在又被鼻涕眼淚弄得一塌糊塗,安惟辰隻覺得好氣又好笑。

“你帶麵巾紙了沒。”他用手作扇風狀。

“哦。”方恩蜜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手忙腳亂地從包裏翻出麵巾紙,還未遞出去便被安惟辰搶了過來。

修長好看的手指撕開包裝,抽出兩張來,展開之後對折,卻不是為了給自己擦汗。

用一點也不溫柔的力道擦拭著她滿臉的鼻涕和眼淚,故意板著臉做出嫌惡的模樣,還是絲毫不含糊地幫她擦了個幹幹淨淨。

“不許再哭了。”警告的口吻。

“哦。”方恩蜜扁了扁嘴,又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你說,張曉長得真的比我好看嗎?”

“你說呢?”露出一副被大象踩到腳趾的表情,安惟辰沒想到這次她居然會這麽不自量力。

“所以,還是她和沈延比較般配。”皺巴巴的小臉上更加陰雲密布,垂頭喪氣的模樣與上次失戀時如出一轍。

其實事情很簡單,無非就是她拚盡全力各種賣萌與倒貼之後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校草,輕輕鬆鬆地被校花給搶走了。

“我說,你看人能不能別光看臉啊。”安惟辰扶額,開始細數她的罪狀,“上次那個某某某也是,上上次也是……”

“嗯,還是你比較好。”方恩蜜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順便發了張好人卡。

一陣胸悶氣短,強忍住想要敲她額頭的衝動,安惟辰正色道:“除了我沒人能忍受得了你,怎麽樣,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表麵上說得雲淡風輕滿不在乎,把自己催眠成一個大型的垃圾回收站,心裏卻緊張得不得了。

方恩蜜無辜地眨了眨眼,還洇著濕氣的睫毛撲閃撲閃,欠扁地撅起了嘴巴:“我才剛失戀,你就忍心這樣打擊我嗎?”

耳邊傳來喪鍾一樣的長鳴,安惟辰的臉徹底黑了。

與方恩蜜的一段孽緣,還要從小學時期說起。

十年前的安惟辰長得晶瑩剔透,人見人愛,方圓百裏找不出比他更帥的正太,於是外貌協會會長方恩蜜借著近水樓台的同桌位置,就此黏住了他,並成功霸占了他友人當中女生順位第一的位置。

俗話說,時間是把殺豬刀,安惟辰童年時代光芒斂去,逐漸長成普通的少年,雖然仍舊稱得上是清秀俊逸,但對於眼光逐年變高的方恩蜜來說,還是悲慘地被打至及格線以下,成為“閨蜜”一般的存在。

對於“失戀乃兵家常事”的方小姐,悲傷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隻有安惟辰悲慘地留下胸悶氣短的後遺症,感歎自己遇人不淑,誤交損友,並暗自發誓,以後絕對不再說出類似的蠢話。

安姓少年悲慘的暗戀生涯,盡頭遠如浮雲。

03

暑假的最後一個星期,方恩蜜正窩在她像被颶風席卷過的房間裏優哉遊哉地上網,一件舊T恤、把劉海用夾子夾起來的造型,十足的宅女。

半小時前安惟辰發來短信,要順路來她家拿一個月前借給她的高考複習資料,所以當門鈴響起時,方恩蜜光著腳就跑去開門,一身邋遢的模樣,以接待閨蜜的規格毫無警惕地便打開了家門。

當她後知後覺地看到安惟辰身後的那個人時,捂住臉短促地尖叫了一聲,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上房門,差點削掉安惟辰的鼻子。

隔著門都能聽見房間裏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誇張的動靜足以令人懷疑她是否在房間裏養了猛獁象和土著人軍團,當房門再次打開時,方恩蜜光鮮亮麗得令安惟辰驚訝萬分。

“你玩什麽把戲?”安惟辰的表情媲美車禍現場,一種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趕緊把資料給我。”

“你都不介紹一下,這位帥哥是誰嗎?”

