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連續的爆破聲撼動了桃花穀的寂靜,濺起的煙塵在日光下肆意飛揚。

陸涵青咳嗽幾聲掩著唇從煙塵中走出,瞥見亂石堆中雙目圓睜、渾身抽搐的老鼠精,她掏出一隻收妖壺默念咒語,老鼠精就化作一道白光收入壺中。

掃了眼慘不忍睹的桃花穀,陸涵青無奈地低聲長歎,降妖驅魔過程中,她總是在不經意間進行大破壞。

“藍天,白雲,青山,真是久違了。”

聽到背後傳來酒一般微醺醉人的聲音,陸涵青忙回頭望去——

塵埃散盡處,一個頎長的身影遺世獨立。他微眯著眼望著天空,眼波如絲,銀色的長發如流蘇旖旎出極美的弧度,薄墨錦雲紋長袍在風中迤邐地帶出一道道優雅的波浪。

他偏過頭,金黃色的雙眼盛滿了慵懶的笑,在眼角那抹嫣紅的映襯下,他笑若春日桃花般嫵媚動容。

無來由的心悸襲遍陸涵青全身,讓她從失神中醒悟過來,遇上這種妖魔,她唯一能做的事情隻有逃。

陸涵青剛邁開腳步,一個身影一晃攬住了她的腰,白仲陵眼神輕佻地在她臉上流連:“你身上有我喜歡的桃花香,而且你長得很合我的審美,我決定了——我要纏著你。”

01.花美男都給我去死

電視上正在播放娛樂節目《我愛花美男》,望著屏幕裏出現的人,陸涵青的嘴角一陣抽搐,因為——

這次邀請的嘉賓居然是白仲陵!

白仲陵,一個渾身是謎,浴火紅蓮般張揚絕美的男子,在一個月內,他從無名小卒變成身價數億的模特界王牌。他是一個傳奇,也是很多女人鍾情的夢中情人,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陸涵青就知道他必定會掀起一場狂瀾。作為術師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白仲陵表麵上是十九歲的少年,其實他是會勾魂攝魄的千年狐妖!

和妖怪有瓜葛是陸涵青認為最麻煩的事,而白仲陵竟然真纏上了她,到現在,她還為這件事頭疼呢。

節目裏,主持人正在調侃白仲陵和某個女明星有曖昧關係,他保持著溫雅的笑,解釋得很含糊。幾乎每天報紙上的頭條都是他的緋聞,因為他每次走秀都帶著不同的女人出場。

想到這,陸涵青不由拉長了臉,這隻狐妖見一個女的勾搭一個,太沒有節操了!剜了眼電視裏的白仲陵,她抬手關掉電視,低咒一句“花美男都給我去死”。

“你有多愛我才會如此恨我?”

就在這時,白仲陵笑吟吟地出現在她家門口。

對於白仲陵老在自己眼前亂晃,陸涵青習以為常,誰讓自己沒有足夠法力降服他呢?她瞥了他一眼便懨懨地趴在櫃台上:“我說過,我隻愛錢。”

“知道你的人生理想是數錢數到手抽筋,死也死在錢堆裏,所以我專門去銀行給你取了一箱子現金。”白仲陵晃了晃手中的皮箱,風流柔媚的桃花眼笑出一片桃花灼灼。

陸涵青眼睛一亮,笑眯眯地搶過皮箱,可是剛打開皮箱,她的臉色就變了。她本來就奇怪白仲陵怎麽會送錢給自己數,原來他是故意拿錢整她的!

望著箱子裏整齊的一元鈔票,陸涵青的嘴角抽了抽說:“你不讓我數百元大鈔,好歹讓我數數十元的啊!拿一元的想要數死我嗎?”

白仲陵抿著唇直笑:“你的前世八成是窮瘋了,所以今生那麽愛錢。”

說到這,陸涵青臉色一沉,如果真有前世,她想她的前世投胎時肯定是把才華丟到忘川河了,才搞得她今生成績各種慘不忍睹,高二科目裏居然有一半闖紅燈。十七年來,陸涵青最慶幸的事是被師父收養,師父並不是一個嚴格的人,她對她的要求恐怕隻有一個——成為優秀的術師。

隻是,師父不久前去日本拜訪友人,沒有半年不會回來,不然白仲陵絕對不可能有機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她家。

“哼,被封印的家夥沒資格說我。”陸涵青氣鼓鼓地反唇相譏。

白仲陵微愣,笑容僵在唇角,明淨的眼睛裏變換著複雜的神色,有強烈的憤恨,隱忍的掙紮,還有濃鬱的……哀傷?

陸涵青被這樣的眼神嚇了一跳,連忙拿起一張娛樂報紙轉移話題,“你……你招惹了那麽多女人,就不怕她們爭風吃醋,發生情殺嗎?”

白仲陵低著頭用手扶著額輕聲笑了,當手移開時,眼裏的陰霾杳然無蹤,纏綿與魅惑取而代之。他欺身上前,雙手搭在陸涵青肩上,聲音輕柔得如夢般迷離:“我聞到了好大的醋味兒。”

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陸涵青的臉霎時染上了醉人的嫣紅,她尷尬地撇過頭去:“你聞錯了,這裏隻有很大的狐騷味。”

白仲陵低下頭,把臉貼到陸涵青臉上,閉著眼勾起唇角,笑著說:“你不珍惜我的話,我會被別的女人搶走哦。”

他的突兀舉動讓陸涵青渾身一顫,她微愣隨即奮力推開他,吼道:“死狐妖,又趁機占我便宜!”

白仲陵揚眉狡黠一笑,“這種便宜不占白不占,而且你也很喜歡。”

“我才沒有呢!”陸涵青轉過身去氣得臉更紅了,等師父回來後,她一定去求師父降服了白仲陵。

02.學校後山別有洞天

淡淡的月光似碎銀灑落在學校後山。

某棵柏樹下,一雙眼睛泛著幽怨的寒光,而遭受這視線的對象正是白仲陵。

他倒是笑容滿麵:“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你這樣露骨地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如果不是站在離地麵十米左右的樹枝上,陸涵青真想拿起棍子暴揍白仲陵一頓,想到來這裏的目的,她隻能盡量克製內心的衝動。

在陸涵青的記憶裏,學校後山一直是個安靜清幽的地方,可是半個月前,這裏卻發現兩具幹屍。

經法醫鑒別,死者的死因無法用一般理論解釋,於是眾說紛紜,不少人認為他們是被妖魔鬼怪吸幹精氣致死的。

接著過了兩三天,有教職工看到學校後山在夜裏時不時發出詭異陰森的綠光,這個消息一傳出,使得暑假補課的師生人心惶惶。

當教導主任經過別人介紹來找自己除魔時,陸涵青愣了半會兒,為了報複主任平時的白眼,她沒忘記哄抬勞務費的同時趁機恐嚇主任。

遠處傳來起起伏伏的狗吠聲,細碎的聲音在林間響起,聲音越來越大,驚得樹枝上棲息的貓頭鷹振翅飛離。

風頃刻間變得幽寒,濃厚的腥臭味迅速襲來。

陸涵青循著臭味望去不禁身體發涼——一條巨大的花蛇在樹林間穿梭,那雙大如燈籠的眼睛散發著陰冷的綠光,按蛇的體型來算,它至少活了五百年。

降服有五百年道行的妖怪對陸涵青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但因為小時候被蛇咬過,心有餘悸,她真後悔自己當初沒調查就接受了委托。

看出陸涵青有收手的意思,白仲陵戳了戳她的手臂小聲問:“你不要那一萬元的勞務費嗎?”

陸涵青以為他在嘲笑自己,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當然要了……”說到後麵,她的底氣明顯不足了。

白仲陵輕拍她的肩一下:“有我在,不用怕。”

陸涵青一怔,這句話裏透著的溫柔不像往常那樣帶著調戲之意,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像在撫慰自己無法淡定的心,那雙美麗的桃花眼瀲灩點點。

是錯覺嗎?她別扭地移開視線,說:“就算你幫我,我也不會給你打雜費的。”

白仲陵無所謂地聳聳肩,作為炙手可熱的名模,他視錢財如糞土。

看著巨蛇迅速消失,陸涵青立刻跳到地上追上去,白仲陵尾隨在後,可他們沒發現身後樹影繚亂的同時,一棵粗壯詭異的樹正在慢慢變化。

巨蛇溜到後山深處時搖身一變,化作現代裝束的黃衣少女,隻見她對著天空描繪著古老的圖紋,一座富麗堂皇,八角飛簷的宮殿赫然出現。宮殿氤氳著時強時弱的綠光,猶如心跳的律動。

陸涵青想進去探個究竟,回頭卻發現白仲陵麵色沉鬱,眉頭深鎖,眼睛如染上霜寒一樣冰冷。又是一個失常的表情,宮殿裏一定藏著什麽秘密!陸涵青強行拉著他偷偷走進去,她驚訝地看到宮殿中間浮著一塊晶瑩剔透的冰塊,而裏麵居然有一個穿著古裝的青衣少女。

“綠蘿……”

聽到白仲陵的低喚,陸涵青秀眉輕蹙。

“主人再過幾天就會醒來,你是了解她的,為了身邊的人不受傷,你也應該知道怎麽做。”望著冰塊的蛇妖突然說話了,白仲陵和陸涵青皆是一驚。

蛇妖轉身朝藏在暗處的白仲陵淡淡道:“我已經向你傳達了主人的意思,那就告退了。”

陸涵青這才知道她是在和白仲陵說話,但為了不讓一萬元打水漂,她手持符咒發出了攻擊。

“蛇妖,你吸人精氣休想逃!”

