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致天國的母親大人:模擬戰鬥雖然很好玩,但是也……很危險呢

Part 1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把手掌強行塞入挎在腰際的包包裏,冒著手指都要被擠斷的風險,終於摸到了還在震動鳴叫的手機。但是,就在此時,我發現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就算我已經把手機拿在手裏,但我的手已經被緊緊夾住,再也撥不出來了!

我滿頭冷汗,用盡吃奶的力氣想要拔出來,但是被夾住的手掌就像是生了根,覺得那裏才是它真正的歸屬,死活不願意重新回到我的懷抱。

“手掌你這個叛徒。”我已經口不擇言,隻是惡狠狠地斥責著自己的手,“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也不知道靠誰你才能長得這麽又白又嫩,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你就……”

“你在和誰說話呢?”帶著一絲好奇的聲音從我的上方傳來,我抬頭,發現說話的人正是原亞楠,他保持著膝蓋以下的位置被夾住的模樣,冷靜地問我。

“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我吃驚地問道,心想他是踩著高蹺嗎?

“我想按住別人的肩膀,爬出去。”原亞楠的冷靜麵具終於碎裂開來,用淒慘無比的表情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我還能勉強抽出身體。但是爬到一半,我發現再也擠不出來了,也……也無法擠回去了啦!”

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姿勢嗎?

而我好不容易才控製住自己不要笑出聲音。這種狀態實在是夠詭異的——明明是美少年,膝蓋以下的身體部分卻被緊緊地夾在人群之中,沒有辦法沾地,也沒有辦法脫離,就這樣身不由已依靠人群的移動而移動。

“真巧,原來你也在這裏。”因為要忍著笑聲的緣故,我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聲音都變調了。

“一點兒也不巧,我從剛才開始就跟蹤著你和大小姐——也許不能稱之為‘跟蹤’了,我隻是單純地跟在你們的身邊,但是你們卻一直都沒有發現我的存在而已。”

原來是這樣,我抓著頭發,很想要說出什麽能夠安慰他的話,但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存在感如此弱,已經成為了一種了不起的才能了,如果他選擇的職業不是男仆而是忍者的話,一定會成為傳說中的傳說吧。

原亞楠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你什麽都不用說了,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明白自己的命運了。”

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我咬緊牙關,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才終於抽出手臂。

屏幕上來電顯示的名稱是“我的奴隸”。

隻能在這種地方尋求滿足感的我,其實連我自己都覺得挺可悲的。

按下通話鍵,綾之介的喘息聲從手機裏傳來:“你還活、活著吧?”

“你現在在哪裏?”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道:“我現在在和你們同樣的地方……澡堂。”

“咦咦?”我發出驚叫:“原來每月20萬零用錢的大少爺,也貪圖5元錢的小便宜嗎?不對,你沒有像綾之颯那樣的愛好,所以你果然是為了妹妹而追來的吧?你果然是妹控。”

“你、你……你果然是笨蛋吧,絕對就是笨蛋沒錯!曾經還有那麽一瞬間以為你其實並沒有那樣笨的我真的是笨蛋!夠了,你就一直遲鈍到死吧!”

他掛了電話。

聽著從電話另一端傳來的單調的嘟嘟聲,我呆住了。

綾之介怎麽無端地就生氣了?如果他不是為了妹妹而陷入這種人間地獄的話……

“難道他是為了原亞楠而來的?這麽說來,我似乎也曾經看見原亞楠用嫉妒的目光看著我和綾之介在一起,難道說,他們是傳說中的……好痛!”正在妄想狀態中的我,卻突然被一記手刀打中了腦袋,捂著疼痛的部位,我滿臉委屈地看著突然開始生氣、並且用手刀狠狠地敲在我的腦袋上的原亞楠,“那個女裝混蛋也就罷了,怎麽你也突然生氣了?”

而且我又過敏了。

原亞楠歎了一口氣:“你的腦部容量果然跟三葉蟲差不了多少,你好好想想吧,少爺到底是為什麽而生氣的?”

我真的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抬起頭,認真地回答道:“如果他不是為了妹妹而來,那就你就是為了你而來,你們之間其實是同性……好疼!你怎麽又打我的腦袋?我真的會變笨的!”

