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1

手術室外,我們都沒有再說話,靜靜地等待著醫生的結果。我很緊張,也很害怕,如果千蕁真的出了什麽事,我一輩子都無法安心的。

媽媽已經停止哭泣,冷若冰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放心,不會有事的。”樂森在我耳旁小聲地安慰著。

我抬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上官於皓在盯著我們。我別開目光,在心裏默默地歎息。

夏天快要過去了,轉眼一夏,我們的故事已經完全變了樣。

“誰是千蕁的家屬?”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醫生一邊摘手套一邊往外走,那雙手套上染滿了血,觸目驚心。

“我是!我是!醫生,我女兒怎麽樣了?”

媽媽一看到醫生,剛才的平靜不見了,著急地衝到醫生身邊,我們也跟著圍了過去。我很緊張,樂森將我的手緊緊地握住。

“哦,她已經沒事了。傷口縫了針,這幾天要特別小心,你們家人要好好照顧。還有,她失血過多,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好!好!謝謝醫生啊!”

媽媽一聽千蕁沒有生命危險,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我們所有人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好了,不要圍在這裏了,讓蕁蕁好好休息,你們也都回去吧!”

爸爸揮揮手,一臉倦容。

“爸爸……你們都回去吧!我在這裏守著千蕁。醫生不是說這幾天要好好照顧她嗎?就讓我守在這裏吧!”

我主動提出要守夜,可是話剛說完,就傳來媽媽的冷笑聲——

“你守著蕁蕁?蕁蕁要不是因為你,怎麽會出事?現在你說要守著她了……我告訴你,以後沒事不準你靠近蕁蕁,聽到沒有?”

“媽……”

“不要再說了,你快點兒走,我不想看到你!”媽媽冷冷地說著,眼中滿是嫌惡。

媽媽對我避之不及的態度讓我的心無比難受。我很想去看看千蕁,很想等她蘇醒過來,向她說一聲“對不起”,可是……

最終,我們都走了,隻留下媽媽一個人。

臨走時,我看到媽媽在病房裏握著千蕁的手,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那一瞬,我突然想,如果躺在裏麵的人是我,媽媽會不會也這樣難過?

這樣的想法剛剛冒出來,我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可笑的想法。如果是我躺在裏麵,媽媽應該會希望我快點兒死吧?

我們從醫院出來後,又去了一趟派出所。

從派出所出來,已經夜深了,我不好意思地對樂森說:“樂森,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和我爸爸一起回去,你不用送我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嗯。”

樂森瞥了一眼我爸爸往車庫走去的背影,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說:“你也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我點點頭:“嗯。”

和樂森分別後,我和上官於皓一起坐爸爸的車回去。

回家的路上,爸爸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把事情的經過粗略地說了一遍。

“千叔叔,您別怪千落了。這是一個意外,都怪我沒能好好保護蕁蕁。”

上官於皓在我說完之後,先開了口。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剛才他放棄去救千蕁而衝向我的時候,我內心的波動到現在還沒有平靜。也是因為這樣,千蕁才會受那麽重的傷,我心中的內疚感更深了。

上官於皓心裏肯定也很難受,千蕁倒在他懷中的那一瞬,他眼中閃過的複雜情緒就像我當時的心情一般。那一刻,我們三個人的心應該都是五味雜陳的吧!

“嗯,謝謝你了,於皓。”

爸爸平靜地回答。

我看得出來,是因為上官於皓,爸爸才沒有多說什麽。

回到家之後,我站在門外等著爸爸罵我,可他隻是眼神複雜地看了我很久,最終歎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就要往房間走去。

望著爸爸奇怪的神色和舉動,我開了口。

“爸爸……”

我喊他,他回過頭,我卻說不出話來,匆忙地躲進房間裏,將自己埋在被子裏痛哭起來。

我多想爸爸問我一句有沒有事,或者是責備我不應該跑出去害千蕁受傷,再或者是向我解釋媽媽為什麽會偏激地說出那些話。

可是,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一時不知道該先說什麽了。那些話明明已經在喉嚨口跳躍著,我卻說不出來。

02

第二天一早,媽媽回來了,一臉疲憊。

我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餐,她一回來我就立刻迎了上去,可是她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直接從我身旁繞了過去。

“媽媽,我做了早餐,你先吃一點兒吧!一會兒我去照顧千蕁。”

我知道媽媽在生氣,但我確實很想去看看千蕁,於是主動和她說話。

“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嗎?”媽媽突然轉過身,整個人憤怒得就像要將我生吞了一般,“我不準你去看蕁蕁,不準你再靠近她!我真不知道千蕁那孩子是被你洗腦了,還是怎麽樣了。昨天一醒來,第一句話問的居然是你有沒有事,然後叫我不要怪你。千落,你知不知道,千蕁越是這樣說,我就越討厭你!”