蛇妖從容地躲到一邊冷笑道:“你錯了,吸人精氣的是樹妖。”

03.他是騙子,也是渾蛋

陸涵青一邊用勺子品嚐冰鎮西瓜,一邊笑眯眯地看著主任剛送過來的錢。雖然她在除魔過程中搞錯了驅除對象,差點讓樹妖逃了,還被蛇妖奚落了一頓,但這些都不重要,完成委托得到錢才是王道。

不經意間瞥見時裝雜誌封麵上的人,陸涵青眉頭一皺。在驅除樹妖之後,白仲陵再也沒有出現在自己麵前,而且參加時裝展走T台秀時,他也不再帶別的女人一起來觀賞。不聰明如陸涵青,也能猜到他的改變必然和那青衣少女有關。

“死狐妖真沒原則,神出鬼沒的是你,一聲不吭離開的也是你,真是討厭死了!”陸涵青拿著筆尖用力戳封麵上白仲陵,一股酸澀驀然湧上心頭。

“看來,你動情了。”

聽到這婉轉卻透著寒意的聲音,陸涵青抬頭看見一身淺青色碎花雪紡衫的少女,而那張臉比在冰裏更加美豔。

“綠……蘿?”陸涵青驚訝地喚出這個名字。

綠蘿風情萬種地走到陸涵青麵前,看著她說:“沒有人能抵抗他的魅惑,比如你,亦如我。”

“胡說,我才沒有,隻是不滿他的自作主張。”

“是嗎?那為什麽要傷心?”綠蘿哂笑著問。

“我……”見綠蘿的笑容更加濃鬱,陸涵青憤懣地拍案而起,“我想傷心就傷心,反正就是和死狐妖沒關係。倒是你,你喜歡他為什麽還要封印他?”

“為什麽?”綠蘿止了笑,眼神越發冷冽,“我一直陪在他身邊,而他卻從來不曾留意我,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所以我封印了他。”

在這樣炎熱異常的八月裏,綠蘿話中的怨念還是讓陸涵青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她還來不及說話,綠蘿已伸手卡住她的脖子:“他以為和別的女人保持距離就能保全她們嗎?可笑,凡是和他有瓜葛的女人都得死!”

綠蘿剛要加重手上的力道時,她隻覺脖子一涼,一柄劍正抵在她的脖子上。

“放了她,綠蘿。”

瞥了眼劍刃上映出的人影,綠蘿勾起了唇角:“仲陵,你不會殺我的,不然,當初就不會被我封印了。”

“你要挑戰我的極限嗎?”白仲陵稍用力,綠蘿的脖子就見紅了,嫣紅的血沿著劍刃緩緩濺落在她的雪紡衫上。

綠蘿訝然,鬆手放開了陸涵青,劍隨即兀自在白仲陵手中消失。她轉過身冷冷地逼視他:“你動真心了?”

“沒錯。”

陸涵青難以置信地看著神色淡然的白仲陵,他明淨的桃花眼裏沒有絲毫戲謔和浮誇,隻有堅定和幽邃……

綠蘿輕顫著肩,笑若風中飄零的山茶花,她陪在白仲陵身邊近千年,他卻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為什麽他能輕而易舉地對其他女人說我愛你,而對自己就不行?

“你說過永遠都不會動真情,而你現在卻這樣回答我,你騙了我,我恨你!”

隨著手起手落,白仲陵結結實實地挨了綠蘿一巴掌,他反倒笑了,綠蘿更加憤然,隨即化作一陣風離開。

她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你沒事吧?”陸涵青擔憂地拿著毛巾給白仲陵敷臉。

他接過毛巾敷著臉,綠蘿打了他這一巴掌,他反倒更加安心了。

“她那麽當真的人,我絕對不能用善意的謊言去糊弄她。”

陸涵青手一僵,裝作從容問:“那你剛才說喜歡我是假的嗎?”

“你說呢?”白仲陵揚眉淺笑,眼裏流轉著一半柔情一半詭譎,“總之從現在起,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哦?這樣啊,那麽請你給我勞務費、心靈安撫費、青春消耗費,總共一百萬。”陸涵青迅速將自己的失落隱藏,立馬伸手要錢。

“你真是錢奴。”白仲陵無奈地偏著頭笑,“好,那成交。”

“那我去立字據。”陸涵青走到櫃台奮筆疾書,告訴自己什麽都是浮雲,什麽都是錯覺,賺錢才是王道。

盡管如此,她心裏的難受有增無減,忍不住暗罵:白仲陵,你是騙子,也是渾蛋。

04.化身模特助理

迷離的燈光嫵媚地撩撥人心,朦朧了整個會場,T台下是一片讚許和賞識的目光。

此時,一場時裝展正在舉行。T台上的白仲陵穿著銀色的休閑裝,表情溫雅,唇邊是一抹清淺的笑,步伐流暢而優雅。

陸涵青看得目瞪口呆,白仲陵和平時在自己眼前的樣子完全不同,他此刻猶如一朵自由行走的蓮花,散發著清雅的芳香。

她不自覺地露出苦澀的笑,這樣一個多情的萬人迷必定會傷了很多人的心……

“陸助理,仲陵待會兒就歇場,你先去休息室準備一下。”張經理突然出現在身後。

“是。”為了躲避綠蘿的追殺,陸涵青現在是白仲陵的模特助理。

陸涵青剛準備好一切事情,白仲陵就走進了休息室,她一愣,問:“這麽快?”

“我們馬上回去吧。”白仲陵說著伸手去拉她。

“喂,你還不能走,張經理說你必須出席時裝展的閉幕式。”

陸涵青硬是把他給拖住了。

“少了我一個又不會怎麽樣。”白仲陵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拉著她往外走。

手腕上傳來白仲陵手心的冰涼,陸涵青有些竊喜地低著頭,她喜歡這樣被他拉著,雖然他現在有些蠻橫霸道。

走出休息室十幾步時,白仲陵突然停下腳步,而走廊的盡頭走出一個熟悉的人。

陸涵青滿臉詫異,為什麽有兩個白仲陵?

“陸涵青,你快躲開!”走廊盡頭的白仲陵焦慮地大喊。

而此時身邊的“他”已揚手向陸涵青的心髒襲去,她掙紮著躲閃,但因為手被緊緊扼住,加上對方出手太快,她的肩還是被傷得鮮血淋漓。

陸涵青因為劇痛而吸了口冷氣的同時,十幾記風刃淩厲地向身邊的“他”劈來,“他”一把甩開她,身影晃到幾米之外,變回了真正的模樣,白仲陵迅速抱住受傷的陸涵青。

綠蘿唇角勾起冷笑:“仲陵,你傷我的,我全都回報在她身上!”

“綠蘿,你不要太固執了。”白仲陵口氣生硬。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為了讓你後悔痛苦,她必須死。”綠蘿狠狠地瞪了他懷裏的陸涵青一眼,接著搖身消失不見。

“你真是太粗心了,一離開我的視線就出事了。”

見白仲陵責備自己,陸涵青不悅地反駁:“如果綠蘿沒有變成你的樣子,我就不會上當了,還有,我被追殺全是因為你欠了一堆的桃花債!”

“全是我的錯行吧。”看到她那麽認真,白仲陵忍不住抿著唇直笑,然後指著傷口說,“我幫你處理傷口。”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把陸涵青橫抱在懷,她嚇得差點尖叫出聲,這是她第一次被男生抱在懷裏,感覺臉滾燙滾燙的,她連忙低下頭。

確定陸涵青沒有中毒幫她包紮好傷口後,白仲陵鬆了口氣,抬頭卻對上她發亮的雙眼。

“白仲陵……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酥軟柔媚的聲音從陸涵青唇邊逸出。

白仲陵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有事你就說,不要搞形象突變,很嚇人的。”

陸涵青白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安迪也是特邀模特,你去幫我要幾個簽名,簽名的東西我也準備好了。”

“我拒絕。”

“你要我帶著傷去找他簽名嗎?”陸涵青幽幽地望著他。

“好,我去。”白仲陵無奈妥協,心裏卻數落她受傷了還不忘花癡一把。

“對了,你順便找賓恩要幾個簽名。”

白仲陵勾起一個紅蓮般詭異魅惑的笑:“要不要把那些模特統統叫來給你簽名?”

“那最好了。”說出這句話,陸涵青發現白仲陵嘴角居然在輕微抽搐,他的眼神既炙熱又冰冷,令人置身於冰與火的煎熬之中,好像在吃醋……

05.老鼠導致的錯誤

轉眼就到了九月末。

之前的一個多月裏,綠蘿總是殺氣騰騰地出現,想盡辦法找陸涵青麻煩,但在白仲陵的保護和她自己的小心謹慎下,她算是過得有驚無險。

最近陸涵青無聊在翻師父書籍時找到了一個八卦陣,這個八卦陣是師父結合伏羲的八卦圖和日本的四神獸而創造的,防禦力可以提高到往日結界的十倍,陸涵青正是看準了這點才變得有恃無恐。

“我要去參加時裝發布會,你要乖乖待在家裏別亂走。”白仲陵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門口。

陸涵青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知道了,你放心去吧。”他一旦出門都會來看陸涵青,並說一大堆叮囑,聽得她每次都想掀桌子揍人。

“你這敷衍的態度讓我怎麽放心?”白仲陵伸手揉了揉她的花苞頭,麵色變得沉鬱,“要是綠蘿還變成我來騙你,你可不能再上當。”

陸涵青剜了他一眼,真是的,非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討厭,你擺著一張苦瓜臉給我看就算了,你要是沒在發布會好好表現變成過氣的模特,我才不收留你呢!”