真是的,怎麽一向以毫無存在感的原亞楠也突然開始暴力了?難道說,這澡堂其實是人格改造基地?好可怕,我要逃出這裏!

“想要逃出這裏,隻需要裝出暈倒的模樣就可以了。”原亞楠一臉冷漠地說道,“還有,你又不知不覺地把心理活動說出口了。”

在一陣相當難耐的麵麵相覷之後,我決定還是實行暈倒過去的政策。

先慘叫一聲,然後合上眼睛,裝出突然暈眩的模樣倒在人們的腦袋堆裏。

不是在人群堆裏而是在澡堂的天花板上,傳來了異常熟悉的聲音:“怎麽又有人暈倒了?”

我想要看看說出這句話的人是誰,但是腦袋卻越來越沉,眼皮也像是黏連在一起了。

我真的暈倒過去了。

Part 2

“怎麽千葉你也暈倒了?”我的身體被人用力地搖晃著,叫著,“快醒醒吧。”

映入眼簾的是綾之颯那張美麗得過分的臉孔,還有我以為再也無法看見的藍色天空。

我終於脫離地獄,來到澡堂外了。

活著的感覺實在是太幸福了!

而看著那張有著驚人美貌所呈現出的關心,我的內心泛起一陣暖意。果然這個人是綾之颯而不是綾之介,綾之介就絕對不會像她這樣溫柔,如果他們沒有交換身份,我遇見的是溫柔的綾之颯,而不是綾之介的話……

我真的會覺得那樣會比較好嗎?

因為內心這股突然泛起的念頭,我陷入了沉默。

為什麽呢?現在的我居然會認為比起綾之颯,還是待在綾之介的身邊更加幸福……

開什麽玩笑?明明就是一樣的臉孔,但是綾之颯可從來都不會叫我為“賤民”,不會讓人拿公貓來威脅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控製我的身體,更加不會……不會……

但是,綾之颯也不會像綾之介那樣,抱著肚痛的我衝入急診室,也不會被雨水淋濕吧?

僅僅隻是這樣而已,他能夠溫柔的時刻,也隻有這種程度而已……

他帶給我的更多的隻是被欺負的記憶。

我明明是知道的,但為什麽還是要對他怦然心動呢?

“千葉你沒事吧?”綾之颯的聲音驚醒了還陷於沉思中的我,“你剛才一直在發呆我還以為你被擠成白癡了呢,還好被澡堂的工作人員及時救了出來。如果你真的被擠死,那個臭老哥絕對會宰了我的!”

我伸了個懶腰,說道:“你放心吧,那個不可一世的妹控,怎麽可能會為了我這個賤民而為難他最喜歡的妹妹呢?而且他一直都聲稱‘我已經白癡到不能再白癡了’。”

綾之颯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最後輕輕地笑了:“原來如此,原來千葉你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但我才不會好心到把一切都告訴你呢,讓那個臭老哥好好煩惱一下才合我的心意呢。”

她怎麽又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突然看見有一個穿著澡堂製服的女性工作人員打算離開,綾之颯拉了拉我的衣服,悄聲說道:“就是這個人費盡心機才救出你的。”

我忙趕上去說道:“謝謝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的話我也不能活著站在這裏了吧。”

在這種幾乎可以擠死人的環境之下,獨自擠進去,再拉著一個暈倒的人擠出來,一定很辛苦吧。

“哼,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救你的,你死了我還更加開心呢。”那個人轉身過來,無論是表情還是口氣,都冷淡而尖銳,“你不要誤會了,我隻是因為在這裏打工,拿了別人的工資才不得不救人而已,才沒有特地去救你。”

我因為那張遠遠出乎於意料之外的熟悉長相而驚叫出聲:“你是……佐藤惠?”

