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低矮的墓地,一排排的墓碑排列得很整齊。我在一個上坡的轉角處找到了要祭奠的人。

大理石的墓碑上貼著一張跟我很像的照片,如果可以,我希望睡在這個墳墓中的人是我!

我很後悔,後悔自己去看千落,後悔自己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看她的電腦,後悔自己那麽任性,後悔自己跳下海……

淚水打濕了我的眼眶,我不知道該不該去擦拭,那就讓它留在上麵吧。這樣不是更好嗎?我還是那個我,那個善良的千蕁。

其實,那時我隻是想嚇嚇千落,我隻是想讓她把上官於皓完整地還給我,我隻是想要千落離開我的生活。可是,我沒想到,她真的這麽徹底地離開了我的世界。

手中**的花瓣在風中搖曳,我撕下幾瓣向空中拋去,看著它慢慢地落在了墓碑上,我的嘴角上揚。

嗬嗬,我說過,我會拿命去賭的,可是我沒想到,最終輸掉的竟然是千落的命。

“姐姐,對不起。”我輕聲說著,放下手中的花束,然後從包中取出了一個日記本,我輕輕地撫摸著日記本的封麵,說道,“姐姐,整理你的遺物時,我發現了你的這個日記本。對不起,我還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看了你的日記。姐姐,你知道嗎?看完那本日記我就後悔了,我不知道原來你以前把你的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的,我不知道原來媽媽的冷漠、爸爸的怯懦和我的怨恨曾讓你那麽絕望。我把你的日記本帶來了,後麵還有很多的空白沒有寫。姐姐,我希望你接下來記錄的都是快樂……對不起,姐姐……”

我小心翼翼地將日記本放在了千落的墓碑前,攤開,然後轉身離開了。

6月1日 晴

今天是六一兒童節,爸爸媽媽帶著蕁蕁和我去逛街了。

蕁蕁看中了一條很漂亮的裙子,她穿著正合適。裙擺上的褶皺跟手工鑲上去的花讓蕁蕁看上去像是一個公主。

而我,就像是她身邊的灰姑娘。

我不敢跟媽媽說我也想要那條裙子,我知道媽媽討厭我,我不能再做讓她不開心的事了。

回家後,蕁蕁拿著那條裙子來找我玩。她跟我說,姐姐,你也穿上吧,姐姐穿上也會很美的。

看著蕁蕁手上的裙子,我有些心動,可是蕁蕁很喜歡它。於是我跟蕁蕁說,姐姐隻穿褲子,蕁蕁自己留著穿吧!

我決定,以後都隻穿褲子,讓蕁蕁做一個穿漂亮裙子的公主。

10月2日 陰

今天,我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小男生,他笑起來的時候,好像全世界都失去了色彩。他送給我一個溜溜球,球上閃爍的五彩光芒就像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我不再哭泣了。

千蕁的衣服被媽媽收走了,她似乎很生氣我扮成千蕁的樣子,她說我永遠都不會變成千蕁。其實我也知道,我不想變成千蕁,我隻是希望媽媽能夠分一點點愛給我。

雖然今天真的很難過,但是爸爸來接我的時候,牢牢地握著我的手,爸爸的手好溫暖,我知道爸爸一定不會丟下我的……

10月9日 晴

我居然又見到了那個小男生!

可是,他對著千蕁說,是不是有了溜溜球就不會再哭了。

我知道他把千蕁認成我了,他還說以後都會保護千蕁,我好想上前告訴他,那天他遇到的不是千蕁,而是我!

不過,我沒有……

媽媽因為他的話笑得那麽開心,整個屋子裏的人都笑了,如果他認錯人可以讓大家都這麽開心,那麽這樣也很好,就讓這件事成為我一個人的小秘密吧!

2月13日 雪

過年了!

大家好像都在歡歡喜喜地過年,整個世界都那麽熱鬧,可是我們家一片寂靜,剛才一頓大吵讓所有人都失去了過年的興致。

是我的錯嗎?

我隻是想讓媽媽多看我一眼,可是媽媽冷漠的話就像是漫天的雪花一般,冰凍住了我的心。我問媽媽為什麽不喜歡我,爸爸將我拉到了一旁,媽媽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就轉身走了。

後來,千蕁把她最喜歡的發卡送給了我,告訴我,我是她最喜歡的姐姐。

我好想哭……

8月17日 陰

好複雜的一天。

我多想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夢,千蕁渾身是血的畫麵就像是一個惡夢。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千蕁會撲上去替上官於皓擋住那一刀。她對上官於皓的愛真的已經到了這麽深的地步嗎?

媽媽……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傷害我呢?平日裏對我的冷漠還不夠多嗎?為什麽一定要說我不是你生的孩子?如果我不是你生的孩子,那我又會是誰生的?你的目光,你的語氣,真的讓我以為我隻是從外麵撿來的孩子。可我知道,這些隻是你的氣話。對不起,媽媽,就算我總是違背你的想法堅持唱歌,也請你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好嗎?

我也是你的女兒。

我隻想要一點點你發自內心的關心,一點點就足夠了……

9月23日 晴

我震驚了!