資料是什麽?方恩蜜的眼睛裏麵早就沒有了這位“閨蜜”的存在。

話說那位安靜站在安惟辰身後的翩翩少年,是安惟辰的遠房表弟,兩人年齡隻相差幾個月,今天剛從外地過來,安惟辰先去機場接機,然後才順路來到了方恩蜜家。

安惟辰扭頭看了看這位多年不見的表弟,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雕刻一般的側臉淡靜出塵,眉眼都細致得像素描畫,笑起來卻又足以殺死人,依據多年的經驗,這種類型好死不死正中那位花癡的紅心。

“你好,我是黎彥。”意識到自己成為被關注的焦點,翩翩少年不慌不忙地含笑致意。

隨著方恩蜜的雙眼變成粉色桃心,喪鍾再一次在安惟辰的腦海中敲響。

他很清楚,悲劇並不會因為暑假的結束而消失。

“大家好,我叫黎彥,因為父母工作調動的關係轉來桃丘中學,希望能在未來的兩年和大家相處愉快。”

講台上,少年落落大方地做著自我介紹,僅一句話就足以秒殺所有無辜的少女心,其中自然也包括早就臣服於其姿色的方恩蜜,安惟辰黑著一張臉坐在那裏,腦子裏隻有四個字——引狼入室。

“喂,安惟辰,周末陪我去逛街買衣服。”

下課時間,方恩蜜毫不客氣地在安惟辰身旁的空位上坐下,如女王一般地開始發號施令。

“你還要買衣服?你家衣櫥已經要決堤了好嗎。”一想起那蔚為壯觀的場麵,安惟辰便習慣性地開始頭痛。

“我才不是為了給自己買。”方恩蜜搖了搖食指,麵頰上竟然可疑地飄起兩朵紅雲,鬼鬼祟祟地湊到安惟辰耳邊說道,“黎彥下禮拜過生日。”

——原來如此。

“這種事情為什麽要拉著我去?”莫名其妙地就開始煩躁,安惟辰擰著眉頭,隨手拿起麵前的課本嘩啦啦地翻著。

“拜托,你是他的表哥呀!”表情和語氣都似乎很有說服力。

安惟辰翻了個白眼,確切說來是一點也不熟的遠房表哥,沒有什麽所謂的兄弟情深,更何況是一個把麵前這個花癡迷得七葷八素的閃亮生物。

其實真相是——

“而且你的身材跟他差不多……”

原來,花癡隻是想要一個會走路的衣架而已。

然而永遠都沒有拒絕的骨氣,隻要一看見她的笑臉,所有反抗的情緒便開始集體舉手投降,安惟辰簡直想嘔出血來給這個忘恩負義的花癡看。

不管怎麽樣,不那麽令人期待的周末終究還是要來的。

兩人約在世貿商城門口的噴水池見麵,安惟辰習慣性地早到了十分鍾,直到約定時間過去十五分鍾,才看到一個穿著粉紅色連衣裙的熟悉身影朝這個方向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揮舞著手臂心情很好地問候他“早安”。

“早個鬼!”一邊惡聲惡氣地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板著一張臉卻控製不了抬起手去擦她額邊的汗珠,麵前明晃晃且沒心沒肺的笑容熨得他心底發燙。

“走吧走吧。”方恩蜜不由分說便扯著他的袖子往商城裏走,絲毫不因為自己的遲到而抱歉,似乎他的等待已經是理所當然。

順從地試著每一件她遞來的衣服,安惟辰越來越覺得胸口悶得發慌,依稀聽到專櫃小姐對著還在挑選衣服的方恩蜜說了句:“你男朋友身材很好。”而她的回答則是全盤否定,沒有絲毫餘地。

“你誤會了啦,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帶著笑意的口吻,不存在分毫的尷尬,就像她對他的感情一樣,坦****沒有任何扭捏與曖昧,僅止於朋友。

“這件,這件,還有這件,去試試看!”