白仲陵的手一滯。原來她在擔心自己?

他的手滑過陸涵青的脖子抬起她的下巴,眼中的笑意和唇彎起的弧度構成了魅惑的倨傲:“我要是過氣了,模特界差不多就垮了。”

那雙妖冶的桃花眼像是幽邃的黑洞,被它們注視的人會越陷越深,偏偏眼睛的主人是個多情風流的人……那種人最容易傷人心!意識到這點,陸涵青急忙推掉他的手,挖苦道:“你再不走,發布會那邊就被你的粉絲踩垮台了。”

白仲陵皺著眉踏出門,但又折回提醒:“別離開結界。”

陸涵青直接拿起蘋果砸過去。

白仲陵走後,陸涵青彎腰撿起蘋果丟進垃圾桶,抬頭看見一抹熟悉的碧青色身影站在對麵樓房上。即使隔著窗戶和十幾米的距離,她也能感受到那強烈的恨意。

望著長發和衣擺在風中悠悠浮動的綠蘿,陸涵青長歎一聲,如果不執著於追殺自己,她應該是一個正直心善的妖怪。她既沒有抓無辜的人逼自己就範,就算要攻擊自己也經常避開有人的地方。

陸涵青掏出符咒貼在撐開傘上,對著傘輕輕一指,它就飄到綠蘿身邊,陸涵青朝她喊:“外麵太陽曬,你還是撐傘回去吧。”

綠蘿二話不說直接丟出一團火,傘頓時燒成一堆灰燼被風吹散,陸涵青瞪她一眼,不悅地拉上窗簾,好心當成驢肝肺,可惜她花了五十元買的新傘。

陸涵青剛坐到沙發上,結界就產生了輕微的震**,不用想她也知道一定又是綠蘿在撞擊結界,不過不管撞多少次,結果都是白費力氣!

陸涵青因為昨夜通宵玩三國殺,睡眠不足導致腦子開始混亂,一會兒便暈暈乎乎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廚房裏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被驚醒的陸涵青站起來。

怎麽回事?難道綠蘿突破結界了?

仔細檢查,發現結界依舊完好,她鬆了口氣,陸涵青赤著腳去廚房看個究竟,卻被另一幕驚得愣了幾秒鍾,地上是一片狼藉的盤子碎片,幾隻老鼠正在偷吃櫥櫃裏的東西。

陸涵青嘴角一陣猛抽,拿起掃帚追打老鼠。

可恨的老鼠,居然敢偷吃她最愛的絕味鴨脖!

老鼠狡猾地到處逃竄,害得陸涵青打破了不少東西,停歇下來後,她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到地上某塊碎片上,碎片上印著紅色的圖紋不就是八卦裏代表水的坎卦嗎?

陸涵青心慌地看著三清像前的香台,那裏本應放著盛水瓷瓶的地方空空如也,她心裏陡然發涼,自己居然破壞了結界!

感覺身後吹來一陣寒意,她回頭看到綠蘿擋在門外,唇邊噙著如刀片般犀利而危險的笑……

06.他有秘密

明媚的陽光透過古式的窗柩金沙般灑落一地,裝飾素雅的室內彌漫著淡淡的清香,**的人突然尖叫一聲醒來,驚飛了院子裏覓食的鳥兒。

陸涵青直起身望著窗外盛開的山茶,昏倒前的記憶一點點蘇醒——

結界被破壞後,自己和綠蘿纏鬥沒多久就敗下陣來,逃跑時中了她的毒霧,自己還被她咬了一口……

“你總算醒了。”

陸涵青剛回過頭,就被推門而入匆忙跑來的白仲陵擁入懷中。

因為被抱得太緊,陸涵青憋得快要窒息了,想要推開對方渾身卻使不出半點力氣,隻好有氣無力地說:“你……你放開我,我快被你……給勒死……”

聽到“死”這個詞,白仲陵頓時身體一僵,連忙鬆開手,皺著的眉頭緩緩舒展,“對不起……我高興過頭了……”

陸涵青本打算開口就是一通臭罵,可聽到這句話時就全都咽回了肚子裏,打量著陌生的房間和庭院,她訥訥地問:“這是哪兒?”

“這是我在結界裏創造的世界,安心養傷,綠蘿很難發現這裏的,就算知道了,她也無法闖進來。”

聽到白仲陵提起綠蘿,陸涵青猛地記起昏迷前綠蘿自信滿滿地說自己必死無疑,可見她下的毒有多麽難解。她下意識去摸隱隱作痛的脖子,抬頭問白仲陵:“你幫我解了綠蘿的毒?你沒怎麽樣吧?”

“我當然沒事。”白仲陵輕刮她的鼻尖,眼中的心虛一閃而逝,“明天我就去給你辦理休學手續,而我也會和經紀人解除合同,退出模特界。”

“為什麽?”陸涵青相當不解。

以前由於驅魔的需要,自己也老請假,以自己那種每科闖紅燈的成績來看,休學對自己來說無關緊要,可白仲陵就不同了。他現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刻,還可以出國走秀,為什麽卻偏偏在這節骨眼上要退出?

白仲陵嬉笑著捏她的臉說:“還不是為了照顧你,你不是不喜歡我和別的女人接觸嗎?現在如願了,你該捂著嘴偷笑。”

“真是這樣?”陸涵青半信半疑地盯著他,試圖找出別的信息,可他的神情淡定從容,絲毫找不出破綻。

“你應該餓了吧,我給你弄些吃的去。”

經白仲陵這麽一說,陸涵青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正在唱空城計,沒一會兒,他就端著一碗粥進來。

白仲陵本是打算親自喂她喝粥,可陸涵青愣是不依,他隻能淺笑著看她狼吞虎咽。

“謝謝……”

陸涵青喝完粥後把碗遞給白仲陵,觸碰到他冰涼的指尖時微愣了一下,隨即抬頭看他,卻意外地發現他俊美的臉上泛著疲憊的蒼白,“你怎麽了?為什麽臉色那麽蒼白?”

白仲陵怔了一下,局促地撫了下臉笑道:“這個……大概是昨晚沒休息好吧。”

“讓我看看。”陸涵青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奈何她剛站起來就是一陣眩暈,連視線都開始模糊。

這是怎麽回事?

白仲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搖晃的身體:“你身體很虛弱,不要亂動,躺著休息吧。”

是這樣嗎?陸涵青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個問題,眼皮就開始打架了,經不住睡神的召喚,她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可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她朦朧中看到白仲陵青絲變成銀發,眉頭緊皺,他緊咬得嘴唇裏溢出痛苦的低吟……

那難道是錯覺嗎?

07.犧牲一切的守護

夜空深邃,靜謐中透著沉鬱,縹緲的浮雲似乎在為紋絲不動的皎月掩飾秘密。

屋頂的閣樓裏斷斷續續地響起微弱的呻吟聲,像是誰在壓抑著自己淺唱低吟。陸涵青赤著腳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她在夜裏偶爾會聽到這種聲音,一開始以為是夢,因為不知道為什麽經常失眠的她最近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而今夜她刻意對自己施了不眠咒。她很想告訴白仲陵這件事,可從她醒來後,他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她就一直憋著沒說。

陸涵青悄悄地摸到上鎖的樓閣門前,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撬開鎖,透過細細的門縫,借著月光她看到了驚人的一幕。躺在**的白仲陵衣衫淩亂,銀發飛散,眼神渙散,一滴滴汗珠劃過眉眼浸濕了衣領,而那張臉卻顯得格外蒼白脆弱,如同風雨中搖曳隨時都可能零落的梨花。

如針刺的疼鋪天蓋地般鑽進心裏,陸涵青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門沿裏。她顫巍著手推開門,看到白仲陵眼中的詫然,他接著露出淡淡的笑:“看來,在粥裏放安眠藥還不如直接施個催眠術。”

“再美的謊言也會被拆穿的。”

陸涵青走上前輕輕擁抱著他,看著他的青絲在月光流轉下變成銀發,身體漸漸縮小成一隻白狐蜷縮在自己懷裏,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妖精失去內丹時才會無法維持人形,綠蘿的毒無藥可解,為了救陸涵青,白仲陵讓她服食了自己視如生命的內丹,而無法保持人形的他隻能退出模特圈,還要在隱瞞她的情況下,夜夜小心翼翼地忍受失去內丹帶來的衰老的煎熬……

“你身上的桃花香……還是那麽好聞。”白狐蹭了蹭她的衣襟,貪戀地吸取幽幽彌散的桃花香,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如一汪清泉。

淚水頃刻決堤,朦朧了陸涵青的視線。

她驀然記起在桃花穀毀了白仲陵封印的那次相遇。他眨著桃花眼,眼神迷醉柔媚似秋波,他說:你身上有我喜歡的桃花香。

“解除結界吧,跟我去日本,我去求師父救你。”陸涵青凝視著白狐,掛在唇邊的淚珠因為她的淺笑安靜地落到白狐的臉龐。

08.唯一且永恒的愛

可是白仲陵態度堅決地不願意解除結界,陸涵青隻能對他用定身符,使結界從內部瓦解,可剛走出庭院就碰到了綠蘿。

一襲淡雅的青衣在山茶樹下隨風翩躚著冷豔的舞姿,那張映著月光的臉哀傷而幽怨。

“為了救這個女人,你居然不惜用內丹救她。”望著陸涵青懷裏已化作白狐的白仲陵,綠蘿的眼睛裏滿是絕望。

“綠蘿,我已經這樣了,你就放過我們吧。”白仲陵的聲音多了蒼涼的味道。

綠蘿不理會白仲陵,而是冷冷地盯著陸涵青:“我能救仲陵,隻要你答應不躲過我的攻擊。”

