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碎的再一次重逢

“木槿!木槿!”樸詩妍略顯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愣著幹什麽呢?”不等玉木槿反應,樸詩妍已經牽著她的手走進了校長室。

“校長,這就是我剛跟你提到的女兒。”

三年過去了,樸詩妍化了精致的妝容,遮掉了眼角細微的歲月痕跡,比三年前多了幾分優雅。她左手拿著小巧的長方形手包,牡丹的刺繡麵料與旗袍遙相呼應,更顯華貴。

她伸出纖細的右手食指指向一旁的木槿,轉而向校長笑道:“學費以及其他的費用,想必功燦已經叫秘書交過來了,其他的事就勞煩您費心了。”

“哪裏哪裏……韓董交代的事情哪有不盡力的道理。”

正說著,一位中年婦女走了進來,校長起身喚住她:“徐老師,這就是我先前和你提到的韓功燦董事長的夫人。”

校長順手又指向一旁安靜站著的玉木槿:“這位是她的女兒,就安排到你教的班級了。”

“老師好。”

玉木槿穿著簡單的白色印花長T恤、天藍色牛仔長褲,白色的帆布鞋絲毫沒有被灰塵染髒,一頭黑發用淺藍色絹帶綁在腦後,此刻的她安靜地站著,琉璃般的眼睛如同三年前一樣幹淨清澈。

“嗯。”徐老師看著玉木槿,親切地笑笑,“一會兒你辦好手續就隨我一起去教室吧!”

“那……謝謝校長和徐老師了!”樸詩妍微微躬身朝校長和徐老師致謝。

校長趕緊回禮,連連說:“哪裏哪裏,為韓董分憂是我們分內的事情。”

“不不不,還是謝謝了!”樸詩妍嘴上雖然客氣,眼裏卻已經露出倨傲的神色,說,“那麽我女兒就拜托你們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嗯,沒問題。”校長依然是滿臉笑容。

“木槿,媽媽還要去婚紗店看婚紗,就不陪你了,你在學校要乖哦!”樸詩妍接到婚紗店打來的電話後,匆匆交代了玉木槿一句就馬上離開了。

玉木槿的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但當老師叫她填入學表的時候,她趕緊掩去那一絲黯然,恢複了平靜。

玉木槿填好表格後,便跟隨老師一起去教室。

蓮安城不大,最好的學校便是這所。出了辦公樓,穿過香樟道,經過露天的足球場,佇立在兩側種滿梧桐的金色大道起點的建築,就是高一年級的教學樓。

學校滿是香樟樹的小道上,玉木槿抬頭透過樹葉望向太陽,耀眼的光芒刺得她差點兒流淚。

當媽媽說要再次回到蓮安城的時候,玉木槿便覺得自己的心與權泯野更加接近了一些,隻是回來這麽久,心中期待的那些不經意的相遇,卻從來沒有發生過。而她,一直不敢去主動尋找權泯野,她害怕一切都變了,害怕權泯野已經忘了她,忘了和她的約定。

離開的三年裏,她曾經試圖和權泯野聯係,但是在媽媽的阻撓下,漸漸地和權泯野斷了聯係,而權泯野似乎也沒有再聯係過她。

他現在還好嗎?還拉小提琴嗎?還依舊是用那麽溫柔的口吻跟別人講話嗎?

“玉木槿,待會兒要自我介紹,不要緊張哦!”徐老師的聲音打斷了玉木槿對權泯野的思念。

“嗯。”她雖然對這裏感到陌生,但徐老師的笑容讓她感覺溫暖。

上課鈴剛響不久,同學們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還不忘與周圍的同學交談,教室裏鬧哄哄的一片。

“喂,聽說今天有轉學生呢!還是個女生呢!”

“不曉得是個怎麽樣的女生,會不會像柔珠學姐那麽漂亮優秀啊?”

“怎麽可能?柔珠學姐是無法取代的!”

徐老師領著玉木槿來到教室,教室裏依舊是議論紛紛。

“同學們,請安靜一下,我們請新來的轉校生給我們做自我介紹。”

“呃,長得還真普通呢!”

