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1
“你在這裏隻會讓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千蕁的話在我的耳邊久久地回響著，我的存在，真的隻會帶給他們傷害嗎？心無法抑製地疼痛起來，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許多曾經和千蕁一起相親相愛的畫麵。麵前這個冷漠的千蕁和從前那個純真熱情的千蕁相互交錯著，我有些看不清楚。我好想觸摸曾經發生過的溫暖，可是一瞬間，它們都逃得好遠好遠，隻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給我……
“你就真的這麽想我離開嗎？”我問千蕁。
“是。隻有你離開了，我們這個家才是完整和幸福的。”她的回答很肯定，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閃爍。
我明白了，她是真的想我離開。
“千蕁，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千落，連你也覺得這件事是她的錯嗎？你現在要她離開，她能去哪裏？”
突然，門口響起了上官於皓的聲音。原來他還沒走。我和千蕁的談話全部被他聽到了。一向對千蕁很溫和的他，居然開口凶了千蕁。
千蕁愣了一下，立刻推開我，站在他的麵前說：“你為什麽幫著她說話？你從來都不凶我的，你現在為了她凶我！我怎麽就不可以這樣對她了？明明就是她毀了我媽媽的生活，是她毀了我們的家庭！”
“你簡直不可理喻！”上官於皓生氣地說。
“我不可理喻？”千蕁指著自己不敢相信地問上官於皓，上官於皓把頭轉到一邊，不再和她爭吵，千蕁把視線移到我的臉上，眼中充滿了怨恨。
“難道不是嗎？這整件事情，千落有選擇的餘地嗎？你現在居然逼她離開！”上官於皓憤憤地說著。
千蕁不再回話，隻是愈加怨恨地瞪著我。
開始我隻是冷眼旁觀，可是現在，我不得不出聲阻止他們：“好了，耗子，你不要再為了我和千蕁吵架了！我已經背負了那麽多罪名，真的無力再去背負一個新的罪名了。所以，謝謝你的好心，別再吵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我真的好累，也許千蕁說得對，我離開，對大家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好，我不吵你了，你好好睡一覺，不要再想那麽多了，知道嗎？”上官於皓聽了我的話，雖然還是滿眼的心疼，卻沒有再說什麽，交代完之後，便離開了。
上官於皓一走，千蕁目光更加犀利地瞪著我，良久，她說：“千落，我希望你記住我以前說過的話，如果有人要奪走我喜歡的東西，我是會拿命去賭的！”
說完，她憤憤地關上門，離開了。
我無力地倒在**，頭很疼，我已經沒有辦法去思考任何人的話，隻想睡覺。我爬上床，鑽進被窩裏，將自己整個人用被子蒙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哭得太久而累了，也許是真的不想再思考，我很快就睡著了。可是，夢裏仍然很不安寧，徐姐、媽媽、爸爸還有千蕁和上官於皓的臉，不停地在夢中交錯出現，他們還在爭吵，每個人都在爭吵。媽媽在和徐姐吵，上官於皓在和千蕁吵。我分明就在他們中間，可是我看不到自己。
突然，千蕁不再爭吵，轉過頭，整張臉陰沉得就像是電影裏的鬼娃娃一樣，對著我幽幽地問：“千落，為什麽你要搶走上官於皓？為什麽？你難道不知道，奪走我的上官於皓，我是會拿命去賭的嗎？你還我的上官於皓，還我的上官於皓！”
夢裏的千蕁緊緊地掐著我的脖子，我無法呼吸，猛然睜開雙眼，一頭冷汗。
看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我突然覺得無依無靠。我曾經很羨慕麥田的勇氣，羨慕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那種自由自在是因為無所依托。
02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出了家門。我好害怕麵對他們，所以我選擇了逃避。剛走出來沒多久，手機就響了，我掏出了手機，屏幕顯示著麥田的名字。
“喂，麥田？”
“千落，來廠房吧！我有事想跟你說。”麥田利落的聲音傳來。
我一看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於是答應了：“嗯，我馬上過來。”
我沒有在電話裏問麥田到底有什麽事，而是立馬攔了一輛車直奔廠房。
我走進廠房，麥田一看到我，就上前用力地抱了抱我，然後打量了我一番，說：“嗯！不錯，看上去精神還不錯，那我就放心了！”
