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想忘卻的過去和不想忘卻的過去
【1】
哭著跑回家後，我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哭了很久。哭得越久，我就越覺得孤單。原來我真的隻有一個人，在這麽傷心的時候，沒有人會關心我，沒有人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靜靜地安慰我……就連那個總是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的端木槿也沒有出現。
我覺得難受極了，但這種難受又不同於被愛彌傷害的難受。現在，我的心上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悶悶的，總覺得不是滋味。
端木槿那個家夥，還說什麽會好好兒地保護我，一直守在我身邊，到最後，還不是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在我最傷心的時候，為什麽他像蒸發了一般，沒有出現在我麵前呢？我趴在**，一想到這裏，難受的感覺又變得強烈了許多，眼淚也再一次流了下來。
就這樣，我在哭泣中，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我覺得自己渾身都輕飄飄的。我好像正在一座迷宮裏麵行走，忽然，一個淒厲的女聲從迷宮走道的另一端傳來，越來越近……
“你在哪裏？你給我出來……”
是誰？是誰在那邊尖叫？
我覺得好害怕。那尖銳而淒厲的叫聲聽起來如此熟悉，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聲音是屬於誰的。
我本能地朝另一個方向逃跑，卻不知道為什麽，我越逃，那聲音反而離我越近。
“你又開始逃避了？你憑什麽可以逃避？你憑什麽可以把我忘記？憑什麽逃避我？啊……”那聲音越來越接近，也越來越尖銳，越來越刺耳。
我拚命地搖頭：“不，不是……找錯了……你找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你怎麽可能不認識我？你認識我的，隻是你忘記了！可惡，你怎麽可以忘記，怎麽可以……”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一瞬間，有什麽東西極快地來到了我的身邊，她在我耳邊猙獰地笑起來。接著，我還來不及反應，一雙手有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救，救命……”我掙紮著，拚命地想要掰開她的手，卻發現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比不上她。
“救，救命……”好痛，頭好暈……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呼吸越來越困難，我開始出現缺氧的症狀。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咳咳咳……”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喘息，我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然後，我驚慌地發現，自己的房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著火了。
天哪！難怪我會在夢中覺得喘不過氣來，原來是被煙熏著了。至於我為什麽會渾身發熱，也是因為房間內的溫度此時正急速地升高。
怎麽辦？我慌張地看著周圍，客廳的大火已經蔓延到了房門口，想要衝出去無疑困難重重，但如果在房間內等，我就隻有等著被烤熟的份。
就在我咬牙準備拚死衝出去的時候，一道黑影穿過火場，極快地跑進我的房間。
“該死的渾蛋。”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個出現在我房間裏的人——端木槿，那家夥竟然冒著大火闖了進來！
“你……”一時間，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能表達自己此刻激動的心情。