“不過細看還挺好看的。”

“誰都沒有我的柔珠學姐好看。”

……

所有人的視線都向玉木槿投來,那些陌生的眼睛裏,有探尋,有鄙夷,有不屑,有好奇……

各種各樣的眼神交織成一張大網,朝她撲來。

玉木槿僵硬地站在講台上,指甲狠狠地嵌進掌心,現在隻有疼痛才能讓蒙起水霧的眼睛不掉下眼淚吧!她甩了甩頭,想甩掉那些探究的眼神和無聊的猜想。

平靜了心緒,她拿起粉筆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轉過身一字一頓地說道:“大家好,我叫玉木槿,以後請多多關照!”

哈……哈哈……哈哈……

幾乎是一瞬間,講台下異口同聲地爆發出哈哈大笑聲。

站在講台上的玉木槿頓時有了些手足無措,臉不由得一片緋紅,她沿著同學們的目光看去,落在了黑板的幾個字上……

“她是傻子嗎?怎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呢?”

“是啊是啊!真是差勁呢!這麽大了,還寫錯自己的名字。”

“嗯嗯,真丟臉呢!”

笑聲越來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玉木槿暗暗將手握成拳頭,窘迫感把她逼到了一個死角。

“小槿,要記得不管多麽委屈和傷心都要堅強哦!”

“無論發生什麽,都要記得微笑,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權泯野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像是一個屏障,替她阻擋了所有的不安和惶恐,玉木槿置身其中便覺得安心。

她重新拿起粉筆,重重地在“王”下半部補上一點。

咚——

這時,一聲巨響從門口傳來,接著是明亮的光線湧入,木槿略微一愣,對光線的不適應讓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隻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在日光的籠罩中宛如一道剪影。

帶著陽光進入的少年,他修長的身影被陽光重重包裹,鍍上一層金色,但他的眼神卻如寒冰一般冷冽,與他的眼神接觸便會不自覺地打一個寒戰。他薄薄的嘴角沒有任何弧度,渾身散發著寒冷卻有些妖嬈的氣息,整個人仿佛被蒙上潮濕的霧氣。

他的身影雖然隱沒在背光的昏暗裏,但還是讓人感覺到耀眼的光芒,以及隨之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

教室裏又一次炸開了鍋。

“白承熙又遲到了呢!”

“可是……他遲到的樣子也好帥啊!”

“全校能與權學長並肩的男生,也隻有他了吧……”

“不過,就是性格冷漠了一些……”

隻見來人轉頭望向教室,仿佛所有人都被他的氣場震懾,頓時教室裏安靜極了。顯然因為他的進入,大家的注意力從玉木槿的身上轉移了。玉木槿心中暗暗感謝那個闖入的男生,如果不是他,自己現在肯定還處於風口浪尖上吧!不過這個全身都像是冒著寒氣的人,還真讓人感覺難以接近呢!

徐老師看著白承熙的身影不禁皺眉:“玉木槿,你以後就坐在白承熙旁邊的空位上吧!”

玉木槿?

白承熙向講台望去,麵容皎潔,紅唇如櫻桃,齒白如雪,微笑依舊溫和,琉璃般的眼睛,左臉頰的梨窩,宛如一滴滾落在花瓣上的露珠。

輕輕一笑,露珠輕顫,星光隕落……

這個從小時候起就徘徊在他腦海中的名字!

眼前這個女生真的是小時候遇見的她嗎?

無數疑問交織在白承熙的腦海中,他努力將幼時的回憶與現實重合。

玉木槿感覺到空氣中有一道寒光射向她,她迎上白承熙冰涼的眸子,不禁打了個寒戰。

白承熙移開視線,“啪”的一聲將書包重重地往座位上一丟,所有的人都被聲響震得一驚。

“白承熙你下次還遲到就要被記過處分了!”老師嚴厲的聲音回響在班裏,白承熙隻是慢慢吞吞地將書本從包裏掏出。

“玉木槿同學的自我介紹就到這裏吧!希望大家能夠友好相處,玉木槿去你的新位子上吧!”

白承熙偷偷觀察著戰戰兢兢坐下的玉木槿。

她真的是小時候遇見的她嗎?她們的笑容確實驚人的相似,像是冬日裏最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心中便覺得有了勇氣和希望……

如果真的是她,她已經忘記他了吧?