又是一摞衣服衝他的懷裏塞來,安惟辰卻退後一步,抬起手隔開與她之間的距離,淡淡地說了一句:“有點不舒服,我去透透氣。”

沒有理會身後她詫異的喊聲,他徑自邁著步子向店外走去,與無數行人擦肩而過,不辨方向與目的地,隻是埋頭一味地走著。

她沒有追上來。

鬧脾氣不是他的風格,在她麵前他一直都是直來直往,除了喜歡她的心,什麽都可以不加掩飾,曾經覺得這樣維持安全距離並肩而行也很好,這一刻卻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了洶湧而來的疲憊,他想自己是真的累了。

口幹舌燥,隨手買了一瓶飲料,喝了一口卻驚覺是她喜歡的口味,心裏頓時充滿了挫敗感,目光失焦地抬起頭,卻迅速對焦於眼前人潮中的一抹粉紅,心跳倏然,定睛去看,那抹穿著粉紅連衣裙的身影正被兩個看起來流裏流氣的少年扯住了手臂。

腎上腺素驀地破表,安惟辰迅速站起身來朝那個方向走去,不遠處,纖細的背影僵直地站立,看得出緊張與不願,而那兩位混混模樣的少年卻不懷好意地笑著,其中一個試圖抬手去攬她的肩膀,卻在半途被另一隻手以可怕的力道握住了手腕。

“滾。”

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字眼和表情而撐起的強大氣場,成功讓兩個小混混怔了幾秒,安惟辰一米八幾的身高足以造成威懾,再加上這裏人多眼雜,混混隻好掃興地瞪了他幾眼,就此作罷,溜之大吉。

胸口還湧動著怒氣,安惟辰轉過身來,不由分說便衝著女生一頓吼:“明明長得也不漂亮,怎麽還這麽會招蜂引……”

“蝶”字還沒出口便卡在喉間,吼聲戛然而止,眼前這張白皙漂亮又帶點訝異表情的瓜子臉,分明就不屬於方恩蜜。

04

因為穿了同一款連衣裙就把別人錯認為方恩蜜,並且奮不顧身地英雄救美這件事,安惟辰自然不會告訴方恩蜜本尊,而麵對後來方恩蜜在電話裏一連串不滿地質問,他隻是頭痛地表示自己那天身體不適。

周末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去,方恩蜜仍舊花癡地圍著黎彥轉,而安惟辰卻沒有想到,自己原本以方恩蜜為圓心的生活,開始出現了一點變化。

“安——惟——辰——有——人——找——”熱愛八卦的某位同學站在班級門口,高亢地拖長音搭配擠眉弄眼的表情,似乎要喊得人盡皆知。

有人找就有人找,有必要喊得如此囂張嗎?

安惟辰習慣性地擰著眉頭,懶散地站起身,走到班級門口才恍然大悟,為什麽大家看他的眼神要如此曖昧了。

中規中矩的校服裙下是白皙修長的雙腿,領口露出一小片肌膚與漂亮的鎖骨,視線再往上,微微泛紅的麵頰一如既往地帶著微笑,一頭黑發綁成清爽的馬尾,明亮的雙眼彎如新月,腮邊的酒窩若隱若現。

白芷瑜,人如其名,高二年級出了名的才女,卻同時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與每天一絲不苟地帶妝上學、前呼後擁排場龐大的校花張曉不同,她低調,愛笑,充滿難能可貴的親和力,無論在男生女生當中都有相當好的口碑。

重點是,白芷瑜似乎從來就沒有交過男朋友,至今為止也依舊單身。

“呃,嗨……”安惟辰自問不擅長與除了方恩蜜以外的其他女生相處,然而麵對如此純淨友好的笑容,他隻好硬著頭皮抬起手打了個招呼。

是的,還有一個重點就是,她就是那位陰錯陽差地被當成方恩蜜的粉裙女生,被安惟辰英雄救美的對象。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等待著八卦一刻的產生。