“沒錯,我是佐藤惠。”給予我許多食材的少女叉著腰說道,“我根本不是什麽大小姐,家裏隻是開海鮮店的,而且還是要在課餘時間打工的普通人而已,你肯定覺得像我這種普通人怎麽好意思喜歡綾之颯吧,哼,你想笑就笑吧。”

我果然笑了起來,當然並非是由於想要嘲笑對方。

無論如何,佐藤惠果然還活著,而且看起來還活得不錯的樣子,我就放心了。

我當然沒有忘記她讓我在垃圾箱中找紅寶石項鏈的事,但也不代表我希望她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更加不希望令她消失的人就是綾之介。

看在佐藤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還是原諒她讓我全身被雨水淋濕,還要去翻找垃圾桶的事情吧。

“有什麽好笑的?再笑……你再笑的話,小心我把你立即扔回澡堂裏。”

這種過於可怕的恐嚇立即令我住了口,而且還拿出麵對生氣狀態中的綾之介時的小心翼翼的態度,“你剛才不是說我可以‘想笑就笑吧’?”

“沒錯,我是這樣說過。”佐藤惠哼了一聲,說道,“但我可沒有說過我不會生氣。”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滿臉笑容的綾之颯插入了我們的對話,還指著自己。

“我知道。你是綾之颯大人的哥哥。”佐藤惠打量著穿著聖?凱茵學院男生製服的綾之颯,她應該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正是她真正崇拜的對象吧,所以才用著冷淡的口氣說道,“我真沒想到那個傳聞是真的——你居然真的去讀聖?凱茵學院了,明明一直以來的學習成績即使在全國範圍內也是數一數二的,卻去真的讀那種學校……”

咦?綾之介的學習成績有那麽厲害嗎?雖然我從以前就知道他的學習成績應該很不錯,但是……

即使在全國範圍內也是數一數二嗎?

一直以來,我都從未聽說過綾之介提過這種事,他是不願意提起呢?還是覺得不屑於在“賤民”的麵前提起?

也對,反正我在他的麵前一直都隻是蟲類動物而已,跟蟲類動物的東西提起自己的過去,不是很奇怪嗎?

這時,我看到綾之颯的身體正在不斷地顫抖著,帶著憤怒的聲音:“你懂什麽?”

咦?

無視我與佐藤惠的疑惑表情,綾之颯連炮珠一樣訴說著:“大小姐有什麽了不起的?就算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在還沒有得到繼承權之前,也隻不過是零用錢稍微比一般人多了一點的未成年人而已!”

“那,那個……”佐藤惠似乎想要打斷綾之颯的話,卻被無視了。

“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如果這個未成年人把所有的零用錢都花在愛好上的話,會過著什麽樣的生活。”綾之颯滿臉悲憤地訴苦著,“月初時還能蹭蹭飯,月中開始,隻能每天吃一兩泡了水的麵粉而已,而到了月末,每天都隻能喝兌了大量自來水的白糖!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有了愛好的大小姐,跟真正的大小姐的差別太大了!”

綾之颯停下來抹了抹眼角,繼續痛苦地說道:“今天我所攝入的卡路裏,比一年都要多。”

其實我與佐藤惠一點兒都聽不懂她的控訴,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明白了她所說的全都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曆。

無視綾之颯的一個月的零用錢比我們兩輩子的零用錢加起來都要多的事實,我與佐藤惠都為她流下了同情的眼淚。

“對不起,我以為大小姐都是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天天吃魚翅撈飯,而且還是到撈一碗、倒一碗的程度。”我這樣說道。

“對不起,我也是這樣認為的,而且還是撈一碗、倒兩碗的程度。”佐藤惠這樣說道。

然後轉頭望向我,似乎想說些什麽。

卻是沉默。

受不了這種仿佛膠凝般的氣氛,我搶先開口說道:“你有什麽話對我說嗎?”

“你……”這句話停頓了很久很久,才繼續下去,“沒有感冒吧?”

我一怔,隨後才明白佐藤惠的意思,是問當她假裝扔出紅寶石項鏈之後,冒雨尋找項鏈的我有沒有感冒。

一想起這件事,我心裏就有點冒火。

回憶起把我從澡堂拖出來是多麽艱辛時,這火氣又壓了下去。

“沒事、沒事。”我故作開朗地說道,“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身體健康。”

佐藤惠仿佛是鬆了一口氣,然後用強裝出來的不屑口氣說道:“不要以為我會給你道歉。”

“不用道歉。”我真誠地說道,“反正你也救了我。”

“雖然我害你要在雨天裏翻垃圾箱……但是,我才沒有內疚呢,我一點兒都沒有內疚,也沒有覺得自己幹得太過分了,這一點,你必須給我記住。”

“是、是,我記住了。”

“我才沒有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我隻是不甘心而已。”佐藤惠的身體微微顫抖,聲音也是,“為什麽像你這種人也能留在綾之颯大人的身邊,你長得不比我漂亮,也不是什麽大小姐……明明就是和我一樣的普通人而已。為什麽綾之颯大人就偏偏喜歡你這種人呢?為什麽綾之颯大人就不能喜歡我呢?”