玉木槿隻感覺頭皮漸漸發麻,那個周身圍繞著冷冽寒氣的男生……

要和他同桌了嗎?

想著他冷冽的目光,玉木槿就突然害怕起來。

老師的講課開始了,然而木槿的心思此刻完全沒有在課堂上,她一邊整理著書籍,一邊陷進了沉思,剛剛在校長室裏的對話此刻仍在她的耳邊回響。

“哪裏哪裏……韓董交代的事情哪有不盡力的道理。”

“徐老師,這就是我先前和你提到的韓功燦董事長的夫人。”

校長已經稱呼媽媽是韓功燦董事長的夫人了,那麽他們的婚禮也就不遠了吧……想到這裏,玉木槿甩甩頭,如果煩惱可以化成空氣中的灰塵隨風飄走就好了。

三年裏,玉木槿跟著母親輾轉各個城市之間,媽媽依舊不想安分地工作,並始終把嫁給富豪當做人生第一目標,玉木槿感覺到母親對自己來說,越來越陌生……

她已經習慣不停地轉學、自己做飯吃、自己睡覺、看媽媽跟不同的男人約會。

而這次,媽媽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認識韓功燦,得以結婚,她心中知道這段婚姻對於媽媽的重要性。

“喂!走了!下節課是實驗課……”略微沙啞的男音響起,正因為沙啞,多了一份獨特的磁性。玉木槿的思緒猛地被打斷,她霍然睜大眼睛,尋到聲音的來源。

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同桌白承熙。

玉木槿琉璃般的眼珠裏閃過一絲幽怨,卻驚訝地發現教室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什麽時候放學了?

對了!

剛才他說實驗課……

“喂!你的特長是發呆嗎?”

“那你呢?難道你的特長是——欺負人嗎?”玉木槿反駁道,說著便匆匆走出了教室。走到門口,玉木槿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對著白承熙喊,“喂!我不叫‘喂’!我叫玉木槿!玉木槿!溫潤如玉的玉,木槿花的木槿!”

白承熙愣住,記憶與小時候重合。

“喂,不要讓你的小貓淋到雨哦!我叫玉木槿,溫潤如玉的玉,木槿花的木槿!”

果真是她!

可是,顯然她早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喂!原來你也是個喜歡發呆的人啊!”玉木槿的嘲笑將白承熙帶回現實。仿佛是在戰場上小勝了一把,玉木槿有些小得意地笑著,卻聽到後麵一陣腳步聲。

白承熙已經跑了出來,經過玉木槿身邊的時候又突然回頭,往玉木槿手中塞下一個東西。

“這是……”玉木槿拿起手中的白手套有些疑惑地望著白承熙。

“你不知道做實驗需要手套的嗎?還是……你的皮已經厚到不需要手套了?”白承熙酷酷地丟下一句話,便轉身朝實驗室走去。

還真是個奇怪的人呢!第一次見麵就這麽凶。玉木槿望著白承熙走遠的背影不禁感慨。

白承熙的背影給人的感覺依舊是酷酷的,那樣冷酷的外表是他的保護色嗎?他的內心應該是很善良的吧,否則也不會把自己的手套拿給她了。玉木槿不由得把手中的白手套握緊了。

報到,領書,自我介紹,上課,做實驗……在學校的第一天終於過去,木槿回到了位於城市黃金別墅區的韓家。

“來,木槿!看媽媽的這件禮服好看嗎?”樸詩妍的眉間幸福洋溢。

“嗯,好看。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玉木槿有些木然地說著。

但樸詩妍毫不在意,她摸摸玉木槿的頭,然後對著鏡子比畫著禮服,露出滿足的微笑。

“媽,這會是你最後一次結婚了嗎?你愛韓功燦嗎?”玉木槿把頭偏向窗邊,這個問題埋在她心中已經很久了。

“當然。”樸詩妍的語調輕快,愉悅感噴薄而出。

“嗯,那媽媽你一定要幸福哦!”

“小槿,你答應媽媽,一定要跟韓柔珠好好相處,以後韓柔珠也就是你的姐姐,等到以後,媽媽可以掌控韓功燦的財產時,你就不用那麽委屈了。”樸詩妍用很平靜的口吻講述著。

玉木槿訝異,財產?財產!終究還是為了錢!