“不好意思,給你帶來困擾了嗎?”似乎意識到成為了被關注的焦點,白芷瑜壓低了聲音,將右手豎在鼻尖前,表情抱歉裏帶點俏皮,很難不讓人心生好感。

“老實說……”安惟辰訕訕地笑了笑,“是有點困擾”幾個字還未出口,餘光卻瞄到方恩蜜也好奇地盯著白芷瑜,不知為什麽念頭忽地一轉,抬起眼來直視著白芷瑜說道,“一點都沒有,你找我有事?”

“嗯。”

白芷瑜又露出笑容,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麽,安惟辰卻搶先開了口。

“現在離上課時間還早,我們換個地方說?”他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地朝著方恩蜜的方向瞥了一眼。

“啊?”白芷瑜先是微微訝異了幾秒,然後再度綻開微笑,“好啊。”

兩人並肩轉身離去,安惟辰似乎能聽到身後傳來各種巨大的抽氣聲。

與人氣美女同時成為八卦緋聞的男女主角,他心底油然而生的微妙感覺卻不是飄飄然或受寵若驚。

而是——

方恩蜜會怎麽想呢?

05

令安惟辰沒想到的是,白芷瑜請他幫忙的目的,居然也是當衣架子。

“不好意思,因為不太擅長跟不熟悉的男生接觸,所以隻好拜托你了。”笑容可掬,溫言軟語,白芷瑜的確擁有令人無法拒絕的魅力,“我表哥要去國外念書了,也許幾年後才會回來,他平時對我非常照顧,我想送他一件衣服做臨別禮物。”

“哦哦……”安惟辰一邊從善如流地應著,一邊腹誹,他與白芷瑜不過也才剛剛認識,她怎麽就能將他從“不熟悉的男生”的名單中劃去呢?

“所以,今天晚上下課後,你有時間嗎?”白芷瑜側過臉來看著安惟辰,一雙明眸被陽光照得眯起,卻更添幾分嬌憨。

天台上的風將她的劉海吹得揚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比方恩蜜更加漂亮可人的女生。

安惟辰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恍惚。

“嗯。”他點了點頭,“我有時間。”

八卦以燎原一般的速度傳播開去,隻是本著幫忙的態度,卻莫名其妙地被人傳成了約會,兩個人並肩走出校門的場麵引來了相當程度的注目禮,白芷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始終低著頭,表情卻絲毫不見惱怒,麵頰泛著可愛的緋紅,而男主角安惟辰,卻仿佛並沒有入戲。

——看,我的人生並不是一定要圍繞著某個人而轉的。

他冥冥怔怔地想著。

因為當值而仍然留在教室的方恩蜜撐著下巴趴在窗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校門口沸騰的壯觀景象和那一對並肩而行的背影,心裏忽然湧出一點點的不爽。

“怎麽,吃醋啦?”同為值日生的小米帶著揶揄的笑意,湊過來探頭瞧了一眼,“以前那家夥不是總跟你在一起的嗎?”

“唉,隻是覺得某人瞎貓碰到了死耗子而已。”方恩蜜聳了聳肩,假裝事不關己地吐槽,卻還是抑製不住濃濃的酸意往外冒。

“安惟辰或許是瞎貓,但白芷瑜絕對不是死耗子。”小米抱著胳膊笑眯眯地下了結論,“這種連女生都視為極品的女孩子,錯過了就要再等五十年啦,安惟辰又不是個傻子。”

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方恩蜜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困擾攫住了單純的腦子,絕非“憋屈”二字能夠概括。

“別發呆了,趕緊收拾完早點回家吧。”方恩蜜便秘一般的表情沒有引起小米繼續探究的興趣,小米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明顯對類似的八卦不是太感冒。