“什麽嘛,那個家夥才沒有喜歡我呢……”

還沒有等我扭正她的錯誤觀點,真正的綾之颯已經開口了:“佐藤惠你錯了,綾之颯也非常地喜歡你呢,也覺得你是非常非常可愛的孩子。”

“真的?”佐藤惠的臉上分明泛出驚喜,但卻又立即轉過臉去,“你騙人,我才不相信呢。”

綾之颯笑眯眯地說道:“這是真的。因為……因為我是最了解綾之颯的人,誰也沒有我了解綾之颯。”

我嘀咕著“既然你是她的雙胞胎哥哥,那我隻有相信你了,我才沒有很高興呢,隻不過是暫時相信你而已”的佐藤惠,已經露出了笑容。

她轉頭看著我,然後說道:“喂,你這個家夥,能原諒我嗎?當然,我並不是很希望你可以原諒我,這隻是……我隻是覺得綾之颯應該希望我這樣說,隻是這樣而已,就我個人而言,你原不原諒我,我才根本一點兒都不在乎呢……”

驕傲的家夥真是超可愛的。

我笑容滿臉地向她伸出手,然後被她輕輕握住後放開:“當然不可以了,因為我從來都沒有生過你的氣。”

雖然我不明白大小姐的心情,但是,我卻能明白普通人單戀著不屬於自己階層的那種人的心情。

我開始有一點明白了,其實,我對綾之介……

等等,怎麽我的手掌這麽癢?

把那隻被佐藤惠握住的手收了回來,我仔細端詳著,已經開始過敏並且起了紅疹的手掌。

怎麽我總覺得這種場景似乎在什麽地方也經曆過一樣……

首先,我對男生對敏。

其次,隻要被男生接觸到,我就會過敏。

最後,如果接觸到我的人是女人的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難道……”我震驚地盯著站在我眼前的佐藤惠,連聲音都開始結結巴巴了起來,“難道,你是男、男、男……”

“沒錯。我是男生,為了追求自己喜歡的對象打扮成女人有什麽好奇怪的?為了買女性製服而打工也不是很奇怪的吧?”從外表上看來,隻是一個普通的小美女的佐藤惠理直氣壯地說道,“而且,如果我真的是女人,喜歡的對象是女人,這才最奇怪吧。”

“呃,呃……”我其實真的很想說一些什麽話的,但喉嚨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讓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而且,讓我無話可說的對象,居然還有一點臉紅,有一點羞澀地向我說道。

“你,你如果有空的話,我可以跟你去喝一杯茶……”

最後,我的慘叫聲響徹了雲際。

“咦——”

Part 3

從澡堂回歸瑪麗高之後,我一直無法看見綾之介與原亞楠的身影,打他們的手機也沒有人接聽。正當我咬著牙齒,準備再度涉足那個恐怖到連回想都不願意的地獄時,他們兩個人都已經回來了。滿臉疲憊,連衣服都破破爛爛的,無論我如何追問得到的回答也隻有——

“原來,進平民的洗澡……是這麽可怕的一件事。”

看來是遇見了相當不得了的事情了。雖然我十分在意發生了什麽,但更加在意的還是佐藤惠的轉學。

“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用什麽手段才讓佐藤惠退學的?”我向綾之介問道。

“佐藤惠嗎?我隻是小小地使用了一下法律所允許的手段而已……你突然問起這個,該不會發現他的真實性別了吧?”

“你果然知道他是男生!為什麽不告訴我呢?如果我不是有著這樣的體質,恐怕一輩子也發現不了吧。為什麽你這麽快就發現了呢?難道說這便是變態間,不,是同類間的直覺?”

“你剛才說了‘變態’吧?”該死的綾之介用力地揉著我的臉,讓我慘叫連連,直到我幾乎斷氣才放開手,說道,“算了,今天就暫且放過你,不過……明天如果你不投我一票的話,就準備好棺材吧。”

“投你一票?這是什麽回事?”