“媽媽,我……”

千蕁在重傷醒來後關心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我有沒有受傷,我卻因為她偶爾的任性去懷疑她,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受傷。

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的存在,如果沒有我,千蕁的人生應該更幸福吧?這縷我生命中的陽光,應該能夠更加溫暖、更加燦爛吧?

“對不起……可是……”我還想努力說服媽媽,讓她同意我去探望千蕁。

“好了,聽你媽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爸爸,似乎也厭煩了我們的爭吵,放下筷子說道。

連爸爸都這樣說了,我隻能把話吞回肚子裏,心想等待時機,再去看千蕁吧!

爸爸媽媽因為不能放下手中的工作專心去照顧千蕁,於是請了一個看護,而媽媽就在下班後親自煲湯給千蕁送去。

我趁著媽媽去上班不在醫院守著的時候,偷偷跑到醫院去看望千蕁。

千蕁的床邊放著一大堆玩偶,被玩偶包圍著的她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隻是臉色還有一些蒼白。

“千蕁,好點兒了嗎?”

拉過椅子,我坐在千蕁的身旁問道。

來之前,我找醫生問過千蕁的情況,醫生說她失血過多,並且因為縫了針,怕傷口感染,所以還需要觀察幾天才能出院。

“嗯。”

千蕁回答我的語氣有些冷淡,似乎這次受傷讓她的心也一並冷卻了。

“那什麽……耗子來過了吧?”

我看到那些玩偶就猜到了,隻有上官於皓會在千蕁生病的時候,送一大堆的玩偶逗她開心。

還記得有一次,千蕁患了重感冒,一連病了好幾天,被送到醫院來也不肯吃藥,爸媽急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最後還是上官於皓抱著一堆玩偶來哄她,千蕁才肯乖乖喝藥。

其實,千蕁受傷之後,我們每個人都很自責。

最自責的就是上官於皓,雖然他沒有說,但是我也能明白,他心裏一直覺得,如果不是他在關鍵的時候放棄了救千蕁而轉向我,千蕁也不會因為不顧一切地救他而受傷。

“是啊,他來過了。”

提到上官於皓,千蕁的笑容變得很奇怪,她眯著眼看著我說:“姐姐,你知道嗎?上官於皓很自責呢!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怪上官於皓,真的一點兒也不怪他。因為上官於皓是我喜歡的人,對於我喜歡的東西,我會用生命去捍衛的,誰也別想傷害,誰也別想搶走!”

看著她有些偏激的笑容,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麽,隻能沉默。

“姐姐,你是不會搶走我喜歡的東西的吧?不會跟我用生命去賭的吧?”

千蕁湊近我,眼神裏充滿了探究。

我被她盯得有些不安,於是別開目光,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頭,柔聲勸慰道:“千蕁,你別想太多,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把傷養好,知道嗎?”

“我怎麽能不想太多?”

千蕁突然激動地把我的手甩開,目光有些怨恨地朝我吼道:“我永遠都無法忘記上官於皓放棄我跑去救你的那一幕,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知道那一幕對於我來說有多麽諷刺嗎?從小到大一直說要保護我的上官於皓,在我被壞人抓住的時候,居然跑向了你!但是——我真的很感謝捅了我一刀的那個人,如果不是他捅了我這一刀,上官於皓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完全站到你那邊了!”

說著說著,千蕁的語氣越來越古怪,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隻是覺得心裏堵得很難受。

千蕁越說越激動,眼中流露出來的目光是我讀不懂的。

那個單純而又天真的千蕁不見了!我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她的理智完全消失不見,隻剩下偏激!

可是,過了一會兒,千蕁又變得很無力很懊惱,她緊緊地抓著被子,喃喃自語般地說著:“姐姐,你知道嗎?我討厭看到上官於皓和你在一起,討厭上官於皓的心一點兒一點兒地偏向你,但我更討厭這麽討厭你的我,在醒來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有沒有事。我討厭自己明明很想媽媽痛罵你一頓,卻又心疼你,害怕你傷心。我討厭自己連討厭你都做不到……姐姐,你知道嗎,我討厭你的時候,我是多麽討厭自己?可是隻要看到上官於皓和你在一起,我就會控製不住自己……姐姐,你能不能放過上官於皓,放過我?”