白芷瑜的確不是死耗子,但安惟辰好像真的是個傻子。

坐在品牌男裝店裏,看著白芷瑜興致勃勃地挑選款式,腦子裏卻還在反複推理方恩蜜的反應,直到白芷瑜笑著抱怨“你也過來給點意見吧”,才如夢初醒地站起身走了過去。

白芷瑜左手拿著一件灰白格紋的開襟針織衫,另一手是斑馬紋皮外套,大相徑庭的兩種風格,微笑著等待安惟辰的意見。

因為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有點抱歉,安惟辰認真地研究了兩種款式之後,下了結論:“買針織衫吧,任何場合都可以穿,斑馬紋有點危險。”

專櫃小姐一直候在一旁,見白芷瑜還在考慮的模樣,連忙熱心地加了一句:“你男朋友說得沒錯哦。”

白芷瑜一愣,隨即便雙頰緋紅,卻沒有急於解釋,安惟辰則是尷尬地擺了擺手,道:“不是,我們還不是……”

原本隻是急著撇清而未經大腦脫口而出的“還不是”,卻因為能夠微妙地解讀而給了白芷瑜追問的勇氣。

“那……什麽時候才是呢?”

細若蚊鳴,摻雜著一絲硬是想要拗成玩笑的輕鬆口吻,卻還是掩不去語氣中的期待與羞澀。

安惟辰怔住,側過臉卻看見白芷瑜垂著腦袋翻看衣服領口上的標簽,然後放下斑馬紋的那一件,抱著針織衫去櫃台準備付賬。

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站在她的身後,看見她發紅的耳根。

忽然就備感壓力,他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裝聾作啞,漫不經心。

走出商城之後,已然是晚上六七點光景,雖然隻是普通朋友關係,遠遠算不上熟稔,但安惟辰還是很有禮貌地提出要送白芷瑜回家。

安靜的小路,暖黃色的街燈下,兩個影子保持著安全距離,幾乎是如出一轍地低頭看著不斷向前邁動的腳尖,偶爾抬頭視線撞在一起,不好意思地向對方露出笑容。

“我是個笨拙的人吧。”白芷瑜忽然開口打破沉默。

“怎麽會?”對於這樣的開場白,安惟辰顯然有些不擅招架,“你成績好,又有才華,哪裏來的笨拙。”

從來都是這樣一個聽不出弦外之音的笨蛋,卻因為直來直去的大腦回路,較真得過了頭的個性,而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別人眼中的萌點。

白芷瑜笑起來:“一直以來,都是家人把我保護得太好,所以目前為止的人生都是一帆風順,幾乎從未接觸過這世間的險惡,卻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所以,總是被誤解。”

“誤解?”安惟辰並沒有聽懂。

“說說你對我的印象。”白芷瑜並沒有直接解釋。

“漂亮,功課好,性格好,有才華。”安惟辰一口氣說出這四個,然後停頓了幾秒,再補充了一個,“純真。”

完美得近乎於無懈可擊的女生。

“所以,你們並沒有看到我懶散和奇怪的那一麵,你們不知道我是一個在路上好端端地走著就會突然摔倒的人,不知道我在閑暇時間也會一邊看綜藝配零食然後沒形象地大笑,還經常花癡二次元動漫形象,不知道我在家會換上舊睡衣然後把所有的頭發都紮到頭頂,如果沒有特別的要緊事,假日可以在家睡上一整天……”白芷瑜一邊說著一邊歎了口氣,“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宅女,而每個人都以為我是拿著一本不食人間煙火的秘籍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古墓閉關修煉的小龍女,因為煩惱著不知道該和我說什麽話題便幹脆敬而遠之,隻有你在靠近我的時候沒有猶豫。”

一段漫長的獨白,原本隻以為是朋友般地談天,結語卻足以讓安惟辰心虛,他該怎麽啟齒。

自問不是喜歡自找麻煩的人,他甚至無法確定,那天若是他看清了那個女孩並不是方恩蜜,他還會不會義憤填膺頭腦發熱地衝過去。

腦子裏亂極了,白芷瑜言止於此,安惟辰卻還不至於遲鈍到這個地步,她對他產生了好感,而他……是不是應該有所回應?