她的態度很自然，也沒有過多的詢問，讓我自在了許多。樂森也在一旁，他沒有說話，隻是上前摸了摸我的頭，一陣暖意瞬時從我心頭流過。
“對了，我叫你過來是告訴你一件事，以後我們都不在LOSE駐唱了，我們決定還是回到這個廠房來。”麥田看著我，頓了頓，說，“還有啊，以後你的責任可就重大了，因為LOSER以後主唱的這個位置就要交給你了！我呢，要去追求我的新生活了！”
其實，我也知道樂團之所以又回到了廠房，是因為那天樂森在酒吧裏聽到了徐子弦和爸爸的對話。他們是為了照顧我的感受，所以才主動和LOSE解約。看著這群好朋友，我內心覺得愧疚而又溫暖。
“對不起，拖累你們了！”我自責地道歉。
“嘿，說什麽對不起！我們隻是想在廠房更加自由地歌唱而已啦！以後你要好好代替我把主唱這個位置守好哦！”
麥田笑眯眯地說著，可是我的心中再一次傷感起來，她也要走了嗎？這個雖然我認識得不久，卻讓我十分喜歡的女孩，她也要離開了嗎？我以前一直覺得她和我很像，但現在我終於明白，其實我不像她，我隻是渴望變成她那樣的人，但我知道，我永遠都成為不了她。
看著她追求自由的樣子，我突然想到了徐子弦，十八年前的她不就是為了自由才丟下我一個人獨自離開的嗎？
“你真的要走了嗎？”我有些傷感地問。
“是啊，我真的要走了！千落，你要記得，不論遇到什麽事，都要永遠充滿希望。我們的人生是由我們自己去過的，如果總是活在別人的目光裏，那樣會太累，所以做好我們自己就可以了。你太善良，每次遇到什麽事都隻會替別人著想，所以你活得很累。現在，做回你自己好嗎？喜歡的東西極力去爭取，不喜歡的一腳踹開，知道嗎？”麥田一臉微笑地說。
我也很想像她所說的那樣活著，可是我好像永遠都辦不到。從前我太害怕看到媽媽失望的目光，後來又因為太害怕被她忽視所以寧可要她失望的眼神，而現在，我更加沒有辦法不去在乎他們每一個人的感受，即使這些錯誤並不是我造成的。
我很想回答麥田，說我答應她的話，從現在開始做回自己，隻為自己的喜怒哀樂而活。可是，我終究沒有底氣說出這句話。
沉默了很久，我岔開了話題，認真地對麥田說：“蘇宇語很喜歡你。”
蘇宇語從來都沒有向麥田告白過，隻是一直默默地看著她，欣賞著她。不知道為什麽，在得知麥田真的要走了之後，我很想代替蘇宇語向她告白。
“我知道。”麥田的目光變得柔和，“千落，你知道我聽過的最感動的一句話是什麽嗎？嗬嗬，就是‘別怕，我不會讓你受傷的’。蘇宇語曾對我說過，我很感動，可是，我仍然不喜歡他。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有時候不喜歡一個人，即使他付出再多，我還是無法愛上他。我有的隻會是感動，感動跟愛是不一樣的。我一直隻把他當成好朋友。”
“你這麽說，蘇宇語會很傷心的。”我說。
“我知道，但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也沒辦法。”麥田聳聳肩，無奈一笑，歪過頭又對我說，“你知道嗎？給人希望是要負責任的。我無法對他負責，所以我不能給他希望。我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所以，互不相欠是最好的！”
麥田說完，臉上有一絲傷感閃過，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蘇宇語，但我知道在她的心中一定會有蘇宇語的位置。那個為她著迷的男孩，不顧一切地保護她、守護她，可是就像她說的那樣，既然沒有結果，就不應該給予希望。
“好啦！我要走了。你要記住我說的話，不論什麽時候，都要充滿希望。我希望下次回來的時候，你一定要學會大聲笑，大聲哭，不高興了就大聲罵人，這都沒什麽大不了，最重要的是為自己而活！”麥田跳下台階，很幹脆地朝著門口走去。
麥田走了之後，我找到了蘇宇語。
“麥田走了。”想了很久，我還是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不論他是去挽留還是接受，至少我得讓他知道。
“我知道。”蘇宇語的神情很沮喪，站在陽光下，渾身都散發出憂鬱的氣息，但是他沒有去追，隻是站在那裏，看著麥田離開的方向，很久都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到底是什麽樣的？”看著他悲傷的樣子，我問他。
“喜歡一個人啊……會希望她快樂，看到她笑，你就覺得好滿足，好像擁有了全世界；她不高興的時候，你的整個天空都像蒙上了一層烏雲，而她的一個微笑，卻能讓你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晴朗。你或許會想我為什麽不去追她。你也知道，麥田是那麽熱愛自由的一個人，如果將她綁在這裏，她就不會快樂，她就會失去笑容，而我喜歡的，是充滿希望、充滿活力的麥田。也許，她有更好的追求，而我就在這裏等她。說不定有一天，她累了，就會回來的。”