“千蕁,你瘋了嗎?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握著她的雙肩,輕輕地搖晃著她,試圖去喚醒這個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的女孩。

她真的寧願用生命去換回上官於皓對她的愛嗎?難道對上官於皓的喜歡,真的已經讓她瘋狂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不敢想,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讓我不得不去想,這是事實……

“是,我就是瘋了!我討厭你,可你是我最親的姐姐,我無法徹底地討厭你,這怎麽可能不讓我瘋狂?我瘋了怎麽樣?如果是姐姐你呢?當你從小就喜歡的人為了另外一個人放棄了救你,你會怎麽樣?”千蕁激動地說著,好像她現在的腦海中已經容不下其他的東西,滿滿地被那一幕給占滿了。

“砰!”

在我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病房門突然被打開,我回頭一看,是媽媽。媽媽一進來,看到千蕁激動的樣子,以為我又對千蕁做了什麽,生氣地將手中的湯往桌子上一放,揪著我的衣服就把我往外推。

“你滾,給我滾出去!你把蕁蕁害得還不夠慘嗎?你還想對她做什麽,難道真的要她死了你才會開心嗎?千落,你給我滾!”

我被媽媽推倒在地,頭重重地磕在門邊。

“姐姐!”千蕁心疼地驚叫了一聲,隨即朝媽媽喊道,“媽媽,你別推姐姐!”

千蕁那種幾乎本能地對我的維護,讓我的心中湧出一股暖流,可是,當我看到媽媽怨恨的眼神時,那股暖流變成了酸澀的痛。

媽媽聽到千蕁的話,眼睛瞬間瞪大,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千蕁:“蕁蕁,你傻了嗎?她摔倒了有什麽關係?她都把你害成這樣了,你還護著她?”

媽媽的話讓千蕁沉默了,她盯著我,眼神心疼中夾雜著怨恨,她似乎矛盾許久,終於開口對我說:“姐姐,你走吧!”

說完,她不再看我,用被子將自己的臉蒙了起來。

媽媽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冷漠地對我說:“聽到了嗎?蕁蕁也不想看到你!你快走吧!”

媽媽把我趕出病房,很用力地將門關上,我透過小窗看到她趕回病床前,抱著千蕁安慰著。我的淚水突然就湧了出來。我低下頭,用手背抹幹淚水,慢慢地往醫院外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我就看到了爸爸,想起剛才媽媽對我的態度,我很直接地問:“爸爸,難道我真的不是媽媽生的嗎?”

我渴望了解事情的真相,於是一動不動地盯著爸爸,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頓了一下,臉色變得很難看,但很快有些責備地看著我說:“你不要多想了,你媽那天是因為太激動才會胡言亂語的!你怎麽把她的胡話當真了?”

是胡言亂語嗎?為什麽我的心中越來越不確定,如果我真的是媽媽親生的,那她怎麽會忍心對我說出那麽傷人的話?又怎麽會忍心對我一直冷漠十八年?

可是,爸爸毋庸置疑的語氣又讓我否認了自己的猜疑。我心裏雖然依舊滿是疑問,卻再也問不出口。

我現在已經無法分辨爸爸和媽媽到底哪句話是可以信的,哪句話又是不可以信的。

大人的世界似乎總是有著太多的秘密,我已經不知道有什麽可信的了……

“現在你媽很生氣,你就先不要來醫院了,免得到時候又發生爭吵。你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庭,還是和諧一點兒比較好。”爸爸看到我的臉色,已經猜出來剛才的情景,於是半寬慰半警告地對我說。

我已經無力再去為爸爸的話而傷心了,隻是順從地點點頭,向爸爸告別,然後轉身離開醫院,直接坐出租車到LOSE酒吧。

03

現在對於我來說,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到LOSE唱歌。

我隻有站到台上放聲歌唱的時候,才會忘記所有的煩惱,那些一直困擾著我的疑惑在歌聲中全部消失不見。

雖然這裏在外人看來,是一個紛擾雜亂、會讓人墮落的地方,可是對於我來說,這裏宛如一座天堂。

在這裏我可以忘掉自己是誰,我可以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呐喊就呐喊,想歌唱就歌唱。

隻有在這裏,和我那群誌同道合的朋友們在一起,我才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是鮮活的。

唱完一場,我剛下台,就被樂森叫住。

“介紹你認識一個人。”樂森很神秘地說。

“誰?”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我保證你會大吃一驚!”樂森說著,引著我往前走,帶我走到一個卡座的前麵時,他停了下來,指著坐在卡座內的人對我說,“她就是LOSE的老板——徐姐!”