“綠蘿,你再這樣苦苦相逼,我會恨你的!”白仲陵一字一頓道,那聲音擲地有聲,充滿威脅。

“好,我接受。”

白仲陵瞠目結舌地望著陸涵青,在他開口質問之前,她已捂著他的嘴笑顏如花,“白仲陵,不要再為我做出任何犧牲了,你知道嗎?看著你難受的樣子,我寧願自己永遠別醒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做一個瀟灑自由的狐妖,還有……”陸涵青頓了一下,低頭貼到他毛茸茸的耳旁輕輕說道,“我想……我愛上你了。”

趁白仲陵發愣的空當,陸涵青放下他走到綠蘿麵前。

隨著綠蘿揚手,風化成片片薄如蟬翼的刀刃迎向陸涵青,帶起花瓣如鞭席卷而去。花瀑過後,陸涵青轟然倒在地上。

“不……要……”

劇烈的痛苦衝擊著白仲陵的心,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倒在地上的陸涵青,仿佛忘記了時光的流轉,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綠蘿苦澀地笑了笑,毫不猶豫地從陸涵青體內逼出內丹,揮手丟入白仲陵口中。白仲陵突破定身符,卻看到綠蘿又吐出內丹渡到陸涵青體內。

“綠蘿,你……”

白仲陵愣了一下。

綠蘿的眼睛豁然明淨如洗:“仲陵,不管我用多少方法殺死她,你都會去救她。我千方百計想要留住你,卻讓我自己的心千瘡百孔,我累了,我想放棄。”

白仲陵心中一時翻滾著思緒萬千,終是化作一句——

“綠蘿,對不起。”

“我希望她是你唯一且永恒的愛,不要辜負了我饋贈內丹的心意。”綠蘿說完,化作一縷風消散於暗夜之中。

她……

終究是放下了嗎?而我們也將擁有屬於我們的幸福吧?白仲陵低頭微笑地看著懷中眼皮微微顫動的陸涵青。

13 三嚐茉莉 滕衛

我一抬眼就看見俞倉的側影,他的嘴角隱約有一抹笑紋,讓我感覺到溫柔。

01 初放

網上總有這樣的帖子——《如果你有相識超過十年,並居住在同一個城市的閨蜜,請珍惜她》,每每看到類似的標題我就想到麥筱莉。小學六年,初中三年,加上現在我們高二,足足有十一年了,可是我一丁點都不想看到她得意的笑臉。

五年級那年,我在課餘時間讀了很多外國名著譯本,當時最喜歡《傲慢與偏見》裏機智又深情的達西。麥筱莉說我看的書太不現實,有太多的女性幻想成分,而她最喜歡的是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我把書找來看,但總是無法理解為什麽托馬斯在喜歡特蕾莎的情況下還可以去招惹其他女人。

麥筱莉在四年級時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從此桃花不斷,而我的任務就是幫害羞的男生傳遞情書,供他們打聽麥筱莉的喜好。麥筱莉和每個男生關係都很好,他們經常帶些精致的小點心讓我代送,麥筱莉收多了便把大部分給了我,我很樂意做這類差事。

直到上了初中,看見麥筱莉對隔壁班俞倉的特殊態度,我才知道她一直喜歡這個和她青梅竹馬的男生。俞倉不像其他男生那樣殷勤,雖然是開朗的性格,對待麥筱莉與其他人的曖昧關係時卻總是很冷漠。麥筱莉心裏在意他,表麵上卻也裝出一副不溫不火的態度。

她把我和俞倉都當成她的跟班,或者說是所有品,在一種默認的狀態下,不許我們任何一個人有私情。

我人生中的第一朵桃花便是死在麥筱莉手上。俞倉班上的石晨交了封情書在我手上,看他那慌慌張張的表情,和麥筱莉之前的追求者沒任何區別,我想著他肯定成功不了,把情書拿給了麥筱莉。然而她打開信封後,卻明顯一陣驚訝加失落:“程茉,這是給你的。”

我在緊張不安中度過了周末,周一時卻看見石晨載著麥筱莉上學。他們解釋說石晨寫情書時混淆了我們的名字,但我清楚地記得石晨把情書給我時叫我程茉。

既然石晨都說是誤會,那就當做是誤會吧,反正我又不喜歡他。

對於這件事,俞倉在走廊上撞見我時還笑話了我一陣,我在想,石晨喜歡的是你的青梅竹馬,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神經實在大條。

麥筱莉和俞倉住在同一幢樓裏,每次去麥筱莉家,俞倉都坐在她家的沙發上看電視。和她待在一起,我總盤算著兩個人什麽時候能公開關係,可他們很有耐心,似乎想保持這種默契到底。

作為麥筱莉的好朋友,我慢慢地融入了這個組合。隻是我根本不了解他們共同經曆過什麽,有時候便似乎遊離在他們之外,找不到自己生活的方向。他們是不用任何言語就能領悟對方眼神的一對,而我是整天嘻嘻哈哈跟在別人後麵湊熱鬧的大燈泡。

麥筱莉見我久久沒有成效,便主動幫我張羅起來,到處打聽黎曄的手機號碼,連他家的地址也弄到了手。為了讓我的“偶遇”計劃顯得更自然,她甚至自告奮勇陪同,在翻圍欄時也顧不得什麽氣質。

俞倉提醒過我:“你的事情最好自己解決,經由別人之手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我隻當他是嫌麻煩,因為麥筱莉每次翻越圍欄都會把他叫來踩在腳下過去。

開始我把俞倉的話當成耳旁風,還為了黎曄在撞到我和麥筱莉後有禮貌地向我們道歉而開心不已。我以為他終於注意到我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卻很快被打破了。

一天下午,一個穿著高中部校服的男生到我們班上打聽麥筱莉的號碼,他說是幫同學問的,那個人對麥筱莉一見鍾情。

後來黎曄成為了麥筱莉的第一個男朋友,她雖然對我說抱歉,說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經曆過兩次這種烏龍,我開始對她失望並有所防範了。

02 小寒

俞倉牽著我的手在兩年前我為了見黎曄而經常翻越的一圈圍欄邊散步,正逢大課間,操場上人很多,從他們細密的咬耳朵聲中我聽到了俞倉和我的名字。

想到前天下午在俞倉家的情形,我對俞倉說:“沒想到你會讚同我的提議。”

他回道:“麥筱莉確實越來越不像我最早認識的她了,也許該讓她嚐嚐這種滋味了。”

我和俞倉在所有人麵前假扮情侶,作為對麥筱莉的報複。我氣憤是因為她利用我的信任,接連三次搶走了喜歡我或我喜歡的男生,卻絲毫不珍惜他們,而俞倉大概是受不了麥筱莉的濫情,也決心給她難堪。

當然,我們這麽做之所以有意義就在於麥筱莉喜歡俞倉。

俞倉對我來說本是貼著“麥筱莉準男朋友”的標簽,我和他之間的聯係僅僅是那個漂亮多情的女生,麥筱莉對我的第三次背叛將我們推到了一起。

初三那年,麥筱莉和黎曄交往後,我鐵定了心絕交,整整一個月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麥筱莉碰見我便擺出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還經常讓俞倉送來我最愛吃的抹茶味百醇。

我不收,俞倉就當麵拆封提出一起吃,他說不能少了他跑腿的份。麥筱莉起初是三天送一次,後來發展成每天都送,我雖然感動於她的堅持,但想想幾盒百醇和她的背叛比起來簡直是九牛一毛,仍把她當做陌路人。

那天中午我肚子痛到走不動路,放學時分,樓下人頭攢動,樓內卻一片寂靜。當大家都左右呼應著享受著午餐時,沒有人注意到在角落裏還有一個我。

時間一點一滴劃過,額頭上汗水積聚,滴落在桌麵,我一抬頭卻看見了麥筱莉的使者俞倉,他拿著綠色的百醇盒子,痞痞地把頭探進教室,瞬間像一個神父般驅走了空氣中的孤獨感。俗氣點說,那一刻,他的頭上似乎頂了光圈。

俞倉說:“喲,餓得趴桌上了。”他頭上的光圈立馬消失了。

我後悔之前誤會他善良,隻得有氣無力地說:“我要把你大卸八塊。”

他走近了點,注意到我頭上的汗珠和捂在腹部的手,收起了一貫不正經的嘴臉,自言自語地說:“原來是生理痛。”

俞倉放下手裏的百醇,把我抱著送到醫務室。校醫讓我吃了止痛藥,分了張床位給我,意識漸漸模糊時看見俞倉把百醇放在了床頭櫃上。

醒來時,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床單上,麥筱莉睡著了趴在我身旁,左手緊緊握著我的右手,另一隻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初一第一次生理痛時,麥筱莉來我家玩,她躺在我的被窩裏,輕揉我的肚子,讓我沉沉入睡。一樣的場景,卻是不同的心境。

俞倉打開屏風走進來,脫下外套蓋在麥筱莉身上,他悄聲對我說:“她下午請了假沒上課,一直坐在這裏。”

我在心裏沒有絲毫猶豫地原諒了她。

為了顯示誠意,麥筱莉和黎曄分手了。

她,俞倉和我為了慶祝順利考上高中去了黃山,天氣炎熱,爬山的人群卻異常擁擠,我們牽著手相互鼓勵沿著石階向上。入夜,俞倉從包裏掏出準備好的毯子,裹在麥筱莉和我身上,大家都異常興奮。清晨第一縷陽光穿出雲層時,麥筱莉對著煙霧妖嬈的雲海大聲喊出了自己的心願:“我希望俞倉遵守他五歲時的諾言,程茉每次生理期都有我這個好姐妹陪在身邊。”

俞倉聽到後半句話哈哈大笑起來:“程茉,你出名了,該讓你去做月月舒廣告的。”

我反擊他:“別笑我,你不會五歲這麽小年紀就調戲女生了吧。”

接下來,氣氛凝重了點。

五歲那年,麥筱莉的爸爸為了一個女演員離開了家。年幼的她並不知道離婚意味著什麽,隻知道爸爸不再屬於她了,她每天蹲在樓梯口哭著等爸爸。有一天俞倉舉家搬到這裏,麥筱莉擋住了運家具的路,沒人能讓她走開。年幼的俞倉擦掉她的眼淚,問:“你怎麽才肯回家?”