所以,就算不幸福、不開心也必須忍耐……忍耐到有一天媽媽掌控了財政權。

可是媽媽不知道吧?她心裏最大的幸福,就是媽媽能夠真正地去愛,能夠擁有真正的幸福啊!

玉木槿的眼睛不自覺地又起了霧氣,自從回到了蓮安城,她的胸口經常感覺透不過氣,淚水像是會膨脹一般,越來越多,卻隻能生生地哽咽在喉嚨。

“所以,您當初跟權爸爸離婚是因為財產問題嗎?”

她還是問出口了。如果當初媽媽沒有和權爸爸離婚,她跟泯野哥就不會分開了,如果當初能夠安靜地待在權爸爸身邊,就不需要漂泊三年了。

“小槿,媽媽想要給你幸福啊!讓你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你爸爸走了之後,你忘記我們過著怎樣的苦日子嗎?我本來是想和權民人過著平靜的生活,給你安定的幸福,可是他的財務危機實在太嚴重……嚴重到我不得不害怕,不得不離開!”樸詩妍的聲音冷漠疏離。

終於還是說出答案了。媽媽的幸福永遠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那麽對於媽媽而言,她是重要的嗎?她會不會是阻礙媽媽幸福的絆腳石,或者是媽媽的負擔?

為了那所謂的美好生活,就要丟掉自己的心嗎?

木槿無法從震驚中解脫出來,樸詩妍已經抬起頭說道:“總之,你要記得我跟你說的話,當一個聽話的乖孩子。還有,不要去聯係權泯野,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玉木槿望著媽媽離去的背影覺得十分悲傷,清冷的月光灑在窗台上,空氣中有淡淡的梔子花的香氣。

“小槿,我們去花園找螢火蟲吧。”

“嗯,泯野哥。”

“緊緊牽著我,夏天水汽重,小心滑倒。”

那年夏天在花園裏看螢火蟲,權泯野將抓到的螢火蟲放在玉木槿的手中,玉木槿看著手中微小的光亮開心地驚呼。

“哇!它真像個會發光的小天使!”

“小槿,小心握住,不然會飛走哦!”

“泯野哥,我們把它放走吧?”

“為什麽?你不喜歡嗎?”

“可是它屬於夜空啊!我喜歡它在夜空中發出的小光亮,而不是在我手心裏。”

“嗯,好。”

夜空中閃爍著許多一點一點的光亮,手心沒有了螢火蟲的光亮,卻有被權泯野握住的溫暖。

“泯野哥,我離你還有多少步呢?走近你還有多少步呢?如果我們倆之間的距離有一千步,你隻要站在原地就好了,讓我一步步走向你,就行了……”

玉木槿呢喃著,臉頰被淚水打濕,一片冰涼,心痛如同這黑夜將她一點點吞噬。

風吹過,一陣悠揚的音樂聲夾在風中傳進木槿的耳朵,她從綿長的回憶裏回過神來。這首曲子是權泯野最愛的曲子!

小提琴略微低沉的音色傳來,那熟悉的音符在玉木槿的耳邊跳動著。

音樂來自隔壁房間,雖然媽媽告誡過她不要亂跑,但玉木槿仍然忍不住走過去。門沒有關!玉木槿心裏泛起一絲竊喜,她小心翼翼地靠在門口,透過門縫張望著……

哇——

驚歎聲在玉木槿的心中響起。就在她快要叫出聲的時候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清澈的眼神被眼前的女生的美妙舞姿吸引住。

這是一間練功房,寬大的房間中央,一個穿著白色芭蕾服的女孩正隨著音樂不停地旋轉,旋轉……

世界暗淡了,所有的燈光都聚集在了那個女生的身上!

她跟著音樂不停地旋轉,身體像是包裹著白色的光芒,舉手投足間像是美麗的天鵝,地板像是清澈的湖水,她的腳尖輕輕地在湖水上泛起漣漪,像是飄逸地舞動在天境一般。

“啊……”

突然一道陰影覆蓋過來,玉木槿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已經被全部打開。重心隨著門往前一傾,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你是誰?”