眼前的女人身材保持得很不錯,要不是樂森悄悄在我耳旁透露了她的年齡,我想根本沒有人看得出來她已經四十多歲了。

聽到樂森的聲音,徐姐抬起頭——

那一瞬間,我整個人都呆住了,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像的兩個人?而她看到我的那一瞬,似乎也愣了一下,我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怎麽樣,徐姐是不是很像你身邊的某個人?”樂森問道。

我點點頭,呆滯地說:“嗯,像!徐姐真的很像……我媽媽。”

徐姐的五官幾乎和我媽長得一模一樣,要不是因為她們氣質不一樣,我想我根本認不出來。我媽媽是屬於那種端莊賢淑的女人,而麵前的這個徐姐則是風情萬種的類型。

“你知道嗎?那天在醫院的時候,我差點兒把你媽媽認成徐姐了。當時我都驚呆了,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她們兩個雖然長得像極了,但是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完全不同,所以還是很容易分辨的。”

“是啊……”

我在心中也暗暗感歎,如果徐姐穿上媽媽的衣服,恐怕就是爸爸也很難認出來吧?

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兩個長得這麽像的人,就像我和千蕁小時候一樣,大家都覺得我們是雙胞胎,不!她們倆比我跟千蕁還要像,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樂森把我帶到徐姐的麵前,看著我們發呆的樣子,笑道:“徐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另外一位主唱,她的名字叫千落。”

“千落?”徐姐重複了一遍,再一次抬起頭,眼神奇怪地打量了我一遍之後,大聲地笑了起來,說,“你好,千落,很高興認識你!”

“您好,徐姐。”我禮貌地和她打招呼。說實話,她一開口,就一點兒也不像媽媽了。媽媽說話的時候總是那麽注意分寸,從來不會像這樣大聲地笑,而徐姐說話的時候擁有一股別樣的風情,和媽媽就是不一樣。

“陪我坐坐吧!我突然很想找人聊天,你不介意陪我聊聊吧?”徐姐握著我的手,讓我一起在卡座內坐下。

樂森原本也想坐下,但是他馬上要上場表演了。今天很難得麥田也過來了,下一場是他和麥田負責表演,所以打過招呼之後,他就走了,留下我和徐姐兩個人。

“千落,你今年……是不是十八歲了?”徐姐看似很隨意地問著。

“是的,徐姐怎麽知道?”

“啊,我想你應該和樂森他們的年紀差不多,而且我十八歲的時候,和你很像呢!哈哈……”笑著笑著,徐姐的表情變得有些異樣,眼中竟然浮現出一絲憂傷的情緒。

“你在哪裏上學?今年上幾年級了?成績好不好?”緊接著,徐姐又一連串地發問。

我原本想快點兒離開,但是當我一聽到她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我就好像被人點中了穴道,整個人無法動彈,愣愣地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幾乎和媽媽一模一樣的臉,一時間竟忘記了回答問題。

“怎麽不說話呢?對了,你怎麽會來酒吧駐唱的?”見我不回答,徐姐關切地看了我一眼,又問道。

她的聲音是那麽柔和,就像從小到大媽媽對千蕁說話時的溫柔,恍惚間,我好像看到坐在麵前的人變成了媽媽,媽媽第一次用這麽貼心溫暖的話語關心我的學習和生活。

想著想著,我的淚水就忍不住湧了出來。

就像是在夢中一般,我不敢出聲,害怕一說話就會打破這種氣氛,隻能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愣愣地盯著徐姐。

徐姐沒有想到我居然哭了,坐在我對麵的她竟然有些手足無措,慌亂地起身坐到我的身邊,抱著我,柔聲問:“怎麽哭了?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就跟我說,不哭了啊……”

她安慰的聲音就像是雲朵一般柔軟,我陷在裏麵,不想出來,淚水更加洶湧地滾落下來。

“乖,有什麽難過的事就和我說說,隻要是徐姐我能幫得上忙的就一定會幫你,好嗎?不哭了啊……”

要不是她自稱徐姐,我想我會一直陷在這個夢中無法醒來,可是那一聲“徐姐”就像是一道無情的閃電,將我的夢給劈醒了,我尷尬地擦著淚水,從她的懷中起來,說:“徐姐,不好意思!我沒事,謝謝。”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麽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心疼與愧疚?