麥筱莉看著當時的俞倉,脫口而出:“除非你答應一輩子守著我。”

俞倉點點頭,送麥筱莉回了家。

03 幹澀

我們三人的關係直到高二上學期都出奇的好,麥筱莉在我們麵前從不宣揚她在男生麵前的優越。我分班後和俞倉在同一個班,麥筱莉在我們樓上,她總是時不時下樓來找我們打鬧。

為什麽要讓我再一次遇見黎曄,還讓我們有了真實的接觸。

接下來的每周六晚上都是我一周中最興奮的時刻,我無法克製自己想象第二天早上黎曄到達的情景。第二天一醒來我便穿戴整齊,認真編了條法式長辮等待著黎曄。他並沒有令我失望,學識淵博又風趣幽默,我初三時的瘋傻勁可能又要回來了。

既然選擇信任,我便會無條件地相信麥筱莉。我在與麥筱莉和俞倉聚會時,老實交代了黎曄的事情,也說了自己仍然喜歡他的心情。提到這個人,顯然大家都有心結,俞倉悶悶不樂地自顧自喝著可樂,還是麥筱莉首先打破尷尬,她開心地說:“程茉,這次你可要抓住機會啊。”

我很感謝她的理解,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一個星期後,俞倉載著我到他家樓下時,我卻看見麥筱莉正被黎曄擁在懷裏親吻,他們是那樣忘我,以至於聽到我尖利的哭聲時才猛然發現有人來。

俞倉從後麵捂住了我的眼睛,黎曄溫潤的嗓音響徹了我的腦海:“程茉,見到你真好,我剛和跟你提過的高中時的女朋友複合了。”

俞倉站到我麵前,將我的臉完全埋在他的胸口,麥筱莉什麽也沒說。

俞倉往樓裏走,我隨著他的步伐後退,直到進了電梯我才把捂在他衣服上的臉挪開,重新恢複了視野,他的灰外套上打濕了一片。俞倉家的裝潢顯得很暖,我盤腿坐在他的**,手握一杯熱可可,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

“俞倉,你幫我吧。”

俞倉從電腦屏幕上轉開視線,不解地問:“怎麽幫你?先說明,違法犯罪和出賣自己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我猶豫了下,大膽地說了出來:“跟我交往。”

他眯起雙眼打量我,開始思考我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傷害才會神經受損得如此嚴重。

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我和俞倉知道麥筱莉喜歡在哪裏吃漢堡,喜歡在哪裏吃冷飲。我們穿著情侶T恤,背著情侶包出現在她的地盤上。男生們圍繞著她,講各種笑話取悅她,她笑得很美,眼睛裏卻沒有快樂。

麥筱莉說過她喜歡《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我重讀這本書,發現她完全是主人公托馬斯的翻版。她明明最在乎的男生是俞倉,卻控製不了自己對於被其他男生關注的渴望。甚至於,她忍受不了任何人掩蓋她一絲一毫的光芒,即使是她最好的朋友也不可以。

俞倉和其他男生是兩種矛盾的存在,麥筱莉想魚與熊掌兼得,俞倉卻不是第二個特蕾莎,沒有那麽持久的忍耐。

04 複蘇

麥筱莉三番兩次背叛我時,俞倉都在我身邊。現在,我和俞倉同時反抗,麥筱莉遭到的是雙份背叛。

冷飲店那天之後,麥筱莉開始和社會上的人接觸。流裏流氣、滿口髒話的男生,麥筱莉向來是看不起的,她現在這麽做是在自暴自棄嗎?雖然這麽想,但我提醒自己不該關心這些。

麥筱莉長久以來有恃無恐地招惹男生,是她以為俞倉不會在意。可當她看到我們牽手走在圍欄旁時,臉龐瞬間失去了血色。她咬著泛白的嘴唇,緊緊盯著我和俞倉握在一起的手,呼吸變得急促,胸膛也明顯起伏著。良久,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也許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俞倉對於她的博愛是在意的。

她越是盡力躲避看到令她難過的景象,我們越是起勁地研究她每天的行程,準時出現在她麵前。

放學時,俞倉推著自行車和我走出校門,經過麥筱莉身邊。俞倉說:“程茉,我們去漪瀾湖吧。”

麥筱莉倏地衝到我們麵前,冷冷地說:“你們不許去。”

俞倉笑著問她:“你憑什麽不許我們去?”像是知道問題的答案,故意讓她難堪。

她實話實說:“因為漪瀾湖是屬於我們倆的。”

黎曄站在校門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臉的不敢相信。他在麥筱莉的麵前顯得蒼白虛弱,似乎再經受不了任何打擊。我很想安慰他:“不是這樣的!”但當初選擇麥筱莉的人是他,結果也得他自己承受。

俞倉仍然笑著:“現在漪瀾湖屬於我和程茉了。”

我坐在俞倉後座上,發現他並沒有向我家的方向走。

“我們不會真的要去漪瀾湖吧?”

他自在地說:“放心,我帶了食物。”

漪瀾湖景色很美,小徑上鋪滿了柔軟的落葉。我在地上找尋可以做成書簽的楓葉,俞倉站在湖邊扔石頭。

我一抬眼就看見俞倉的側影,他的嘴角隱約有一抹笑紋,讓我感覺到溫柔。

他轉頭看過來,我躲閃不及,對上他探究的目光。他又一次大笑起來:“不會吧,程茉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我站起身子,拍拍膝蓋上的灰土:“蹲久了有些貧血啊。”

俞倉把三明治和酸奶塞到我手裏,我們坐在落葉上享受了一頓簡單特殊的晚餐。

高一同學萃萃的生日在一家半酒吧半咖啡廳性質的店裏舉辦,知道她會邀請麥筱莉,我之前就通知了俞倉。

我不自覺地握緊了俞倉的手,我們交換了眼神,他也深深地皺著眉。

麥筱莉離開吧台,搖搖晃晃地走到我們麵前,眼睛紅紅的,她對我說:“黎曄還給你,你把俞倉和程茉還給我。”

我要站起來,被俞倉按在座位上。肌肉男一直盯著麥筱莉,現在走了過來,看得出,他也喝了很多酒。肌肉男看到麥筱莉哭了,不分青紅皂白一腳踢翻了我們麵前的桌子。俞倉把我護在身後,對顫抖的我輕輕說:“別怕。”

眼看他們就要打起來,麥筱莉清醒了點,拉住了肌肉男的胳膊,阻止他再往前走。俞倉領著我離開,聽到人群中傳來一陣唏噓聲,我回過頭,看見肌肉男手拿酒瓶,朝俞倉揮來。我下意識地一躍抱住俞倉,玻璃悶聲碎了,我們被一股力量撲倒在地。

我一翻身,麥筱莉落到地上,滿臉鮮血。肌肉男知道事情鬧得太大,踉蹌地跑走了。

麥筱莉躺在我的腿上,呼吸急促,我捂住她的傷口,黏稠的血仍然不斷湧出來。俞倉打過急救電話後,迅速圍過來。麥筱莉握住我們倆的手,眼角流著淚:“對不起,我,愛你們。”

就算麥筱莉以前背叛過我十次,在這一秒我也原諒了她。

05 沉睡

麥筱莉的頭沒有大礙,隻是出血加上輕微的腦震**,我和俞倉每天都到醫院看望她。開始她不太講話,我告訴她我和俞倉在一起隻是為了糾正她的行為而演戲。漸漸地,她恢複了往常的活潑,我們還沒到醫院她就削好兩隻蘋果等著我們。

麥筱莉看著俞倉的眼神時那樣的專注,充滿情意,我大膽地問她:“你想和俞倉交往嗎?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她猶豫著點點頭,把我緊緊抱著,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回到學校,我想跟俞倉談好,正式結束我們的行動。他問:“我們現在還算是一對。你真的想我去麥筱莉身邊嗎?”

“瞧你這話說的,你們本來就是官配嘛,現在回去也是劇情正常發展。”

我們還背著相同的情侶包,他擺弄著我送他的小熊掛件,良久才開口:“你怎麽想?”

我一時語塞,我怎麽想有什麽關係,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從認識俞倉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麥筱莉的所屬。我說:“你知道的,她很在乎你。”

俞倉轉身離開時,我不敢說他是傷心的,但至少眼神裏是濃濃的失望。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看著他騎車離開,我好希望自己仍坐在他現今空空如也的後座上,呼吸他身上特有的清爽味道。

麥筱莉約我出去看電影或吃冷飲,大部分時候我都拒絕了。一是由於我們經曆了太多,我覺得和她在一起有些累了;二是我必須承認,我不想看見俞倉和麥筱莉的甜蜜。

我好像,喜歡俞倉了。

高考前我每天看書到淩晨兩點,早上第一節課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過的。而俞倉上課前總不忘為我泡一杯咖啡,看我很為難,他解釋說:“我跟麥筱莉說你天天睡得跟豬似的,她囑咐我泡咖啡讓你醒腦。”

清晨咖啡,苦中帶著甜,陪伴我直到高考。

這個暑假很漫長,每個星期我到麥筱莉家玩,都看見俞倉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光機器好像又回到了我們初識的日子,麥筱莉是我和俞倉之間唯一的聯係。

萃萃說要找單身的姐妹們出來溜冰,我硬著頭皮參加了這個單身特約活動。麥筱莉竟然出現在場地上,我不解地問萃萃:“你請了麥筱莉嗎?”