玉木槿倒在地上,正手足無措,甜美的聲音已經在她的頭頂響起。她慌忙仰起頭一看,才發現剛才跳舞的女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她的麵前。

“你是誰?”韓柔珠沒有聽到回答,便再次重複,聲音雖然甜美,卻帶著讓人心驚的淩厲。

“我是玉木槿。”玉木槿慢慢起身,揉了揉剛剛因為摔跤而疼痛的膝蓋。

“哦,你就是跟著那個狐狸精一同嫁過來的拖油瓶吧!”韓柔珠把眉毛挑得老高,剛才高貴的形象全部消失。

拖油瓶嗎?

玉木槿心底對韓柔珠的好感因她尖銳的話語猛然消失。她剛想反駁,卻想起媽媽反複的叮囑,到嘴邊的話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雖然你媽媽就要嫁給我爸爸了,我不得不接受你們住在我家……”韓柔珠故意放慢了語速,輕聲在玉木槿耳邊說著,“但是……”

玉木槿的心緊緊地收縮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我永遠不會承認你是我的妹妹!你也休想得到我爸的寵愛!”

韓柔珠突然揚高了聲音,說著便朝房外走去,越過木槿的時候,特意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淩厲的劍,刺進了玉木槿的身體。

“因為……你不配!”

你不配!不配……

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不斷地回響,像是水麵的波紋,一圈一圈擴大,散開,在玉木槿的心中引起劇烈的共鳴,引起一陣陣疼痛!

月光隱到了雲後,夜越來越深了,空曠的房間裏漆黑一片,隻剩下站在門口的玉木槿。她像雕塑一樣站著,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她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了。

所有的塵埃都聽到了心碎裂的聲音。

世界安靜極了,隻剩下眼淚一滴一滴滑落,心髒破碎的聲音在黑暗裏靜靜回**……

放學鈴聲響起,玉木槿心不在焉地收拾東西,並不想回到那個家呢!

“玉木槿!”

“嗯?”突然的叫喚讓玉木槿回過神來。

“柔珠學姐讓你等她一起回家!”

“哦。”

她不是討厭我嗎?

一個個別著水晶發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從玉木槿的眼前走過,可依舊沒有韓柔珠的身影。

玉木槿站在長長的宣傳欄旁,看著在林蔭道上穿行的人們,她的心底升起了小小的期盼,雖然那天韓柔珠說的話深深刺痛了自己的心,但她還是希望能夠有機會變得親密。

她抬頭仰望天空,幾朵浮雲漂浮在空中。

“爸爸,我會好好地聽媽媽的話,這是我答應你的哦!”

天空仿佛出現爸爸的影子,玉木槿的嘴角綻開了一朵花。

“同學!同學!”

甜美的呼喚聲響起,玉木槿轉過頭,看著眼前叫她的女生,她遲疑地指了指自己,問道:“你是叫我?”

“嗯,是呢!”女生點點頭,“同學,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我是高三(3)班的學生,我代表我們班負責這一期的宣傳板報。可是我現在有急事要回教室一趟,你能不能幫我把宣傳欄上的東西清除掉?”

女生的語速飛快,說完就往高三的教學樓跑去,邊跑還不忘邊回頭對木槿燦爛一笑:“等等我,我待會兒就來哦!”

“唉……”玉木槿剛想拒絕,可是那女生一溜煙便不見了。沒辦法,玉木槿隻好清理宣傳欄。

韓柔珠讓自己等她一起回家,可是已經將近半個小時了也沒見她來。

她是在試著接受自己嗎?等待的時間越長,想法越是搖擺。

“同學——”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玉木槿背後響起,嚇得她慌忙地轉過身。懷裏撕下來的紙張在轉身的瞬間被風吹得飄了出來,白色的紙在空中旋轉著,飄**在半空中。

“你居然隨意毀壞公告,不知道校規嗎?”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嚴肅冷漠,玉木槿隻覺得全身冰涼,渾身的血液都被凍結了!

他說什麽?

隨意毀壞公告——在校規裏嚴令禁止,違者記大過處分的。

該怎麽辦……怎麽也解釋不清楚吧!

對!剛才那個女生……玉木槿腦中靈光一閃,琉璃般的眼珠一瞬間迸發出光芒,或許她能幫自己!