聽蘇宇語說著，我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中的溜溜球。
我不知道等一個人可以等多久。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也許一個月不到，我們就會遺忘了。隻是，有一種感覺，是我們這一生都無法遺忘的。
就像這個溜溜球的主人最初給我的那種感動和溫暖，讓我銘記了這麽多年。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他的身旁了，我也一定不會忘記吧？隻是，蘇宇語還可以期待，而我連期待也沒有了。
和蘇宇語聊了一會兒之後，我提議上台去唱歌，從來隻是當聽眾的蘇宇語經過我的提議之後，也上台一個人唱了很久。雖然他唱得並不是很好聽，可是我能感覺到他內心所有的情緒，我們都是一群在音樂中尋找安慰的孩子。
至少，我們都還擁有音樂，它永遠不會離開我們。
03
“落落……”這天，我們正在台上練歌的時候，徐姐又來了。
自從她去我家，讓所有秘密都浮出水麵之後，她就經常跑來找我。樂森他們見徐姐來了，停下伴奏，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落落，跟我走好不好？請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當初丟下你，可是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和我一起生活，好嗎？我會把過去這些年沒有給你的愛全部補償給你的！”徐姐站在台下，沒有了初次見麵的風情萬種，再精致的妝容也遮不住她大大的黑眼圈。
我沒有回答她，隻是讓樂森他們不要停。
樂森有些擔心，還是讓樂團停了下來：“千落，去跟徐……徐姐談談吧！”
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徐姐，是對我說“媽媽”，還是繼續叫“徐姐”，不過最終，他還是說了“徐姐”。
見我沒有任何舉動，樂森又補充了一句：“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好好去跟徐姐談談吧！”
我想了想，這十八年的糾葛，或許現在是時候做個了結了。於是我跳下台，徐姐見我終於肯理她了，有些驚喜地跟著我走到角落去。
“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我冷冷地說。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她有些失落。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現在這種生活是我喜歡的。十八年來，你都不曾給過我什麽，十八年後，你也沒有必要再給我什麽了。”我說著，聲音裏帶著一絲哽咽，“我在那個家過得挺好的，你的出現卻讓我的世界徹底崩塌。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真的不需要你，就算我對於那個家來說是多餘的，可你對於我來說也是多餘的。謝謝你十八年前生下了我，但你已經為了自由把我扔給了爸爸，現在又要我原諒你，對不起，我真的辦不到。”
我很想原諒她，可我還是沒有辦法原諒她。
“你確定不和我走嗎？”徐姐看起來很難過，臉上掛滿了掩藏不住的失落。
“是的，我確定不和你走。”我說完，回過頭就要離開，走了幾步，我停下來背對著她說，“我不需要你補償我什麽，你需要補償的也不是我，而是被你傷害了這麽多年的……你的姐姐，我的媽媽。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要去美國了……”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一般，她在我的身後喊，聲音中帶著最後一絲希望。
“是嗎？那……再見了，哦，是再也不見了。”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但我還是保持著平靜的語調說著，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落落！”她追了上來，“我會把LOSE送給樂森，以後你們還是可以在那裏唱歌。雖然我沒有資格說些什麽，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把精力放在學業上，將來考取正規的音樂學院，完成你自己的夢想。還有……當初是我自己選擇了自由的生活，但是我犧牲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對不起你。以後，你就忘了我是你的媽媽，要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要勇敢……”