我幾乎要懷疑這家夥在大火中跑進我的房間是因為好玩，因為……冒著危險跑進來救我，這麽虧本的事情，這家夥真的會做嗎？或者說，我真的值得這家夥這麽做嗎？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家夥出現在我的麵前，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他會這麽做。當然，我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信任我自己，我不相信自己值得他這麽做！
“端木槿，你進來幹什麽，很危險的。”我衝他大聲地吼道。
“你以為我願意進來嗎？該死的，你真是一個大麻煩。”端木槿不高興地瞪我一眼，說。
“什麽啊，不願意進來你可以不進來，我自己也會衝出去的。”我心裏好不容易因為他升起的感動，因為這家夥幾句冷冰冰的話又全部消失了。
“我能不進來嗎？我在外麵用冰和水整整撲了十幾分鍾的火，卻一直沒有把這些詭異的火焰滅掉，要不是擔心你變成‘炭烤白癡’，我才不會衝進來救你呢！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用降溫和冰凍的方式把這場火災解決。”端木槿憤憤不平地說。
所以說，這個嘴巴刻薄的家夥，是因為沒有辦法用其他辦法滅火，所以才不得不闖進來救我……無論如何，這家夥一定會來救我就是了。
我看著忙碌地想要阻止火勢蔓延的端木槿，心裏酸甜苦辣全部集中在了一起：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第一次，有人願意這樣想盡一切辦法來救我；第一次，我嚐到了被人重視的滋味……
“端木槿……”我慢慢地靠近他。
“該死的，天宮熏，你是白癡啊，小心點兒！”就在我無比感動地朝他走過去的時候，端木槿一個回頭，突然朝我大聲地罵起來。
“喂，你……”我剛想要反駁，卻看到端木槿朝我飛奔過來，伸手將我緊緊地擁入他的懷裏。
緊接著，一根被大火燒得漆黑的橫梁就從屋頂上狠狠地砸了下來，正好砸在端木槿的背上。
我隻感到自己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地壓了一下，然後我就被端木槿抱著摔倒在地上。
“端木槿！”我驚慌地大聲叫著他的名字，“端木槿，端木槿，端木槿，你沒事吧？”
“你……這個……白癡……沒事吧？”端木槿抱著我，朝我擠出一抹有氣無力的笑容。
我慌亂地看著他，他強扯出笑容的嘴角，慢慢地流出了鮮紅的血。
“端木槿！”張開嘴，我用盡力氣驚慌無比地叫出他的名字。這一刻，我隻感到心底的某一個角落，有什麽東西正在崩塌，正在沉淪。
【2】
當消防隊和救護車趕到，這場莫名其妙燃燒起來的大火，居然就莫名其妙地結束了。在端木槿被橫梁砸中之後，大火就在我驚慌的呼喊中，很詭異地慢慢地小了下去，然後便熄滅了。
救護人員急急忙忙地將端木槿搬上救護車，而我堅持要陪著他去醫院。在他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救我之後，不知道為什麽，我就什麽都沒有辦法思考了。我隻想要陪在他身邊，想要第一時間聽到他沒事的消息，即便我自己渾身上下也疼痛不已。護士們都勸我先去檢查一下，我還是堅持要先陪端木槿檢查完再說。
救護車一路鳴叫朝醫院飛快地駛去。
我坐在端木槿的身邊，看著他安靜地躺在**，他的嘴角還留著淡淡的血絲，臉頰上有著幾道長短不一的擦傷，額頭上有煙灰的痕跡……
我伸出手，用紙巾輕輕地擦拭掉那些觸目驚心的血絲，然後是那些擦傷旁邊的汙漬，接著是那些黑色的煙灰痕跡……我一邊照顧他，一邊腦子裏一遍遍地閃過他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將我護在懷裏的情景。
好奇怪，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將我的家燒得幾乎成為一片廢墟。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應該傷心大哭才對吧。這一刻，我卻一點兒都不難過，確切地說，我的心在這一刻已經被眼前這個叫端木槿——這個曾經我最討厭的男生給占滿了，所以，我才騰不出空間去哀悼自己的家。
端木槿，這個據說智商高達200的家夥，聰明到了極點的一個人，卻笨到不顧自身危險來救我這個白癡。想到這兒，我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
在這家夥撲過來救我的那一瞬間，他的腦中想的究竟是什麽啊？