可,為什麽過去了那麽久,她還沒有回來……

她還沒有回來!突然而來的意識將玉木槿一瞬間從雲端拉到了地獄,凍結的血液被一瞬間擊碎,刺入肌膚。

為什麽?為什麽那個女生要欺騙自己?

然而,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她多想。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跟我去教導處一趟。”

“不!老師……”玉木槿的聲音依舊甜美柔軟,卻能聽出她聲音裏無法克製的顫抖。淚水蓄滿她的眼眶,仿佛下一秒就會像瓢潑大雨一樣嘩嘩落下。

不!她不能被帶去!她不能給媽媽惹麻煩!

這樣的認知強迫著玉木槿抬起頭來,直視那威嚴的目光:“老師,我是新來的轉校生,我真的不知道這宣傳欄不準隨意清理,我真的隻是想清理一下而已……”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教導主任看著這個不停鞠躬說著對不起的女孩,她的眼裏還閃著晶瑩的淚花,像是晨光中的露珠,那樣清澈無辜的眼神,素來在學生麵前以嚴格著稱的教導主任也不由得動搖了。

“這樣,看在你是新生的分上,就罰你打掃操場吧!”教導主任掃了一眼玉木槿的胸牌,“高一(5)班的玉木槿,是嗎?如果沒有打掃幹淨,明天就要叫家長來處理!”

“嗯嗯。”玉木槿拚命地點頭。

夕陽在遠山後麵露出半個臉,金黃的光芒灑在大地上,整個英德高中都籠罩在一片柔和之中。

空曠的操場上,夕陽的光線將玉木槿的身影拉得很長,放學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校園裏一片寂靜,靜得隻能聽到鳥叫聲,唧唧喳喳的聲音讓空曠的校園顯得更加寂寥。

玉木槿吃力地用鏟子將身前的一堆垃圾鏟進車中,然後,取下白色的衛生手套,舒了一口氣……

是韓柔珠的陰謀嗎?玉木槿擦幹額頭上的汗水,她不想再去計較什麽,不要成為媽媽幸福路上的障礙才是最重要的吧!

她望著操場那邊的大堆垃圾,拍了拍滿身的灰塵,重新將白色手套戴上,像是吹響了新的戰鬥號角,吃力地推著垃圾車向操場另一邊走去。

忽然,玉木槿覺得推車的手一陣輕鬆。她詫異地轉過頭,驚呼道:“白承熙!”

白承熙背對著夕陽的身影高大而挺拔,金黃的光線在他褐色的頭發上跳躍,有種不真實的美感。這樣強烈的存在感讓玉木槿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

“哇,大呼小叫什麽啊!嚇死我了!”白承熙擺出驚嚇的表情。

“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我之前就因為遲到被罰做義工啦!沒想到今天還有你這個好幫手。”白承熙推著垃圾車往前走。

“喂!擅長發呆的那位呆女!你還掃不掃垃圾啊?”推著車的白承熙回頭對愣在原地的玉木槿大喊。

“都說了!我不叫‘喂’!更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呆女’!”望著白承熙的背影,玉木槿突然覺得,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也不賴,起碼不用一個人幹這些沉重的體力活,起碼可以暫時忘記那些哽咽在心中的委屈。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陽早已落在了遠山後麵,霞光將白雲染成了絢麗的紫紅色,像是朵朵開放在天邊、顏色濃得發紫的木槿花。

“終於忙完了……”玉木槿開心地呼喊著,回頭一看,“咦……人呢?”

白承熙不見了!原本和她一起清理垃圾的白承熙不見了!

玉木槿焦急地環顧四周,天色更暗了,遠處的山峰隻剩下一點點模糊的影子,周圍的樹木都變成了一條條暗影,在風裏左搖右晃……

紅色的橡膠跑道,綠色的草皮,顏色都分不大清楚了。空**的操場上壓根不見白承熙的影子!

“白承熙!白承熙……你在哪兒?”

“不會是扔下我一個人先回家了吧?”玉木槿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走了也不說一聲……還真是個怪家夥!”

玉木槿正小聲嘀咕著,遠處傳來巨大的聲響……

“哇!”玉木槿看著在天邊綻放的煙花開心地驚呼!