“徐姐,樂森有沒有告訴你,你長得非常像我的媽媽……”情緒平靜了之後,我問她。

她看了我一眼,坐到我的對麵,拿起桌上一杯鮮紅的雞尾酒輕輕地在燈光下晃了晃,然後送到唇邊輕輕地啜了一口,沒有回答我的話。

04

和徐姐又坐了一會兒之後,樂森和麥田也唱完了這一場,朝我們這邊走來。樂森坐到我身旁,問我怎麽樣,徐姐是不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嗯,很特別。”我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喝酒的徐姐,她的妝容太精致,精致到我看不出任何情緒。城市裏的人總是愛把自己藏在假麵下,不知出於何種意圖,卻一直如此。

“對了,千落,你是不是該回去了?”正說著,麥田看了一眼時間,“你現在正處於非常時期,不好太晚回家的吧?否則你家裏又要不太平了。”

“是啊,我該回去了。”我歎了一口氣,起身看著徐姐,說,“徐姐,那我先走了,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再見!”

“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徐姐的話一出,樂森和麥田都奇怪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而她依舊端著酒杯,視線並未落到我身上,似乎剛才那句話並不是她說的一樣。

樂森送我回去,在路上,我還是沒能完全接受,世界上竟然有兩個人會長得這麽像!而且,兩個人竟然都姓徐!這會不會太巧合了?

有沒有可能她和我媽媽根本就是兩姐妹?可是,這怎麽可能?如果徐姐跟媽媽是姐妹關係,家裏怎麽連一張她們的合照都沒有,媽媽怎麽也從來沒有提過她有徐姐這樣一個姐妹。

“樂森,徐姐的全名是什麽?”我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

我實在是太好奇了,特別是徐姐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媽媽一樣,也許是她的樣子和媽媽太像了,但是那種感覺異常強烈。

“我也沒有問過,但好像聽說叫什麽……什麽子弦,好像是徐子弦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問這個幹嗎?”

徐子弦!

她的名字和媽媽的名字隻有一個字不同!

“千落,你怎麽了?在想什麽呢?”見我不回答,樂森停下來抓住我的胳膊微微搖晃著,再次問道。

“沒什麽,樂森,你不用送我了,我有急事要先趕回家,坐出租車回去就可以了,再見!”說完,我伸手攔了一輛車,鑽進去之後,讓司機開快一點兒,我想馬上回家問個清楚。

上車後,我聽見樂森在後麵追趕的聲音,可我現在沒有心情理會。不一會兒手機響了,是樂森發來的信息:“不管有什麽事,如果你需要幫助,請讓我知道。”

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我此刻驚慌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些,一股暖流緩緩地注入心中。

05

徐子弦?徐子琴?

徐子琴,徐子弦……

這兩個名字就像夢魘一樣纏著我,我的頭就快要疼得炸開了。

一路上,我不斷地催促著司機快點兒開車,原本並不長的車程,我此時卻覺得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車子一路呼嘯而過,終於到達了我家樓下。

塞了一張大麵額鈔票給司機,也顧不上讓他找錢,我就推開車門,跳下車,往樓上衝去。

打開門,爸爸媽媽都在客廳坐著。而媽媽一看到我回來,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準備走回房間。

她的這種冷暴力我已經習慣了,但是今天我不能假裝無視。

看到媽媽就要走進房間了,我立刻衝了過去,攔住媽媽問道:“媽,您先別急著回房,我有些事想問你。”

“你幹嗎?”媽媽沒有料到我會攔住她,不悅地皺著眉頭看我,不耐煩地說,“有什麽事就快點兒問,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嗬嗬,和我說一句話就是浪費時間嗎?

我已經被媽媽傷害得千瘡百孔的心又添了一道傷痕。不過,這種程度的傷比起媽媽以前那些利劍般的話造成的傷口,完全是小巫見大巫了。

我苦澀地笑了笑,說:“媽媽,對不起!很抱歉要浪費你一點兒時間了。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姐姐或者是妹妹?”