最近發生的事一件接連一件,連讓人喘息的機會也沒有。媽媽反對我唱歌,爸爸反對我參加樂團,就連上官於皓也阻止我和樂森他們一起玩,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可是今天我終於懂了!

我居然不是媽媽的親生孩子!

可笑吧?真可笑!

這麽多年來,我那麽努力地想得到媽媽的喜歡,那麽努力地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她妹妹和她丈夫生的孩子!

難怪她會說我是她恥辱的證明!

我忽然很想笑,想放聲大笑,可是我不敢,我害怕笑著笑著,淚水會不小心掉下來,我討厭淚水,很討厭。

那一聲聲的“媽媽”也一定一直刺痛著她的心吧?千蕁的目光從來沒有這麽冰冷過,她說她覺得可笑,連我都覺得可笑,是不是我離開了,一切就都好了?

我真的很想離開。躲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一個人生活。

我的存在是一個錯誤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媽媽、爸爸,還有千蕁,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上官於皓。

上官於皓。

我真的好想抱著你痛哭一場,可是好像不行了。

我的存在已經讓媽媽痛苦了這麽多年,我不想再讓千蕁難過,從小到大,她一直都給我溫暖,給我鼓勵,雖然我從未對她說一聲“謝謝”,可在我的心中,她一直是我在這個家中唯一的溫暖。

是不是真的我離開了,一切就會變好?

那麽,就讓一切沉寂吧,像我從未出現過一樣。

11月5日 陰

離開那個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我突然很想念和爸爸媽媽還有千蕁一起吃飯的情景。雖然,我坐在那裏,就像個隱形人,可是,那時候的我是有家的。

媽媽,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你生的,曾經還那麽大聲地去指責你。在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我開始明白你所做的一切,我不會再去責怪你。你說的沒錯,我是你的恥辱,而我卻叫了你十八年的媽媽。媽媽,你應該很難過吧?對不起,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不會去假扮千蕁來尋求你的愛,也不會那麽大聲地質問你為什麽那麽討厭我。我想,我和你的每一次爭吵,都讓那個本該被隱藏的傷口再次如撕裂般疼痛了吧?對不起,我還是愛你的,媽媽。

爸爸,我愛你。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跟我道歉,跟我說“對不起”了。現在,我都懂了。沒有父母該給子女道歉的。你為我也受了很多委屈吧?想關心我,卻礙於“媽媽”的在意,你一定覺得心裏不好受吧?我知道,在你心裏,我跟千蕁是一樣的,隻是你疼我在心裏,不能表露出來,不然“媽媽”會生氣的。其實沒關係的,千蕁是妹妹,我是姐姐,我可以接受。謝謝你讓我能夠來到這個世上遇到那麽多的好朋友,請你別否定他們,我是真的很愛他們,像愛你一樣愛著他們。

千蕁,你現在應該抱著娃娃在睡覺吧?我已經離開你的家了,我不會破壞你的幸福了,所以,請安心睡吧!不管怎麽樣,你依然是給我溫暖的那個千蕁。我們是姐妹,應該是心有靈犀的,太多的話不想再說,隻希望你今晚有一個酣甜的夢。千蕁,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樂森,我知道你很好。隻是我的心不是我能控製的。如果可以,早在上官於皓說想保護千蕁的時候,我就會把溜溜球扔掉,順帶著連自己的心也一起丟了,可是我做不到。心裏住著一個人,我真的沒有辦法再讓另一個人靠近。我很自私,讓你假裝我的男朋友,這樣的傷害,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對不起”這三個字,是我對你所有的歉意。你會找到更適合你的女孩的。還有,跟LOSER合作,真的讓我很開心,謝謝LOSER,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夢想。

麥田,你借給我住的房子很舒服,謝謝你。很久都沒有見到你了,我很想念你。你還好嗎?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夠再見麵。你離開以後,蘇宇語成熟了許多。不知道這是不是你喜歡的類型?雖然你不在樂團了,他還是經常來看我演出。我知道,他是為了你。他那麽倔強地要給你快樂和自由,卻讓自己獨守著這份悲傷。麥田,我真羨慕你,有一個這麽愛你的蘇宇語。如果你回來的話,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夠在一起,嗬嗬。

耗子——我心裏最想見卻又最不敢見的人,我想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我的心。嗬嗬,不過,似乎一直以來讓你擔心的人都是我呢!這麽多年,讓你費心了。我不敢問你喜歡誰,我很想知道,卻又很害怕知道這個答案,我不想受到傷害,但我更不想千蕁受到傷害。對不起,耗子,既然一開始就錯了,那就錯下去吧!千蕁比我更需要你。

徐姐,我多想叫你一聲“媽媽”。我知道自己很想原諒你,缺席十八年的母愛我是多麽渴望擁有啊!我喜歡被你擁抱在懷的感覺。我曾經希望你就是我的媽媽,可那隻是我跟上帝開的一個玩笑,沒想到他會當真了。你再一次地離開了我,我知道,你這次不是為了自由才離開的,而是為了我,對嗎?其實,我很想叫你一聲“媽媽”……

風將日記本的紙頁吹得沙沙作響,那如一紙微憂的遺書般的日記仿佛隨著風聲漸漸模糊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