一瞬間,無數道閃亮的光線劃過夜空,一簇簇,一叢叢,像是綻放的花朵,爭先開放在黑色天鵝絨般的天空中……

耀眼的金、絢爛的紫、熾熱的紅、閃亮的白、神秘的藍……相互交織,在深藍如魅的天空中跳起一支酒醉的探戈。

在迷醉的夜色裏,流光溢彩,火樹銀花,搖曳生姿!

站在樹影裏的白承熙慢慢走了出來,看著遠處開心得手舞足蹈的玉木槿,他的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其實剛才撒了謊,他根本不用做什麽義工,隻是無意間發現她還留在操場上,不忍心丟下她一個人,也想多些機會和她待在一起罷了。

白承熙將手中的漢堡和薯條遞給玉木槿,剛剛是跑去給她買吃的了。

“喂,不就是個煙花嗎?值得你那麽開心嗎?不餓嗎?喏,給你!”白承熙的聲音忽然響起。

“啊!”玉木槿被白承熙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你是鬼嗎?總是悄無聲息的。”玉木槿佯裝埋怨著,內心卻因為他沒有離開而有了一絲欣喜,隨即接過白承熙遞過來的漢堡大口吃起來,望著漆黑的夜空,回想著剛剛白承熙的問題。

煙花值得她那麽開心嗎?

嗯!值得!因為……

時間過得太快了,值得開心的事情太少了。那些微小的事情都值得像寶貝一般珍惜,她珍惜那稍縱即逝的快樂,珍惜那微小卻溫暖的幸福,因為害怕有一天,所有的一切又從指縫中溜走了……

玉木槿對著白承熙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提醒道:“明天有新學年的優秀學生表彰大會,別再遲到了!再見!”

玉木槿說完便轉身離去。白承熙看著她逐漸走遠的消瘦背影,心底不禁泛起一絲心疼。

“玉木槿,你還記得我嗎?”白承熙呢喃。

第二天大清早,玉木槿便趕到了學校。清晨的陽光不是很強烈,光線溫和地灑在玉木槿的身上,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前一日的疲憊一掃而空,全身心有說不出的舒暢。

全校的同學都按照班級順序排著隊在操場集合,原本空曠的操場此時變得人山人海。身邊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聊著天,操場鬧哄哄的。

“你知道嗎?權學長從美國回來了!”

“知道!知道!怎麽可能不知道呢!聽說在美國獲得了計算機比賽的第一名呢!”

“這個優秀學生表彰大會就是特意為嘉獎權學長舉行的!”

“啊,啊……真的嗎?我的權學長!”

“去!權學長才不是你的!”說“我的權學長”的女生明顯遭到了女生們的圍攻。

眯著眼睛享受著陽光的玉木槿,因為大家突然變高的音調而無奈地睜開了雙眼。怎麽還不開始呢?這個權學長麵子還真夠大的,全學校的人都來看他一個人領獎……他真的這麽厲害?

權學長?這稱呼讓玉木槿心裏一驚,一個大膽的念頭緩緩升起——這個權學長會不會就是權泯野呢?

不會,不會。玉木槿使勁地搖搖頭,來到學校已經一個星期了,從沒有聽到過有關權泯野的一丁點消息,以他的優秀,應該是女生們茶餘飯後最津津樂道的事情啊!

正當玉木槿自顧自地想著的時候,周圍突然安靜了,應該說是整個操場在一瞬間都安靜了。

咦?

玉木槿疑惑地順著所有人的目光望去,呼吸瞬間停止……

是他!

他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地走上了領獎台。

三年了……

他的身形愈加挺拔,修長的身影依然散發著永遠不變的溫和氣質,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栗色的頭發在清晨的陽光裏閃著柔和的光暈。普通的灰色西裝式校服,因他的氣質而現出不同於旁人的溫雅。

雖然,玉木槿看不太清楚他的眉目,卻依然感覺得到他微笑的光芒。

是他!是他!

真的是他!

玉木槿呢喃過、思念過無數次的名字——

權泯野!!