我的話音剛落,媽媽和爸爸就同時怔住了,慌亂、憤怒、愧疚……一係列複雜的神色從他們的臉上閃過,但他們很快又平靜下來。

媽媽沒有回答我,隻是有些怨恨地盯著爸爸。

爸爸不敢對上媽媽的眼神,而是看著我,眼中滿是狼狽和憤怒:“你媽媽是獨生女,哪有什麽姐妹?你胡問些什麽?”

“哼!”

媽媽聽了爸爸的回答後,冷哼一聲,推開我,走進了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那聲冷哼占據了我所有的思想,為什麽媽媽不回答我,反而是爸爸回答?沒有就沒有,爸爸為什麽看上去是惱羞成怒的樣子呢?

我看著爸爸媽媽的態度,心中疑雲重重,但是又不好再問什麽,於是回到房間裏。

我內心還是無法平靜,我想,實在不行就明天到LOSE的時候再問問徐姐吧!

躺在**,我的心像一團亂麻。

我在**翻來覆去,那兩個名字不斷浮現在我的腦中。

徐子琴、徐子弦,相似的名字,相似的年紀,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貌,爸媽欲蓋彌彰的態度,怎麽能不讓人懷疑?

我掏出手機,想跟樂森說這件事,然而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坐了起來,雙手抱著膝蓋,心煩意亂。

06

第二天放學,我很早就趕到了酒吧。去的時候,正好徐姐也在,看到我之後,她微笑著和我打招呼。

我走了過去,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壯著膽子問出了口:“徐姐,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嗯?什麽事?”

徐姐滿臉的疑惑,但是看向我的眼睛裏依然是暖暖的笑意。

想起我昨晚問媽媽問題時媽媽的態度,我的心忍不住疼痛了一下,要是她能像徐姐這樣那該多好啊!

我輕輕地搖搖頭,藏好心頭的苦澀,笑著朝徐姐問道:“我就是想問問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姐妹?”

“姐妹?”徐姐聽了我的問題,大笑出聲,搖頭道,“我啊,都快連我的爸媽是誰都不記得了,哪裏還會記得我有沒有什麽姐妹。”

徐姐這樣回答,明顯不願意談她的私事。我也不好再問什麽,幹笑了幾聲之後,準備上台唱歌。

“千落,等等,我也有話要和你說。”徐姐突然叫住我,我回過頭,她放下酒杯走到我的身邊,說,“我準備和你們LOSER解約了。”

“解約!為什麽?”我愣了一下,立刻脫口而出。我們在這裏駐唱,一直很受歡迎,怎麽突然就說要解約了?

“因為你們都還是學生啊!就像你,應該快要升學了吧?不能因為唱歌而耽誤了學業。等你們都考上了高級學院,那時候再說吧!”

“耽誤學業?”我反問道,“難道徐姐和我們簽約的時候,不知道我們還是學生嗎?當時就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還要簽下我們?你知不知道樂森他們因為能在這裏駐唱有多開心?這是我們的夢想,您怎麽可以說解約就解約呢?”

我很不解,於是沒有細想就劈裏啪啦地說了一長串話,可是話剛說完,發現我的語氣有些不禮貌,趕緊尷尬地向徐姐道歉:“徐姐,對不起,我剛剛沒控製好情緒。”

徐姐溫柔地對我笑笑,說:“沒關係,你不用自責。”

可是,我滿心的疑惑還是沒能得到解答,忍不住再次詢問她,隻是語氣溫和了很多:“徐姐,我們真的很喜歡唱歌。為什麽一開始你不阻止我們,現在卻又阻止我們了呢?”

“我……”

徐姐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突然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酒吧的入口處走了進來。他站在進門的服務台邊停頓了幾秒鍾,朝酒吧內掃視了一圈,似乎很快就鎖定了目標。當他看到我之後,一臉怒容,然後氣勢洶洶地朝我走了過來。

我知道爸爸肯定要罵我了,他已經警告過我很多次不要再來這裏了,今天被他抓到,我一定少不了挨一頓臭罵。

在他還沒有走近我之前,我衝徐姐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爸來抓我回去了。”

一聽到我說我爸來了,徐姐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奇怪,我好奇地盯著她的臉,可是我讀不懂她臉上是什麽神情。眼看著爸爸越走越近,我真擔心他的到來會成為徐姐和我們解約的更好理由。

“千落,你——”

爸爸一走近,立刻就衝著我怒喊。

這時,徐姐突然轉過身,爸爸的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而徐姐優雅地朝他點了點頭,笑著說:“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