那家夥隻是打個了嗬欠,無論我如何追問,都得不到任何正麵的回答。

什麽“到了明天就知道了”,難道在這所瑪麗亞私立高等教會女子學校裏,還有什麽是我所不知道的嗎?

第二天,我立即改變了想法。

教會學校果然非常神秘,這個世間上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站在大禮堂之中的我,收下了某個學生會成員發給我的印有我的名字的特製紙張。

“很多二年級與三年級的學生都知道,今年的學園祭又要開始了。”作為學生會會長的趙恩彩站在正中的講台上說著,她的身邊放著一隻有開口的奇怪箱子,而她就站在這個箱子的旁邊發言,“在我們瑪麗亞私立高等教會女子學校的學園祭上,是沒有模擬擺攤這一項目的。今年,我們全體學生會成員還是決定一切從舊。”

沒有模擬擺攤的學園祭,還能稱之為學園祭嗎?

一切從舊又是什麽?

“自我校建立之初,校長便決定,每一次的建校紀念日都要為了聖母瑪麗亞而度過。”趙恩彩突然把目光停留在綾之介的身上。

也許是我多心,我總覺得她看著綾之介的目光和看著他人的目光完全不一樣。

綾之介好像沒有發現,臉無表情。

“在全校179名學生之中,選出可以在學園祭上扮演聖母瑪麗亞的學生,由這位學生於學園祭的那一天坐上特製的花車,在整個瑪麗亞私立高等教會女子學校內遊行。”趙恩彩恢複了常態,並且舉起手裏的特製紙張,繼續說道,“想必大家都已經收到了這個吧,這是一張選票。聖母瑪麗亞的扮演者將由你們的選票來決定。”

台下頓時議論紛紛,絕大多數發生在新生之間。

既然校名是“瑪麗亞私立高等教會女子學校”,那麽在建校日舉行朝拜……不,是紀念聖母瑪麗亞並不奇怪。

但是,居然用投票來決定人選,我聞所未聞。

“這場投票是以實名製來進行的。以聖母瑪麗亞的名義起誓,大家可以放心,絕對不會出現弄虛作假的情況。”趙恩彩平靜地說道。

她並沒有用言語或者動作命令眾人必須安靜下來,她隻是緩慢講述著,然後用同樣平靜的目光看著吵鬧不安的新生們。

雖然帶了一點點的責怪,卻毫不嚴厲。

四周卻完全安靜了下來。

這就是所謂的領導者的魄力吧。

“請各位同學在選票上寫下你覺得最適合扮演聖母瑪亞的學生的名字。”趙恩彩露出讚許的表情,繼續說道,“然後於今天中午12:00之前投入大堂內的選票箱中,我們將在12:00開始數票,12:30開始宣布結果,沒有放入選票的人一律當成是棄權。那麽,請大家不要留下後悔與遺憾地,在今天12:00之前決定心目中的人選吧。解散。”

語音剛落,很多人便紛紛拿出圓珠筆,在選票上寫下名字,然後投入箱內。

其實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綾之介更不適合扮演聖母瑪麗亞的了,但既然是實名製,綾之介作為理事長的親屬一定有辦法在事後弄到選票吧,如果被他發現我寫下的不是他的名字,搞不好……這次我真的會紅疹發作而死吧。

致天國的母親大人,您的女兒還是決定繼續當活著的俊傑。

我問著近在身邊的石野真:“你帶著筆真是太好了,能借給我嗎?”

石野真聽到我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僵硬的樣子,還有一點欲言又止的樣子,遲疑了很久,最後還是把手裏的圓珠筆遞給了我。

“怎麽啦?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聽見我的問話,石野真的表情更加地僵硬了,就在這時,鬆原愛湊近說道:“我是相信井千葉你的,所以我才會開口問你。”

“什,什麽事?”雖然我沒有幹什麽壞事,但是,我看見不僅是鬆原愛,連其他的學生也湊了過來,密密麻麻,形成人牆的時候,即使沒有幹任何壞事也不由心虛了起來。

這些人怎麽啦?為什麽用那種非常鄙視的目光看著我?