如果單純隻是為了當初的一個承諾——他說要保護我，他便為了救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是不是有點兒太誇張了呢？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笨蛋會這麽做，更何況是絕頂聰明的端木槿？
可是……可是他這麽做了，聰明的端木槿做了這麽愚蠢的事情，隻為了救我這個被全世界疏遠、拋棄的人？
值得嗎？
我的手指輕輕地掠過端木槿的雙眉、鼻子、嘴巴，然後在他有著很好看的弧線的下巴上來回打轉。我忽然發現，原來這家夥睡著的時候這麽可愛。
一點兒也沒有平時的冷漠和可惡，此刻的端木槿如同天使一般純淨、可愛。他安詳睡著的樣子，有種讓我的心變得甜蜜的魔力。
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心迷失了方向。
端木槿——這個從我有記憶以來，第一個願意守在我身邊，第一個為了救我不顧自身危險的人，讓我的心裏一層層地泛起溫暖的漣漪，一種陌生而奇特的情緒充斥著我整個胸膛。
救護車將端木槿送到醫院後，立馬有醫護人員過來迎接，接下來就是一係列的檢查和治療。
過了一陣子，醫生告訴我，端木槿還好，情況沒有想象中的糟糕。
橫梁雖然打中了端木槿並且讓他陷入昏迷，不過因為他在摔倒的前一刻，敏捷地做了一個盡量減少衝擊力的姿勢，所以傷勢不是很嚴重。倒是他手臂上那道被金屬劃破的傷口比較嚴重，傷口很深，需要縫十針左右才能保證止血。
醫生們認為同在火災現場的我一定是他的親人或者親密朋友，因此簡單地向我講了情況，在我點頭之後開始動手對端木槿的傷口進行縫合。反正也隻是小手術，再說縫針會讓傷口好得更快，我想端木槿要是醒著，一定也會這麽決定的。
隻不過，我完全沒想到，端木槿醒過來的時候，竟然會是這麽一種情景——
“該死的，我的手臂，是哪個笨蛋醫生幫我縫上的？”一聲怒吼，將打瞌睡的我驚醒過來。
“端木槿，你醒了啊？”我驚喜地看著清醒過來的人，說，“因為你的傷口太深，醫生說必須縫針，所以才……”
“可惡，誰同意縫針了？沒經過我同意，他憑什麽這麽做！”端木槿看也不看我一眼，氣呼呼地嚷道。
“其實是我同意的。”我心虛地說，“反正都已經縫好了，端木槿你就接……”
“你同意的？”端木槿氣呼呼地瞪著我，“該死的，你知不知道縫針的話，拆線的時候會有多痛？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痛。”
啊？我張大嘴巴看著他，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這家夥，這個一直擺著一副“冰山臉”，拚命裝酷的家夥，竟然說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疼痛？
“可是醫生說你的傷口真的很深，要是不縫針，不知道要多久才會愈合，說不定時間一長，還會感染、腐爛、惡化什麽的……”
“什麽東西，這點兒小傷，我自己都可以治療，怎麽可能出現感染、腐爛、惡化。”端木槿氣急敗壞地說，“要是真的感染了，我隻需要冰凍一下，滅了那些病菌，不就沒事了。”
呃，我還真沒想到，原來這家夥的超能力有這麽實在的用處。
我縮縮脖子，麵對這家夥的怒火不敢再開口說話。
“喂，白癡，幫我收拾一下，我要出院。”過了一會兒，端木槿冷冰冰地對我宣布。
“什麽，出院？”我吃驚地叫了起來，“不行啊，醫生說了，雖然你的身體沒有大礙，但最好還是住院再觀察幾天，而且你的手臂也需要護士幫忙看護。”
“我不管！我說出院就出院，誰都別想阻止我。”端木槿瞪了我一眼，十分傲慢地說，“你要是不願意幫我收拾，我就自己來好了。”
說完，他便打算起身用他那隻剛縫好針的手收拾東西。
“好吧好吧，我來吧，你先躺到**去。”見他如此虐待自己，沒辦法，我立馬隻能舉雙手投降。
【3】
實在是不放心端木槿這個傲慢到極點的家夥，我緊緊地跟在他後麵送他回家。這情景看起來可能有點兒好笑，之前還是這家夥死皮賴臉地跟在我後麵，我恨不得躲他躲得遠遠的，現在卻是我拚命地跟著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落下了。
這大概就是“人生無常”的寫照吧！
“到了。”端木槿在鬧市區一座豪華的住宅樓前停下，不耐煩地回頭看著我，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這兒？端木槿，這兒是你家？”我吃驚地望著麵前的樓房。拜托，這兒可是全市最有錢的人住的地方啊！沒想到端木槿這家夥，原來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貴公子！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學校裏那些迷戀他的女生知道了他的這重身份之後，又會出現怎樣瘋狂的追求行為。