萃萃大大咧咧地說:“她不是單身,我為什麽要叫她。”

仔細看,麥筱莉是和另一個男生一同來的,經過一個轉彎處,麥筱莉有些不穩,男生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原來她還是那個麥筱莉,平衡著俞倉和其他男生。我為俞倉打抱不平,但想想他本人未必不曉得,還是由他們去吧。我趁著大家換鞋的空,偷偷溜走了。

06 真相

九月初,大家陸陸續續去別市上大學了。

臨行前一天,我在超市看見了拿酒瓶砸傷麥筱莉的肌肉男,我一直在想他為什麽沒有受到法律的製裁,總算今天能把這事解決了。

當著眾人的麵,我大聲地指責他,他隻是不停地閃躲。

我拿出手機,準備撥打110報案,他一把搶過我的手機說:“那天是麥筱莉指使我做的。”

熱血一下子湧上腦門:“怎麽可能,你們當時都醉了!”

肌肉男鄙視地說:“裝醉誰不會啊,麥筱莉把你們當猴耍呢。”

“那她怎麽會受那麽重的傷?”

肌肉男自愧不如地歎了口氣:“所以說啊,她太有膽量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還拿出了當時交談的錄音放給我聽:“防止她事後會賴賬,我留了一手。”

麥筱莉,我真的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麽好。無論我怎麽想相信你,你總有辦法令我失望。

整個大學期間,我幹脆斷絕了與麥筱莉、俞倉的聯係,繼續交往隻會換來新一輪的背叛與解釋,我弱小的心髒恐怕承受不了。於是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圈子。他們不像麥筱莉那般美麗狡黠,也不如俞倉機智幽默,但至少他們都有一顆質樸真誠的心。

07 俞倉的故事

俞倉五歲便認識了麥筱莉,他們在一幢大樓裏共同成長。他很早就察覺到早熟的麥筱莉對他有種特殊的感情,他們的世界默契且被某種規則嚴格地束縛著。

麥筱莉說,她喜歡俞倉坐在她家客廳的沙發上,每次他坐在爸爸常坐的沙發角落看電視,麥筱莉就感覺爸爸並未離開,自己和媽媽也不曾被拋棄。時間久了,俞倉自己也習慣了那個原本屬於麥叔叔的沙發。

有一天麥筱莉把一個叫程茉的女孩領進了他們的世界。程茉單純、善良,有時太過軟弱,從來看不出麥筱莉使的小心機。俞倉漸漸關注起程茉。

麥筱莉從小失去了父愛,俞倉知道她對男性的關注有一種特殊的敏銳。從她第一次勾引了石晨,他便更加同情程茉了。

程茉收到石晨情書的那個周末,俞倉一大早便到麥筱莉家看電視,順便蹭一頓早飯。俞倉在沙發上平穩地坐著,看著麥筱莉一遍遍穿梭於臥室與客廳的衣帽鏡之間。待她收拾妥當,便留下家門鑰匙離開了。麥筱莉周末出門不主動向他報備是少有的情況,看到她慌張地離開,俞倉起身站到窗邊,樓下等在花壇旁的人正是石晨。

周一早上俞倉在校門外碰到程茉,這個傻女孩竟然向他討教怎樣可以禮貌又不帶傷害地拒絕一個男生。一抬眼,石晨載著麥筱莉從他們身邊騎過,程茉尷尬地笑了一聲,裝作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你會不會太沒存在感了?”之後俞倉總是用石晨這個烏龍事件故意笑話程茉,觀察她的反應,發現她沒有受到絲毫傷害。

麥筱莉提出要幫程茉追求黎曄之初,俞倉便警告過程茉,不要讓她的朋友插手。他是世界上最了解麥筱莉的人,如果麥筱莉沒有私心,她就不會每次都刻意打扮,也不會在黎曄瞥見她們時故意發出一聲聲爽朗的笑。而這一切,程茉都沒有注意到。

黎曄還是喜歡上了麥筱莉。而這一次,程茉受到了傷害。

她和麥筱莉的不同,俞倉一直都清楚地看在眼裏。麥筱莉習慣操縱與偽裝,而程茉卻一直有著盲目的單純與寬容。對於程茉,俞倉產生了一種想要保護她的念頭,但他不知道應該怎樣伸出援手。直到麥筱莉給了他一盒百醇,他開始以麥筱莉的名義,每天送百醇來安慰她。

當俞倉把肚子痛的程茉送到醫務室,她靜靜地躺在病**,夢中不時吐出幾句囈語,細細分辨,竟然是麥筱莉的名字。俞倉打通麥筱莉的電話,她周圍很吵,能聽到黎曄說話的聲音。俞倉隻是告訴她程茉病倒了,人在醫務室,麥筱莉便很快趕到了。

午後太陽有些強,麥筱莉把窗簾掩好,坐在程茉床邊,一手撫著她的肚子,另一隻手握著她露在被子外的手。俞倉看著兩個女孩交錯的身影,如釋重負。麥筱莉雖然有時像個陰謀家一般,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但她對程茉的關心沒有摻進任何雜質。

麥筱莉再一次和黎曄在一起,程茉當場呆滯,俞倉遮住不讓她看眼前的一切,從那時起,他便真切地意識到自己喜歡上這個女孩了。假扮情侶既是給麥筱莉一個教訓,又是俞倉的真實心願,暗戀的心情是尷尬的,甜蜜的期待中隱藏著失望。

為了給麥筱莉一個教訓,他把程茉帶到了漪瀾湖。以前,隻要麥筱莉想念爸爸,就把俞倉拉來湖邊,對著湖水將她名義上的女演員後媽大罵一頓。也是在那裏,他一次次從麥筱莉靠在他背後的心跳聲中感受到她霸道、放縱式的愛情。

程茉跪在柔軟的草坪上,小心嗬護著掌心的楓葉,俞倉站在湖邊,手中握著幾塊光滑的石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程茉身上。俞倉想,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安靜的湖邊,美麗的楓葉,還有他和她。

麥筱莉受傷了,俞倉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她的詭計,但程茉再一次選擇原諒她。

友情修複後,程茉提出結束假情侶關係,這在俞倉看來就像是一次悲涼的分手。俞倉試探程茉的心意,被她的“理所當然”打回,原來直到最後他也是單相思。

雖然對麥筱莉沒有感覺,但俞倉仍遵守自己五歲時的諾言,像使者般守護在她的周圍。麥筱莉是世界上最了解俞倉的人,她一直狠心霸占著他,直到她忍不住要放他自由:“我看得出來,程茉是喜歡你的。”那時,已是大學畢業前夕。

聽說程茉在蘇州實習,找到了一份工作,俞倉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踏上了圓夢的旅程。

茉莉花開,清香四溢,每一朵都有著自己的故事。

14 雲末微光 張璿

太陽和雲朵相遇的時候,就是曇花盛開的時候。

楔子

夏日,泛著白光的陽光炙烤在地麵上,柏油馬路上剛剛灑過水的路麵立刻冒起淡淡的水汽。

夏雲溪頂著烈日,獨自沿著人行道慢慢行走,陽光很刺眼,她的眼裏忽然又如同海浪拍岸般潮起潮落。

她是那樣一個堅強的人,自認為從不會輕易流淚,可是為什麽,在剛才搭過的6路公交車上,她會那麽自然地拍了拍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男孩,對他說,嘿,暮陽,這麽巧啊。

直到那個陌生男孩詫異地看了看她,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個喜歡微笑的許暮陽,那個愛穿白襯衣的許暮陽,那個她曾經用盡全身力氣去愛的許暮陽,早已不在她身邊。

01

高考成績公布後,看著女兒出乎意料的好成績,夏爸爸夏媽媽高興得簡直合不攏嘴,立馬就答應了雲溪想去旅遊的願望。他們甚至無暇去思考,原本成績中等的雲溪,這樣努力的動力究竟來自什麽,或者說來自於誰。

坐在開著空調的房間的床沿上,小染陪著雲溪收拾行李。房間內很靜,隻聽得見空調的嗡嗡聲和兩個人的呼吸聲。

小染看得出,雲溪沒有一點即將去旅遊的喜悅,可是她沒有多問,因為她足夠了解,她也知道過了這個暑假,雲溪就再也不可能等到那個她心裏念念不忘的許暮陽了。所以,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觸動雲溪心裏最敏感的神經。

那麽,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小染想著,正起身準備去開門,卻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櫃子,一個相框應聲落地。

雲溪宛如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她急急忙忙地跳下床撿起相框,隔著已經裂開一條口子的玻璃,輕輕撫摸著照片,一言不發。

相框裏是她和許暮陽唯一的一張合影,那是在兩年前她過生日時,特地和許暮陽去街心公園照的。許暮陽走後,她把照片倒過來重新裝進了相框,因為她記得許暮陽曾經告訴過她,如果你想念一個人,就把他的照片倒著放,那麽,他就會很快回到你身邊的。可是這張照片在她的櫃子上整整倒立了一年,許暮陽也沒有回來。

“雲溪,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小染的心裏五味雜陳,她寧可雲溪撲進自己懷裏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也不想看到她把所有悲傷都咽進肚裏獨自承擔。

突然,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雲溪拿起一看,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卻讓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她顫抖地按下接聽鍵,“暮陽……”

電話的確是接通了,把手機緊緊貼在耳邊的雲溪甚至可以聽見許暮陽熟悉的呼吸聲,可是他卻很快掛斷了電話。任憑她再怎樣一次次地回撥過去,聽到的就隻是始終不變的關機提示。

她的手一鬆,手機掉到了地上,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小染驚訝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剛才的電話,真的是許暮陽打來的?”