當我回過頭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我知道她是哭著離開的，她說完出國的日期之後，就哭著離開了。我雖然沒有回頭，但是我想象得到她當時的樣子。我心裏很難過，緊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自從徐姐出現之後，我的生活就一直是在淚水中度過的，我不想再哭了。
很快，徐姐辦理完LOSE的交接手續之後，就到了她離開的日子。
那天，我一個人在LOSE裏唱了很久的歌，沒有樂團的伴奏，我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唱著唱著就漸漸出神了。看著那個卡座，想起第一次我和她在這裏相遇的情景，她關心地問著我的生活和學習，我把她誤認成了媽媽；當我哭的時候，她抱著我，那個懷抱好溫暖。我當時還在想，如果她真的是媽媽該多好……
她真的成為我的媽媽了，卻是這麽可悲的一件事。
“你真的不去送她嗎？”樂森走上台來問我。
我沒有理他，隻是更加用力地唱著，將全身的力氣都吼了出來。我想忘記，忘記她現在要去機場，忘記她要離開了。
不是渴望她離開嗎？為什麽當她真正要走的時候，我的心卻這麽難過……
“還有一個小時，她就要上飛機了。現在趕去的話，應該還來得及……”樂森在我耳旁提醒道。
那一刻我突然很恨他，為什麽一定要告訴我這個消息？為什麽一定要提醒我？徐姐說，她去美國了，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讓我忘記她是我的媽媽，讓我好好生活，讓我勇敢……
“砰！”我扔掉麥克風，瘋了一般地朝外跑去。
“我幫你叫了出租車，就在外麵停著！”樂森看見我往外跑，於是在我身後大聲喊著。
我上了出租車，還沒有說話，司機就開往機場的方向，一路順暢，沒有小說中那種關鍵時刻遇到交通堵塞的情節，我到機場的時候，徐姐要乘坐的航班已經開始臨檢了。
我躲在安檢門邊上的一個石柱後，探出腦袋尋找徐姐的身影。機場人很多，我卻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她正在回頭看，環視著整個機場，最後失望地收回目光，將登機牌交給工作人員，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捂著嘴，淚水拚命地往外流。
她是在找我吧？她是非常期待我的出現吧？其實，我知道……她是愛我的。也隻有媽媽，才會這樣期待自己女兒的出現。
徐姐，請原諒我，無法在你的麵前出現；請原諒我，到了最後也無法原諒你；請原諒我，最終我也沒能喊出那一聲“媽媽”。
我不知道徐姐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究竟給予過我多少快樂，但是，至少她生下了我，她當初沒有放棄我……
我躲在石柱背後，一個人蹲在地上痛哭著。
機場廣播提示著徐姐乘坐的那趟航班起飛了。我跑到機場外，看著衝上雲霄的飛機，淚水滂沱……
再見了，帶給我生命的那個人。
再見了，在我生命中缺席了十八年的那個人。
再見了……媽媽。
04
徐姐離開之後，我突然覺得，我應該從那個家裏搬出來，我出現在那個家裏，就如千蕁說的那樣，隻會破壞他們的幸福，隻會帶給他們痛苦。
我記得，麥田在離開的時候對我說，她租的房子還沒有到期，如果我想離開家的話，可以住到那裏去。
我的身世大白於天下之後，誰也沒有再提起，就連千蕁也沒有再提起。我知道，大家都是為了爸爸的聲譽著想，所以把這件家醜深深地掩藏起來。
但是，這件事帶給所有人的傷痛並不會消失，它的存在已經融入了空氣裏，隨時都充斥在我們的生活中。我想，隻有我離開了，他們才會真正地好起來。
回到家裏之後，我對正在吃飯的一家三口說：“我準備搬出去了。”
所有人的筷子都停住了，原本就已經很安靜的氣氛，在我說完之後，顯得更加凝重。
“一會兒我就收拾東西搬出去。”我抬起頭，盡量不讓淚水湧出來，我看到媽媽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和不忍，還有一絲猶豫，於是對媽媽笑了笑，說，“媽媽，哦，不……對不起，我的存在一定讓你很難堪、很難受吧？對不起，讓你忍了我十八年。”
我低聲說著，別過頭，用力地抹著淚水。
媽媽聽到我的話，愣了一會兒，接著，她放下筷子，第一次認真地看著我，對我說：“千落，你……你可以不搬出去的。”
我沒有想到媽媽居然會說這樣的話，有些意外地看著媽媽，心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嚇著了，微微抽搐起來。