安惟辰緊抿著唇線埋頭走路,連信號燈和斑馬線都沒有發現,被白芷瑜一下子扯住了手臂才如夢初醒,慌張地說了句“抱歉”。

“過了這個馬路就是我家小區了,就送到這裏吧。”白芷瑜並沒有將那個話題延伸下去,腮邊的紅暈卻還未褪去,她垂眸笑了笑,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你,你是第一個送我回家的男生。”

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安惟辰隻好木訥地愣在當場,唇畔勉強浮起一絲笑容,想要直接道別,白芷瑜卻已經轉過身去,匯入過馬路的人流當中。

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妙。

這些超出預計的發展,令安惟辰有些坐立難安,獨自回家的路上,他百無聊賴地在腦海中玩著比較遊戲。

長相?——毫無懸念,白芷瑜勝。

性格?——如果不撞南牆不回頭也能算優點的話,說不定方恩蜜還有勝算,這個暫時擱置。

頭腦?——又是一場沒有懸念的較量。

無聊地比來比去好幾個回合,白芷瑜大占上風,本來是很容易得出結論的結果,而安惟辰卻莫名其妙憤憤不平地想給方恩蜜加些砝碼。

——其實在這種時候,輸贏早已昭然若揭。

那個人再好,再完美,與我無關。

而你,即便沒心沒肺,缺點一大堆,卻能夠左右我的喜怒哀樂,盤踞在我心裏。

即使全宇宙的優點都加諸於對方,而隻有“喜歡”,才是分量最重的砝碼,它讓你所有的缺點都變成萌點,沉甸甸地脹滿整個胸腔。

可是,還有什麽事比單戀更令人沮喪呢?

06

又是一個周末。

安惟辰在起床的十分鍾之後接到了白芷瑜的電話。

“天氣很好,我想去圖書館借幾本書,和我一起去嗎?”女生柔軟和煦的聲音堪比窗外陽光。

“唔……”安惟辰含著牙刷,思索了幾秒,吐掉滿嘴的泡泡之後說道,“可以等我半小時嗎?”

“沒問題,十點半圖書館門口見吧。”白芷瑜的口吻聽起來很高興。

掛掉了電話,安惟辰開始煩惱該怎麽跟白芷瑜開口,白芷瑜並沒有明確表態,如果他太過突兀地提起,似乎的確顯得有些自作多情。

吃了幾片麵包當做早餐,帶上手機、鑰匙和錢包出門,才剛出小區便看見穿著白裙子的方恩蜜站在那裏,隻見她雙眼一亮朝他的方向跑過來,笑眯眯地扔下重磅炸彈:“喲,穿這麽難看要去哪裏?”

被她的毒舌噎得險些吐血,安惟辰惡聲惡氣地回敬:“閣下打扮成貞子是要去參加恐怖片試鏡嗎?”

兩個人一路幼稚地鬥嘴,在同一個三岔路口終於想起該分道揚鑣。

“我往那邊走。”站在馬路這一頭等信號燈時,安惟辰先開了口。

“哦,那我往另一邊。”方恩蜜點了點頭,忽然將視線扔到很遠的地方,假裝漫不經心地加了一句,“你約會去?”