鬆原愛從懷裏抽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拍下了我與綾之介在法國餐廳裏接吻的景象。接過這張照片,我終於明白她們為什麽會有那樣的表情了——

就事實而言,在瑪麗高裏就讀的“綾之颯”與照片上的綾之介是同一個人,但是在她們的眼裏,我井千葉已經背叛了“戀人”,而且還和“戀人”的哥哥接吻,是一個腳踏兩條船的人。

而鬆原愛滿臉沉痛地說道:“作為你的朋友我是信任你的。我相信你,你絕對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也相信你,你絕對會給所有人一個合理的答複。”

當鬆原愛說到“答複”這兩個字的時候,那些學生們把身體湊得更近了一些,似乎能感覺他們連呼吸都屏住了,等待著我說出的任何一句話。

我該怎麽辦才好?

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超級危機,我不由後退了一步,腦中苦思著對策,當然是無論如何都思考不出來。

使用一向被綾之介嘲笑成“隻有三葉蟲程度的腦容量”來思考對策,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到底要怎麽樣才能不暴露出綾之介的真實身份,又不會讓自己被認為腳踏兩條船呢?

——其實你們誤會我了,這隻是謠言而已。

已經有證據擺在眼前了,這一招不適用。

——其實你們還是誤會了,雖然你們看起來他們的確很像是在接吻,但事實上隻是麵對麵,並沒有接吻。

如果有人對我說,其實這兩個人的嘴唇距離還有0.0001毫米,這兩個人的嘴唇其實真的沒有互相接觸,所不能稱得上是接吻……我也是不會相信的。

——其實這張隻是合成照片,這是誣陷,是PS的功勞!

這借口說得通!就這樣辦吧!等等,如果拍攝下這張照片的人,不僅僅是拍攝了照片,而且還有錄下影像作為更有力的證據怎麽辦呢?

到底有沒有可以既不暴露身份,又不被認為是花心的兩全其美的方法呢?

真是的,現在這種時候,綾之介到底到哪裏去了呢?

“其實這兩個孩子,是綾之介與井惠美哦。”這是趙恩彩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笑意,走到我的麵前說道,“綾之介是綾之颯的雙胞胎哥哥,而井惠美也是井千葉的雙胞胎妹妹,這對雙胞胎真的很像,不是嗎?”

原來還有這一招!但是突然捏造出我還有一個妹妹的謊言,她們不覺得奇怪嗎?

而且我僅僅是知道趙恩彩的名字而已,和她隻有一麵之緣毫無交情,她為什麽會出口相助?

對了,趙恩彩也知道綾之介的真實性別。

說不定她也被綾之介欺負過,她才會幫助同為受害者的我。

“原來都是雙胞胎嗎?這真的是太浪漫了,浪漫到就像是假的一樣。”石野真這樣說道,旁邊的人也都跟著紛紛點頭。

本來就是假的!但是太好了,她們信以為真了。

鬆原愛已經向我伸出了手,說道:“抱歉!我雖然說過會相信你,但是之前也有過一瞬間,我懷疑了你。”

“這也是常有的事,井千葉是絕對不會介意的,對吧?”趙恩彩眨了眨眼睛,搶先替我回答。

她都這樣說了,難道我還能不點頭嗎?

“學生會最近人手不足。”趙恩彩低沉地說道,“所以我想拜托井千葉同學你幫忙。”

雖然聲稱是拜托,但她卻一把抓住我的手掌,強硬地向前拖去。

“好,好痛。”我微弱地抗議著。

“啊!”趙恩彩低低地驚呼一聲,似乎才剛清醒過來一般,放開了我的手掌,“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一些事。”

“是不是在想綾之介的事……”

我的話剛說出口,趙恩彩的臉色便立即變得蒼白無比,她掩飾似的幹咳了幾聲,問道,“那麽,那個人到底是綾之介呢,還是綾之颯?”

“是綾之介。但是,我們並不是那種……”我急急地開口。

“果然是他。”趙恩彩笑著打斷了我的辯白,她說道,“喜歡上那家夥的女生,很難愛上別的男生呢。”

那麽,你也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嗎?我很想這樣問道,但是,結果說出來的卻是——

Part 4

“那麽,會長你是綾之介的女朋友嗎?”