“廢話，這不是我家，我來幹什麽？”端木槿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先一步推門進去，“快點兒進來吧。”
“哦。”我摸摸鼻子老老實實地走了進去。和這家夥相處了一段時間，現在的我已經能直接忽略他那惡劣的語氣和他進行對話了。
我跟在端木槿身後，十分開心地走進他的“豪宅”。原本以為映入眼簾的一定會是與偶像劇中那些有錢的男主角所住的地方一樣，裝修得金碧輝煌，讓人震撼。然而，事實是……
沒錯，我的確是震撼了，而且還是深深地震撼了。震撼的原因卻是——這裏的裝修完全與我預想的相反。
差不多200平方米的大房子內，別說裝修，就連家具都沒有。我說的沒有家具，真的是一件家具也沒有。
我呆呆地環視了一遍這家夥的家。緊接著，因為實在難以置信，所以我又忍不住再看了一遍，然後再一遍，又一遍……好吧，最後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沒有眼花，此刻也不是處於夢境之中。
這家夥，住在這種位於城市最中心路段的豪華公寓內，家裏竟然連一點兒裝修都沒有做，一件家具都沒有買。唯一有的便是堆放在地上的那些紙箱子。這些黃色的紙箱子，有些被嚴嚴實實地封住，有些則是打開的，裏麵似乎裝滿了文件，還有不少紙張堆放在這些打開的紙箱旁邊。
以上，就是我在這家夥的大房子裏麵看到的全部。
“呃，端木槿，你確定你就住在這裏？”我摸著房子的水泥牆壁，忍不住問。
上帝啊！住在這種四麵都是水泥牆，睡覺沒床，吃飯沒桌，想坐沒椅的地方……簡直比住我那狹小的出租房還要可憐。
我無比同情地看著端木槿：這家夥，不會是逞能讓爸媽給自己買了高價房子後，就再也沒錢進行裝修什麽的了吧，就為了那虛無縹緲的虛榮，至於嗎？
我搖頭，在端木槿視線看不到的地方，衝他露出不認同的表情。
“白癡，你偷偷摸摸地在做什麽鬼臉呢？”我臉上的表情還沒有消失，端木槿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嚇得我整個人往後倒去。
“小心！”還好這家夥挺靈敏的，一見我摔下去，伸手便將我整個抱住了，隻是因為用力過猛，扯到了剛縫好的傷口。
“哎喲……”
我聽到端木槿低呼一聲，然後就看見那張沒啥表情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就連那雙好看的眉毛都緊緊地皺了起來。
“端木槿，你沒事吧？”我嚇得趕緊轉身，輕輕地扶起他的手查看。真是糟糕，剛縫好的傷口又裂開了，甚至已經有血透過紗布滲透了出來。
“怎麽辦，端木槿，你的傷口又流血了！”
“沒關係，不就是流點兒血，隻要血小板正常，讓血停止往外冒還是挺容易的。”端木槿的臉上又恢複了那一成不變的“冰山”表情。
以前我看著這家夥冷冰冰的樣子，總覺得害怕。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我看著這家夥的表情，唯一的感覺竟然是生氣！
對，沒錯，我生氣了——而且還是很生氣。
“端木槿，就算你不關心自己，也要為給予你生命的父母想一想啊，你的身體可是你的父母送給你的最好的禮物，你這麽對待，你覺得自己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嗎？”我氣呼呼地朝他吼道。
端木槿轉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奇怪，似乎很憤怒，但是又好像很悲傷。就好像我的話如同一根針一般，將他那顆藏滿了秘密的心一下子給戳破了。很顯然，他很努力地想要掩飾自己的秘密，掩飾住他不斷要冒出來的情緒。他做得很好，不過短短幾秒鍾，他臉上就再也找不到那些複雜情緒留下的痕跡了。但是，我敏感地察覺到了一些他來不及掩飾的情緒，比如說：生氣。
“天宮熏，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在那兒亂說話。”端木槿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開口朝我低吼。
我被他急劇變化的情緒嚇到了，一時間隻能呆呆地看著他，完全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久，直到看到他手臂上的殷紅後，我才回過神來。