“算是吧。”隱約猜出了方恩蜜的去向,安惟辰也幼稚地不想示弱。

“和白芷瑜吧。”變成了揶揄的口吻,方恩蜜伸長了脖子看著遲遲未轉綠的信號燈,“眼光不錯嘛。”

“我可不像你,是那種隻看臉的人。”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較勁。

“哼,不跟你說了,我要去給黎彥過生日了。”在信號燈變成黃色時,方恩蜜終於拋出了底牌,她低下頭又抬頭,下一秒信號燈變成了綠色的倒計時,方恩蜜沒有對安惟辰道別,徑自匯入右轉人流。

她站過的地麵上,大片的淺灰色中間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個深灰色的圓形小點,陽光一晃卻又看得不太真切。

安惟辰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被過往的人群擦撞肩膀,才邁開了步子,原本就不太明朗的心情這一刻變得更加烏煙瘴氣,他煩躁地抓亂了頭發,加快腳步向圖書館方向走去,遠遠地便看見白芷瑜早已等候在那裏。

原本綁成馬尾的長發披散在雙肩,將臉型修飾得更加俏麗,和方恩蜜款式相同的白裙,穿在她身上卻別有一番出塵仙子的美感,雙手拎著挎包垂在身前,溫順又乖巧的模樣,在看見安惟辰的那一刹那,眼神明亮得媲美星辰。

而安惟辰的思緒卻還停在剛才的時空裏,腳步漸漸凝滯。

——明明是去為別人過生日,卻為什麽兩手空空沒有帶禮物?為什麽她等候在他出門的必經之路上,隻是為了對他說一句“穿這麽難看要去哪裏”?

他無法說服自己,那個在她走後留下的深灰色水漬,是一場難能可貴的太陽雨。

“怎麽,有什麽東西弄丟了嗎?”白芷瑜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嗯……險些。”安惟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開口,“一個很重要的人。”

白芷瑜的表情凝滯了幾秒,卻仿佛漸漸讀懂了他的表情,她隨即抿唇微笑起來:“加油哦。”

安惟辰用力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全力向反方向奔跑,就像每一次她需要他的時候,那麽義無反顧。

他早就該發現,她去的方向並不是通往黎彥舉辦生日派對的地方。

還是街心公園,還是和幾個月前一模一樣的場景,方恩蜜連動作都如出一轍,抱著膝蓋坐在公園後門附近的草地上,涕淚橫流的模樣讓安惟辰的心狠狠一揪。

每次都恨不得把那些令她傷心的家夥從她的心裏揪出來痛打一頓,而這一次,她為之流淚的對象,是他自己。

——是這樣嗎?

“方恩蜜!”他扯開了嗓子叫她。

沉浸在悲傷小宇宙裏的方恩蜜顯然被嚇了一跳,然後手忙腳亂地抹掉一臉的眼淚和鼻涕站起身來,紅著眼睛小聲質問:“你,你怎麽在這裏?”

安惟辰大步向她走去,抬手一把將她的腦袋摁在了懷裏。

鼻涕和眼淚都蹭了個幹淨。

“別告訴我你是因為黎彥拒絕你出席生日派對,你才在這裏哭哭啼啼。”他惡聲惡氣還是掩飾不了咚咚作響的心跳。

“才不是。”方恩蜜小聲嘟囔道,“隻是因為……”

——因為你。

早已將你視為生命裏理所當然的存在,失去你才感覺到仿佛失去呼吸。

無奈地對我露出笑容之後說“加油”的是你,失戀之後摸著我的腦袋安慰我“就算不努力也沒關係”的也是你,全世界的美男加起來都無可替代的人——隻有你。

“你在說些什麽?”安惟辰皺著眉頭,捏著方恩蜜的臉頰迫使她抬起頭來。

“安惟辰。”方恩蜜賊兮兮地笑起來,“我們不要再當朋友了。”

一句太容易產生歧義的話,分別導向悲劇和喜劇,安惟辰愣在那裏,腦海空白兩秒,卻仍是逞強地開口:“我是無所謂,你這個麻煩……”

“製造者”三個字還未出口,方恩蜜早已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襟,微涼的右臉頰上傳來柔軟溫暖的觸感,還有帶著羞怯的耳語——

“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