居然把自己最想問出口的話給說出來了!

“這個嘛,以前勉強算是吧。”趙恩彩幽幽地回答,“但是,詳細的情況,還是由綾之介說給你聽比較好吧,由我來解釋的話,那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為什麽?”

我茫然地問著,心髒一下又一下地抽搐,深入骨髓地痛,因為她那一句“以前勉強算是吧”。

趙恩彩曾經是綾之介的女朋友嗎?

那麽她知道他的真實性別也不奇怪了。

趙恩彩看向我,然後突然笑了起來:“井千葉真是遲鈍呢。”

“咦?我又被人說遲鈍了,我真的遲鈍得這麽明顯嗎?”啊!我怎麽又把心理活動說出來了?趙恩彩看著慌慌張張的我,隻是露出一如以往的笑容。

“是啊,像你這樣遲鈍得這麽明顯的人還真少見呢。”趙恩彩掩著嘴笑得我有些毛骨悚然了,“因為那個人明明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哪裏有?”

“好啦,不要再想了,趕快陪我去學生會幫忙吧。”

呃……總有一天我會打破我遲鈍的傳言的!

跟著趙恩彩來到學生會會議室,趙恩彩讓我坐下。

在樸素無華的會議室裏,趙恩彩開始向我提問,問的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比如我的家裏有什麽人,喜歡吃什麽,覺得綾之介怎麽樣。

我逐一回答,隻在最後一個問題上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綾之介不算是一個很壞的人。

趙恩彩笑了起來,笑容澀澀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說……”

她以為我會說什麽?

我以為她會說什麽?

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沉默,互相對視著。

還好有人拎著選票箱走進來,放在桌子上說道:“除了會長與井恩惠的選票之外,所有人都投了票。”

她離開,隨手關上了門。

我鬆了一口氣,感謝這個不知名的人,因為她的來到,打破了現在的僵局。我可不想花費一天的時間和趙恩彩大眼瞪小眼。

拿出石野真曾經遞給我的筆和還沒有使用的選票,我寫下綾之介的名字,和趙恩彩的選票一起投入選票箱內。

我雖然想偷窺趙恩彩會寫什麽人的名字,卻發現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因為趙恩彩接下來的話是:“請幫我把這些選票分門分類,計算出票數。”

我點了點頭。

我還以為,來學生會幫忙隻是一個借口呢,沒想到真的有事情要做……

原本以為統計投票數會是一件稍微有點難度的事情,畢竟要仔細篩選並總結179張選票。沒想到我隻花了十幾分鍾就計算完畢,因為選票很集中——趙恩彩,87張;綾之颯,85張;鬆原愛,5張;井千葉,2張。

真沒想到綾之介居然會以兩票之差而輸給趙恩彩。更沒想到的是,我會得到兩張投票,而投票給我的人居然是綾之介與趙恩彩。

拿起那張寫有投票人名字的特製紙張,看著“綾之颯”三個字,我長長地歎了口氣,將它放回桌上。

雖然那家夥不怎麽喜歡裝扮成女孩子的模樣,也不喜歡別人說他漂亮,但是以他那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個性,應該還是會鬱悶輸給了趙恩彩的吧,特別她還是他的前女友……

想到他們曾經的關係,我的心就有一絲疼痛,像學生會會長那幾近完美的豔麗容貌,再撫摸著自己那勉強隻能算是不難看的長相……唉,果然,無論怎麽比,都是比不上的呢……

“票數計算出來了嗎?”趙恩彩突然開口問道,打斷了我不斷陷入低穀的思緒。

“啊?啊!是的。”我把統計遞到趙恩彩麵前,“恭喜你啊,會長,你贏了呢!”

“不,我並沒有贏。”趙恩彩說道,“瑪麗亞私立高等教會女子學校的規定是:隻要選票的差距在三票之內,都隻能算是平手。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都會在候選者之間,進行‘傳統的儀式’或者再重新投票。我的話,當然會選擇‘傳統的儀式’,當然,那個家夥也會是一樣的吧。”

這便是前戀人們的默契嗎?凝視著趙恩彩的自信表情,我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奪門而出的衝動,強行讓自己把思緒轉移到別的問題上麵。

傳統的儀式,到底是什麽呢?