“端木槿，你幹嗎對我這麽凶！我又沒有說錯。”我的心裏悶悶的。對於他不愛惜自己的行為，我竟然覺得有些異樣的心疼。也許正是因為這份心情，我才會無畏這家夥凶巴巴的表情，強勢地將他受傷的手臂“奪”了過來。
“血都已經把整塊紗布染紅了，還說沒事？要是裏麵的傷口撕裂開了怎麽辦？”我不顧他的掙紮，捧著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解開紗布，“幸虧出院的時候，我向護士多要了很多紗布，要不然就麻煩了。”
我將這家夥手臂上染血的紗布慢慢地解開，看到他原本完美的手臂上爬著一道彎彎曲曲的縫合過的疤痕，心裏閃過一陣尖銳的疼痛——這傷口是這家夥為了救我留下的啊……
這麽醜的一道疤，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下疤痕？如果會的話，完美的端木槿不就有了瑕疵嗎？
我抬頭看著端木槿，發現他也正低頭查看著自己的傷口，好看的雙眉看起來不像是因為疼痛或者懊惱傷口的醜陋而皺起來的，而是……我莫名地覺得，他臉上那種厭惡的表情，反而比較像是因為他討厭醫生為他縫了那麽多針，討厭手臂上的這道傷口愈合了而出現的。
“可惡，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大一個傷口，那可惡的醫生還誇張到給我縫了針！拜托，他是嫌我還不夠疼嗎？”果然，端木槿說出來的話帶著極度的厭惡和不滿。
“這怎麽可以怪醫生呢？他也是為了你好啊。”我用幹淨的紗布輕輕地幫他把帶血的傷口擦拭幹淨，然後又仔細地觀察了一遍。在認真確定了那些傷口沒有再裂開之後，我趕緊用紗布將傷口密密包住，避免感染。
“好了，隨便包一下就好了。”
“拜托，不需要包這麽結實吧？”
“那邊就不用包了吧……”
明明我隻是簡單地包紮一下傷口，端木槿卻一直不停地在一旁抱怨。這家夥算是我見過的傷員裏麵最不合作的一個了。從我拿出紗布開始包紮的那一刻，這家夥便在我耳邊不停地絮絮叨叨，一秒也不曾停下來過。我簡直都快懷疑這家夥以前那個“冰山男”的形象是故意裝出來的。
“端木槿，你別動。”最後，我實在是受不了他的抱怨和不合作，生氣地大聲嗬斥了他一句，“你要是再不乖乖配合我，我發誓我會把你身上大大小小所有的傷口全部找出來，然後一一包紮一遍。”
原本那隻不過是我隨口說出來的威脅，誰知道端木槿聽到以後竟然臉色大變，就連在衝進我家裏救我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的慌亂神色出現在他的臉上。
“天宮熏，你敢！”一邊說，他一邊下意識地整個人向後靠去，一副離我越遠越好的模樣。
“是嗎？反正都已經被你威脅那麽多次了，我都已經開始很認真地懷疑自己遲早會活活凍死在你手裏，你說我還有什麽不敢的？”我微微一笑，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家夥害怕的表情。
哈哈，今天真是中大獎了，沒想到還能看到端木槿這樣的一麵。
“天宮熏，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丫頭，我可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端木槿叫道。
“嗯嗯，我知道啊，所以為了報恩，我才會要好好兒地幫‘恩公’檢查一下傷口啊！”我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順著他的話說。
“你，你，你……”端木槿站起身，接著，他竟然做出了一個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舉動——逃跑。
“喂，端木槿，你幹什麽啊，那塊紗布我還沒有固定……”我大叫著追上去。我知道一定追不上他，於是隻能伸手用力地拉住他的襯衣。
我和他就這樣進入了一場拉拉扯扯的追逐。在這期間，端木槿的襯衣扣子有好幾顆都被解了開來，另外幾顆幹脆直接被我扯得掉了下來……
“嗬嗬……”我幹笑著，正想要發揮古人“非禮勿視”的高貴品格，卻在轉頭時，無意中看到了端木槿胸口那一道道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
“這是怎麽回事？”我吃驚地走向他，將他的襯衣全部解開。那原本應該光潔的胸膛，卻布滿了一道道雜亂無章的傷痕，我略微數了一下，至少有二十幾條……