雲溪點點頭,什麽也沒說。

這天晚上,雲溪和小染躺在**,各懷心事,很久很久都沒有入睡。

02

第二天小染醒來時,雲溪已經不在了,蓋過的毛毯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腳。好在,沒過一會兒,雲溪就回來了。她看上去有些疲憊,可臉上卻洋溢著少有的興奮。

“雲溪,你去哪兒了?”

雲溪說:“小染,我知道暮陽在哪裏了。”

原來雲溪在失眠了一整晚後,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中的大石頭,早早地去了移動營業廳,查出了許暮陽手機的目前所在地——一個離她僅有兩小時車程的城市。雲溪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年的時光隔開的漫長距離,竟然隻要短短兩小時就可以跨越。

“那麽,你是決定去找他嗎?”

小染隻好同意。

第二天,雲溪退掉了去廈門的機票。

火車站台上,隻有小染一個人來送雲溪。雲溪把行李搬進車廂,用力地打開窗戶,朝她揮揮手,“小染,我走了。”

“那……不管找不找得到他,都要記得按時回來知道嗎?”

“放心吧,我知道。”雲溪重重點了點頭。

嗚——火車的汽笛隨著冒出的白煙轟隆隆地響起,雲溪捏著那張她和許暮陽的合影,眼睛望著窗外急速後退的風景,出了神。

03

兩小時後,火車準時抵達。

這座城市的熱島效應很明顯,走在那些鋼筋水泥構建的高樓大廈之間,陽光炙熱得像是能把人烤焦。就在這時,她的眼前突然極不和諧地出現了一條弄堂,古舊的青石板路,和自己腳下黝黑而發燙的柏油馬路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個巷口的牆上,赫然掛著一塊寫有低廉價格的旅館招牌。她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和街道上的喧囂不同,小巷裏安靜地隻聽得見自己走路的聲音,以及行李箱的輪子在青石板路上劃過的清脆響聲。

剛走到小巷的盡頭,她就看到那個旅館招牌上耀眼的紅色字體。走進旅館,交了錢,她走進房間,立刻如爛泥般倒在了**。等她醒來的時候,暮色已沉。她有點餓,起身準備給自己削個蘋果。

就在這時,虛掩著的房門就突然被推開了,一個抱著籃球滿頭大汗的男孩大步走了進來。雲溪嚇了一跳,手上的水果刀差點割傷自己。

男孩的反應倒是挺快,他走到門口看了看號碼牌,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走錯房間了,嚇著你了,很抱歉。”

等到雲溪終於反應過來時,男孩已經不見了。

她以為這隻是她在這座城市裏的一段小插曲,可是,這個突然闖進她世界的男孩卻不是一個跑龍套的角色。

04

第二天,雲溪醒來的時候已是中午,她打好洗臉水,習慣性地想要脫下左手小指上的尾戒,卻驚訝地發現小指上那枚許暮陽送給她的唯一一枚尾戒不見了。

她記得,在進旅館交錢的時候,尾戒還在,之後她進了房間就再沒出去過,那麽,隻可能是掉在走廊上了。想到這裏,她打開房門,弓著腰在走廊上四處尋找起來。她走得很慢,生怕錯過哪怕一個小角落,可是想要在這條長長的走道裏找到一枚纖細小巧的尾戒,有多大的難度可想而知。

正當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你是在找這個嗎?”

雲溪下意識地回頭,看見的居然是昨天傍晚的那個男孩,他的手裏還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是尾戒!她欣喜地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把尾戒套在小指上。她原本是想跟男孩說聲謝謝的,可是不知怎麽的,話一出口,就成了“我請你喝咖啡吧。”

旅館旁邊的咖啡屋裏,雲溪一邊用勺子攪動著咖啡,一邊偷偷打量起了男孩。栗色的發絲在額頭前留著整齊的劉海,眼睛大而深邃,小麥色的皮膚給人一種很陽光的感覺。湊巧的是,他今天也穿了一件純白的襯衣,能把普通的白襯衣穿得這樣好看的男生,除了許暮陽,雲溪還是頭一次看到。

男孩大概是注意到氣氛不太對勁,咳嗽了一聲,雲溪慌忙把看得發愣的眼神收了回來。男孩將手肘搭在桌子上,小聲地打破沉默,“我叫李蘇陽,蘇州的蘇,陽光的陽,你呢?”

“夏雲溪。”

“很好聽的名字呢。”男孩的聲音很有磁性,嘴角露出兩個淺淺的梨窩。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丟了尾戒呀?”雲溪實在想不通,這個和自己隻有一麵之緣的男孩,即使看到了自己在走廊上找東西,又是如何發現自己丟失的是什麽呢。

“這個很簡單。”李蘇陽神秘地一笑,“因為你在低頭找東西的時候撩了撩頭發,我看見你的小指末端有一圈很深的痕跡。既然有戒痕卻沒有戒指,而你又在拚命地找東西,我就猜你應該是丟了尾戒。”

雲溪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沒有想到這個男孩竟會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枚尾戒應該是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送給你的,而你來這裏的目的也是為了找他,對嗎?”李蘇陽雲淡風輕地補充道。

雲溪點了點頭。隻是他應該不知道吧,自從許暮陽走了之後,那枚尾戒就幾乎成了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可是現在,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就算他還待在這座城市,隻要他不肯出現,單憑自己一個人,想要找到他又談何容易?

不知怎麽的,眼前這個有著聰明頭腦的男孩突然就讓她有了一種莫名的信賴感。她想了想說,“我知道我這個請求有些冒昧,可是,我希望你能幫我一起找他。”

令她意外的是,李蘇陽甚至一點猶豫也沒有,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她一邊連聲道謝,一邊小心翼翼地從包裏取出了那張她和許暮陽的合影。

夏日的午後,太陽用盡全身力氣爆發出一陣陣熱浪,李蘇陽坐在開著冷氣的咖啡屋裏,靜靜地聽一個名叫夏雲溪的女孩訴說她和一個叫許暮陽的男孩的故事。

他看到雲溪在說起那些往事的時候,眼睛裏泛著淚花,這讓他有了一種想要借給她一個肩膀的衝動。

可是他沒有,也不敢去做。

05

這天,雲溪早早地起了床,正準備去叫李蘇陽,卻發現他靠在自己門邊的牆上,已經等候多時。他依舊穿著一件白襯衣,聞上去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雲溪突然很想問,是不是穿白襯衣的男孩都是這樣幹淨。

唯一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一個小賣部裏的老奶奶。她在拿著老花鏡對著照片像研究文物般看了半天之後,突然特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她擺擺手示意雲溪把耳朵湊過來。雲溪以為終於有了許暮陽的線索,激動地湊過去,結果老奶奶一句話差點沒把她噎死——小姑娘呀,你是不是在抓通緝犯的便衣警察啊?

雲溪努力地抑製住鬱悶的心情,可是一旁的李蘇陽早已扶著牆笑得前仰後合。雲溪瞪了他一眼,這也一下子敲碎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紳士”的標牌。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做得有些過火了,此後的李蘇陽一直規規矩矩地跟在雲溪身邊,就好像富家千金出門必帶的保鏢。隻不過雲溪沒有當千金的命,他這個有著聰明頭腦的小偵探自然也不會淪落到當保鏢的地步。

隻不過如果能把小聰明發揮到極致,那麽也就和大智慧沒什麽兩樣了。

午後的陽光愈發地強烈,李蘇陽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把傘,好脾氣地給雲溪打著。就是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舉動,就讓雲溪心中積壓的不滿頓時一掃而空,跟李蘇陽又嘻嘻哈哈了起來。

也許是兩人的氣氛很和諧的緣故,路人的態度也明顯好了起來。盡管一天下來還是沒有什麽收獲,可是雲溪的心裏卻仍舊感覺暖暖的。

夕陽西下的時候,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雲溪隻好把一天的尋找畫上句號。回去的路上,她捏著那張還有些溫熱的照片,仰著頭問李蘇陽,你用了什麽魔法,讓路人對你態度那麽好?