媽媽似乎有些不習慣和我長久地對視，她尷尬地移開目光，說：“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生活不安全。以前的事……我其實並不想怪你的，隻是無法控製我的情緒，請你諒解。”
諒解？我現在有什麽資格選擇諒不諒解？如果說之前我對媽媽還有怨恨，但在她剛剛挽留我的那一刻，所有的怨恨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十八年的相處，十八年的母女關係，媽媽對我並不是隻有怨恨的，我想，這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我對媽媽笑了笑：“我的住處已經找好了，地方挺好的，您不用擔心我的安全……謝謝您。”
“這樣啊……”媽媽遲疑了一會兒，神情感傷，又有些釋懷，“那好吧！如果有什麽困難，就跟我們說。”
“嗯。謝謝您，對不起。”我低下頭，眼睛酸酸的，眼淚似乎快要流出來了。
我的存在讓她的傷疤一直無法愈合，現在我要走了，她即使有一絲不忍，但更多的一定是開心吧？開心我這個讓她覺得恥辱的存在終於要離開她的生活了。
“千落，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爸爸開口，我知道他心裏很內疚，但是他並沒有挽留我，“以後，錢用完了就過來拿，知道嗎？還有，以後凡事都要小心……小心不要做什麽影響爸爸聲譽的事，爸爸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請你理解爸爸……”
當爸爸後麵那半句話出來的時候，我隻覺得我整顆心都涼了。果然，隻有我離開才是最好的。
對於媽媽，我這個讓她整整忍耐了十八年的恥辱終於要離開了，她應該很開心吧？而爸爸，他最關心的始終隻有他的聲譽。對於千蕁……她是不是就可以安下心，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和她搶上官於皓了？
上官於皓本就該屬於她的，隻有他們在一起，這一切才會完美。而我也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我會離開這個家，離開這裏的所有人。我的出現把大家的生活弄得都很糟，現在，我要退出了，大家都會開心吧？媽媽不用再擔心我會對千蕁造成傷害，我的離開也會讓爸爸鬆一口氣，不用再遮遮掩掩地表達他身為父親對女兒的關心；我的離開更能讓千蕁安心，因為我離開後，我跟上官於皓的交集幾乎為零。
吃完晚飯，回到房間，看著這間我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房間，心中一片酸楚。我整理著簡單的衣物，看到了很多的禮物，這些禮物都是千蕁送我的。那時候，媽媽總是喜歡給她買漂亮的小東西，而她一旦發現我喜歡，就會拿來送給我。
我從來沒有責怪過千蕁，即使她開口要我離開。這些年來，她給予我的溫暖遠遠超過了現在她給予我的傷害，我難過的是這麽多年的感情，隻是因為一個身份的變化就消失不見了。那些東西，我看了看，還是放了回去。
最終，我隻是挑了幾件常穿的衣服就準備離開。這裏的一切從來都不曾屬於我，我又何必要帶走？
千蕁一直冷冷地看著我收拾東西，當我放下那些她曾經送我的禮物時，表情依舊沒有變化，我收拾好了之後，拎著行李箱，她讓到一旁，跟著我走到了樓下。
我攔了車，車子在我麵前停下，我準備搬東西的時候，千蕁突然哭了，她衝上來從後麵摟著我的腰說：“姐姐，謝謝你，謝謝你的離開。”
聽著她的哭聲，我的淚水也忍不住湧了出來：“謝什麽呢？打擾你們十八年了，不是嗎？”
十八年，多麽漫長又多麽短暫的十八年。
當車開動的時候，我沒有哭，隻是覺得鼻子一陣陣地發酸。我從未想過要離開這個“家”，不論媽媽再怎麽不喜歡我，再怎麽無視我、冷落我，我都從未想過要離開。因為，這裏住的全是我的親人，是我的爸爸媽媽，還有我的妹妹，我一心隻想著要怎麽努力讓他們喜歡我。即使知道這樣做也沒什麽希望，我還是努力地想得到他們多一點兒關注。可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我不屬於那個“家”，從來都不屬於。
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裹住了，我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頭一陣陣地疼痛，有種眩暈的感覺。
一切都該結束了吧！以我的離開作為結束，結束那個“家”的戰爭，結束不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