到底是要遇到多大的危險，一個人的胸膛上才會留下這麽多的傷痕啊？而且他的每一道傷痕看上去都很長很深，我甚至難以想象當初他受傷的時候，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有多痛！
“你……”我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那些傷痕，一道一道，極輕地撫摸著。都已經過了這麽多年，那些疤痕看上去還是那麽猙獰，仿佛我隻要稍微觸摸一下它們，它們就可以帶來刺骨的疼痛一般。
“很吃驚嗎？”端木槿看了我一眼，將我的手慢慢地從他的胸膛上移開，“可是我已經習慣了。我習慣了受傷，所以這點兒小傷口，對於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縫針反而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我習慣了受傷，所以這點小傷口，對於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怎麽可能有人會習慣受傷呢？明明就是那麽深的傷口，連一向不會有什麽表情變化的他都因為那傷口皺緊了雙眉，還說不算什麽……
端木槿，你這個笨蛋，不要自以為你很聰明，說謊不會讓人看穿！
“那些傷，一定很痛很痛吧。”我心疼地說，“那麽多傷，端木槿，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弄成這樣？你爸媽，他們就不管……”
“哼……我爸媽？”端木槿冷笑一聲，說，“我身上的這些傷，就是他們送給我的。”
什麽意思……
我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端木槿：什麽叫做身上的這些傷，都是爸媽送給他的？世界上怎麽會有父母會對自己的孩子做這種事情呢？
“你覺得很吃驚？很不可思議對吧？對於我來說，這卻是早已習以為常的事情了。”端木槿低下頭避開了我的視線，一邊慢慢地扣上襯衣的扣子，一邊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著。他是那樣平靜，就好像他此刻在敘述的是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一般。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是他們的孩子啊，他們怎麽舍得這麽折磨你？”我心疼到了極點。
“因為我是超能力者，所以他們便將我當成了試驗品。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拿我做各種試驗，企圖找出我擁有超能力的原因。”端木槿平淡地說。
超能力……試驗品……各種試驗……
不知道為什麽，端木槿說的這些詞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我耳中的時候，我的心竟然也好像一次一次地被針紮中了。我的胸口湧起一陣接著一陣的尖銳疼痛。
好痛苦……胸口那種讓我透不過氣來的痛苦感覺，是因為什麽呢？
我伸手抓著自己的衣領，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對這些詞語有這麽大的反應。我隻知道此刻的我，已經痛苦到幾乎快要發瘋的地步了，但同時，我又好像被什麽東西壓製著，無法如願地把洶湧的情緒發泄出來。
好不容易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我也隻能不停地流淚。我看著端木槿，看到他那雙漂亮的眸子中映出的自己——我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大顆大顆地不斷往下掉落，我的整張臉也因為痛苦而糾結成一團。
“天宮熏，你哭什麽？”端木槿不解地看著我，“我自己都不介意，你哭得那麽難過幹什麽？”
是啊，如果隻是因為端木槿，我為什麽要哭得這麽難過？就算我再心疼他，也不至於因為他的一個傷口就產生如此強烈而又真實的痛苦感覺……就好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也曾經曆過與端木槿相同的痛苦一般！
但這怎麽可能？
可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胸口這股難以發泄、難以忍受的痛苦感覺，又會是因為什麽原因而產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