李蘇陽清了清嗓,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這個嘛,大概是人格魅力吧。”

雲溪一邊在心裏鄙視他的自戀,一邊又忍不住佩服起他做什麽事都能遊刃有餘有條不紊。

06

早晨,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讓雲溪一天的計劃都被打亂。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聽著雨點乒乒乓乓敲擊窗戶的聲音,一整天都悶悶不樂。

傍晚的時候,大雨終於停止。推開窗戶,看著玻璃上滴落下來的水珠,聞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泥土清香,雲溪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情總算有了一絲緩解。

這時,房門突然不緊不慢響起了有節奏地敲擊聲,打開一看,果然是李蘇陽,他的手上拿著兩張紙片。

“這是什麽?”雲溪好奇地問。

他抽出一張紙片放到雲溪手裏,“遊樂場的門票,我看今天沒幫上你什麽忙,就想請你去玩,放鬆一下。”

“可是我……”雲溪看了看手中那張淡藍色的門票,又看了看李蘇陽,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別可是了,走啦。”李蘇陽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往外跑。

到達遊樂場的時候,裏麵正是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的時候。雲溪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就有種莫名的感傷。

“去坐過山車好不好?”李蘇陽提議。

雲溪搖了搖頭,指著那個流光溢彩的巨大圓盤說,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摩天輪上,雲溪一直看著窗外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才從包包裏掏出一個小巧的手機,手指一下接一下地按動著,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屏幕。

李蘇陽好奇地伸長脖子看過去,發現她原來是在一條條地看短信。短信的內容李蘇陽看不清楚,可是每條短信前那個相同的名字卻很是顯眼——許暮陽。

他默默地把脖子縮了回來。

突然,雲溪哭了,盡管眼淚砸在手機上的聲音很小,可是在這個安靜地隻剩下呼吸聲的封閉空間裏,敏銳的李蘇陽還是聽見了。

他有些措手不及,隻好遞了張紙巾過去,“怎麽了?”

雲溪答非所問,“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坐過山車嗎?”

李蘇陽搖搖頭。一般來說,女生不坐過山車無非是因為害怕或者恐高,可是她既然這麽問,就肯定不會是這樣尋常的理由。

“你看過《名偵探柯南》的第一集嗎?”雲溪告訴他,自己害怕像新一在和小蘭坐完過山車後就一去不複返的情景在現實生活中再次上演。畢竟,許暮陽最後一次陪她去遊樂場,坐的就是她曾經最喜歡的過山車。

“而且,連我們的名字裏也好像注定了一樣,我是雲,他是陽,烏雲出現的時候,太陽就會消失不見的不是嗎?”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裏是自責還是憂傷李蘇陽猜不透,可是他多麽想告訴她,其實雲朵和太陽的故事,其實還有另一個結局。

07

時間一天天地溜走,不知不覺中雲溪在這座城市停留了整整一個月。從第一天的希望與憧憬,到最後的一無所獲,這一個月裏,李蘇陽幾乎陪著她走遍了大街小巷,她覺得很抱歉,因為她似乎打亂了他的旅行計劃。

她倦了累了想要放棄了,也終於感覺到自己的傻了。或許,許暮陽可能早就不在這座城市了,也許隻是他經過這座城市時,碰巧按下了自己的手機號。那些所謂他還在這座城市等待著自己去尋找的想法,都不過是自己一相情願罷了。

於是這天早晨,她收拾好行李去敲李蘇陽的房門。她說她要回去了。

李蘇陽很驚訝,“你打算放棄了嗎?”

雲溪點了點頭。

事實上,她又何嚐舍得放棄呢,誰也不會明白她有多麽想見到許暮陽,她甚至告訴自己,如果他不喜歡她不在乎她,隻要他能當麵親口告訴自己一聲,她便會不再糾纏不再固執。可是現在她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雲溪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李蘇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她轉過頭,看見李蘇陽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來。

“很抱歉沒有幫上你的忙。”李蘇陽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塞到她手上,“這個送給你,它能讓你看見太陽和雲也是可以相遇的。”

雲溪的眼淚就那麽猝不及防地流了出來,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這次的眼淚究竟是為誰而流。

隻是這一次,李蘇陽終於有勇氣借給她一個肩膀。

08

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李蘇陽來車站送雲溪。依舊是靠窗的位置,依舊是隻有一個人來送自己,一切都好像複製著一個月前剛剛出發的時刻。唯一不同的就是,來時簡單而單純的期盼,變成了離開時各種心情交織的複雜。

火車開出站沒多久,雲溪想起來應該給小染報個平安,可是手伸進包裏,卻怎麽也摸不到手機。她急忙把包包裏的東西乒乒乓乓倒了一桌,可依然沒有發現手機,隻有一個白色的小紙包,安安靜靜地躺在那些物品中間。

雲溪想起那是自己離開之前李蘇陽給她的。小心翼翼地拆開,紙包裏是十幾顆小巧的花籽,若有若無地散發著淡淡清香。紙包的一角還有一行小小的字跡,工整而蒼勁的楷體——太陽和雲朵相遇的時候,就是曇花盛開的時候。

雲溪的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感動於李蘇陽用這樣一種特別的方式給予自己的安慰——日和雲相加,就是曇花的曇。

她決定回去,回到那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不光是為了找回落在旅館裏的手機,更重要的是,她決定親口對李蘇陽說一句謝謝。謝謝他在她自己最難過最無助的時候出現,更謝謝他這一個月來的悉心照顧與陪伴。

想到這裏,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行李,在火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她就拖著行李箱,三步並作兩步地下了火車。

在售票廳買了一張返程的車票,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輛綠皮火車才終於蝸牛般地停靠在了破舊的站台邊。

擁擠的車廂裏籠罩著香煙的煙霧,難聞的氣味差點沒讓雲溪窒息。她從包裏抽出一張報紙,席地而坐。

她多麽盼望這輛車能夠行駛地快一點,可是事與願違。在行駛了還不到半個小時的時候,隨著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這輛慢吞吞的綠皮火車就緩緩地停在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漸漸地,車廂裏的人躁動起來,好在,乘務員很快賠著笑臉過來跟大家解釋,說前麵的山體出現滑坡,路段被阻暫時無法通行,還請大家少安毋躁。

無奈,雲溪隻好焦急地等在擁擠如沙丁魚罐頭般的車廂裏,時不時地還要小心避開滾燙的煙灰和扔下地的煙蒂。直到一個多小時後,這輛飽經滄桑的綠皮車才重新奏起了前進的歡歌。隻是那時候處於極度焦急狀態下的雲溪並沒有注意到,火車是按照一條與來時截然不同的路線在行駛的。

“那麽,您知道他去了哪兒嗎?”雲溪的腦子有些嗡嗡響。

“不知道。”服務員搖搖頭,又補充道,“你要是認識他的話,可以給他打電話呀。”

雲溪整個人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裏。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自己甚至連個聯係方式都沒有向他要。

她抬起頭來仰望著萬裏無雲的天空,刺眼的陽光讓她忽然之間有些恍惚。她不知道,她和他的這樣一別,是否就代表著永永遠遠的錯過。

09

一個月前,市立醫院。

“暮陽,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不放心的,可是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安安心心地去做手術,然後什麽都會好起來的。”

許暮陽久久不說話,末了,輕吐一句:“把我的手機給我吧。”

立在床邊的男孩愣住了。可是因為這棟樓是獨立的,也沒有什麽醫療器械,所以他也找不出理由來拒絕。男孩俯身從身後的櫃子裏取出手機交到許暮陽手中,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正是夏雲溪後來認識的李蘇陽。

許暮陽熟練地按下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雖然此時的他虛弱得幾乎按不動鍵。電話那頭是那個她念念不忘的女孩的顫抖的聲音。

“暮陽……”她這樣說著,聲音裏不知是焦急還是悲傷。

許暮陽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李蘇陽小聲地問了句:“你難道,都不說點什麽嗎?”

“不了,能在進手術室前再次聽到她的聲音,我已經很滿足。”許暮陽看著手機屏幕上他和夏雲溪唯一的一張合影,眼角微微有點濕潤,“以後要是我不在了,你就幫我照顧她吧。”

“說什麽傻話呢你!”

那時的李蘇陽,才不相信這個自己認識多年身強體壯的男孩有一天會真的離開,可是直到那天許暮陽被推進手術室後就再也沒有活著出來,他才明白,原來生死相隔竟會那麽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

他撥通了小染的電話,那是他和許暮陽在那座小城裏唯一共同認識的朋友。隻是他沒想到的是,許暮陽手機屏幕裏的那個女孩,竟碰巧是小染最好的朋友。也是從小染那裏,李蘇陽才知道了雲溪即將奔赴這座城市的消息。

原本隻是受好兄弟最後的囑托,想照顧一下他至死不能放下的女孩。可是沒想到,到了最後,連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她……

雲溪走的那天,李蘇陽在送走她之後,回到旅館發現了她落在走廊上的手機,他甚至想都沒想就搭了她之後的下一班車。他想要把手機還給她,更重要的是,他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話要告訴她。比如許暮陽已經不在了,比如自己喜歡上了她。

這一切,都是小染在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彼時的她留在了小城上大學,而雲溪選擇了那座和李蘇陽相遇的城市。

她說隻有在那裏,才有可能找到許暮陽,也才有可能與李蘇陽重逢,她有許多話要跟他們說,無關愛情,那兩個男生注定讓她放不下。

收到雲溪的信的那天,剛好是李蘇陽離開的第100天。她的信件很簡單,寥寥幾句寫了自己最近的生活,信的末尾,她用好看的藍色水筆寫道:李蘇陽送給我的花籽已經開花了,是曇花,雖然短暫,但卻是永恒的。我相信,等到曇花下一次盛開的時候,我就能見到我想見的那兩個人了。

隨信寄來的照片上,雲溪抱著那個綻放著曇花的花盆,笑得一臉燦爛。小染看著那張溫暖的照片,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那個執著到讓人心疼的雲溪,她又怎會知道,她等待著的太陽,再也看不到曇花盛開了。可是小染仍舊決定,不把這殘酷的一切告訴她。許暮陽也好,李蘇陽也好,都會靜靜地在天上守護著她,而她,也會抱著一份期待,平靜安好地生活下去。

“雲溪,隻要你能像從前那樣幸福,像從前那樣快樂,這就已經足夠。”小染抬起頭,仰望著一朵朵向太陽靠攏的白雲,嘴角揚起了一道美麗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