重逢的喜悅和幸福像是煙花,轟然綻放,玉木槿隻覺得自己的眼前慢慢浮起一片霧氣。

抬起手,擦了一下臉,滿手的冰涼,濕漉漉的。

玉木槿感受著自己劇烈的心跳,現在的她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走到權泯野的麵前,然後微笑,可以什麽都不用說,隻要對他微笑。

終於,頒獎禮結束了。她在人群中走著,想靠近他的身邊。可是人潮將他們的距離推得越來越遠。她的視線因淚水而愈加模糊,每個人都麵目模糊,唯獨他,縱使她淚水縱橫,依然可以在人群中找到他。

她多麽希望權泯野可以停下腳步,在原地等著她,她有那麽那麽多的話哽咽在喉嚨裏無法釋放。

可是,權泯野的身影終於被人群埋沒,仿佛是一瞬間的事,他就消失在了她的視野裏。玉木槿急切的腳步瞬間凝滯。

泯野哥去了哪裏?

對了!高三(1)班!玉木槿恍然驚醒,不顧一切地向著高三的教學樓跑去……高三(1)班!高三(1)班……剛才教導主任念到,高三(1)班權泯野!

然而,玉木槿的腳步卻在高三(1)班的門口瞬間止住了。

原本已經止住的淚水在這一刻像是被鑿開的泉水,頃刻間爆發,嘩啦啦地流著,仿佛不會停止。

巨大的悲傷包裹著玉木槿,周圍的空氣像被冰凍住了一樣,無比寒冷,那樣刺骨的寒冷是從玉木槿的血液裏散發出來的!

她的心髒、她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凍結了!

下一秒,冰塊被打碎!碎掉的冰渣化作一把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地紮入她的肌膚,她的心髒!

陽光下,權泯野與韓柔珠緊緊地抱在一起,耳邊是韓柔珠嬌柔的聲音。玉木槿在一瞬間崩潰,眼淚把一切都模糊了。

她的世界一片昏暗!她琉璃般的瞳孔丟失了所有光芒,像是墜落之後的隕石,熄滅了所有的光和熱,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暗。隻有她自己知道每走一步的疼痛,好像是喝了巫婆的藥水長出雙腿的美人魚,每一步,都是針尖上的舞蹈!

幸福的時候,時間總是很短,而痛苦的時候,時間總是那麽漫長……

這樣的一天是怎麽度過的,玉木槿都沒有知覺。她隻是覺得很累很累,她需要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好好睡一覺,她需要一個人舔舐自己的傷口……

所有人都沒有回來,空****的韓家就像是一座空城,給不了她任何溫暖。

夕陽慢慢下墜,樸詩妍隨著韓功燦和韓柔珠一起歸來。

“爸,明天我要帶泯野哥一同來參加婚禮。”韓柔珠在韓功燦身邊撒嬌著說道。

“好好,你想帶誰就帶誰。”

韓功燦寵溺地答道,然而一旁的樸詩妍隻感覺渾身戰栗……

早該預料到的事情!自從知道自己要來蓮安城,便知道會有這樣一天,隻是不知道會有這麽快。樸詩妍起身前去玉木槿的房間,如果韓功燦知道自己跟權民人的過往,那麽這段婚姻定是保不住了。

“小槿!”樸詩妍在門外輕聲呼喊。

玉木槿從噩夢中蘇醒,夢中她同爸爸媽媽一起去爬山,好不容易爬到山頂,歡呼時,突然發現整個山頂隻剩自己一個人,隻有自己孤零零地在冷風中站在山頂。

山頂的風如此寒冷,狠狠地刺痛了她的每一寸皮膚。

“媽媽。”玉木槿擦幹眼淚前去開門。

“小槿,你聽著,明天的婚禮權泯野會來,你一定要假裝不認識他,聽見沒?”樸詩妍焦急地吩咐。

“媽媽,我剛才夢見……”

“你一定要記得我剛才說的話,我先回房了。”樸詩妍打斷玉木槿的話。

目送著樸詩妍離開,玉木槿把自己關在房間,關上所有的門窗。她不想看見月光,不想聞到花香,不想聽到音樂,她甚至希望可以窒息幾分鍾。她躲在房間,任眼淚肆意地流淌,就這樣一直到深夜。

“媽媽,我夢見隻剩下我一個人了。”玉木槿喃喃自語著。

月光裏的她,白皙的皮膚在光亮裏變得晶瑩透明,仿佛她從不屬於這個世界,下一秒就會消失。

心裏是難以形容的痛!

全身已經麻木,仿佛呼吸也已經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